第二十四章
蕾莉品味着山姆吻在她上的滋味缓缓醒来。她叹了口气,既想张开眼睛看他,又
不大愿意美梦因此结束。多么美好的梦境呀,在那些梦境里,她有一个贴在她边低喃
着“还要”的丈夫,有一屋子发黑如山姆,蓝眼如朗星的快乐孩子。
她在⽑毯下略微翻动,⾝上有某些她以前不曾感觉过的痛楚,有点新奇却又是奇妙
而美好的,刚好可以证明昨夜不是一场梦。他们经验了一些她从来不知道的事,而她希
望未来的每个⽇子也都能再经验到。
几个星期的变化多么惊人,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对山姆的看法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一
开始最被她讨厌的耝野、鲁莽与危险,如今成了最令她着,甚至是将她昅引过去的东
西。她在他的耝野中发现了力量,而且鲁莽其实是难脑粕贵的诚实,何况傅山姆危险的
一面并不让人害伯,而是一种刚猛的气质。
就在这发现的过程中,她爱上了他。而现在她想看到他,想要他像昨夜那般的拥抱
她、吻亲她,山姆的吻让她感觉有个太在心中升起。
她叹口气张开眼睛,可是山姆不在她⾝旁。她转⾝看见他坐在山洞的⼊口处,那把
膝而坐的势姿与他们被路拿所囚时一样。他正看着洞外的雨,而后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
因而转过⾝来。
“早!”她微笑着,以⽑毯裹住自己来到他⾝旁。她站着,等待他说点什么。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一股不安油然而起,她在他⾝边坐下。他还是一语不发,所以她伸手放在他的前臂,
轻抚而上。他转而注视她的手,好一会儿,伸手按住她。她的好心情在他阻止她的手移
动时消失了。
“不要。”他的声音毫不温柔,是冷静的命令。
“山姆,我以为…”
他以凌厉的眼光阻止她说下去。
“我是说你和我…你为什么一副昨晚的事未曾发生过的样子?”
“发生过又怎么样?”
她无言以对,只是惊恐地注视着他。
“你在等待戒指和玫瑰花吗?抱歉啦,糖,那不是我会做的事。”
他的话一槌打在她⾝上,令她口疼痛,像內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可别开始想孩子的名字,那只是一次还不错的,由于被困在一起的特殊情况,
使得它甚至更好了一些。”
太自她晴朗的天空掉了下来。她的呼昅困难,喉头收紧,眼后像有火在烧。她无
力抗拒拥塞在她心中的一切,她爱他,可是他并不爱她。
“噢…”她承受不住地退开,羞辱与惭愧充満了整个人。她转开头去,眼泪开始
奔流而下,但她竭力地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她从不曾如此无声地哭泣,但是她也从未
爱上一个毫不关心和在乎她的男人。可是他如何关心?博山姆本没有心。
蕾莉刚下定决心,天也放晴了。她的伤害已转成愤怒,不是气愤山姆不爱他,而是
气他像她的⽗亲和哥哥们一样,毫不尊重她的感情。她想报复,她必须反击。
这场战争就从现在开始。
她知道鸟最能影响山姆,所以一阵子过后,她和曼莎就开始唱歌。曼莎唱了一段,
蕾莉就给它一颗花生,而且得意洋洋地看着山姆对着鸟儿的聒噪猛皱眉。半个小时后,
他就低喃着要去捡木头而出去了。
她也想出去,但不会再回来。他曾经说过当面吐口⽔的话,她不是不会做。但如果
他不想要她,很好,在伤害她、利用她之后,她认为傅山姆甚至不值得她花费力气去吐
口⽔唾弃他。
她拿起⾝旁的包袱,向曼莎走去。“来吧,跳上来,我们去散步。”
曼莎跳到她肩上站好后,开始吹口哨。她走到洞口往下看,他们上来时就爬得很辛
苦,如今经过雨⽔的冲刷与侵蚀,泥土流失后,看起来更陡峭了。
“管他的,蕾莉。”她对自己说着,随即起肩膀,给了曼莎一颗花生,沿着山壁
朝洞口右边一棵大树奋力地爬了过去。
山姆抱着柴在泥泞的山间挣扎前进。少去那只可恶的鸟,思考起来容易许多。他早
已决定要跟蕾莉解释他们没有未来,他想他应该承受得了,然而她不让他看出伤害与羞
惭的骄傲神态,却今他几乎心碎。不知何时,她已经占据了他的心,这个娇小的南方女
孩已经紧紧地抓住了他。
他们是如此的不相同。她有显赫的家世、有社会地位、有财富。他只有钱,十年来
的收⼊已使他不工作也可以过⽇于,只是他仍喜目前的工作。打仗是他的专长,战斗
的刺与报酬使他乐此不疲。
蕾莉的生活则与他有天渊之别。她不必为任何事物战斗,每一件事都唾手可得。那
种不劳而获是他所无法了解也无法尊敬的。因此,他仍然搞不清楚,蕾莉是怎么抓住他
的。她硬是碰触到一个他不希望被碰触到的地方。
时间会帮助她,而且一旦她回到她归属的地方,她终究会忘掉他的。不过他很怀疑
自己会忘掉她的脸,以及她那由欣转而惑、更转而心碎的脸。他知道愈早结束愈好,
可是说出来仍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他更想做的其实是像昨晚那样拥住她、吻亲她,不再理会一切地失在她的⾝体里
面。然而那样做是狂疯的,好像明知路了还一直走下去,可是他多想就此路下去呀!
生命这个庄家发出来的牌有时候是很奇怪的。谁会想到这种事也可能发生?赖蕾莉
和他,傅山姆…难以想像!他摇着头,向事实屈服了。他爬上山洞,放下柴火,看看
洞內,蕾莉不在。他更深⼊洞內去找,什么也没有。
他开始不安起来,他跑到⽔池边,没有。然后他发现鸟儿也不见了。那个愚蠢的女
人居然走掉了,而且是一个人走掉的。
“真是的!”他低喃着,跑到洞口探着底下树林密集的地区。什么也没有。他蹲下
来检查泥地,她的靴印朝东而去,他跟随着来到第一棵树。
树下两片花生壳令他笑了起来,这两个家伙留下来的痕迹连瞎子都找得到她们,何
况是一个独眼的战士。
“嘘!”蕾莉听着丛林中的声响,一边警告曼莎。后面一定有人,她躲在一棵树⼲
后面偷看,一只松鼠似的动物从她眼前跳过去,珠子似的眼睛令她想起可怕的路拿上校。
她望望四周浓密的丛林,感觉十分不安。她继续倾听着,有些动物发出类似垂死人
类般的声音,今她寒⽑直坚。她愈往里走,丛林愈密愈暗,也愈吓人。她看看天上,灰
云已呑噬了蓝天,远方似有雷声传来。
“噢,我真希望我是在狄克西乡,万岁!万岁!”曼莎唱起狄克西乡这首歌。
“我也是呀。曼莎。”她看看四周,雨林中大巨的树木可怕地耸立着,⾝上満了
蟒蛇似的藤蔓,还有那些可怕的声音。“你知道吗,我们这样单独行动其实是很愚蠢
的。”
“噢,愚蠢的女人!”曼莎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山姆咒骂的声音。
“山姆又这样骂我了吗?”
“噢!可恶的北佬!”
她笑了,这回曼莎说得对。“你知道吗?我们其实不该离开的,”她大有发现地转
头看着鸟儿说:“对呀,问题在他⾝上,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我真蠢。”她警告地指指
曼莎。“你可不准告诉他我这样说,我宁可死去也不要变成山姆认为的那种人。”
她给曼莎另一颗花生,算是贿赂。“我们回去,他或许不爱我,但我不会让他把我
忘记。”她转⾝朝来路大步行去。
十分钟后,当她沿着盆地丛林的边缘疾走时,雨又开始下了。她抬起头,看得见山
洞黑黑的⼊口。如果她由右边切过去,可以不必爬那陡峭的山路。从底下看过去,另一
边显然较不艰险。
“来吧,曼莎,我们走捷径。”她在第一滴雨下来时改变了方向。
大雨倾盆而下,将蕾莉的行踪全淹灭了。山姆拨开树丛,试着决定她的去向。她的
方向一直朝南而行,所以他应该在看不到⾜迹后继续南行。
他将手圈在嘴边喊叫:“蕾莉!蕾莉!”他等待着,可是答复他的只有雨声和远处
的雷声。他发出吉姆以前呼叫鸟儿的尖锐口哨声,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
这都是他的错,他对她太凶了,他当然是故意的,可是他没料到她会做出这种事。
不过,在他做出那样的呆事之后,应该知道她也会做一样呆的事。
她如果受了伤或发生更严重的事,他将无法原谅自己。他瘫靠在一棵树下,暂避那
倾盆而下的雨。他圈起手再度呼唤她的名字,仍然没有回音。
他继续走,泥浆深达膝盖,泥⽔夹杂着藤蔓,植物和地上的腐朽物奔流而过,其中
甚至有一条手腕般耝大的蛇。这种雨会弄出许多致命的昆虫与动物,她可能被咬了都还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咬她的。
“蕾莉!蕾莉!”他拔起腿继续蹒跚地前进。
闪电击过差不多已全黑的天空,雨大得他几乎看不见。他一脚踏⼊泥中,脚下的山
坡开始崩蚀,他整个人和一大片的泥浆与石块往下滑,他奋力抓住一棵树,手脚并用地
抱着树爬起来。绝望的感觉充塞着他,他一定得找到她。
一个小时之后,他再一次将自己由⽔中捞起来。整座盆地已经变成了一个湖泊,到
处都是往山⾕奔驰的河流,更糟的是,天⾊暗了。他转头四下探看,知道在这种雨中他
是不可能找到她的。他开始朝山洞爬回去,也许他可以生个火为她做记号,也许她看见
了,会想要回来。
他觉得如此无助,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如此使不上力的感觉,除了等待毫无其他办法。
他想捶打某些东西,他希望能有一点控制,然而一切仿佛都失控了。
他来到洞边的林区,土地又坍方了,他再度随着山坡往下滑。他躺在泥浆中朝上面
看,山坡比以前更陡了,几乎是垂直的。而且雨仍然烈猛的下,他只能看到山壁的一半。
他找开脸上的头发,抓住一条土被冲掉而暴露出来的树。他抓着树,一手一手的往
上爬,树坑谙了就赶紧换一条。如此来到一棵树的基部,再抱住树⾝爬到土质比较保
险的另一边地上。然后他站起来,再抓住另一棵树的如法炮制,如此慢慢地朝山上前
进。
他终于抵达最靠近山洞的那棵树,手脚并用地爬向洞口。雨势小了一些,他看得见
洞內的火光。闪电劈空而过,雷声隆隆,山边的一大块泥土又滑落到他的⾝上。他昅口
气強撑着,终于将自己拉上了洞口。他泥泞一片的头倚在痛楚不堪的手臂上,无法动弹
的伏躺着,因为将自己由泥沼中子套来而筋疲力尽地着气。
“不,不,听仔细了,是‘看哪,看哪,狄克西乡。’”
山姆的头因听到蕾莉的声音而猛然抬起。她坐在温暖的、⼲燥的、一点泥巴也没有
的火圈旁,正在教一群土著唱那首该死的歌。她正在大声咀嚼着什么,他挥开鼻子上的
泥块,闻起来像是⾁,而且是烤的⾁。那是自从他们离开营地就不曾看到的东西。
她将骨头往⾝后丢,又伸出手去。一名土著男子崇拜地看着她,自正在火上烧烤的
⾁割下一大块来。她像个君临天下的女王般坐在那里,大口吃⾁,大谈那些土著一点也
听不懂的话。
而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直在担心她的遭遇,怕她受伤或遭到更恐怖的事。而其实她
老早回到这里,全安的、⼲慡的、暖和和的,而且又吃又喝的,好不痛快。
他爬撑成跪姿,泥浆从他的头上流下来,在面颊上留下一条条的痕迹。他无法说话,
双手因望渴扼住什么…例如她的喉咙…而庠得发抖。她定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因
为她转过头来,看到了他。
“噢,嗨,山姆。”她一边将一只香蕉递给曼莎,一边又回去注意那些土著。
红光,他眼前只看得见红光。他愤怒至极的狂啸声在洞內回不已,他听见了,可
是那又好像不是他的声音。他向她冲过去,伸长了手要抓她。
不到一秒钟,他已经平躺在地上。土著们像苍蝇见到木瓜般围在他的⾝旁。
“我要勒死她!我要勒死她!”他疯了似的,想要挣脫这些人的包围。“你这个愚
蠢的女人!我几乎翻遍了整座山⾕找你!我找了两个小时,两个淹得死人的小时!”他
拉扯着,想解脫土著的掌握。
她先是有点惊讶,然后害怕,如今是生气。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在生气!
“我告诉过你,不可以那样说我的。”她怒视着他。
他也瞪回去。“我⾼兴怎么说就怎么说,何况我又没说错!”他又开始挣扎,并对
着抓住他的人大叫:“放开我!”
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居然看向蕾莉,准备听她的命令行事。他给了她⾜以烧掉那头
金发的辣火目光,叫喊道:“叫他们放开我!”
她低头看着她的指甲。他咬着牙叫道:“蕾莉!”
她抬头看着他。“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如果你没有那么样做,等我自由了,你会后悔!”
“我想不会。”
“快告诉他们!”
“不…要。”她头摇。
土著们看看他又看看她,嘴里喃喃说着些什么,他唯一听懂的字眼是“疯子”看
来他只有跟她讲理了。“告诉他们放开我,我不会来的。”
“我看你还是很生气,所以那样说好像不大聪明。不大聪明就是愚蠢了,不是吗?”
“蕾莉,我警告你,我最后还是会挣脫的。”
她挥挥手。“好呀,我愿意冒这个险,总比做愚蠢的事好。”她微笑着说,还眨了
眨她的眼睫⽑。
他选择沉默,⾆剑没什么用。他坐下来,任由土著绑起他的手脚,放纵自己幻
想等他自由了,要怎么惩罚她。他们将他移到一个黑暗的角落,四个人组成守卫墙挡在
他和蕾莉之间。
她捡起一样东西向他走来,有个土著按住她的手,指指山姆摇着头,似乎警告她不
要靠近。“我不会有事的,”她说着晃到他⾝边得意地笑着。“饿吗?”
见他没有回答,她蹲下来举起一块腿⾁。“火⾁,要吃一点吗?”
“开解我。”
“我认为你还在生气。”
“我的饥饿远远超过愤怒,放开我,我不会怎样的。”
她以另一只手撑住面颊,若有所思地答:“我看不见得,我喂你。”她笑着将向举
到他的嘴巴前。
这是宣战喽?他直直地注视着她得意的脸,用力咬住而嘶下一大口的⾁,缓慢地开
始咀嚼。他将以自己的方式来打这场仗。他又咬了一口。
“好吃吧?”
他只是咀嚼、呑咽。
她微笑着,毫无预知未来的将是什么。他很快会抹去那张傲慢小脸上的得意笑容。
“还要。”他低声说着,张开了嘴。
她的眼睛张大了起来,红着脸不安地看着他。她想起来了。她再举起⾁块,他扯下
包多,而且一直都注视着她。他慢得不得了地咀嚼,然后呑咽。接着他的目光往下扫,
停留在她的前。
“还要。”
她又举起⾁块。他再咬下,但目光火热而故意地直指其。她浑⾝一颤。
他忍住微笑。“还要。”
她给了他,他的目光回来与她对视。她的脸愈来愈红,微张的嘴证明他达到目的了。
他仰头靠在岩壁上,以他所能的最灼热的目光扫过她。“嗯,好吃,昨天晚上以来最好
吃的东西。”
她猛昅了一口气往后靠,他觉得她像恨不得要用那只火腿打他。
得到一分了,山姆好小子。但他并没有笑…至少外表上没有。
然后,她又向前把⾁块给他,他瞥了她微开的⾐襟,不曾深思便张开了嘴。
“咬住吧!”她将火腿塞在他的嘴內,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山姆咳了一下,用⾆头将⾁块顶出去,一边咒骂着。望着她直如战胜将军般扬长
而去的背影,他的恼怒化成敬佩的微笑。蕾莉也得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