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是这样啊!请问他几时回来?唔,好,谢谢你!
尹于尘放下话筒,如蒙缓刑般地舒了口气。
到社里将态变社长代的稿弄好后,菗空拨了电话到方司哲的学校。没想到他一大早就带着球队南下比赛,两个星期后才会回来。
唉!也好。她喃喃自语,却不知道好在那里。
到了下午,尹于尘出外采访。结束后,她直接晃回家,一点也不想再进到社里,去看那个态变社长的嘴脸。
回到了家,尹于尘惊讶地发现⺟亲竟然不在。她在屋子里四下寻找,却始终找不着人。
妈跑去哪儿了?
她想不出⺟亲有哪里能去的。大概逛街去了。
她不再多想,转开电视,却发现没有一个节目好看!啪一声,她切断了电源。站起⾝,正要进房,电话却铃铃铃地叫了起来。
她一个箭步冲到小茶几旁抓起话筒。心想,也许是方司哲从台南打来的吧!?
喂!她怀着忐忑的心,细声地说。
喂,小花啊?话筒那端传送过来的不是方司哲温文的声音,而是她⺟亲尖⾼的嗓音。
妈。尹于尘狂跳的心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节奏。您去哪里了?
我和一个朋友在一起,晚点再回去。
好,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没了,你自己弄东西吃,不用等门了。
那您自己小心。尹于尘有点好奇;她⺟亲和谁出去,居然不需要她来等门?
她听到电话那端另有个模糊的声音,接着她⺟亲捂着话筒不知回答什么。尹于尘耐心地等着,等看她⺟亲还要说什么。过了片刻,⺟亲才又开口对她说:好了,就这样。要记得吃饭啊!不多聊,再见。不待尹于尘回答,就挂了电话。
尹于尘呆愕地瞪着话筒好一会儿,才搁上它。妈在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
末了,她耸耸肩,踱进厨房,胡找一些东西吃,然后就拿着⾐服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把⽩天的闲顿疲倦,道统统冲进下⽔道。
当她自浴室出来时,觉得自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上的疲倦全都不见了。
她哼着不成调的曲了,轻轻地旋舞进⼊房內。现在她有充沛的活力,绝对可以把下午的访问写成一篇精彩的采访稿。
拿出录音机,倒转完带子,正想好好施展一番时,电话又鬼叫起来了。
尹于尘疾冲出去接。这次一定是方司哲!她边跑边想。
喂!她用力抓起电话,语声急地说。
喂,小花。
是男人,而且知道她的小名的,也只有那个摘要了。尹于尘一颗热切的心因未盼到她所期待的人而迅速冷却。但只一会儿,她心中却又生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感觉;指数之⾼,如熔岩似地覆盖了她原先的失望。
小花,你怎么不说话?那头的翟曜似乎十分肯定这端人的⾝份,殷殷询问。
没想到你会打电话来,有事吗?
你…在等电话吗?翟曜试探地问。
没有!尹于尘一口否认。有什么事?
约你出来吃饭。别忘了,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大部分刚坠⼊爱河的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我们当然也不能例外!他说得合情合理。
尹于尘露出微笑。这些都是为了做给我妈看的。可是现在我妈不在,既然不在,那这出戏就可以省了。况且,我也吃饭了。
那可不行,虽说是为了做做样子给伯⺟看,但是我等你下班好拨电话给你可是等了半天。所以你一定要陪我吃饭,就算你已经吃过了也要陪我!翟曜蛮横地提出要求。
我没有要你等我啊!她反驳说:既然你甘心等,就不要抱怨!
每次我去你家,你都在这个时间前后回来,无论如何,是你害我等到这时候的。不行!你一定要陪我!
他无理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像小孩在要糖吃。
这么大了,吃饭还要人陪。尹于尘取笑他。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你一定要陪我吃这顿饭。翟曜仍执拗。
哎…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人哪?尹于尘叹道。
没有!她们可巴不得我这样着她呢!他听出她有屈服的意味,口⾆又油滑了起来。我马上去接你!说完,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就挂上电话。
厚脸⽪!尹雪如啐道,一抹甜笑爬上脸庞。
换好⾐服,又等了一会儿,门铃就响起轻快的音乐了!
她快步走出去,尹风如也从对边走了出来。
风如,是找我的,我去就行了。
尹风如点点头,仍直直走向大门,几乎和尹于尘同时到达大门边。
你也要出去?尹于尘看着她,好奇的问,一面打开门。
果然是翟曜!
尹风如眼也不眨地盯着翟曜;翟曜礼貌地向她颔首,而她仍然直盯着他。
这是我堂妹,风如。尹于尘为他们作了介绍。
翟曜微笑说:你好。
你是那个接到捧花的人吗?尹风如睁着那双⽔灵灵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翟曜。
他们两个人同时因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楞了一下!还是翟曜先恢复过来,只见他笑容満面地搂住尹于尘,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发,说道:没错,我就是那个接到捧花的人。
尹风如双眼更灵动地闪着⽔光,喃喃地说:喔,好浪漫…,尘姐,真的就像我说的,你果然和…
尹于尘一把捂住她的嘴,笑着对翟曜说:我们走吧。
翟曜有趣地看着她的举动,下巴朝尹风如点点。你不放开她?
要啊,走吧!她放开尹风如,几近強迫地将翟曜拉出门外。尹风如跟在他们⾝后,没有再说话,只是眼中闪着更为梦幻的神采,紧紧注视着他们俩。
上路后,翟曜十分感趣兴地说:你那个堂妹很有趣。
是啊!尹于尘⼲笑。
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没什么。
尹于尘摇头摇,拒绝告诉他。
如果没什么,你为什么要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完?他追问。真的没什么嘛!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实在太多了,难不成想探人隐私?
我看是你心虚吧!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形也都会好奇,这跟隐私不隐私不相⼲。他振振有词。
尹于尘瞥了他一眼,实在懒得跟他争论。暗想:他大概不知道九命怪猫是如何翘辫子的,以及潘朵拉是如何触犯天条的?好奇,都是好奇!
快说!他仍频频催促。
不要!她一口回绝。
翟曜扬扬眉,出乎她意外地,他竟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有点不相信他会就此放弃,忍不住侧头看他。
怎么了?她的举止令他不解,瞄她一眼。
尹于尘坐正⾝子。没事。她答得太快了,以致引起他的疑心,又再看了她一眼。
车行一段距离后,尹于尘望着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路段,不知道翟曜要带她去那儿。
你要去那儿吃饭?她満眼疑惑。
寒舍。翟曜简单答道。
亲自开的餐厅吗?怎么我从没听过?
翟曜角微弯地忍住笑,卖着关子地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车子到达目的地后,翟曜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等电梯要上楼时,尹于尘越发疑惑地问翟曜:这里有饭店吗?
当然有!而且还是专人服务的。他一脸笑意地说。
电梯直上最顶层。出了电梯,翟曜转向右方,开了扇门,躬⾝展臂,笑容热切地说:光临'寒舍'!
尹于尘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她朝他挥出拳,他则笑着将她拉进屋內,反手关上了门。
尹于尘进⼊屋內,浏览四周一遍;评语只能用一句话概括:有品味。
所谓气质、品味之类没形没影的东西,会因个人感受不同而有所差别,除了先天条件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要看后天曾堆砌多少金钱去培养。但是,她想,也许她这么说也有失公允!因为有不少钱也有、闲也有的人,各种文艺活动、音乐美术的参看了一大堆,结果全⾝上下,怎么也捡不出一气质的骨头!怎么看,就是暴发户的嘴脸!
而翟曜,他应该是那种出⾝不凡,又兼之受过良好教育的天之骄子,气质在他⾝上本无需特意表现就自然散发出。
你在想什么?翟曜轻拍她的肩,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尹于尘回过神。好了,我来了,你请用餐吧!如果因为等我而饿着了你,我可担待不起。
翟曜泛起一抹古怪的笑。我的晚餐还维持在最原始的状况。
尹于尘不解什么叫做原始状况?她想了想,脫口而出:都还没煮?
翟曜点点头,转⾝走进厨房,尹于尘跟了进去。
她跟在他⾝后转,洗菜、煮烫、煎牛排。
为什么不出去吃?自己弄,⿇烦的!
翟曜将牛排翻个面,笑着说:外面人多。其实他是想和她单独相处。而外面的餐馆,人多又吵杂,说有什么气氛都是骗人的。如果在自己家中,他想做什么都很方便。
尹于尘看着他将五分、犹带着⾎的牛排上碟,不噤开玩笑地说:
茹⽑饮⾎?你是未进化的野蛮人!
翟曜转⾝面对她,脸上似笑非笑。所以我看到想要的就伸手去取,一点也不会犹豫;做事但凭一己⾼兴。
尹于尘听着他这近似某种宣言的回答,心中又升起危机感,而且比前几次都来得烈猛。她不安地瞧着他,说道:你这叫霸道、自我,和进化与否无关。野蛮人是因尚未有是非观念,所以才会我行我素。但是你受过⾼等教育,这样的行止,就是过于自我中心!
你不赞成?翟曜明知故问。
尹于尘瞪大眼,一脸捍卫的神⾊。我当然不赞成!如果人人像你一样,以为天地只为你一人而造,岂不是天下大?
标准的妇人短视!翟曜晃着头,端起盘子,走到饭厅。尹于尘跟在他⾝后,听到他的回答,十分的不悦!
谁说我短视?你以为世界的进步就靠这种蛮横的个人主义思想?尹于尘正要阐述何谓合作时,被翟曜举起手打断话。
吃饭时谈论这些,实在无助于消化。所以…他菗出一张面纸挥了挥。我们休兵吧!
尹于尘一想也对,脸上的严肃迅速融解代之以一抹笑颜。
翟曜望着她,忽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美、很憨稚!
尹于尘的脸如霞染般的红起来,摇头摇。
啊!那他们真是不懂得欣赏!翟曜惋惜地说:不过这样也好,就只有我懂得你的美,可就不会有人同我争夺!尹于尘的脸越发烧红,她实在摸不清他究竟说真或说假。
这句话你对几个女孩说过?
翟曜脸上又出现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说呢?他反问为答,不做正面答复。尹于尘定下被他搅的心,耸肩道:那不关我的事。
这倒是!翟曜居然同意地说:以前你的事谁还理它?重要的是现在,对不对?说完,朝她亲昵地挤挤眼。
尹于尘实在不想睬他,但是脸却又无法控制地红了起来。
翟曜看着那娇美惹人的神态,不噤笑着横过桌面,在她红的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说:
好了,我现在要十分专心地吃我的晚餐了。他宣布道。
尹于尘点头,说道:那好,请慢用。我走了。
翟曜扣住她的手腕,摇摇食指。这可不行,你得陪我。
尹于尘又坐了下来,有些不耐地说:快点决定要我陪,还是专心吃饭?
你觉得这两种情形会互相抵触吗?语气似庄重似轻佻,眼梢斜斜的,带了抹琊气。
尹于尘一辈子红脸的次数加起来也没今晚多。
翟曜得意地笑笑,放开手。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口中,咀嚼了几下,颇満意地点点头。
要不要尝尝看?
尹于尘微笑头摇。你吃吧,饿着肚子的人是你。
翟曜又斜眼瞟她一眼,说不尽的琊魅诡丽。你的小名为什么叫小花?停了片刻,他开口问道。
尹于尘支颐默想,露出浅笑。家族中,我这辈的男孩正好当于字辈;我爸爸不顾我爷爷的反对,为我取了于尘这个名字。她的笑中出现一丝感伤,为她那已逝去许久的爸爸之故。接着又说:妈妈觉得这名字太男化,一点也不媚柔;又说我小时候像一朵小小的花儿一样可爱,就决定私底下这么叫我。一直到现在,妈妈还改不了口。
翟曜微笑注视着她述说时的模样,觉得她果真像一株风款摆、娇丽无限的花朵,而且将只为他一人绽放风姿、展现光华。他誓言,绝对要进驻到她心底深处。从此两心相系,天涯比翼!
喂!你怎么了?看是要吃饭或说话,别一直瞪着我!尹于尘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却又莫名地喜他看她的眼神。
她实在难解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绪…这样是不是背叛?相对于她方司哲间的感情?她的脸⾊忽然如同乌云笼罩般地暗了下来。
怎么了?翟曜机敏得察觉出她的变化。你在想什么?
尹于尘摇头摇,提起一丝笑。如果你的女朋友背着你又同另一人来往,你会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每个人都有权利去选择最适合他的人,如果我无法満⾜她心內最深的望渴,又怎么能阻止她去寻找其他更合适的对象?
好奇怪!爱情不是最排它、最自私的吗?怎么你却这么大方?尹于尘惑地说。
翟曜笑笑。你刚说的,是女朋友,不是爱侣。
这两种,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女朋友,只是比朋友稍微亲密一点点,却又没有情深到一生相伴。但是爱侣,却是可以和你忧相对,使你的一颗心⽇⽇夜夜对他悬念,相思变成你的影子,由早向晚,无一刻离去!
是这样吗?爱情原来是这样的吗?她喃喃道。为何她对方司哲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心情?是爱得不够?或是从来就没有爱过?
翟曜望着她惧惑的脸庞,又说:当我遇上了命定一生相伴的人时,我会不择手段地得到她的心,而且绝不会让她对我们之间存有一丝疑惑不确定。
尹于尘的心被他所说的字字句句烈猛 击撞。她想,被他爱上的人很辛苦;如果一旦她对他没有等同的感觉,那将如坠深渊,⽇子几近可比是生活在炼狱中!但是如果她也爱他…她甩甩头,何需她心?她自己的问题就烦恼不完了。
可是她的心还是不自主地浮现他所说的…
翟曜空前严肃的脸,语气无比端重,说:三千弱⽔,我只愿取那唯一的一瓢饮!
尹于尘瞪视他,为他这宣言撼动!觉得自己快陷溺进他那黯深的瞳眸中,毫无挣脫的余地!
你怎么同我说这些?她颤巍巍地笑说:这些话你可别说给其他人听,否则会吓跑对你有意的任何女孩的。
翟曜又恢复轻松的神⾊,笑着说:所以我才说给你听啊!你对我既无意,自然也就吓不走你。笑容中又浮升出狡诈算计的颜⾊。
当然了。尹于尘莫名心虚地。
是嘛,我就知道。他笑痕越深,又送了一块⾁⼊口。
尹于尘看他心満意⾜地吃着,在心中想:你才不知道,什么都不知…
告诉我,你的趣兴是什么?翟曜将盘中的食物解决大半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尹于尘张口正要说话,他却举起一只手阻止她。
不,你先别说,让我猜猜看。逛街、庒马路、阅读、发呆…他随意地说着。
尹于尘头摇,微笑说:都不对。
翟曜想了想,又说:旅行…或是…他有意无意地瞄她一眼。对月邀舞?!
尹于尘震惊地瞪着他,心想:他怎么会知道?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这个喜好,为什么?为什么他居然知道?
那是她心內最深切的渴念与盼望,只有天际的明月明?。而他…仿佛将她的心⾚裸裸地割切摊在他面前,使她在他眼中再也无以遁形。
我猜对了吗?翟曜嘴角悬着一点笑,含意隐然地说。
尹于尘试图遮掩住她的惊讶及慌,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他究竟知道多少她的事?而她居然还相信他说的那些鬼话!他真是险!
她站起⾝,匆匆地走向客厅。拿起包包,转⾝,马上撞上来到她⾝后的翟曜。
他握住她的肩头,正⾊问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为什么知道?你到底还知道什么?她问他。
就因为我正好猜着你的趣兴,你就因此定我一个莫须有的罪?
正好猜中?我不相信!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咄咄人地说。
翟曜捏紧她的肩,很谨慎严肃地说:不论你信不信,我的确是正好猜中!我说完了,你如果真要走,可以走了。说完,他放开手,背对她不再开口。
尹于尘盯着他好一会儿,心中委实决定不下是否该信他。最后,她仍移向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翟曜听到关门声,猛旋⾝,伊人⾝影已消失。他懊恼地吐出一长串诅咒,双眉紧紧聚拢。
可恶!他狠狠出声。坐进椅中,聚神沉思。颓势要扭转,就要使用非常手段。
对!只有这么办了!他在心中下决定,开始仔仔细细地盘算如何引他的小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