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汉景帝年间,未央宮殿內。自边塞飞来的野雁成群地掠过灰蒙蒙的天空。
雪季来临,北方匈奴便开始每年固定越过长城的寇掠行动,此次匈奴以五十万大军进长安,造成朝野上下一片震动与混,虽然已经紧急调派骑兵屯驻,但匈奴似乎并没有退兵的打算,这跟以往寇掠完便扬长而去的情形大下相同。
有人提出了和亲的老方法,有人却力主一战,朝臣当众吵成一团,皇帝无奈,只好先宣布退朝,遇到这种军国大事,还是向太后请教比敢妥当。
夜晚的长乐宮內,宮灯柔柔地透着光亮,镂着珍禽奇兽的博上香炉缓缓散着薰香,室里弥漫着祥和之气,恰与窦太后喜爱⻩老之学的清净无为境界相呼应。
她习惯在晚膳过后凝神静思。
她因病失明很久了,自从儿子当上皇帝后,她便退居长乐宮,过着隐士般的生活;但是明里儿子是一国之君,暗里她却握有重大决策的决定权。派在朝堂上的人已经向她报告今⽇早朝之事,因此她在等着皇帝进宮来。
这时室外的宮女来报:“启嘉太后,宁公主求见。”
“靓儿啊…”皇帝未到,孙女儿却先来了。
想到这乖巧的孙女儿,心中便一阵温暖。孙女儿单名一个“靓”字,其温柔婉约、⾼雅端庄;不仅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每隔两三天总会进宮来向她请安,自己行动不方便,镇⽇只脑戚坐宮中,要不是靓儿,偌大的长乐宮仅住她一人,还真显得有些凄冷。
“让她进来吧!”
随着太后的应允,侍女领进来一个娉婷少女。
她⾝披月⽩⾊素绢袍,光可鉴人的秀发整齐服贴于耳后,长发束以⽩丝带,微微低头,两颊旁青丝似堕非堕,细致的五官便也若隐若现;她⾐上散着淡淡的杜若花香,缓缓走来气质如兰,在灯光掩映下,飘飘如仙。
她脫去丝履,盈盈拜倒“靓儿给皇太后请安。”
“嗯…靓儿今天又带来什么好曲啦?”自从她瞎眼后,练就一对敏锐的耳朵,她知道靓儿⾝边还带着侍女,侍女步履沉重,肯定是抱着木瑟瑶琴之类的乐器。
她优雅一笑,从容道:“太后真是心如明镜,靓儿今⽇带的是七弦琴,前些⽇子刚从琴师那儿学会‘舂⽩雪’,指法略嫌生涩,特来请太后品评指导。”
窦太后开心地笑了,这靓儿嘴巴似藌一样的甜,温柔又善体人意,自己当年虽也是抚琴好手,但靓儿小小年纪,琴技便已臻出神⼊化境地,宮中御用琴师赞不绝口,哪里还需要她的指导呢!
但靓儿恭维的话,往往能令她窝心而不觉有阿谀之气,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亲情啊!恩及此,心中不免感慨,自己的亲生女儿馆陶长公主嫖儿虽然也常来看她,但嫖儿最近为了让自己的女儿阿娇当上太子妃,开始变得处心积虑起来,言谈中总会明指暗喻的要求她帮上一把,这令她觉得厌倦。
常来看她的还有漪兰殿的王美人及皇帝最小的一个妹妹平绫公主。
此时的宮中情势是这样的…
原来的薄皇后因为多年无子,在她的靠山薄太皇太后逝世后,随即被废去后位、打⼊冷官。皇后之位一旦虚悬,众妃嫔便开始了一揷烈的争夺战,然而景帝却没有再立皇后,而是先立太子。这太子是他的长子刘荣,而刘荣的⺟亲正是景帝一向非常宠爱的粟姬。⺟凭子贵,原就十分张狂的粟姬,因此变得更加跋扈。
儿子也有机会当太子的王美人,眼见着希望落空却不气馁,而是更积极的活动,并且把心思动到长乐宮这儿来。
王美人心机深沉,儿子没当上太子,只封了个胶东王。愤恨不平的她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一方面以退为进的央求景帝早⽇让他们去胶东封地;另一方面则殷勤地到窦太后宮里走动。她深谋远虑,知道此时不宜正面大闹,而是该拐个弯采迂回战术,动用周遭所有可能影响太子废立的人,比如窦太后…景帝的亲生⺟亲。王美人的哀兵政策使得⾼明,而且恰到好处;她按兵不动,储备实力,等待最佳时机进行反扑。相形之下,栗姬就显得笨多了;她以为自己的儿子当太子,皇后的尊荣也就指⽇可待,因此益加恃宠跋扈,本来就很少来叩安的她.如今长乐宮前更是绝了她的⾜迹。
她丝毫不懂得人在⾼处更应谨言慎行,以免树大招风的道理;反而求不満,催景帝早⽇立她为后,导致景帝生厌,这些⽇子净往其他妃嫔宮里去。
平绫公主虽也温婉孝顺,且不像他人各怀目的,但毕竟非己所生,言谈间总多了几分客气生疏;可靓儿不同,靓儿是景帝所生,名副其实的孙女儿,与她便较为亲密许多。
前后比较下,窦太后不无感慨地道:
“靓儿啊,现在宮里就剩你还愿意来⽇夜承,哄我这瞎老太婆开心。”
刘靓静默不语,专注调着琴弦。谁承谁的呢?在宮里,她孤伶伶一人独守飞雨馆,除了太后这儿,她也委实不知该上哪儿去。人人皆攀权附贵,当今谁最得势,谁的宮里便整夜灯火通明,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哪里会有人记得还有她这么一个宁公主呢?
宁静的长乐官,一阵极清细的琴声自远而近,渐弹渐响,婉转回旋,忽⾼忽低。似舂天百花争放,间关鸟语;又似飞瀑溅石,劲中有柔。
窦太后听得⼊,直至曲毕,仍陶陶然意犹未尽。
刘靓的声音,将她自离幻境中叫了回来:“太后,您看靓儿的舂⽩雪还行吗?”
她嗯了一声,赞赏着:“虽宮中第一把琴师,也不过如此…”
正待闲话其他时,忽自宮外传来几声放肆的娇笑,窦太后不得不一整形⾊,正襟危坐。她的女儿来了,王美人也一起来了,这些⽇子她们突然变得很要好,彼此间走动频繁。
“长公主殿下,王夫人。”刘靓恭谨的问候着,待看到王美人⾝边的小娃儿时,脸部线条和缓下来,笑着道:“彻儿。”
“靓儿姐姐。”刘彻便是后来威动天下的汉武帝,但现在,他只是个啂臭未⼲的小孩,在⺟亲有计划的引导下,每晚都要到这儿来给太后请安。但显然他并不是十分愿意来,瞧他一张小脸,刚才还绷着,不过一见到宁公主,便绽出了光彩,投向她怀里去。
“彻儿!”王美人责难地制止他,以眼示意要他先向太后请安。
“喔。”刘彻怏怏地伏⾝跪倒,口中喃喃念着⺟亲教他的话:“彻儿给太后请安,愿太后⾝体安康、长命百岁!”
窦太后嗤笑一声,小孩子毕竟不像人人懂得掩饰喜怒哀乐“王美人,彻儿还小,就随他去吧!包何况,我一个瞎眼老太婆,还妄想什么长命百岁呢?”
“太后…”听她这样说,王美人显得诚惶诚恐。
陛陶长公主可就不同,她亲昵地挨近太后⾝边,撒娇地道:
“哎哟!⺟后,您怎么这么说昵?您一定会长命百岁,您还得看着我们家阿娇当上皇后呢!”
窦太后不以为然地摇头摇,严肃地告诫她:
“嫖儿,你长于宮中,还不知这宮廷的诡谲多变吗?有些事是说了也算,说了也不算。”
“⺟后!我不管,总之我们阿娇就一定要当皇后,您得给我作主,让皇帝早些下诏,叫太子娶阿娇为。”
对倌陶长公主的任,窦太后显得有些无可奈何,这全是自己给宠出来的。
“你自己怎么不跟粟姬说去?”
提起这个,馆陶长公主便—肚子气。
“那个栗姬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一番热情去求亲,她却态度冰冷、推三阻四,还说什么怕太子配不上阿娇的这些推托之词来,摆明就是拒绝我、让我难看。⺟后,您该说说她,她越来越目中无人,以为自己已是皇后,姿态⾼得不得了。”
窦大后轻叹一口气“嫖儿,你为什么一定要阿娇封后昵?前些时候你不也看见薄皇后的下场吗?”
“那怎么会一样呢?薄皇后是因为无子才会保不住后位的,我们阿娇才不会这样。”
窦太后冷笑一声“未来的事谁知道呢?粟姬的儿子当了太子,难保她就能顺顺利利的登上皇后之位,最起码你就不会让她如愿。”
长公主嘟起嘴,不置可否。“谁让她拒绝我的亲事,我们阿娇要是当不了皇后,她也休想。”
“就算阿娇真的嫁给太子,谁又能担保将来的皇帝一定是现在的太子呢?”
“唉!太后!您成⽇钻研⻩老之学,说话都变得⾼深莫测起来。”
“我只是患劝你,得失心别放得太重。”
“喔!”长公主不大情愿地应了声。
眼见此地不宜久待,她们谈论的多半是封王封后之事,刘靓起⾝准备告辞。
“太后,靓儿先回去了,改⽇再来探望。”
这一辞行,长公主才注意到她,虽是姑侄,但她们在宮中极少碰面。
长公主平时是很常在宮中走动,但刘靓却是深居简出,除了不得不出席的家宴外,只有长乐宮或平绫公主所居的潇湘馆內会出现她的芳踪;而她就算来到长乐宮,也往往会有技巧地痹篇长公主。长公主偶尔在回廊会碰到刘靓,但她心⾼气傲,对于没什么影响力的人,通常过目即忘。
“靓儿。”
长公主喊住她,同时边打量、边缓缓走近她,眼中的惊之⾊也越明显。
“姑姑…”她被看得惴惴不安起来。
“靓儿今年多大啦?”
“十六岁。”
“十六…”长公主噴噴称赞“没想到转眼间靓儿都这么大了,而且还出落得如此标致,真是一点也不输你⺟亲甄夫人啊,喔不!远胜你⺟亲。”她像看一件稀世珍宝似地眼睛发亮“瞧瞧这脸蛋,脂粉不施却光华迫人,硬是把我们给比下去,你说是不是啊?王美人。”
“嗯,靓儿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王美人不太自然地答着,老大不愿意的承认。甄夫人当年貌美异常,很得宠于景帝,要不是因为不小心触怒景帝,恐怕今⽇的她及粟夫人都得靠边站了。
前尘往事谁都不愿溯及,偏偏长公主心里装不下事,那张嘴巴有什么说什么。
“可惜、真是可惜!我那个皇上弟弟当年最宠爱的可是甄夫人呢!击筑、鼓瑟,她样样皆行,人又是花儿般的出众;坏就坏在子太过刚烈,才会落个幽噤致死的命运。要是当年她收敛些,以皇帝对她的专爱,早晚也给生个儿子,那现今的太子可就不一定是刘荣了。”
这话不仅触动刘靓心里的痛,王美人也颇有感触。论得宠,她的确是输给甄夫人,不过还好,甄夫人早逝,留下的又是女儿。在宮廷中,⺟凭子贵,谁生了儿子,谁就有机会角逐皇太后之位。
“再说啊…”长公主还不打算歇口,却让窦太后给厉声喝住:“嫖儿,住口!”
被这么一吼,长公主不甘心地嚷着:“哎呀!⺟后!我是说给靓儿听的嘛!她不知道她⺟亲当年…”
“你给我住嘴!”她心痛地指贵女儿“你堂堂也是个公主,怎么学那些市井民妇嚼起⾆来了。”
“我…我说的是事实嘛!”
未免刘靓心伤,她赶紧道:“舰儿,你先下去吧!你姑姑的话别往心里去,知道吗?”
“是,靓儿先行告退。”
刘靓缓缓出了內室,却听得长公主仍扯开嗓门在说着,不过倒不是她⺟亲的事,而是平绫公主,她最小的姑姑。
她在廊外止住脚步,侧耳倾听,拜长公主大嗓门之赐,她毋需再转回去偷听。
“⺟后,您真该把栗姬找来说说,您知道她今天打了平绫公主吗?平绫好歹也是皇上的妹妹、她的小泵啊!她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打平绫一耳光,你说她嚣张不嚣张?”
听到这一番话,刘靓的脸⾊陡地沉下来。
本来粟姬跋扈与否、打了什么人,都与她无关。但是这次居然敢当众给小泵姑难堪,小泵姑是这世上最关心她的人,同时也是这宮里最与世无争的人。她总是一张和蔼可亲的脸,对晚辈异常疼爱,对下人更是宽厚,这样一情温柔敦厚的人,是怎么也不会去得罪栗姬的,想必是栗姬借题发挥,乘机给宮里一⼲皇亲贵族们提早来个下马威吧!
想像着她委屈的心境,刘靓不觉义愤填膺。再怎么说,小泵姑也是位公主.虽然不像长公主般受到宮廷重视,但也由不得栗姬任章羞辱。
在宮里,唯一愿意与她亲近的人便是这位小泵姑。小泵姑的⺟亲出⾝卑微,是个宮女,生下她后没多久便归天。小泵姑虽封为公主,但跟她一样,只有封号而无封地,比起别人有⺟亲护着又有实际封地的差了很多。宮廷里人人生着一双势利的眼睛,就连奴仆也不例外。自己的⺟亲初被打⼊冷宮时,她如同儿孤一般,除了吃饭还有人张罗着,其余时间本设人来理会她。小小年纪便尝尽甭寂,幸好还有善解人意的小泵姑,经常来探望安慰她,有了小泵姑的陪伴,才聊以遣怀失⺟的孤单。
“湘绮。”她唤着⾝边的侍女。
“公主。”
“你听到了吧?”
“是的,公主。”
“那依你看,该如何呢?”
湘绮脑筋飞快地转着,随即兜出个妙计来。“奴婢认为,就让她失去那张引以为傲的腔蛋,公主以为如何?”
她娇笑几声,眸里闪着异样的光彩。“有趣!纵使真能当上皇后,也要教⽗皇在她门前绝了⾜迹。湘绮,你去安排,今晚我们便去拜会她。”
“是,公主。”
两人提步往平绫公主居处而去,这时的宁公主已不是刚刚那个温婉柔顺的小女孩了。
她⾝怀绝技,心毒手辣,凡是曾经错待过她的,如今都已遭到严重的报复。她⾝旁的侍女湘绮,便是她武功启蒙的师⽗。
夜深人静的长安城內,由于实施宵噤之故,⽩天热闹喧哗,晚上却顿如死城一般,只除了虫鸣及间歇的猫狗叫声,偶尔地点辍着这片寂静。
两道黑⾊劲装的人影急急而驰,直奔至西安门侧。
为免惊动守门卫兵,两人弓⾝沿墙而行,寻得一处地点停下,张着锐利如鹰的双眼,将四周的情势扫⼊眼里,其中一个开口说了:“堤曼,据探子给我们的地图,这儿应该便是西安门了。”
“哦?”那被唤作堤曼的男子扬起两道浓眉,刚毅的嘴角向上微扯,泰然自若地道:“这么说来,这门后便是汉天子所居的未央宮啰?”
“嗯!京师正门把守严密,不易潜⼊,由这儿墙翻而⼊,较不易被发觉。”
“嘿!”他着⼲净的下巴,兴味盎然。“真迫不及待要看看汉天子的模样.我大军庒境,想必他现在正愁眉苦脸得难以⼊眠吧。”
“的确是。”
堤曼再看了那难不倒他的⾼墙,带着几分挑衅,朝⾝旁的男子遭:“怎么样,句黎湖,敢不敢跟我分道扬镳啊?”
句黎湖內敛地扯着嘴角“有何不敢!说不定我还能掳个美人儿回来,听说汉宮妃子个个如花又似⽟。”
“呵!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啦?我还以为除了骑马、打猎之外,其他的事你都一概趣兴缺缺呢!”
他从容应答:“⼊宝山怎脑普手而回呢?”
“说得对。”
语毕,两双炯亮的眼神对望,有默契地腾空而起,⾼大的⾝材顿如轻燕般⼊城墙內。顺利地⼊城之后,二人随即各奔东西。
栗姬所居宮殿离未央宮不远,今晚灯火通明,景帝已有月余不曾来到,如今为了匈奴大军近之事心烦意,想到这儿纾解郁闷的情绪,不知趣的栗姬偏在此时大发娇嗔:
“陛下,荣儿已立为太子,其⺟却仍以姬为名号,这是什么道理嘛!”
景帝没什么心情地应付着“你这么急做什么呢?儿子都已当了太子,皇后之位离你还会远吗?”
“可是陛下您不下诏立后,我心里着实难安啊!”景帝搂过她安抚着“爱妃别急,朕既答应过你,难道还会反悔不成?只是薄皇后被废之时,有许多老臣竭力反对;现在荣儿初立为太子,朕若又急忙立你为后,那些老顽固还不吵得翻过天来吗?再过些⽇子吧!”
提起那些不知变通的老家伙,栗姬便有气,没注意到景帝抑郁的神情,仍苦苦纠!
“陛下心意既决,还管那些老顽固作啥?您是一国之君,只要您下诏,他们还不是只有顺从的份儿。”
景帝本已心思烦,又见栗姬对立后之事紧不舍,便益加躁闷。忆及栗姬初⼊宮时是如何的温柔可人,现今却因得宠而变得不可理喻;他猛地想起前些⽇子,自己的婶婶馆陶长公主总爱在面前诋毁她,说她心狭窄、为人善妒,不能⺟仪天下;又说她常使巫术.诅咒其他妃嫔,阻绝她们与自己亲近。本来长公主这些话,景帝并不太往心里去的,但今⽇见栗姬意态骄横,夺权心切,不免想试探她几句。
“爱妃,立你为后乃早晚之事,但朕有一事相托。将来你⾝为皇后,朕的其他后宮妃子以及请皇子们,要托你好好照料。”
栗姬一听,拉下脸来,怏怏不快地回答:“陛下,您怎么这个放不下、那个舍不得呢?专爱必弃于其他,您既专爱于我,怎么又对其他妃嫔牵肠挂肚呢?”
景帝闻言骤起,对她的出言不逊反感至极。
“你这么的心狭小,教我如何能安心让你坐上皇后之位呢?况且你知不知道,匈奴大军庒境,长安城岌岌可危,你不思体君忧民,反而在这儿作着你的皇后大梦,哼!想当皇后,你等着吧!”
旋即披袍离去,传令往其他妃嫔宮中去了。
栗姬被一盆冷⽔当头淋下,心中好不是滋味,待景帝走远,便忿忿地咒骂了起来:“你这只老狗,行事三心二意,早晚给人牵着鼻子走。哼!什么匈奴来犯,匈奴来了也好,到时我改侍匈奴单于,说不定反而能提早封后呢!”
堤曼一听此语,再也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他尾随皇帝的仪队进⼊这宮室,躲在梁上,见到栗姬时心想,这等姿⾊,句黎湖总会动心了吧!他这个哥哥成天老喜骑马打猎,把这美女掳回去送给他,看能不能治好他不近女⾊的⽑病。
原等着他们⼊睡好下手把那女子弄走,没想到他们却吵起嘴来,堤曼越看越觉得有趣,及至景帝负气远走,那狐媚女子口中吐出的一段话恰与他的心思不谋而合,当下笑了出声。
这一笑,却暴露自己的行踪。
栗姬警觉地喊道:
“谁?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偷进寝宮来。”栗姬还以为多半是宮里的奴仆们,想着満腔怒火无处发怈,正好借以出气。
堤曼在粱上一听,刚想纵⾝跃下粱柱,却听得一道极为清雅的声音自另一端传出:“栗夫人,您好啊!”栗姬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情形,当下傻了眼,正想提嗓喊人,一柄长剑就亮晃晃地凑到她喉前,她一生金枝⽟叶,几曾见过这样的景象,惊骇之余,动也不敢动一下,喉间因过度紧张而不断发出咯咯声。
堤曼不动声⾊地注视着那名突然闯⼊的女子,只见一袭素⽩纱⾐包裹着玲珑有致的⾝子,脸庞大部分被薄纱遮去,只留下一双晶莹透亮的双眼。
长到二十岁,前任单于⾝边的美女及亲眼所见美女无数,还没有一人能拥有如此摄人心魄、梦幻璀璨的双眸。更绝的是,光看着那双眼,竟教他的心急跳怦怦,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投来由的直冲心门。但是坚強的理智提醒着他,现下不宜去打搅两个女人的战争,况且他也颇感好奇,这个女人所为何来?
她用剑尖将栗姬的脸抬⾼半寸,仔细端详着她“你倒是生了一张狐媚的脸,难怪那只老狗对你如此着…”
听得她这么说,栗姬心下惶惶,该不是哪个嫉妒她受宠的妃嫔派来的吧?
她的眼光在栗姬⾝上逡巡着,看得栗姬额冒冷汗;透过面纱,明显感觉到她笑了,这一笑,栗姬更感大祸临头。
果然,她慢条斯理地道:“你这么想当皇后,恨不能立即扫除一切障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狗急了也会跳墙,你瞧,这不是把皇帝给气走了吗?比起王美人,你可真是蠢蛋一个。”
听她将自己如此与情敌比较,并且这么露骨的批评,栗姬虽怕也难掩生气之⾊,忍不住问了句:
“你到底是什么人?”
蒙面女子没有回答,继续她的话:“汉朝立国以来,几位皇后都是姿⾊非凡,以你这般国⾊,坐上后座,实也替汉朝增⾊不少。只不过,美女皇后这么多个,将来肯定会有人胜过你,待你老了,⼊土为安,就再无人记得你了,一代妖姬,岂不可惜?我有个方法,倒能让你名留千古,永不教后人遗忘。”
她将目光集中在栗姬妍的脸上,刀尖在离她脸上半寸处来回比划着“我这刀子在你脸上轻轻划几道,只需这么几道,你想想,刀疤皇后,可谓旷古绝今啊!呵呵呵…”伴随而来的冷笑让栗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前面听着名留千古还有些神往,后面却听出她的意思,是想在她险上划几刀,当场吓得脸上乍青乍⽩,骇然不已。
“你…你…”栗姬挣扎着瑟缩至角落边,直至背抵着墙,再无退路。
“你说是这样划好呢,还是这样划好?”
她前后左右衡量着,一不小心便在栗姬脸上划出伤口,⾎珠立时渗了出来。她视若无睹,仍在冷冷向着栗姬:“告诉我,你喜怎样的划法?”
栗姬此时早已面⽩如纸,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梁上的堤曼再也按捺不住,狂笑道:“姑娘,你就给她个痛快吧!”
他觉得今晚真是有趣极了!塞外妇女豪放,感情也豁达开通,自己的⽗亲虽也妾成群,但因为匈奴王室里,没有正嫡之分,每个子都拥有同等地位,因此没有后妃问题。他实难想像为了一个皇后宝座,⼲娇百媚的栗姬会公然与皇帝撕破脸,他更想不到,看来温柔似⽔的神秘女子,竟会动下毁容的杀机。
栗姬的狐媚风情曾让他为之惊,不过那份悸动随着神秘女子的到来消失无踪;她柔狠辣,举手投⾜却款款动人;只⾝赴险,泰然自若、从容优雅的气度令他着,一揭她神秘面纱的冲动更是让他昂不已。他捺不住久侯,终于出声催促。
宁公主刘靓心上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装束奇特,辫发浓眉,轮廓耝犷的⾼大男子,含笑朝她走来。
正疑惑的当儿,栗姬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抄起右侧小桌上的宮灯,奋力丢向她。
这一丢,不偏不倚击中刘靓握剑的那只手、更在手腕处烫出一个伤口来,她痛呼一声,长剑啷铛落地,⾝形随之不稳,往后跌倒在地。
栗姬见机不可失,一面尖声狂呼,一面伺机夺门而出“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这一喊,惊动宮內侍卫,很快地便有许多杂沓的脚步往寝室接近。
刘靓心慌意,这么多年来她从没失手过,一时间没了主意,竟忘了此时应该要起⾝奔逃。混中,一双強而有力的手臂适时地箍住她间,往上一提,举重若轻地往另一方向奔去,匆忙间,那男子还记得要拾起她的剑,免留下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