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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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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认识诺克是五年前的事了,当时她十岁,诺克十八岁。

  “‮姐小‬,音乐老师来了!‮姐小‬…”妈着急地在沈家广大的庭院里呼喊,沈洛心躲在草丛里,直到看不见妈的⾝影,才慢慢地爬出来。

  她手上握着弓,脚边还躺着庞大笨重的大提琴,天空很⾼很蓝,四周吹着徐徐和风,这样的好天气她却必须回到房间里练琴。

  她躺在⼲净的草⽪上,懒洋洋地合眼休息。

  “我讨厌练琴…”她喃喃自语说道。

  其实,她讨厌的不只练琴,还有成天不在家的爸爸妈妈,永远只敷衍她的哥哥姐姐,总是要她乖乖听话的妈,不时尾随在⾝边的保镳,老师只在乎她的成绩,同龄同学的话题她不感‮趣兴‬,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有趣呢?

  “为什么讨厌练琴?”

  突如其来的男声令她惊醒,陌生而且靠她好近…沈洛心猛然睁开眼睛,美丽的蓝天被一张年轻俊美的外国脸庞遮住了。

  褐发绿眼,是个外表很出⾊的男孩子,她惊愕住,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怎么会有一个陌生人闯进家里的院子?

  “别怕,我是沈叔叔请来的客人,我叫诺克。”好像看见她心中的恐惧,诺克露出温柔的笑容,用相当流利的中文与她对话,充満磁的好听声音马上安抚下她的不安。

  沈洛心并没有回话,美丽的大眼睛紧锁着他不放,不断打量眼前帅气的外国男孩,他真的是爸爸请来的客人?

  诺克对她眸中的疑惑不以为意,见到被放置一旁的大提琴,愉快地将它拉了出来。

  “我听沈叔叔说,他的小女儿会拉大提琴,而且还是个天才,是真的吗?”他口气温柔地说。

  沈洛心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回答:“我讨厌拉大提琴。”

  “喔,可惜。”诺克微笑说:“我很想听你的琴声…”

  她默不作声,感觉他的绿⾊瞳眸像是有魔力一般,美的令她目不转睛,被他所深深昅引住。

  “你愿意为我拉一首曲子吗?”明明是柔声请求,从他口中出来,却強势的像是命令。

  她考虑一会,不情愿地接过他手上的大提琴。

  既然是爸爸的客人,就敷衍一下好了,她暗忖。

  然而,拉弓的一瞬,她很自然地随着琴声忘我,甚至忘了⾝旁还有个听众,所有的情绪融⼊每个立曰符里,化作动听的旋律,她的孤寂、她的不満、她的伤心…一点一滴从音乐声中穿透了听者的心。

  诺克聆听着悠扬的琴声,凝望着她飞扬的发丝、沉醉的神情,不噤为她出⾊的琴艺赞叹,眼前的少女除了精湛的技巧,还有一颗易感纤细的心,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

  像要发怈什么似的,沈洛心拼命拉着大提琴,完全忘了时间,琴就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无论她如何厌恶,却无法分割,一直到她累了,手酸了,她才停下,疲倦地躺在草地上息。

  天⾊不晓得什么时候暗了,染上橙⾊的晚霞,诺克⾼大的⾝影又靠了过来,挡住她半片天空。

  他捧起她的双手,放至边‮吻亲‬。

  “你…”沈洛心顿时吓了一大跳。

  “以后别再说你讨厌拉琴…”

  “为什么?”她傻愣愣地反问。

  “因为你是最的。”他直视她的眼眸说:“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他的表情很认真,就像说着誓言一般笃定,瞬间烧烫了沈洛心稚幼的心灵。

  没有人可以取代她…这句话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伴随着他深刻的凝视,她知道她的初恋开始了…

  “洛洛。”

  罢冲完澡,杜靖炀走出浴室,看见沈洛心站在窗边,凝视窗外夜空,目光怔仲出神,他轻声呼唤她,将她的心绪拉回现实。

  “靖。”

  那恍惚的表情迅速换上盈盈笑脸。

  “你在想什么?”打从跟雷见过面,他总觉得她看起来心事重重。

  “想…”她没有接下去说,低头,眸光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要回家了?”他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但口就像庒了一块大石般难受。

  一个星期,对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女也该是回家的时候了,他黯然想着,莫名忧郁,莫名难受,莫名的无法解释。

  沈洛心抬头看着他,一会儿,她露出调⽪的笑容。

  “靖,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她吐⾆头。

  “没有。”他撇开脸,強硬地反驳,却很清楚自己在说谎。

  她笑而不语,突然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握住他的。

  “谢谢…”她轻声道,这个有着和她一样纤细小手的男孩,将来也会成为一个男人,这双手也会像她⽗亲、像诺克一样厚实吧。

  “谢谢你收留我…”她真诚地说,否则那一晚,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蠢事。

  别这样,这样好像要跟他道别了,他不想,不想…他几乎不由自主反手握住她的小手。

  别走!他差点喊出口,但这句话偏偏梗在喉咙里。

  他比谁都冷淡冷漠,从来也不相信感情,而她却给了自己从没拥有过的温暖,那样美好的感情充塞在他口,如今她要离去,也要全数收回,她怎么可以这样‮忍残‬?

  就连他的⽗⺟相继离他而去,他也从没感受到这般的失落。

  “我…”他发现自己竟试着想表达想挽留,惊讶,也不知该如何启齿。

  他们本来该是毫无集的,只不过是个偶然,是个意外,碰在一起,现在,她要回去自己的世界,他凭什么留下她,凭什么?

  “靖,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她凝视他脸上郁不定的表情,好奇地追问,他看起来不大一样。

  他知道她不可能为他留下,不可能,但…但至少…

  他润润⾆,不由自主躲开她的目光,低声说道:“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为了你的钱。”刻意冷淡,刻意不怈露自己的感情,他只能这样假装率,假装洒脫。“你给了我不少钱,如果哪一天你又想找个人收留你,我可以免费服务。”

  他说不出想留下她的‮望渴‬,毕竟他只是个孩子,一个连自己都养不起的‮儿孤‬。

  她看着他,试图想看透他,想知道那话语的背后有没有另一层更深的含意等她解读。

  可,她看不出,也读不出,只能接受。

  “那么,只要再给你钱,你就会一直陪着我吗?”她露出有点落寞的笑容。

  其实本不用给他钱,他很乐意,很愿意陪着她,但是,他只能僵硬地点头。

  “嗯,我需要钱。”

  听他不否认,沈洛心淡淡勾起一抹笑,这样也好,如果他们的关系只是这样简单,那么,她离开他,心里头的惆怅也可以少一些了。

  “靖,要多少钱才能买到你的永远?永远陪着我,永远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收留我,永远不离开我…一千万?两千万?三千万…”她有点像是开玩笑,又有点像在自嘲地说着,莫名令他恼火。

  “别说了!”他冷着脸阻止她,他不喜她用金钱去衡量他们的关系,更不想他们的关系真是建立在金钱上,那让他难受。

  沈洛心一怔,有点讶异他烈的反应,她以为他会涸漆地开价,却没料到他生气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杜靖扬拿起一本书随便翻,而沈洛心一看他不打算理她,也只能摸摸鼻子,乖乖‮觉睡‬。

  “靖,晚安。”她笑着说。

  他没回话,连眼睛也没看她。

  沈洛心识趣地上躺平,盖着薄薄的棉被,双眸凝望油漆斑驳的天花板,虽然只短短七天,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段经历。

  沉默持续,只听的见他翻动书页的声音,她转过⾝子,转过头,眸光转向那专注的男孩,仔细地想将他的模样烙印在脑海里。

  因为,明天她就要和他告别了。

  ***********

  ‮机手‬响起一阵悠扬的古典乐音,雷接起电话。

  “洛洛,有事?”看到来电显示,他知道是沈洛心。

  那端的沈洛心略略犹豫后,才开口:“雷,我现在在机场。”

  雷愣住,随即,他很快反应过来。

  “你已经跟诺克联络过,打算去维也纳找他?”为了确定,他询问。

  那端沉默,似是默认了。

  “我明⽩了,那…祝福你。”

  其实他从来不看好沈洛心对诺克的痴恋,不过,感情这种事也不是外人能够揷手,既然沈洛心无法死心,⾝为好友,也只能祝福她,支持她。

  “雷,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终于,她提出打电话来的主要目的。

  “说。”他应声。

  “你什么时候回‮国美‬?”

  她知道雷在‮国美‬大学接受特殊教育,十八岁的他已经在修博士课程,这次回‮湾台‬也只是度假质。

  “下星期一。”

  “雷,你带靖一起走吧。”

  这个要求让雷的脑袋空⽩了几秒钟,他错愕地皱眉失笑。

  “洛洛,我没空帮你照顾宠物。”他揶揄。

  沈洛心深昅口气。

  “雷,靖对你会有很大的用处,他可以帮你忙。”以雷讨厌管闲事的个,只有对他有利益的事他才愿意出手。

  “哦?”他挑挑眉:“说说看。”

  “他是个天才。”她斩钉截铁地说。

  雷思索一会。“洛洛,你确定?”他不喜浪费时间。

  那端的沈洛心轻笑出声。“雷,你相信我。”

  “好,如果他有你说的价值,我会好好照顾他。”

  “谢谢。”沈洛心感地说,如果有雷的帮助,会改变杜靖炀的一生。

  “要我帮你带什么话给他吗?”他试探地问。

  此时,沈洛心坐在机场大厅,拿着‮机手‬倾听,耳边还有来往旅客的喧闹声,广播催促声,奇妙地融在一起。

  她慢慢开口:“你帮我跟他说一句『再见』。”

  “好。”雷承诺她:“洛洛,你保重。”

  币掉电话,沈洛心拎起行李,迈向人生新的旅程,心里有着莫名惆怅,莫名感伤。

  结果,她还是无法当面跟杜靖炀说再见,她不明⽩自己为何没有勇气,不过,他会在意她的不告而别吗?还是,只当作少了一个⿇烦?

  她还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洒脫地离开,却没想到他的影子早不知不觉深刻地烙印在她心湖,也许真正舍不得分开的人是她自己…

  假使真有那么一天,他们再度相逢,他是否还会记得,曾经有个女孩莽撞地闯进他的生活中,任地要求他的收留?

  沈洛心深深昅口气,甩开脑海里纷的思绪,只要有缘,他们会再见面的,一定会,即使到时候他忘了他们共有的时光,她也会一点一滴帮他找回来…

  **********

  她不见了。

  杜靖炀环视自己简陋的屋內,然后,他呆坐在沿。

  一大早,他醒来,发现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通常她都比他晚起,于是,他心里已经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她真的走了吗?

  还是自已在作梦,一个可怕的恶梦,只要眨个眼就会醒来?

  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却没想到她会不告而别,至少也该说一句再见,还是她本不想再见到他?

  口像破了个洞,他勉強自己站起来,勉強自己刷牙洗脸,勉強自己去打工,情感宛若冻结了,他感觉不出喜怒哀乐。

  杜靖炀,你为什么在意她,她走了,你才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他无法回答自己。

  就连小吃店的老板和老板娘都发现了他的异状,因为,向来记忆力极強的他竟然频频记错客人的点餐,甚至,无端发起愣。

  “靖炀,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老板娘关心地问道,她一直把杜靖炀当成儿子般关爱。

  原本还有些恍惚,杜靖炀勉強勾了下角。

  “我没事。”

  “靖炀,洛洛呢?怎么没看见她?”感觉迟钝的老板大剌剌地戳中他的伤口,仍不自知,咧嘴笑问。

  他的神情忍不住闪过一丝黯然,用极平淡的口吻说:“她回家了。”

  老板和老板娘一见他冷漠的眼神,识趣不再追问,猜想大概是小俩口吵架了,过一阵子就好。

  又是午后时分,店里的客人只有少数几个,雷出现了。

  这次他很直接,趁杜靖炀还在惊讶时,他人已经走到他面前,俊脸温和地说:“靖,我们谈谈。”

  杜靖炀对他没半点好感,认定是因为他,沈洛心才离开,不给他好看的脸⾊。

  “我很忙。”

  才怪,雷环视店里的情况,客人寥寥无几,会挑这时间来就是料定他现在比较空闲。

  他向来不轻易死心。

  “靖,是跟洛洛有关,她要我传达一些话给你。”他试探地说。

  杜靖炀一愣,心里挣扎了好半晌,脸孔的冰冷因这句话逐渐解冻。

  “走,去外面说。”他先迈开步伐,雷则暗地里庆幸抬出洛洛果然有效。

  到了店门口,杜靖炀随即凝着脸,问他。

  “她说了什么?”他心中又期待又害怕,但还是迫切想知道她留了什么话。

  “她说…”像要吊他胃口般,雷顿了顿,挑眉一笑。“‘再见’。”

  杜靖炀怔仲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沈洛心要他转达的话?

  心里五味杂陈,半是欣慰,毕竟她没有完全遗忘他,然而她真的走了,又令他惆怅。

  瞧他若有所思,雷不待他回神,率直地问:“靖,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国美‬?”

  去‮国美‬?杜靖炀讶异地拧眉,他们完全不,连朋友都称不上,他要带他去‮国美‬?

  “我不懂你的意思。”

  “洛洛说你是个天才,我想栽培你。”

  栽培他?杜靖炀一听,不由得更仔细端详雷,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最多大他四、五岁,讲话的态度却是自信満満,漂亮的黑眼眸炯炯有神,宛若任何事都在他的掌握中一般。

  “你不会平⽩无故帮助我。”他相信雷有能力,可,他怀疑他的意图,他总觉得他不是那种善心人士。

  被敏锐,果然不是个笨蛋。

  雷颇満意,俊脸摆出温和、毫无威胁的笑容说:“我要你当我的部下。”

  “你想利用我?”他总算明⽩他的目的。

  “没错,”雷坦⽩承认:“你也可以利用我,我可以让你出人头地。”

  杜靖炀毫不领情。“我不需要你,靠我自己就可以出头。”

  “那可不一定。”雷泼他冷⽔。

  “只靠你自己,最多你只能发挥百分之五十的潜力,可是有我的帮忙,我可以肯定你百分之一百会成功,何况…”他刻意停顿,加重口气。“如果你跟着我,也许你还有机会见到洛洛。”

  杜靖炀震惊地看着他,这个人已经摸透沈洛心是他的弱点,但,他必须承认这点对他的确是很大的惑。

  即使机会微乎其微,他都希望能再见到沈洛心。

  “我知道你不喜我,”雷洒脫地耸肩:“不过,讨厌的人不一定对自己没有帮助,不是吗?”

  沉默半晌,杜靖炀徐徐说“我可能会背叛你。”

  “你不会。”雷眯起双眼笑说,看起来相当和蔼可亲。

  他会这么笃定,是因为他抓到他的把柄吧,杜靖炀暗忖,如果跟着他,自己的命运会完全改观,但是从此要受制于人…他不喜雷,因为他看不透他,这个人心思太细密,太会隐蔵,总会令人畏惧。

  “怎么样?你考虑的结果是什么?”

  杜靖炀难得地犹疑不定起来,这关于他的一生,他无法不谨慎思考,然,雷并不打算等太久。

  “下星期一我就要回‮国美‬,所以,我现在就要你的回答。”他的口气温和,气势却是不容反抗。“你跟不跟我走?”

  杜靖炀深昅口气,颔首。“我跟你走。”为了沈洛心,他愿意妥协。

  他相信这个人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內拉近他跟沈洛心的距离,他需要他的帮助,即使他并不喜他。

  雷満意地勾起角。

  “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

  他伸手想与他相握,后者却只冷冷地转开⾝子,他不以为意,迳自接着说。

  “我们搭下星期一的班机离台,我会派人来接你去机场,至于你需要的‮件证‬,我会帮你准备好,你只要人到就行了,现在你可以开始处理在‮湾台‬的琐事,因为你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有没有什么问题?”雷代的流利顺畅。

  “没。”只要人到就行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杜靖炀也涸漆地回答,心知雷虽然外表像个大男孩,心思却细腻成,不输大人,绝对可以把事情都妥善安排好。

  “好,星期一见。”

  不多说废话,雷挑挑眉,转⾝离开,颀长的⾝子走进不远处一辆停在路旁的豪华轿车,车影逐渐驶远。

  杜靖炀瞧着那远去的车子,深知从此刻起,他的生命将有一番重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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