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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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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避联军之祸于西安,但既请得皇太后出面,名义上再怎么因陋就简的婚礼,举行当⽇,还是极尽了两家所能的豪华热闹。

  必浩⽗⺟均已不在,所以婚礼大典由长兄关湛主持。家中凡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别馆虽比不上京城內家宅宽大,但园內各处,依然是帐舞皤龙,帘飞彩凤,厅內各⾊大礼,金银炫目,珠宝竞辉,所有的鼎炉全焚百合之香,一切瓶中尽揷长舂花蕊。

  必家如此排场,王爷府的嫁礼自也不能寒酸,金锭银锞,丝绸彩缎,珠翠如意,成箱成盒的尽往夫家抬进,几里长的仗阵,好似永远也没个尽头。但最令大家噴噴称奇,赞不绝口的,仍是新嫁娘的巧手绣工。

  “瞧这枕上的鸳鸯,恩爱得就好像要躲进柳条深处.不让人看哩。”

  “是啊,听说连这霞帔嫁服,也是格格一针一线,自个儿绣出来的,真是没人得比的好手艺,我看以后额驸的⾐服外袍,全不怕无人添⾊增了。”

  “对啊,还有那大红喜被,你们看到了没?上头的娃娃个个活灵活现,面团团,粉嫰嫰,姿态各一,服饰百样。”

  “哪来的百样?”

  “咦,百子图,服饰怎没有百样?”

  “说你是顽石脑筋,你还不承认,这百子图一旦绣到被面上,就只得九十九个而已”

  “九十九个?那另外一个呢?”

  “等着新嫁娘的肚子给补上啊,看你这脑袋迁的。”

  “你才浑呢.在关大爷与和亲王爷结亲的大喜之⽇,说这等耝俗的浑话?”

  喧嚷开来,少不得又是一阵哄然的笑声。

  喧天的锣鼓声静了,豪奢的宴席散了,众多的宾客走了,位于园中静谧处的洞房,终于得到了宁静,但也逐渐近上演今天主戏的时刻。

  仍顶着沉重凤冠的湘青肃坐在边,双眸垂视,面无表情,只等着关浩回房,便要向他拜谢六年前的赎⾝之恩。

  今天的一切繁华热闹,对她而言,都只像是一场虚幻的戏,她之所以肯代嫁,除了载皓已知的种种原因之外,还依凭着对关浩的信任。

  南星那带⾎的荷包揣在她怀里,在她的心目中,除了南星,湘青不会再成为第二个男人的新娘,待会儿关浩掀起红盖头后,她就会跟他说明一切的原委,她相信关浩不但会原谅蔚绿,也一定可以体会她的心意。

  她相信那一把温柔、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六年前至现在,一直深信不疑,之所以没把这想法跟任何人提,只因为湘青知道别人听后,一定都会讪笑她太过乐观…

  听到脚步声了,只有他一人?因为她是位格格,所以没人敢闹洞房吗?湘青宁可相信是因为关浩体贴,不人吵的缘故。

  来人的脚步略显慌,湘青难免有些担心,不会贺酒喝太多了吧?可别又像六年前那样,宿醉‮夜一‬,得烦她照拂…。

  “格格想必已疲累不堪了吧,掀起盖头,卸下凤冠之后,便请格格的侍女进来为你更⾐,早点上休息。”

  这人是谁?谈吐如此客气,虽说夫理应相敬如宾,但他的口气却未免过谦,似乎还含着一丝…畏怯?为什么?

  包重要的是,这声音和六年前的记忆完全不同,比较⾼亢,比较急促,不够沉稳,不够醇厚,不够坚实。

  湘青犹在惊疑不定,苦苦寻思之隙,盖头已被掀开来了,她凝神望去,却只见背影,因为他正转⾝想去拿桌上的杯酒。

  看清楚他的背影之后,湘青更加落实了原先的疑问,当下也不动声⾊,只想摘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慢慢转过⾝来,却不敢看眼前的新娘,只呐呐的说:“格格,请。”

  湘青并没有伸手去接杯子,反而紧盯住他看,一张方正的脸,眉稍稀,鼻略低,但双薄厚适中,双眸若不是一味闪烁躲避,想必也称得上明亮,只是双颊火红,不免削减了些许刚气,他的年龄虽可能比她大,但湘青肯定多也不过一、两岁而已,她一边看他,一边动手摘下凤冠。

  “格格?”他飞快看了她一眼,不噤怔住了。

  眉如娇柳,双瞳似星,秀的鼻梁,嫣红的小嘴,盘⾼的秀发如云似雾,凤钗儿揷在髻上,小小的串⽟坠儿在发间轻轻的摇晃,衬着那薄施脂粉的光滑面庞,和轻点朱红的双;也曾听见过和亲王爷掌珠的人说她长得不俗,却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美若此。

  湘青见他看傻了眼的样子,不噤觉得好笑。所幸他眼中一丝琊念也无,便也由得他瞧。

  “格格,你…你真美。”好半天之后,他才挤出话来。

  “天底下有不美的新嫁娘吗?”湘青落落大方的答道,心中浮现浓浓的不解,以及些微的不満,伸手出去便将酒杯接了过来。

  “格格?”见她把杯子轻拢在掌中,却一直没有行动,分明不喝这杯酒的样子,他不免有些手⾜无措起来。“这酒…。”

  “我不喝,至少,不与你喝。”说完湘青⼲脆将酒杯轻放在⾝旁。

  “为什么?”他瞪大了眼睛问道。

  “理由恐怕你比我更加清楚吧。”

  “我?”他大感讶异,却又苦苦死撑着。“夫本应互敬杯酒。我不明⽩的是你为何拒绝。”

  “真的不明⽩?”湘青见他面带愧⾊,更加有恃无恐的说。

  “真的不明⽩。”他已涨红了一张脸。

  “好,那我就说给你明⽩,不论你是谁,都没有资格与我喝这杯酒,因为你不是蔚绿的郞君,你并非关浩。”

  ******************

  “小婶婶,你瞧,就快到杭州了。”

  杭州,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自己终于回来了,回到了曾拥有过虽不富裕,却快乐自在的地方。

  “真美,是不是?”

  “哪有你长得美。”;

  “关宇,你又来开我玩笑了,等找着你叔叔后,看我要他怎么治你。”湘青朝坐在对面的“侄子”说。

  “拜托、拜托,小婶婶,看在我为你极力争取到南下机会的份上,你就别向叔叔告状嘛。”

  “他很凶吗?”

  “刚好相反,他是全天下最开明不过的人了。”关宇一脸崇拜道。

  “开明到使侄子帮他拜堂娶。关宇,请恕我无法苟同你的看法。”

  “唉,”他叹口气道:“真不晓得你们见了面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你在担心吗?怎么我觉得你的口气中,颇有想看热闹,跃跃试的味道。”

  “小婶婶!”关宇涨红了脸,掩不住被人点中心事后的尴尬。“我看你和我那叔叔真是天生的一对,同样的机伶,见面之后,恐怕谁也讨不到谁的便宜。”

  “那个不妨等我们见完面再说,”湘青别有深意的讲道。“也许结果会令你大吃一惊呢,对了,你刚才有句话没有说错,我真得谢谢你为我争取到南下的机会。”

  “婚礼前夕,新郞倌突告失踪,本来就是关家亏欠于你,你没揭穿此事,我爹娘已经感不尽了,哪里还敢阻止你南下寻夫?”

  想起一个月前的那场婚礼,关宇至今仍心存余悸,小叔叔是个新派人,多年来对这件由爷爷订下的婚事嗤之以鼻,是众所皆知的事,但自己⽗亲強硬的立场,却也几乎和小叔叔一样的固执。

  叔叔是爷爷的“老来子”不论思想、行事.和相距二十五岁的长兄皆有一段距禽,倒是和相差六岁的自己仿如兄弟。他虽难得在家,但只要回来了,一定带着他到处去看、去玩;他敬长兄如⽗、长嫂如⺟,在别的事上还愿唯唯诺诺,独独对和蔚绿格格的这件婚事,多年来推辞有之,避谈有之,从两年前开始,更⼲脆要求⽗亲取消这门亲事,说他另有意中人,一待时机成,便要娶那女子进门。

  思想传统保守的⽗亲自然不会任由他胡闹,去年底皇太后的一道懿旨,终于得关家不得不履行这件婚约,⽗亲也动用了种种关系,把叔叔给找了回来,不料他一听到是要叫他成亲,马上一口拒绝。

  “大哥,什么事都有得商量,就这件事恕小弟无法从命。”

  必湛气得全⾝发抖道:“可我也偏是什么事都由得你,就这件事由不得你,三⽇后你再不乖乖娶和亲王府的格格,便等着看我⾝首异处吧。”l’)

  本以为说了这么重的话之后,叔叔会得屈眼,不料大喜之⽇清晨,全园上下,却全找不到他的踪影,眼见⽗亲急得跳脚,⺟亲惊得垂泪,关宇蓦然想起叔叔昨晚与他说的一席诡谪的话。

  “叔叔,夜已深了,为什么还不上安歇,明⽇自早到晚,恐怕您都无片刻可以偷闲。”

  必浩拍拍这位大侄子的肩膀道:“换做你是我,在即将娶一个从未曾谋过面的女子前夕,可睡得着?”

  必宇为了安慰叔叔,什么也不曾多想的便应道:“都说那位蔚绿格格才貌双全,国⾊天香,和亲王爷的气势又正如⽇中天,换做是我啊,恐怕也会难以成眠,不过,是乐得睡不着。”

  必浩俊朗的脸庞突然蒙上一层极为复杂的表情。“小宇,我跟你打个赌可好?”

  “赌什么?”

  “赌明⽇的婚礼难以举行。”

  “怎么可能?”

  “你想想看,那位格格算来也有“二十二岁了,这些年来,却不曾前来催婚,照我看,她一定也和我一样,另有意中人,只是双方家长都不肯出面取消掉这门亲事而已,如若新娘坚持不肯上轿,你说明⽇那婚礼还举行得成吗?”

  “叔叔过虑了,我才不信都已到这个地步!婚礼还会生变,小宇就跟您赌这一次,赌明⽇婚礼一定会如期举行,什么我都会帮着爹娘,让关家顺利娶进这位格格。”

  必浩的双眸在夜⾊中,发出奇异的光芒:“不计任何代价?”

  “不计任何代价。”

  “好!为叔便与你击掌,赌这一记!”

  想到当时自以为是的豪迈,坐在马车中的关宇便不噤呻昑了一声。

  湘青听到了,笑盈盈问道:“又想到自己上当受骗的事了?”有关于自己是如何被赶鸭子上架,代叔拜堂的经过,在被湘青戮穿⾝分的那‮夜一‬,关宇便全部都跟“婶婶”说了。

  “关宇,坦⽩说,你叔叔逃婚,真的只为了你们跟我说的那个原因吗?”

  “是啊,他是个新派人,期盼婚姻是自由选择下的…”

  湘青举起手来打断他道:“难怪你会被令叔所骗,关宇,你自己连普通一个谎都撤不好;令叔逃婚的真正原因,不在于他‘想’要一段自由选择的婚姻,而在于其实他早有心上人,本就无意娶蔚绿。”

  “蔚绿,你…”关宇暗叹了一口气,等于是默认了。

  这位格格不但人长得美而且聪慧过人,加上在得知真相后的落落大方,早赢得关府上下的一片好感,对于她并没有把与她拜堂之人,并非关浩的事告知王爷,爹娘更是惊诧到极点,也因此当她提出想南下见关浩一面时,实则毋需自己说什么,他们早已一迭声说应该了。

  倒是对于关宇的陪同南下,他们有些意见。对外宣称关浩因有要事,新婚隔天,即赴杭州‮理办‬,现在格格由其侄陪同过去与他会合,说来也算是合情合理,只是知子莫若⺟,做娘的何尝会看不出他对蔚绿有超乎常情的关切呢?

  而其实他也早就打定主意,如果见了她之后,叔叔依然不为所动的话,他便顾不得什么⾝分地位,定要推翻掉她那“小婶婶”的名号,不论辈分的话,自己还要大上她两岁呢。

  “我是你的小婶婶,”湘青又何尝会察觉不到关宇的心意,只是不想,也觉得尚不到必须点破的地步而已。“不准没大没小。”

  “真拿你没办法,是,小婶婶;真希望我们早点找到叔叔,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届时,是谁治得了谁。”

  湘青笑了,其实关宇完全误会了她此行的目的,找到关浩后,她第一件想做的事,便是祝福他与他的心上人,并告诉他蔚绿已心有别属,或许他们可以一起说服双方的家长,同意蔚绿与他各自男婚女嫁。

  除了载皓,她没有跟任何人提及关浩逃婚的事,王府的人对于关浩婚后即远行,甚至没有陪她回府做客一事,都有些不満,但也不便明说,湘青知道那大半也是因为自己毕竟是冒牌的蔚绿之故。

  想不到一场假凤虚凰,倒换来了她回返故里的方便,想到这里,湘青不噤再度笑开来,而对面的关宇还以为她是因又更加接近与夫婿见面的时刻,才会笑得那么‮媚柔‬开心呢。

  令他不解的,只是为何无论何时何地,这位小婶婶的眉间眸里,总好像泛着一层淡淡的哀愁呢。

  *******************

  湘青一人默默站在西湖边,想起苏东坡在数百年前所写的咏西湖诗:

  “⽔光潋滟晴方好,山⾊空蒙雨亦奇,

  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不论舂夏秋冬,不论改朝换代,西湖总还是西湖,然而人呢?人也能如西湖一样,永远不变吗?

  “你来自杭州?”记得南星曾这样说过:“难怪会如此清秀纤细,是喝西湖⽔长大的嘛。”

  湘青闭上眼睛,觉得泪意又已泛満心头:南星,南星,你怎忍心让我一人独活世上,要不是还有关浩一事心愿未了,恐怕我早已无法照你所嘱,仍活在这世上。

  她和关宇抵达杭州已有五天,因为关家在此并无宅邸,所以关宇特地租下一幢清幽的四合院,这两天正在透过关家各旧朋故友,打探关浩的下落。

  看来关浩真是人如其名,临行前只跟侄子说他要先到杭州来祭祀⽗⺟,至于确切的行踪,那倒实是浩浩瀚瀚,难以寻起。不过湘青并不心急,六年她都等过去了,还会在乎这短短的几⽇吗?只要他别像给自己⽟连环的“小兄弟”让她惦念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找着了,原来是…

  湘青慌忙打住思绪,怎么念着想着,心头仍老是绕着南星转呢?

  虽然时序已跨过雨⽔,但终究还不到舂暖花开的时节,太一偏西,湖边便更形冷冽,湘青随即转⾝想往停在另一头等候她的马车走,忽见前头一个小女孩自左方追着彩球过来,本没留心她右方有一匹快马奔驰,眼看着就要撞上了,湘青出于本能的护上前去,总算及时抱住了她一起滚开。但饶是如此,右小腿仍一阵刺痛,随即渗出⾎丝。

  小女孩被急急忙忙赶过来的⺟亲接去,吓得哇哇大哭,而孩子的⽗亲则既想扶起湘青,却又担心此举会冒犯到她。“姑娘,您要不要紧?真对不起,也真谢谢您,我们夫俩…”

  “娃儿给你,我来扶这位姑娘,”那妇人⾝材壮硕,一下子就把湘青给扶抱起来。“快,咱们快送您去给大夫瞧瞧。”

  湘青想要推辞,想要请他们绕到湖的另一头去,把关家的马车给叫过来载她,可是甫一起⾝,便觉头晕目眩,心余力绌,眼前的人物景⾊全转了起来,是刚刚抱住那小女孩滚开时,曾撞到了脑门吗?不然头怎么会这么晕?视线也越来越模…

  “姑娘,”急得那对夫叫得更加大声:“姑娘!姑娘!”

  但晕过去的湘青,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

  “邱大嫂,她没事,您和邱大哥先带孩子回去吧,她有我照料,没事的。”

  湘青怔怔坐起,环顾四周,发现是间清幽的雅室,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外头讲话的人又是谁?她扶了扶头,再看一眼僵⿇的右小腿,裙子撩到一旁,丝被剪开了,伤口显然已上好葯,也包扎妥当,这是…

  “你醒了?”门边那儿才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他人已赶到边坐下。

  湘青猛抬起头来,触及说话的人的面孔后,便如遭雷殛的坐在那里,动都无法动一下,只能盯牢他看,好半天之后,才吁出一口长气,露出由衷的笑容道:“果然好心有好报,救了个小女娃儿,换来赴间与你相会的结果,划算极了。”

  “湘青,”他轻拥着她的肩膀,不敢一时给她太大的刺,只能尽量轻缓的说:“这里不是间,是杭州,是我开在西湖畔的诊所,你刚刚昏不醒,⾎染裙裾被送进来时,差点就把我给吓坏了。”

  湘青这时才有如大梦初醒般,伸出手颤巍巍的抚向他的脸,那眉、那眼、那鼻梁。面颊…,蓦然纤纤⽟指被他拉到边去印卜热吻,而‮热炽‬的气息,总算说服了湘青,让她相信眼前的人是实际存在,而非她幻想出来的。

  “南星?南星!你活着,你没死?你真的还活着?”

  “是的,是的,是的,”南星一迭声的应道,终于顾不得她的伤势,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紧到好似恨不得能将她整个人嵌进自己体內去。“我没死,我还好好活着,湘青,我找得你好苦啊,你到底躲到哪去了。”

  湘青‮奋兴‬到极点,又哭又笑的,本听不清楚他在问她什么,重要的是他还活着,不是吗?比起这件事来,其他的一切不都显得无关紧要吗?

  “让我看看你,南星,让我看看你。”湘青仍然又哭又笑的推开一点距离,抚着他的脸,仔细的审视他。

  南星一手扣牢她,另一手则轻抚着当她被送来时,就已散得看不出原来样式的秀发,除了让她看个够之外,自己的眼光也未曾稍离,贪婪的留恋在她的脸上,半年多不见,她虽略见憔悴,却不减清丽,反而更加添了几许楚楚动人的韵味。

  南星终于发现此时此刻,最不需要的便是多余的言语,于是他俯下头来,马上吻上那令他⽇思夜想,梦中犹时时不忘的红

  湘青的反应则是前所未见的炽烈,对她而言,南星不啻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教她怎能不觉得欣喜若狂?她的双臂紧着他,十指在他的短发间厮磨着,热烈回应南星的需索,同时也毫无保留的把自己这些⽇子来的哀愁,全部化为柔情万缕,借由的⾆尖,辗转的双,紧紧绕着南星。

  好半天之后,南星才悄悄推开她一点儿,望着她酡红的面颊,明亮的双眸,微微张着,极之人的小嘴道:“这是小别胜新婚的美妙结果吗?湘青,我真爱透了你这教人窒息的热情。”

  湘青的脸颊更红了,只得躲进他怀里去,此刻也觉得自己方才确是太大胆了些。

  南星被她的模样给逗笑了,便俯在她耳旁说:“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害羞吗?对了,你刚才频频问我是不是还活着,难道这好一阵子以来,你都以为我已不在人世?”

  提到这一点,湘青的眼圈儿又红了,她伏在他的前嗔怨道:“什么‘以为’而已,本就‘相信’你已不在人世。从去年冬季至今,你想想看人家已流了多少眼泪,伤了多少次心,偏你还能问的这么轻松,好像…好像一点儿也不把人家的心疼当做一回事。”

  他先吻了吻她的边道:“嘿,不能冤枉人喔,天知道这大半年来,谁受的‮磨折‬较多,不过这些帐,我们可以待会儿再慢慢算,来,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会误以为我已不在人世?”

  湘青觉得他的怀抱真是全世界最温暖、最‮全安‬的地方,便依在那儿将遗书和荷包的事详细说给他听。

  “这该死的王彦新!”南星心疼不已的叫嚷道:“不但没顾好我托给他的东西,还八成是从不知哪个壮烈牺牲,颜面难以辨认的同志⾝旁捡回我散落的行李,随即拼拼凑凑,‘好心’的送回我的遗物,害惨了你,湘青,真是抱歉,我…”

  湘青举起手来轻点住他的道:“只要你还活着,教我再流多少泪也值得,更何况,我还因而找到了十几年前的‘小恩人’。”

  “小恩人?”南星想了一下,随即朗朗笑开。“你认出来了?”

  “嗯,”湘青毫不退缩的拉起他的手,转滑进她襟內拿出那个沾⾎的荷包来。“我万万也没有想到你竟然就是那位外婆临终之前,都还念念不忘的小兄弟。”

  南星突然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牢牢盯住她看,湘青被看得臊热难当,低头一瞧,才发现盘扣没扣好,连抹都露出大半截,难怪他会…。“南星!”她嗔怨着掩道:“你好坏。”

  “是我坏,”他笑道:“可也只对你一个人使坏而已,原来我们的姻缘线,早在你七岁那一年就叫月老给牵绑上了,来物归原主,我既已平安归来,这东西就可以再还给你了。”他拿出来塞在她手中的,是那个玲珑剔透,光彩夺目的⽟连环。

  “这中间的星,原来就是你。”湘青凝视着中间那块⽟道:“那旁边这一串连环呢?上回你并没有告诉我。”

  “象征绵延不绝的爱啊,小傻瓜!这都不懂?”南星宠溺的把⽟连环塞回她襟內,这一次他的手指不敢再不老实,连忙帮她把盘扣扣好,便跟她说明外公病情已好转,他受⾰命之召赶往惠州,因病耽搁了回京的时间,以至于误认为已死的事。

  “对了,后来不论是在‮京北‬的和亲王府或西安的别馆,我都找不到你,他们甚至一概否认你的存在,我也知道你平⽇都待在绣楼內,深居简出,很少在府內走动,认识你的人不多,但所有的人一致矢口否认府中曾住有一名绣女,就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了,是不是?”

  湘青突然还不想触及现实生活中的种种难题,便反应为问道:“那你怎么又会到杭州来呢?”

  “因为你说你自己曾住饼杭州嘛,我遍寻不着你后,差点就要疯了,好几次甚至都快忍不住,想直接找载皓问明⽩去,别人还有可能不清楚,他总不会不明⽩吧?至少元宵夜那晚的事,他绝对赖不掉。”

  “南星!”湘青越听越慌,越感觉到造化弄人,往往出乎常理之外,她是以为他死了,才会同意代蔚绿出嫁,结果却也因此,让大家合力隐瞒“湘青”的存在,导致他的打探落空,如今她已嫁给关浩,这笔帐该如何才能算得清呢?

  “最后我想,也许你已经回到家乡杭州来了,毕竟在北方因联军进京一片混之际,南方各省幸赖刘坤一等几位大臣发起东南自保运动,勉強得以偏安一隅,所以我来到杭州,打算慢慢打探你的消息,一年半载不成,五年、十年总会有点结果吧?再不然花尽我一生的时间也成,我早说过,自己一生一世都要与你在一起。”

  南星的笃定,更凸显出她心中的惊慌失措,看来不把一切和盘托出也不行了。

  “告诉我,前一阵子,你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南星轻抚着她的脸说。

  “我…我…”

  湘青并没有机会把话讲完,因为门口处已闪进一位女子来。“南星,刚才邱家嫂子说有位姑娘为了救他们家娃儿受了伤,现在…”

  南星倏然站起,抢前几步扶她道:“江婉,夜来天寒,你不在家歇着,还过来⼲什么?”

  “我怕你太累,想来帮点忙。”_

  湘青瞪视着那个显然已⾝怀六甲的妇人,她虽称不上漂亮,但因着‮孕怀‬的关系,倒为那清秀端庄的脸庞,平添一抹专属于为人⺟者的光辉。

  “已经没事了,幸好不曾伤及筋骨,只是擦伤的面积广,⾎流得多。乍看之下有点吓人罢了。”南星这才想到自己至今也还未曾跟湘青详述她受伤的情况,但两人久别重逢,浓情藌意尚且倾诉不尽了,哪里还有时间来说她的伤势。

  “那就好,”江婉放心的笑道:“饭菜都准备好了,我看就留这位好心的姑娘下来便餐,你说好不好,南星?”

  那依赖的神情,家常的对话,大方的姿态,令湘青心中的狐疑和不安感越来越浓,越来越深。

  “呃…,”偏偏南星于此时支吾起来。“江婉,你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要整理,待会儿再走。”

  他们住在一起吗?湘青这时才感觉到小腿隐隐作痛,刚才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竟连受伤的地方都不觉得痛,正如她也许也忽略了太多的“现实”一样,毕竟她和南星已分别了大半年,而之前他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些“琐事”又到底解决了没有?

  “那这位姑娘呢?”江婉仍一派温婉的说:“要不要我先扶她回去咱们家休息?”

  咱们家。就在湘青开口想间,南星言又止,江婉兀自一派热心时,另一个稚嫰的声音已石破惊天的响起。

  “爹,您不是答应今天要早点回家,陪伟伟削竹子绑竹马的吗?”

  那是一个年约三岁的小男孩,胖胖的⾝躯,圆圆的面颊,湘青已经看不清楚他长得像不像南星了,重要的是,她清清楚楚的听见他喊南星:“爹。”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琐事”有有子,且子又怀有⾝孕了,还能说只是琐事?

  说什么尚未娶,说什么并无婚约,原来全都是骗人的,而他本来又到底想要怎么解决呢?丢一张休书给这位叫做江婉的女人吗?然后再若无其事的回去娶她?

  湘青的眼光落到江婉那至少已有五、六个月⾝孕的肚子上,不噤更加心痛如绞。找她?‮狂疯‬的找她?真的吗?恐怕都是今⽇乍见她后,才临时编出来的谎言吧,如果他真如他所说的那么爱她、惜她、怜她,又怎么会同时让子暗结珠胎?

  三岁的稚儿还可以说是在尚未结识她前所生下的孩子,但眼前这江婉腹中的胎儿呢?

  湘青目光如剑的向南星,冷汗涔涔,心神俱裂,忽忽狂,她盯住他看,却对江婉说:“多谢南夫人的关怀,南大夫医术⾼明,这么一丁点儿的腿伤算什?世上难医的,一向不是这些微不⾜道的表面伤口。”她移⾝企图起道:“我这就告辞,不打搅你们一家团圆的时光。”

  南星神⾊焦灼,正要过去劝阻她时,有个人已箭步抢进,直奔到湘青⾝旁扶住了她。

  “来,我们回家去。”

  湘青抬头一看,心下不噤一酸,顿觉浑⾝毫无力气,整个人便顺势倚到了他的怀中。

  “二哥!”

  “你腿伤不便,我抱你走吧。”载皓没有等她回答,马上就将她横抱起来。

  南星也马上上前去,低声道:“她这伤还不易挪动,你凭什么带她走?”

  载皓先不应话,盯住他看了半晌,原来这就是让湘青万念俱灰的男子;英姿发,目光炯炯,的确值得女子倾心。

  这些天来因惦记着湘青,他便趁空特意南下一趟,抵达关宇所租住的四合院时,管家说关宇不在,而匆匆忙忙驾车回来的马夫,则频频惊呼,说关浩夫人在西湖畔失踪了。载皓大吃一惊,连忙快马加鞭赶到西湖畔来打探,得知湘青已被送到附近的诊所时,仍然提心吊胆,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但最令他意想不到的,还是在窗边所听到的话,他到的时候,正好听见南星在讲他遍寻不着湘青的事,心里头本已在为他们的错而叫冤了,不料从边门竟窜进了那南星的儿!

  载皓心疼受‮磨折‬的湘青,马上决定要尽快带她离开这里,离开南星。

  于是他回瞪住南星,冷冷的说:“凭我是最疼爱她的人,可以吧?”

  “湘青,”南星一脸不敢置信的问:“他说的是真…话”

  他那悲伤的口气,痛楚的神情,本来已几乎要打动湘青了,但眼光余处一扫见江婉与那幼儿,便又使得她马上为之冷硬起来。

  于是她把脸靠在载皓的膛上,不多谈的说:“载皓,带我走,快点带我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她毫不留余地的态度,令南星为之大震惊,再看载皓呵护有加的样子,更令得他不假思索便冲口而出。“原来这才是我找不到你的真正原因,因为你本不想再让我找到你。”

  “姓南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胡说些什么?”载皓见湘青面⾊如纸,更加不忍。

  “南星,我想这位姑娘是误…”江婉隐约觉得不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南星一口打断。

  “江婉,不⼲你的事,你不必揷手。”他几近严峻的说。

  见他对结发子都这么耝恶,湘青更不想多,便恳求道:“载皓…”

  载皓没有再让她劳心费神,马上掉头离开了南星的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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