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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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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髻金泥带,龙纹⽟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秋寻细细地就着木桶里头的热⽔,洗涤自己的⾝躯,慢慢而轻缓的,将浸⽔透的⽩⾊巾帕在自己手臂上擦拭。

  ⺟亲说,女儿家的⾝体最是宝贵,柔嫰又坚強,将来若是过了门,得一肩扛起一家大小的生活起居,而且要以自⾝的肚腹,孕育出健康的一代,想到这里,她霍然起⾝,随手捞起挂在椅子上的一条⽑巾裹住自个儿,跨出浴盆,也不管⾝上还滴着⽔珠儿,便走到镜子前头,那是一座长方形的连⾝镜,望见了映进镜子里的自己,她将⽑巾‮开解‬,凝视着镜中课程的⾝躯。

  镜子里的她,是一副已然含苞待放的⾝子,‮圆浑‬的昂然立着,粉⾊的啂蕾像结实的梅,再往下是纤细而不盈一握的⾝,平坦的小肮,修长洁⽩的长腿及那女的象征…

  秋寻痴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突而脸上一阵烧灼。

  再要不了多久,这⾝子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

  姚夏磊急急忙忙走进后院的回廊里头,一不注意差点撞上面而来的一个丫头。

  “啊!”那丫头吓了一跳,眼看手上端的热⽔险些泼上夏磊的⾝,赶紧将脸盆抬⾼,并慌急地道。“二少爷!你有没有事?!

  “没关系,是我走得太赶,吓着你了?”姚夏磊忙停住脚步。在看清来人后,他又问了句。“阿思,你知不知道三‮姐小‬在哪?”

  那名唤阿思的小丫头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三‮姐小‬正等我捧热⽔给她送去。”

  “热⽔…”姚夏磊领会过来。“那好,你去通知她一声,梳理好了,就到书房来一趟,我和爹都在那里。”

  “是的。”阿思点点头,衔命而去,同时姚夏磊也返⾝回书房。才一走进去便被里头的人给叫住了。

  “怎么,寻儿没来?”开口的正是姚家的主人…姚师甫。

  姚夏磊不疾不徐地走到⽗亲桌工前方。“她待会儿就到,我已经吩咐阿思去通知她了。”

  姚师甫闻言点了下头。“好吧,咱们先谈也无妨,你去刘家,可有提到婚期的事?”

  “当然有。”姚夏磊答道。“不过刘家给我的答覆是,⽇子大约还要再等上半年。”

  “这样啊…”⽗子俩又谈了一会儿,话题总绕在婚事上打转儿,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打搅了。”秋寻出现在书房门口,梳着两条齐整乌溜的辫子,一⾝素朴的粉嫰鹅⻩⾊彩裙,显得淡雅可人。“爹爹唤我?”

  “嗯,你来。”姚师甫是深深以这个女儿为傲的,她承继了子的温婉恭俭和好相貌,聪慧更有十成九来自他这个⽗亲的遗传。尤其在大女儿舂风出嫁之后,家中就只剩秋寻一个女孩儿家,因此,姚氏夫妇是更加疼惜这贴心的女儿,不光如此,就连秋寻唯一的兄长夏磊和胞弟冬煦也十分爱怜这目前家中唯一的女孩,秋寻在姚家,可说是倍受呵护的。

  只是就算再怎么喜,也不可能将她留着一辈子。近几年来她年岁益发地大了,姚师甫再三考虑,决为她择定刘家这门亲事,对象是姚夏磊亲自替妹妹物⾊的。

  据说刘家亦是世代书香,家风俭朴,在当地又颇有名望,而刘家长子书⽩更非泛泛之辈,他市自东京帝大学成归国,是个受过新式教育、思想新嘲的男子,想来定能为秋寻带来完美‮谐和‬的下半生。姚夏磊在经打听之后,便忙不迭地亲赴刘家向刘剑塘提出婚事,刘剑塘没有太多客套话,一口便答允了,是以夏磊才会连夜兼程的赶回家中,与家人商量此事。

  之前,姚秋寻已从⺟亲那儿听到了些风声,知道⽗亲这次是认真打算的了,所以心头也悬了起来,面容也常因想起这事而不时晕着一抹嫣红,即便还不知道未来夫婿究竟是怎生的相貌,却也够叫人七上八下了。瞧,这会儿她才光跨进书房里头,二哥就马上笑了开,颇有几分椰榆的意味。

  “妹妹大喜啦!”姚夏磊笑道,果不其然,秋寻的颊上一下子便如⽩⾊绢布吃进红⾊染料般,迅速晕染开来。

  姚师甫咳了两声。“我说磊儿,你这喜,未免也贺得太早啦!”⽇子都还没订呢!

  “二哥就爱拿我寻开心。”秋寻有些待嫁女儿的娇羞嗔叱道,然而夏磊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你是我们家里的宝贝啊!”他上前两步,玩笑地捏了捏妹子丰润的脸蛋,颇为开怀。“如今你二哥我好不容易经过千挑万选,才帮你找到一个好夫婿,怎不叫我得意?”

  秋寻笑着退开两步,抚着面颊。“二哥就爱欺负人”

  “好了,还玩,长得这么大了,也该有一点分寸、”姚师甫说道,语气却不见责怪。在姚家,面对长辈是无须太过严肃的,姚师甫自己也不爱老是板着脸孔训人。

  “那就来谈谈正经事吧!”姚夏磊由怀中掏出一只小盒,递给秋寻。“打开看看。”

  秋寻顺手接过打开。“这个是什么?”

  “这是你未婚夫,刘书⽩的相片。”

  “什么?”

  秋寻闻言微愣,下意识便又将盒子一下给合了上,夏磊见状,觉得好笑,便道:“这么快就看完了?是圆是扁?”

  “磊儿,你少说两句。”姚师甫遏止儿子的打趣,然后对女儿说道:“寻儿,你瞧仔细些。”

  “呢…是…,’

  秋寻一颗心仿佛要跳到喉咙口来,她紧张极了,却又十分期待着,虽然她现在最想做的是跑回房间,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再谨慎其事地端详,但⽗兄还等着她作决定呢!

  不得已,她只好再将装着相片的小银盒打开,里头镶着一帧两寸多的正面半⾝照;照片上的男子,一眼望去,最先让人注意到的,是那双炯亮有神的黑⾊眸瞳。

  这盾如剑虹、眼若鹜鸳鹰的男子就是她姚秋寻未来的夫婿?真是不可思议极了!就在她心生惊叹时,姚夏磊也没闲着,忙着在—旁补充一些资料。

  “这个刘书⽩今年二十一岁,他十几岁从杭州府中毕业以后,就被刘家老爷,也就是你未来的公公刘剑塘送到⽇本去继续深造,迟迟未娶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弟弟刘书弘已先成亲生子,刘家后继有人,所以他借此推拖,不过现在既然他已经完成了学业,就再也没理由不成亲了。你二哥我是今年舂天在朋友的画廊与他认识的,观察了一段时⽇以后,看他为人稳重,又十分有才学,几经考虑才决定了这门亲事。”

  姚师甫闻言点点头,听得十分人神。“看来这年轻人还有主见,他会不会也来你们年轻人那一套,搞什么新式恋爱?”在外头放过洋的,观念总是叫人担心。

  姚夏磊呵呵笑了两声,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应该是不会,我们家的妹妹嫁出门做人家媳妇,若不能叫夫婿和公婆喜,恐怕天下间再难有任何女子够得上他的眼。”

  姚师甫听见夏磊的话,当下便笑起来。“我知道你向来爱护寻儿,可没想到你将她捧的这般⾼。”

  “实话嘛!”姚夏磊一点也不觉得言过其实。

  一旁的秋寻悄悄地合上盖子,心中満了对未来无限的企盼与喜悦,只是在下一秒,她的喜悦马上被一个现实的认知给冲散得无影无踪。

  “刘家说婚期订在半年后,是为了什么缘故?”姚师甫又刻意问了一次,他是想让女儿了解情况。

  “因为刘书自去做了一趟旅行,他人大概还要等几个月才会回来,其实咱们两家都并非小户,真要谈起婚事,半年也是个很好的准备期。”

  “嗯。”姚师甫咳了两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半年…看来是不够寻儿把女子学院的书给念完了…”

  秋寻闻言一愣,待得回过神来后,她的脸⾊霎时变得十分不舍。

  “爹!”

  姚师甫看着女儿的表情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婚姻毕竟是一个女人终生的依归,如果你嫁得了个好夫家,就算学校未念毕业又如何?”其实也只有他们这种人家才能供应女子上学,一般的家庭别说是上学了,连不脚也够标奇立异了呢!

  如果有时间,姚师市自然希望女儿能完成女子师院的学业,但,再怎么说,她还是得嫁人的。十七岁成亲委实已经太晚,他的子在十六岁便生了大女儿舂凤呢!就连舂凤,也是十五岁便成了亲,目前业已有儿有女,就只这个小女儿,再不嫁人。年岁越大就越难生养了。

  夏磊虽然没⽗亲想得这么多,但他显然也是站在⽗亲那边的。_

  “秋寻,你在女子学校的最后—年不就是实习吗?那对你⽇后的生活其实真正的用处也不大。你的夫家并非小门小户、生活窘迫,怎会要你出去外头抛头露面的工作呢?所以实不实习对你来说,其实是没有什么损失的,所差的也不过就张‮凭文‬罢了,听听二哥的劝,把心放开点,你的幸福跟一张纸比较起来,孰轻孰重?”

  秋寻明知他说的有理,却还是忍不住満脸愁容。

  “我以为…”她有些喃喃的,试图做些努力。“我以为他…”说到那未来的夫婿,还是教她因有些不习惯而红了脸。“我以为他会比较喜跟他一样受过教育的女子…”

  “如果他的眼界只局限在一纸‮凭文‬,那我就看走眼了。”姚夏磊大笑两声,一副有成竹的样子。“秋寻,放心吧!二哥向你保证!”他最引以自傲的妹妹,岂会输给任何女子?!长相不消说,生情柔顺慧黠,从小教她读书识字,教她背诗颂司;娘领她人厨洗手做羹汤,爹教她懂得体谅他人的家训,四弟冬煦的活泼让她笑颜常开,舂凤大姐更将自个儿最擅长的针线活矩细靡造的全数倾囊相受,这些都是秋寻难得的优点,所以,夏磊可以那么自傲地向她保证。谁能不喜她呢?!

  秋寻安慰地笑了笑,从小她就是在家人的肯定中长大的,对家人的信赖使得她的心头舒缓了不少,就连不能再去上学的抑郁,似乎也被二哥的一句话冲淡了许多。

  休学看来是势在必行的了,但愿她的牺牲是值得的,她愿意相信照片中那未曾谋面的夫婿,能让她了解这世上更多比书本更重要的东西。

  ******

  秋寻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里头有个人,正是四弟冬煦。

  “下课了?”她走进房中,顺口问道。

  姚冬煦目前还是府中的‮生学‬,生好动而顽⽪,是家中排行最小的么弟,秋寻十分疼爱这个慡朗的弟弟。

  “嗯,我问阿思,她说爹把你叫到书房去了?!”冬煦一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糕饼便吃了起来。

  “是啊。”大概冬煦还不晓得这事吧,秋寻心想,边走到茶几旁倒了杯茶⽔递到冬煦面前,然后坐下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吃快点儿才会觉得香啊!我啊!正饿着呢!”冬煦笑道。“爹为了什么事叫你?”

  秋寻正想轻描淡写带过去,却听见后头传来了夏磊的声音。

  “什么事?!还不就是终⾝大事!你三姐要出阁啦!”你声叫道,嘴里的一口糕点因而突地噎在喉头,而呛咳个不停,秋寻一看急忙站起⾝来又是拍背又是递⽔的,同时埋怨地看了夏磊一眼。

  “二哥!”

  “这本是喜事,迟早也该让冬煦知道。”夏磊笑道。“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受惊吓。”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冬煦忙开口,还不忘⽩了夏磊一眼。“什么受惊吓?!我差点没断了气呢!这未免太突然了吧?怎么回事?三姐要嫁给谁?对方人品家世怎么样?三姐有没有见过那人?对他印象如何?还有,会不会嫁太远啊?她以后回娘家方不方便?”

  见他想都不想,一连串就爆出一堆问题,夏磊听完之后便是笑不可遏。

  “小表,这些事儿轮不到你担心,你就专心念你的书便是了,婚事有我和爹娘呢!”

  冬煦有些不悦又被当成小孩子,转头看向秋寻。“二姐…”

  秋寻知道他是舍不得,使体贴地道:“你放心吧,也不是今天说要成亲,还有半年呢!”

  “半年很快啊!”冬煦道。“三姐成了亲之后要常回来啊”

  “出嫁的女儿哪能常回娘家!”夏磊道。“她不回来.我们才替她⾼兴呢!”

  “⾼兴什么?”冬煦显然还不太了解这层意思。

  “⾼兴你那未来的姐夫对你三姐很好,好到让她乐不思蜀啊!”秋寻一听,脸上又红了起来。“二哥就爱拿我寻开心。”

  “好好好,不说不说,今天被你恼了不知几回,只怕我再说下去,你就真不理二哥了。”夏磊笑道,上前拉住冬煦。“我来是找你的,陪我去趟大姐家里一趟。”

  “怎么了?”冬煦显然不太想离开。

  “顺便请她有空回来帮忙打点秋寻婚事的东西,不然光靠娘大概也忙不过来。”

  “你刚刚不是才说,出嫁的女儿不要常回娘家比较好吗?”冬煦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夏磊一眼。

  “这是例外,家里有喜事啊!再说大姐夫一向通情达理,他不会见怪的。”夏磊见再扯下去真会没完没了,便道:“快走吧!再拖下去太就下山啦!”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弟弟就往外走,两人⾝形逐渐远去。

  秋寻在他们走后将门闩了上。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可以将那期盼又失落的心情再次理清咀嚼那是怎样的个中滋味。

  失学令她痛心莫名,然不可预见的未来却又叫她惴惴不安,说不上是快抑或恐惧,只有一种还未接近前的猜想和臆测。

  听二哥对刘书⽩的形容,似乎对他赞赏有佳,她自然情知家人的眼光不会有任何委屈她的可能,但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毕竟是自己啊!

  不由自主地从间的荷包里,她再度掏出了那只小银盒子,纤⽩的手指掀启盒盖,只见那年轻而叫人心动的面容端正其中。

  这张相片里的他,看起来好生严肃呵!这么严肃的人,会懂得鸳延邺字怎生书吗?

  ****

  刘家,朴风堂。

  刘家的当家主,也就是刘书⽩的⽗亲刘剑塘正与家中老仆阿忠谈着长子的亲事,面⾊显得凝重。

  “你去找过大少爷了?他怎么说?”刘剑塘问道。当初答允亲事的时候,他们以书⽩出门远游之故,而将婚期延着到半年之后,殊不知这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理由是书⽩打从一开始便反对由⽗⺟作主的亲事,也由于书⽩十分不赞成这种婚姻,所以这些年来才会一再回绝所有婚事。但这口可不成刘剑塘深知姚家这门亲事是打着灯笼也难我的好姻缘,早些年也就是书⽩出国留学之前,他本就想向姚家提亲,只不过时想娶的对象是姚家长女舂凤,没想到绕了一大圈,最后竟会着落在次女秋寻的⾝上,虽然意外,却也不得不说是顺遂了当初的心愿,就不知道书⽩的反应是怎么样了。

  “大少爷…他说他这礼拜会回家一趟,和老爷夫人当面谈。”刘忠回答的十分委婉,事实上他省略了少爷听闻这桩婚事之后面露不耐的神情。

  “谈?有什么好谈的?他的谈也不过就是找一堆借口来搪塞罢了。”刘剑塘叹口气,他这个做⽗亲的是以书⽩为做没错,但那可没代表他赞同那些过于新嘲的婚姻观念。

  刘忠明⽩主人的烦恼,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还想要说些什么,刘剑塘又开了口:“这样吧!你再去找一次书⽩,叫他晚上回来吃饭,如果他不回来,我会和他娘亲自去找他,到时候婚期会缩短到一个月之后。”刘剑塘下了决心似的。“你不用向我回禀了,直接就带着阿明一块儿到镇上去准备采买婚礼需要的货品。”

  刘忠衔命而去,便直接前往刘书⽩的住处。刘书⽩不住家中是有原因的,因他目前在一所学堂兼课,平⽇则与文人墨友聚集在一块儿,由于到刘家去未免太过叨扰,所以他选择搬离家中,住在离西湖不远的一处小屋里,少了两亲的约束、他显然过得更加快活。…_一、一

  “少爷。”刘忠必恭必敬地喊了一声.只见几个穿着西式服装的男子正在小屋內阔论⾼谈,満屋子热闹的谈论突然有点歇止,被唤作少爷的年轻男子转过头来,一⾝素灰长袍打扮与其他人相较有明显的不同,却又诡异地十分融合于这样的气氛之中,男子有双神采奕奕的眼、俊朗不凡的面貌,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只金边眼镜,减去不少锐利的锋芒,平添几许斯文,他正是刘剑塘的长子,刘书⽩。

  “忠叔。”刘书自原本是坐在桌子上,一见他便跳了下来。“昨天不是才来过吗?”

  “是这样的,老爷他…”刘忠正想直接道明来意,刘书⽩却伸手制止他,同头对着那群朋友们说道。

  “你们先聊,我到外头和忠叔说句话。”说完便领着刘忠到屋外,两人站定怨才道。“怎么了,爹⾝体不舒服?”

  “不是。”刘忠摇‮头摇‬。“老爷说要你晚上回去吃饭。”

  “吃饭?”刘书⽩有些不明⽩。“我不是说再过两三天就回去?”

  “老爷坚持你今天一定要回去。”刘忠加重了些语气道。“他还让我转告少爷,如果少爷今晚不回去,他会和夫人一块儿来,而且…”

  “而且厂刘书⽩微微蹩眉。

  “而且会把婚事提前到一个月之后。”刘忠一口气说完之后,只见刘书⽩的脸⾊瞬时变得严肃而凝重起来。

  “又是婚事。”刘书⽩好半晌终于进出了这句话,刘忠不敢应声,只企盼能俱到他的决定,但他的愿望显然并未受到老天爷的重视。

  “我不会回去的。”刘书⽩如是说,刘忠听了不噤大感诧异。

  “少爷!案命不可违,家和万事兴哪!”刘忠忙劝道,然而刘书⽩却像吃了秤砣铁了心般,丝毫不肯有半分的退让。

  “忠叔,我明天还要上课,如果今晚回家,明天怎么赶得上?请你告诉爹,谅解我的苦衷,等到了星期⽇,我一定会回家里去的。”刘书⽩道。

  “可是…”刘忠还想挽回。“少爷,你这样做,老爷会很难过的,他也都是为了你…”“忠叔,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会谨慎处理的,谢谢你来通知我。”刘书⽩边说、边送刘忠出门。

  “请回覆我爹,这个星期⽇,我一定回去,请他们不要亲自来,太劳累了。”

  刘忠见劝说无望,只好死了心离去,刘书⽩则亲眼目送他走了,这才松了口气,调整心情,再度回到屋里,他才一跨进屋內,便遭到友人的调侃。

  “嘿!新郞!”率先开口的是朋友之中与书⽩最亲近的表兄弟于浩飞;生得斯文又带着几分公子哥儿似的气味,两人自小便是同学,还曾。起赴⽇,因此浩飞对刘家的情况自然了若指掌。大概是了解太深了,所以开起玩笑来更显无状。

  “少闹了!”刘书⽩严肃地摇了‮头摇‬。

  “刚刚忠叔来,难道不是为了你的婚事吗?”另外一个⾝形有些肥胖,看来是好好先生类型的男子开了口,他是情温和的罗大任。

  “他会答应才有鬼。”最后一个坐在椅子上,同样是西式打扮的男子也开了口,与前两人不同的是,他手中拿了一本书,看来像对字里行间外的东西全无‮趣兴‬般,这位正是书⽩这群朋友们口中的“杨书呆”…杨俊。

  “杨书呆,我看这回你的⾼论不准。”于浩飞撇头扫了始终凝肃以对的刘书自一眼。“瞧他这么烦恼,看来是犹在考虑。”

  “我是在想,如何回绝这门亲事。”刘书⽩道,背着双手走到窗前,方才的好心情俨然已消逝无踪。

  “我猜对了。”杨俊头也不抬,语调里却颇得意。

  “你们拿书⽩的终⾝大事在开玩笑,太没同情心了。”罗大任道,走到书⽩⾝后。“你是和哪家姑娘订的亲?”

  “…”刘书⽩还没回答,便已听见于浩飞的声音。

  “世代书香,曾祖⽗还中过举人的姚家三姑娘,真可谓门当户对啊!”于浩飞一边说还不忘拍手制造气氛。

  “书⽩又不是娶她曾祖⽗。”杨俊冷笑一声,于浩飞闻言哈哈大笑。

  “好了你们!”罗大任真为误损友感到痛心。“书⽩,你见过那姚家三‮姐小‬了不曾?”

  “没有。”刘书⽩心烦地摇了‮头摇‬。

  “如果有的话,书⽩一定会拼命地向那个姚家三‮姐小‬灌输自由恋爱的新思想。”于浩飞也补充了一句。

  “只可惜姑娘家是不出门的。”杨俊颇幸灾乐祸地说。

  刘书自越听越是心烦,便转⾝道;“散会。”原本他们聚在一块儿是要讨论罗大任经营的画廊开幕的庆祝事宜,现在却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了,众人见他心事重重,也识趣地离开不再留下来叨扰,于浩飞待得杨俊与罗大任两人先出门后,走到书⽩⾝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事来找我。”他寓意深长地道,刘书⽩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苦笑。

  “会的。”他点点头,但其实心底所想,却是另一种见解。

  结婚对他来说可以不是必须的,但一旦涉⼊婚姻,他自该有权决定谁是他的伴侣.而很显然地.那个素未谋面、是妍是丑都无从得知、对他而言本不存在的年轻女人,不会是他想要的另一半,但⽗⺟却被那传统的陋习所羁绊着,急着将他栓到一个女人⾝边,这与他所接受的思想是完全不同的,他是受新式教育长大的男子,他很确定他的⽗⺟也以他有新颖的观念而自豪,但他们又怎能在婚姻这桩事上要求他变回那种绑手绑脚、一切听命于爹娘裁决的儿子?

  刘书⽩不仅觉得不可思议,更有种“非得让⽗⺟明⽩不可”的决心。

  他不会逃,他会亲自出面将这棘手的事情解决,让自己和那无辜的姚家三‮姐小‬,不会因此变成传统婚姻下、不知第几个的牺牲者。

  *******

  刘书⽩拒婚的念头十分坚定,但他竟忘了,他这固执的⾎统是谁遗传给他的。当刘剑塘与子于氏夜晚来访时,他着实震惊不已,也觉得愧疚万分。

  原本他正伏案用功,不意听到外头有声音,心下不免奇怪,他住的这附近算是城郊,一到夜晚,除了蛙鸣⽝吠,甚少人迹,况且都这么晚了,怎

  还会有访客?

  但他仍是上前开了门,而门外的访客着实教人惊讶。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这是当书⽩打开门,看清来人之后的第一句话。

  “先让你娘进去坐下来。”刘剑塘一边说,一边往里头走,刘书⽩关上门后,忙着搬来椅子让⽗⺟人座,这是他的⽗⺟第一次到他租赁的地方,他的⺟亲于丽月一见四壁萧索,当下便觉难过。

  “书⽩,在家里不是好端端的么?你就偏要来住这种小房子,存心待自己让娘心痛吗?”

  “娘,这里一点也不小,而且我觉得住起来很舒服,请您放心。”刘书⽩坦然地道,对他而言,住的舒不舒适是次要的,心里快不快活才是重点,在家里处处受限,就算再怎么锦⾐⽟食也不会舒服。

  “你也知道我们来,不是为了看你过得好不好。”刘剑塘蹙着眉头,显然不打算转弯抹角。“本来我打算自己一个人来,只是你娘晓得了,也非跟来看你不可。”

  “谢谢爹娘,我很好。”书自仍旧十分恭谨,不打算提起什么问题,也不想起话头。

  案⺟深夜造访,定有深意,他有种预感。刘剑塘皱了皱眉头,神态严肃。“你的态度,令我这个做⽗亲的,十分不悦,我希望你好好向我说明,为什么不回来的原因。”

  “爹,我想我应该有向忠叔解释过我之所以不能回去的理由。”刘书⽩情知这场争执难免。“很抱歉我让您失望了。”

  “是,你是让我失望。”刘剑塘摸着下巴的胡子说道。“男子应先成家,后再立业,你⾝边乏人照料,又怎么能专心于事业?”

  刘书⽩则不疾不徐地回答:“孩儿却有不同见解。”

  于氏却在此时揷嘴。“书⽩,别跟你爹顶嘴。”

  “让他说!”刘剑塘按下子的手,瞧着儿子。

  “娘,这不叫顶嘴,我只是试着将自己的想法让你们知道。”刘书⽩道。“在我看来,如果事业尚未站稳脚步便贸然成亲,只不过是拖累儿罢了,再说,我觉得要让一个以前从不认识的女人突然走进我的生活,是件很唐突、又很冒险的事情

  刘剑塘定定的听完儿子的辩解,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你这是在讽刺我跟你娘吗?”

  “孩儿没有这个意思。”刘书⽩仿佛早已知道⽗亲会这么说,他仍是心平气和的。“爹跟娘的婚姻美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全天下有几对凭借媒妁之言结合的夫会如此幸运?至少我认为自己不会有那种运气。”

  “书⽩,可你却连试都不愿试啊!”于丽月终于忍不住道。在她看来,书⽩的想法是那么不可思议、是那么乖违叛逆,从前他不是这样的啊!忍不住一阵心痛,她将罪过全怪至丈夫⾝上。“都是你爹害你的,要念大学,国內哪里没有?偏教你远渡重洋,净是学了不三不四的观念回来,连最基本传宗接代的思想都忘得一⼲二净了!”她说到这里,想起那段儿子人在国外的⽇子,不由得一阵心酸。“你这样伤我的心,为娘有生下你跟没生下你,又有什么不同?”

  刘书⽩闻言,心中一震。

  刘剑塘抚着子的背脊试图给她一点安慰,然后伸手制止了一旁还想说些什么的书⽩。

  “你不用再说什么,你娘该讲得都讲了,我也不必说些什么让你我⽗子剑拔弩张的话,我和你娘今天来,只是要向你宣布一件事,你不用回答,不用想,更不用急急忙忙的反对,因为这不是询问你,而是向你宣布。”

  “宣布?”刘书⽩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是的,宣布。”刘剑塘道。“我已派忠叔到学校帮你请了为期两个月的假,从今晚开始,你就搬回家里专心准备结婚的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我已在下午让你作了选择,是你拒绝了跟忠叔一块儿回来,所以一切就由我作主。我也已派人到姚家更改婚期,唯一能让你不要这个新娘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连我跟你娘都不要,听懂了吗?”

  刘书⽩一阵错愕,他的⽗亲竟然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而且他非常、非常明⽩,如果他不顾一切临阵脫逃,⽗亲也绝不会在事隔多年后原谅他,因为他的背弃,将会使得⽗⺟蒙羞,就连那个不相⼲的姚家三‮姐小‬,搞不好也会因无地自容而走上绝路!

  刘剑塘面无表情的迫着儿子,然而他的心情却是百般无奈与疼痛的,他知道书⽩最恨被控制,所以他尽量不⼲涉他从前至今的所有决定,但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他的过分自由,显然已让他忘记他还是刘家的长子,有他应肩负的责任!

  "爹不会随便帮你挑对象的,姚家三‮姐小‬品行、才貌兼备,会是你的好媳妇,你就安心等着做新郞倌罗!”丢下这句话后,他便搀着子起⾝离去,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內,而几乎是没有间隙的,五个年轻力壮的刘家家仆便在刘氏夫妇离开之后鱼贯进人小屋,将刘书⽩团团围在中间,以恭谨却又強硬的态度说道:“老爷夫人请少爷搬回家中准备娶少夫人,我们特地来帮少爷搬运行李,顺便保护少爷‮全安‬返家。”

  只见刘书⽩震惊不已地站在原地,恍如失了声,面对这决断的行径,他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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