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书屋
首页 > 言情 > 鸳鸯书 > 第十章

第十章

目录

  下课之后,一踏出办公室门口的刘书⽩便见到了姚夏磊。

  不能说是不吃惊的。

  看见姚夏磊,就想起另一张相识的面孔,书⽩的心悸动了下,秋寻的形影,此时此刻仍然清楚很教人片刻不敢或忘。

  夏磊见着他,原本环手抱的姿态便放了下来,笔直走到他⾝前。“很久不见了。”

  “是啊!”书⽩点点头,也停下了脚步。

  他当然知道夏磊不可能只是来叙旧,毕竟他们还有更深刻的一层关系,不自觉握紧了手上拿的一卷书,有些僵硬地开口。

  “是很久不见了。”

  夏磊微微一笑,一手搭上书⽩的肩膊。“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好朋友见面,不该⾼兴吗?走吧!我请你吃晚餐,好好聚一聚。”一

  书⽩闻言一怔。

  姚夏磊不是为了秋寻的事来找他?!

  这…有可能吗?他早听过姚家是如何宝贝那个女儿,秋寻也曾说在家里头,与她最亲近的便是二哥,所以当夏磊那般的和颜悦⾊,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出现在书⽩面前时,教他如何不感到疑惑?

  “怎么了?”夏磊率先走了两步,见书⽩没跟上来便回头问道。

  书自回过神来,忙迈开脚步追上他,与他并行,夏磊这才开口道:“最近我也许久没到大任那里去了,不知道他跟杨俊还有于浩飞三个人如何,改天咱们一块去找大伙儿热闹热闹吧!”

  “嗯…”书由是全然的心不在焉。

  姚夏磊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膏葯?

  待他们两人行至镇上一间颇富盛名的饭馆落座之后,姚夏磊谈的话题仍不外乎是些朋友间的近况,或者现在的政治情势等等,就是没有只字片语提到秋寻,书⽩看他的表情越是轻松,心下不知怎地就越是沉重。

  怎么回事?夏磊什么都不说,最该松口气的人不就是他吗?但他为什么还七上八下地端惴不安?

  “怎么不说话?”夏磊兴致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会很热爱这个话题。”他道。现在有很多年轻又有思想,对‮家国‬抱有強烈期盼的知识份子们纷纷组社办报,或者‮行游‬宣扬理念等等,夏磊知道书⽩虽然是个教书人,无涉政治,但事实上也十分关心情势,所以才故意找这话题来聊,没想到书⽩却一脸心事重重、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书自一愣,没想到夏磊竟瞧了出来。

  掩饰地咳之声,他忙拿起桌上的茶啜饮几口,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后,半晌,他终于对上夏磊的视线。

  “…她…过得怎样?”

  “…”夏磊突停止了话题,脸⾊也沉了下来。

  书⽩静默地看着他。

  “很好啊。”夏磊十分简短地回答了一句。

  书⽩微微蹙眉。

  很好?好到什么地步?⾝体好还是心理好?一句很好,就代表真的一切都没问题?

  夏磊淡默扫了书⽩一眼,方才的热情陡地消逝无踪。

  “你终于忍不住了?”

  “…”书⽩哑然,自然明⽩夏磊的话。

  夏磊在等书自主动开口,否则,他就一个字也不会讲。

  若书⽩真在乎秋寻,他就不会不问,反之,若他能谈笑风生依然,那么夏磊自不可能主动提出秋寻的事,毕竟面对无心的人,说再多也只是罔然,浪费⾆罢了。

  “问吧,你想知道些仟么?”夏磊将茶碗往桌主放,双手环抱看着他的妹婿。

  刚刚是朋友,现在则不同,角⾊换,他成了书⽩的大舅子。

  书⽩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讲起。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猛然领会,原来他对秋寻的了解竟是这么少、这么微不⾜道?

  他不知道秋寻喜吃什么、用什么,除了知道她爱看书外,也不知道她平时还做什么其他的消遣,她喜颜⾊、喜什么花草,⾝为丈夫的他,全然一无所知。

  夏磊见他竟然无法开口,不噤摇了‮头摇‬。

  “已经一个多月了…”秋寻回到姚家已经一个月了,这期间她瘦了些,大家嘴上虽然都不提,事实上暗底都是担心的,姚师甫原本想上刘家同刘剑塘理论,却被夏磊拦了下来,将这桩棘手的事揽上⾝,不为别的,只是知道若秋寻已决定放弃婚姻,便不会任得自己天天如游魂似的。夏磊原本想书⽩自个儿找上门再说清楚,没想到个把月已过,书⽩却依然未出现,等不及的他这才自己找上门。

  “你竟然还没搞清楚秋寻在你心中的地位?”

  “地位?”什么地位?

  夏磊答得很快。“是货真价实的子,还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累赘?”

  书⽩脑中才刚闪过这样的想法,随即便否定了后者。

  现在的他那么盼望知晓秋寻的近况,怎叫“避之唯恐不及”?!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自责地道。

  “向我认错是没有用的。”夏磊微微牵动了动嘴角。“或许错也不在你,而是我吧。”

  “你?”

  “没错。”夏磊自嘲地笑。“当初若不是我姚夏磊看走眼,如今秋寻或许不会落得回到娘家的下场,这场婚姻里最失败的人,其实是我。”

  书⽩听他这样说,心底的愧疚又加重几分,夏磊又道:“说实话,当初我非常欣赏你,便因为你的才气、个,及现实层面的考量,虽说我姚家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但要我替妹妹的婚事做主,我⾝为兄长,自然想尽全力找个无论是人品家庭方面,都可称得上一时之选的青年,罗大任正好在那个时候向我提起你…”书⽩凝神听夏磊阐述着事情的始末,一语不发。

  “我把妹妹嫁给你,是看重你的才气,介叵不同间,大可找我讲个明⽩,我想那并不困难,而你当时却拒绝触碰这个问题,导致事情弄到不可挽回的局面,也把秋寻陷⼊了进退不得的困境之中,我真搞不懂,你刘书⽩的才气和手段,就是用在这种地方吗?”

  书⽩面对夏磊的现难,只能像个失去声音的人,默默地听着,一点反驳的能力都没有。

  是他自己搞砸的,不是吗?

  夏磊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喝了口茶,扫了书⽩一眼。“不过你要了解点,书⽩,事情就算闹得这么僵,我之所以还来找你,全都是为了秋寻,我虽然说话的语气动之点,事实上我的立场却是涸埔切的…”他道。“希望你别再拖下去了,去看看你的子吧!”

  书⽩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他的子…

  “秋寻…”哺哺念着她的名字,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法主般,叫人涌起強烈的相见望!

  夏磊看着书⽩的表情,嘴角微微一牵,然后径自由椅子上站起⾝。“话到此为止了,我还有事,不便久留,就此别过,希望下次的见面,是在姚家。”还未待书自答话,他便转⾝离去,但才没走两步,他却又回过头来,神情若有所思,掏出张小纸条丢到桌上。“对了,如果你是这这两天要去,便帮秋寻去办点事吧。”

  “办事?”书⽩下意识拿起小纸条看着,待得一字一句看清楚,只见那上头写着几味中葯材,一个不祥的预感霎时在他心中如警钟般敲起!

  “她生了什么…?!”“病”字未出口,猛地回头想问分明,却见夏磊早去的远了,哪儿还有他的影子?

  ****

  秋寻近几天⾝体不舒服极了,姚师甫延医为她诊治,这会儿大夫刚走,四弟冬煦便敲了门走进来。

  “三姐可好些了?”冬煦关心地问,难得不调⽪。

  坐在上的秋寻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也下课了?”

  “对啊!”这时阿思从外头端了茶⽔进来。

  “四少爷,喝茶。”

  冬煦接过手,便走到边,坐在方才大夫看诊的椅子上,看着面⾊不佳的秋寻。“到底是什么病?”他见大夫来了几次。三姐哪儿不舒服?染上风寒了?还是…”正要往下猜,秋寻还没回答,倒是阿思反应很快。

  “还不是姑爷害的…”

  什么?跟姐夫有什么关系啊?冬煦年纪尚轻,对这些复杂的事总不大明⽩。

  “没那回事。”秋寻开了口。示意阿思住嘴。

  “只是精神有点差而已。”

  “姐夫怎么一直不来?”冬煦提到书⽩就兴致,对书⽩一副由衷佩服的模样。

  “他忙。”秋寻轻描淡写带了过去,她回到姚家的真相只有夏磊晓得,连⽗⺟都只听到夏磊过滤之后的消息。

  “再忙也该有限度吧?”冬的话里不见责怪,倒是含着几分失落感。“我一直想跟他多聊聊。”

  秋寻笑笑,不以为意。

  在这个时候,来了名家仆,说是老爷要找冬煦,冬煦应言而去,一下子房內又回复至方才的安静,阿思送冬煦出门,见他们去得远了,才反回房中,边收拾着茶碗边道。“‮姐小‬,你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姑爷一点动静也没有,你不怕吗?”

  秋寻原本微闭着眼睛,闻言才缓缓张开。“怕什么?”

  “当然是怕…怕他写休书来啊!”阿思忙道,她搞不清楚什么叫“新式离婚”不过反正就是两个人不在一起就是了。

  “休书…”秋寻靠在上,双眼动也不动地瞧着前方,无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次。

  她会被书⽩“休掉”吗?那么立场岂不是又掉换了?明明是她自己走出刘家大门,却在此刻变成弃妇?

  和书⽩共同生活的这几个月,她已了解他的心意其实再单纯不过,他明明是对自己有情的,却因为反抗体制婚姻而对她的态度时有反覆。没去触碰到谈话间的噤忌之时,他是一个十分让人信赖且好相处的人…

  轻叹了一口气,想这些做什么呢?都没有用了

  打从她回到娘家的第五天起,她就死了心。

  那是极限不是吗?书自看真有心,不会这么久不来,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秋寻试着不去在乎,但是隐忧重重。

  她的公婆尚不知她已离开书⽩住处,但这事总不会永远都蒙在鼓里,到时该怎么办?

  包糟的是…她已经…

  她已经将书⽩刻划在心版上,再无法抹灭了,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

  思绪未完,突有一阵強烈的恶心感冲涌上喉头,她低哼一声,便立即坐起⾝,对着下放置的痰盂不住地⼲呕起来。

  多么可悲又多么教人⾼兴啊?她不知如何整理情绪,紊地想着,扶着柱不知该哭抑或该笑。

  大夫说她有喜了。

  *****

  书⽩此时此刻,是再也忍不住想探知秋寻近况的急迫,他手中紧握着夏磊给他的那张小纸条便急忙往葯铺里跑。

  “掌柜的呢?”偏巧里头竟是空无一人,书⽩快速地在店中巡了一圈,便⼲脆大声喊道。“掌柜的!”

  “来了,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由里头走出来。“唉!年轻人,我们打烊啦!明儿个请早!”话声甫落,还不待书⽩开口,他又转过⾝去唤人。

  “小六子!叫你关大门,你溜哪儿去躲懒啦!”

  “老板!”书⽩绕到他⾝前。“很抱歉你们休息了还来打搅,可是我真的必须抓到葯才行,你好心点帮个忙吧!”

  店家也不是不通情理,只是后头正在吃晚饭,看书⽩的表情迫切,不噤皱起了眉头。“要抓什么葯?”

  书⽩闻言大喜,忙将纸条拿出来送给老板。

  “请看这个。”

  那掌柜将纸条接过,由怀里摸出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头,细细地看了没一会儿,便瞄了⾝旁的书⽩一眼。

  “是尊夫人吃的?”

  书⽩点点头。“正是內人。”他急忙又道。“老板,您是否能从这几味葯看出来她得了什么病?”

  “病?”老板重复了一次,又扫了纸条上內容一眼,后便将它揣人袖中,走到葯柜前,闷不吭声地便开始取葯罐抓葯材。

  “老板?”书自觉得奇怪。

  岂知对方仍是不说一句,甚至连看都没看书⽩一眼。只见掌柜手脚俐落地连续拿了几味葯之后,分成好几份包起来,再用草绳绑住,放到书⽩面前,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恭喜啦!”

  “恭喜?”书⽩一头雾⽔。“什么恭喜?”

  那老板咳了两声才说话,声音语调里还带着

  一种怎么连这回事都不知道的调侃意味。

  “恭喜尊夫人⾝怀有孕,有喜啦!这几味葯都是安胎养神、滋补⾝体用的,可不是生什么病。”

  书⽩脑中轰然一响!

  “…有…有喜?!”仿佛还不太能接受似地又哺哺问了一次。

  只见掌柜点点头。

  书自接过那包沉甸甸的葯包,瞬时间了然过来。

  夏磊的心意,确实化成一种浓重的期盼,尽在不言中。

  不知该作何表情,喜悦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他要做爹爹了!

  *******

  一大清早,书⽩已在姚家门前徘徊许久,最早出来开门洒扫的家仆,一见到他不免大为吃惊。

  “姑…姑爷?!”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您这么早就来了?!怎不叫门,好让小的给您开门?”

  书⽩无声地笑了笑,神情紧张又带着点喜悦。

  “不忙…我也才刚来。”

  罢来?!那人错愕至极地看着他,夜晚寒凉,家家户户少不得一盆炉火,若是方才出门,手脚应该都还暖呼呼着,怎可能嘴也⼲了,脸也⽩惨惨的一点⾎⾊也没?他明明是站了很久嘛!

  这厢兀自猜想,那厢书⽩却已有些沉不住气,明知看不见什么。仍向那家仆⾝后探了探。

  “那…”不知如何开口,求人这档事,他向来不拿手。

  倒是做下人的眼尖,一下子便意会过来,急忙便让开⾝子。“唉!瞧我这脑袋不中用了!扁顾着发愣,居然还教您在外头冻着!快请进来!小的马上去通报老爷夫人!”他将书⽩进大门里,忙唤道。“阿思!阿思!”

  不一会儿阿思由廊下小跑步而出,才见到书⽩,便惊讶地低呼了一声!“姑爷!”

  书⽩一见到她,霎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冲上去便抓去阿思的手臂。“阿思!你‮姐小‬人在哪里?”

  阿思没料到姑爷居然会这么失控,吓得哀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后头传来一声大大的呵欠。

  “唉唉唉!七早八早就大声小声,怎么回事…咦?姐夫?!”来人正是冬煦,一向晚睡的他最经不得一点细微声响,本来正睡得香甜的他,却叫几声猫子鬼叫给打断了美梦,不由得有些悻悻然,但没想到出来一探究竟的结果却叫他欣喜异常。

  “姐夫,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聊天?”

  书⽩转⾝见是冬煦,表情不由舒缓几分,但仍抓住他便道:“我不是来聊天的,冬煦。”

  “这么早来找我,我也只能跟你谈周公啦!”冬煦呵呵一笑,眉间颇多稚气,转头了正要前去叫人的那男仆一眼,唤住了他。

  “你要去哪?”

  “去把老爷夫人叫起来啊!”那男仆一脸理所当然。

  冬煦闻言摇了‮头摇‬。“过半个时辰再叫。”

  “四少爷…”’

  “贵叔,我说真的,有什么错就赖到我⾝上好了,就是半个时辰之后再去通报爹和娘。”

  “冬煦?!”书⽩又惊又喜地看着冬煦,冬煦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吗?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精力对付别人了,他只想见秋寻,只要见秋寻…冬煦竟然懂得他的心事?

  只见冬煦用手脸,一副还没睡的德行,对着阿思便道:“你带姑爷到三姐的房间去,一样是半个时辰,时间到之后再通知他们出来到大厅,听见了没有。”

  阿思隐隐约约好像懂得他的心思,点了点头,对着书⽩恭恭敬敬地道:“姑爷这边请。”

  书⽩只觉自己犹在梦中。

  他原以为会受到的刁难、斥骂,竟全都不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是秋寻的意思,还是这不过是序幕,真正叫他要受到报应的还在后头?

  心跳如擂鼓,但仍是得去。

  去面对他的

  想到秋寻,心情竟又不自觉快了起来,他再无暇细想之后会发生的任何可能,只有感地对冬煦报以无声的一笑。

  冬煦也回应他扯了扯快被冻僵的嘴角,见他和阿思消失在视线之內时,才又打了个大呵欠,旋⾝要回自己的房间,才一转弯,就差点撞上人。

  “哇!二哥!你一直持在这里啊!”猛顿了一下,瞌睡虫全部掉光光!

  “你做得很不错。”夏磊看着弟弟,话语之中颇为嘉许。

  冬煦⽩了他一眼。“下次别等我被吵醒,⿇烦你动作快一点好吗?”居然不出面就躲在这里偷看,小偷啊?!

  夏磊嘿嘿笑了两声,伸手了弟弟的头发。

  “不会再有下次了。”

  书⽩和秋寻,不管和好与否,这种事,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他敢保证。

  *******

  “‮姐小‬的房间就在这儿。”阿思领着书⽩走到秋寻房前说道。

  书⽩望着这扇房门,深深呼昅了一口气。

  阿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来陪着‮姐小‬同姑爷“谈判”想了一下便讷讷地道:“姑爷。这样好了,我先进去通报‮姐小‬一声…”话还没说完,书⽩已然‮头摇‬。

  “阿思,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好不容易来了,我不能让她避不见我,你若进去告诉了她,只怕她会这么做。”

  “那…”阿思仍在犹豫。“那该怎么办?”

  “让我单独跟她谈。”书⽩道。“不会太久的,像你四少爷说的一样,就半个时辰,到时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出来,决计不教你为难。”

  听他这么说,阿思也只能答应了。“那…好吧,我先去厨房帮忙了。”她说完,便替书自启了房门,让他进去之后,又轻轻带上,单纯的心在想着,怎样才算帮了‮姐小‬?

  左右为难,但她终究还是帮了姑爷。

  只因觉得该帮。

  书⽩一踏⼊室內,首先映人眼帘的便是桌上的一只小竹篮。

  往篮里看,是再普通不过的针线女红,但里头制了一半的东西,明显是娃娃的⾐裳。

  心刺痛了下。

  秋寻怀着他俩的孩子,却也怀抱着伤病住在这里。

  书⽩知道自己错了,他该更明确些,更果断些,要秋寻!要秋寻留在他⾝边,⽇⽇夜夜。

  跨步进內室,他发现帐里头有个正缓缓坐起的⾝影。

  她醒了。

  陡然停住脚步,一动也不敢动,屏息地望着那方向,脑中一片空⽩。

  “阿思…”久未听闻的声音自帐子里传出,书⽩闻言也不答话,逞自站在那里。

  “阿思…”秋寻又唤了声,微微皱了皱眉,心下颇为奇怪,她不是进屋里来了吗?“怎么站在耶里…”掀开被子,她边说边撩起帐,双脚才伸到下,便猛然一惊。

  是他?!

  瞬间书⽩攫住了她的视线,紧紧地锁着她,秋寻一手撑在上、一手还抓着帐子,几乎忘了呼昅。

  他怎么会来?

  就这样互视不知多久,直至书⽩的⾝形微微晃了一下,才使两人忘神的魔法瞬间失效,秋寻惊醒过来,下意识便放开了手里的帐子想缩回上,书自见状,想也不想便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上前。

  “秋寻!听我说!”

  秋寻的反应也快。“听你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只一会儿,方才眼中流盈的心灵相犀跑到哪去了?人与人之间,毕竟还是有⾁体上的距离,不可能随心所的呵!

  “不,你不懂。”书⽩站在帐子外,无措地

  看着坐在帐內里头的秋寻,就算已经是洞房过的夫,这一刻为何仍觉如此遥远?只不过隔着一层帐子,他就看不清楚秋寻的表情,度测不到她的心意?!

  “你如果是拿休书来的,放着就好了,我不想听你说。”秋寻道。

  书⽩‮头摇‬。“我是来接你回刘家的。”

  “接我?”秋寻苦苦地笑了。“你不是要我作抉择?如今你反悔了?”

  “不!我的决定没有变。只是我现在才终于有把握了!”

  把握…他有什么把握?秋寻察觉到他话中有话,下意识警觉了起来。然而书⽩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没有自信留住你,因为之前我曾信誓旦旦地在你面前说了些混帐话,还曾为了浩飞的事与你大吵一场,这些对我们的婚姻基础是个重挫,经过那些事情…我实在…”

  “…”秋寻不语。

  对于爱人,她和书⽩,都还很陌生,彼此碰撞、‮擦摩‬,都教人痛不生,但无论如何怎能提及分离的字眼?那太伤人了,书⽩对她的努力完全没看在眼底,如今才后悔莫及,是为了什么?

  膘了外头的他一眼,这才注意到书⽩手中拎着一叠葯包,秋寻心中一菗。

  “你知道了?”

  “知道?”书⽩对她突如其来的冒出这句话感到有些不解。

  秋寻也不解释。“原来这就是你来的原因。”她自言自语道。

  书⽩顺着她转头的角度,跟着一垂首,恍然明⽩。

  “不…不是这样的…”聪明如他,这回终于了解秋寻误会到了哪去,慌忙就要解释。

  “不然会是怎样?”秋寻本不等他说完。

  “是谁告诉你的,二哥?”也只有他了不是吗?

  “秋寻,夏磊是一片好意,你不能怪他。”要气就气他吧!他才是罪魁祸首!

  “我怎能怪夏磊哥?他是为我好,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够好,无法做人家的好媳妇罢了,如今还要为家族蒙羞,这一切除了是我的错,又能怪到谁⾝上去?”

  “秋寻。”书⽩再不忍听她这般自伤。“你别误会,让我说完,听我表⽩,就此一次,或许我这番话不能玫变什么,但我希望你听。”

  “说吧。”她的命运岂会因几句话幡然改观?

  书⽩深昅了口气。

  “与其说我是为了孩子来找你,倒不如说,因为得知你有了孩子,我才对留住你的念头多了一分把握…”

  秋寻闻言微愣,她没有回答,原本涣散的心思却突然敏感了起来。

  如果一切能从头开始,我希望出现在你面前的我,是个⾜可信赖的丈夫,我要做这样的夫君,不带伤害给你,不带任何黑暗的一面给你,我要做的是这种丈夫,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书⽩一字一句地说着,他从没如此的剖⽩过自己,也从来没发现自己有这么不确定与失去自信的一刻。

  “之前是怎样?”秋寻的声音忽然轻轻地,由帐子里传了出来。

  书⽩顿了一顿。

  “之前…我那么心⾼气做,那么自以为是…那么莫名其妙地对你发脾气,甚至…那么嫉妒浩飞为你所做的一切…”

  秋寻缄默地听着他的话,表面平静如许,內心却已开始騒动。

  这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书⽩?如此低声下气?如此坦然认错?!

  他变了。

  书⽩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心事,只自顾自地往下说。

  “浩飞走后,我因为失去自信而说了没志气的话,把你气走,这段⽇子以来我也始终不敢来找你,因为我想不透一件事…”

  “我想不清楚,究竟是我真的对你不再有自信,抑或是我心底仍反抗着这桩婚姻,秋寻,我现在可以很坦坦⽩⽩地当着彼此的面说,我是真喜你,但一方面,那种思想又困惑住了我,我⾝体里的那反骨还在叫着,它说,对你投降就是对我的⽗⺟投降,他们见到我俩住在一起,一定会更深刻地认为他们的决定是没有错的,但是…!”书⽩越说,口气越急,到最后他几乎是红着脸、耝着脖子了!他手⾜无措,他进退两难,他爱上了秋寻!书⽩被那股发不出来又塞溢満的情感给急了,他发怈也似控手扯下绕在肩上的大围巾甩在地上,低吼着。“老天爷该死!我真恨这捉弄人的命运!”

  帐子突被掀开来,书由原本动混的情绪忽地清醒,他定睛一看,秋寻正抬首凝着他,双颊盈盈挂泪,但不语。

  “秋…秋寻?”书⽩想伸手去抹她的泪,却在触及那柔嫰面颊的同时,手又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书⽩的迟疑未超过两秒;秋寻竟伸出双手握住书⽩的掌,抓着它贴上自己面颊。

  书自接到她温热的泪,融化了自己因寒气而冻冰的掌。

  面子在心爱的人面前,是不需要的。

  他后悔了,后海为何不多早一刻坦⽩。

  秋寻硬咽而久违的温柔语调传进他耳中。

  “书⽩…书⽩…你恨老天爷吗?”她仰首,伸手向他,书⽩自然而然地,顺应她的视线坐到她的⾝旁。

  秋寻没有片刻犹疑,偎进他怀中。

  “但我感谢她的…”她哺道。“若不是这样的磨练,这样的表⽩,我怎能认识这个更深刻的你?”

  书⽩心中仍是歉疚的。“我但愿一开始,我们就是对好夫。”

  “现在开始,还不迟吧?”对方不答,以加重拥紧她⾝子的力道作为回答。

  秋寻低首埋人丈夫前,安然地悄声道:“等了好久呵…这个拥抱…”她闭上眼,舒服的。

  书⽩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揽着怀中纤楚的人儿,像拍哄婴儿般的轻轻晃着、晃着,再无二话。

  已经是冬天了,雪漫飞旋舞的、醉酒也似地降了下来…

  天⾊还早,城市里的人们,兀自睡梦之中。

  *****

  九个月之后,秋寻产下一女,书⽩起名佳悦,小名乐乐。

  期间书⽩辞了学校的工作,和秋寻一起搬回刘家大宅,一方面是应允了早先刘剑塘的要求,另一方面是书⽩本⾝不放心秋寻没有人照顾.阿思虽常来,毕竟仍不及人手充裕的家里,想了再想,还是决定搬回家里去,秋寻本来反对,她不愿意因此牺牲了丈夫本来的职业,但书⽩坚持,并已在另外的报社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如此一来,秋寻拗不过,也只好从善如流。

  刘剑塘夫妇自是儿子媳妇回到家中团圆,其实之前对于秋寻回娘家一事,他们做长辈的并不是全然不晓,只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加上夏磊也曾特意找上门来开解一番,刘家二老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便由着他们俩去了。瞧着现在,书⽩与秋寻感情不顶好的吗?佳悦出生之后,更为这家庭带来了许多喜气,大伙儿都抢着要抱抱她、亲亲她,大家都说乐乐的眼睛、鼻子、嘴,全数遗传了⺟亲的好相貌,就那对不服输的眉⽑,一瞧就晓得是书⽩给的没错,一家子人全等着看乐乐牙牙学语、学爬学走的可爱模样儿,想像她长大之后会是怎样的个和天赋,会遭遇到什么样的时代和变化,大家都在⽇子的流逝中看着,看着老天爷将赋予乐乐怎样的未来。

  当然,那将会是另一段故事了…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