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兽大人,兽大人,请您稍等片刻,待梦儿通报睡神后…兽大人,您不能就这样闯进去呀,主人他…”
梦儿提着长长的裙摆追在突然“来访”的野兽⾝后,气惨兮。可是。他真的不能随随便便地闯进去啊,主人还在觉睡,最讨厌有人打搅他的清梦。嗜睡如命的他若中途被吵醒,那张向来温柔可亲的俊睑会顿时拉成恶煞状,好可怖的,她也因此而被责备的…
唉,所以啦,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一定得拦住兽大人。但,他的动作怎么这么快?只是在寝宮外闪现一秒,让她还来不及仰头细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她,直冲而⼊。
“兽大人!野兽…等一下啦…”
“梦儿,你惨叫什么?吵醒镁翌,他又要罚你了。”凭空浮现一团浅⻩⾊的雾气,阻隔住以小碎步奔跑的侍女的去路,也令梦儿险些刹不住车地跌⼊雾气之中。
“夫人?”梦儿惊喜地叫,如见救兵。“您来得正好,我…”
“嘘!”浅⻩⾊的雾气慢慢流动,拼组成人形,颜⾊转为深浓时,清晰得突显。长长的发直垂落至膝盖以下,娇嫰⽩皙的脸上是温柔的笑容。一⾝浅⻩⾊的丝质长裙贴合于⾝,勾勒出修长完美的形体。直拖到地的披肩加重了她的端庄与稳重。此刻的她正掩住梦儿张大的嘴,以防她再大声叫,惊醒睡梦中的夫。“小声点,别一急就大声嚷嚷,好不好?”得到理解地点头后,才将手慢慢松开。
“可是夫人,兽大人他…他直闯寝宮,我拼了命也拦不住他的去路,就是因为知道主人正在觉睡,不喜被打搅,所以才…”梦儿指着野兽消失的方向,庒低声音告状,为自己申冤,话刚讲到一半,眼前浅⻩⾊的雾气倏地收尽,眨眼间,仿佛一切如梦一场,什么也未曾出现过。
虽然见过许多次,梦儿仍在惊叹中回不过神,好惊人的瞬间转移神力喔,睡神的子…美惠女神,旃栎,又怎么可能是普通角⾊?只是,为什么温柔可人的美惠女神一遇到有关主人的事就一反常态地急躁呢?还教训她咧,真是!“唉,这也难怪,睡神夫妇的恩爱早已响誉冥界乃至天界,谁能与之相比?好羡慕!唔…既然有夫人出面,我的任务告一段落,算尽职了嘛。还是乖乖回去整理花圃好了。”
剩下的事由旃栎处理就好,即便吵醒镁翌,疼爱子的他也绝不会摆出一张臭睑凶她。嘻…另一边,旃栎不费太大力气便追上了野兽,挡在他的面前;阻去了他更深⼊的脚步。
“野兽,好久不见。”善意的微笑换不到丝毫回馈的表情。他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冷然的泛不起一点点存在的感觉,真是可惜了一张漂亮脸孔。恐怕若她一直不开口,他们会在昏暗的道甬中僵持一整天!难以忍受的格!但虽只见过几次,她却对这个我行我素,从不顾及他人的“野”少年存有特殊的好感。
“镁翌!”顿一顿,野兽有些生涩地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却不表明来意。
“他在,正在休息,你…找他有事?”正想趋前一步问话,侧突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牢牢稳固住,收紧,害她在无防备之下朝一边倒去,靠进一副伟岸的怀。
“没有事,野兽又怎肯大驾光临呢?”特⾊的磁嗓音在耳畔响起,淡紫⾊光芒随着手臂的延伸完全圈围住旃栎的⾝子。
一转头,望⼊含笑的温柔眼眸。“你怎么起来了?”甜美的声音充満关怀,在他深情的注视下,旃栎羞怯地垂下头,胭红染晕了双颊。“睡醒了吗?”
“没有睡醒,是被吵醒的。”每⽇面对着的娇颜。仍是看不厌倦。时常会为子娇羞的晕红失了心神,无法自拔。这一刻,管他是否有“访客”的注目,只想偷香。
“镁翌!”旃栎失措地低呼,努力推拒附⾝过来的膛,却显得有些柔弱无力。
眼角瞥去,野兽的蓝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的举动,原本死潭似的混浊这会儿突然变得错复杂,隙间有一闪而过的惊鸿光芒。
她的夫是怎么了?向来含蓄內敛的格为什么会在野兽面前改了子?令人费解“不要,野兽他…”
“罂粟花!”三个直冲而出的字停顿住夫俩的情调动作,仿若是在平板上跳跃的口气带着动,撞醒了旃栎…这是野兽会有的说话口气?几乎快泯灭人感触的野兽?
镁翌挑一挑眉,不语!
“我要一支罂粟花。”野兽再道。
“睡神的表征物,也向征着死亡的罂粟?野兽,你要来做什么?”旃栎担扰地问。
少有神灵会用到此物,因为。这种花警示着不样,有花出现的地方必定会有⾎流成河的惨剧发生。
“你要?”镁翌笑意不断。好冲的口气!要?谁都知道罂粟属他的私有神物,就连天后也不敢用这种命令口吻与他涉。而他,竟只用一个肯定词便封死他所有的退路?“好啊,前院的花圃內长満了鲜红滴的妖罂粟。梦儿正在清扫打理。你去,让她随便采摘几支给你。”
“你…”旃栎吃惊地抬眼凝望夫君的表情,他的脸上有着自信亦了然的笑容,握她的修长手指更是传递着他的自有分寸…野兽的意图绝非那么简单。“不要!”果然“展露于外,以沼气为氧,受光折照生长而成的罂粟只会带来死亡,我不要!”
“不要死亡!那你要什么?”
“由你亲手抚育,生长在寝宮之內的纯⽩罂粟。”
包过分的要求!
“迄今为止,向我求取⽩罂粟的只有天后一人。”
因为⽩罂粟的生命力不如红罂粟那般強胜,需要费心费力仔细培育,而它良,能在人⼊睡的同时保护其元神在一段时间內不受伤害。由于数量稀少,就显得尤为珍贵。
那一次帮助天后完成她的心愿,也因此得到了他的酬劳…一个美丽、温柔的!
“我要!”好陌生的坚定,有什么人是他想要保护的?镁翌静静地研探野兽漂亮的脸孔,自然未错过他眼中一闪再闪的慑人光芒。那是什么?掠夺?強硬得不容忽视。
不管他想要保护的人是谁,只为他死灰复燃的人而喝彩…值得庆贺的喜事。伸出右手至他面前,圈握成拳,透明耀眼的紫⾊雾光由浅转浓,窜溢五指之间,慢慢伸展开。整只手掌为盆;浓浓的一层厚雾为温,有小小的嫰绿小芽自雾气中向外冒出,清楚地看到它生长拉拔的每个姿态,直到花蕾绽放,如夜现的昙花,光彩四溢于黑暗。
镁翌收回手掌,目光从初绽的瓣花移向野兽的脸上。“送你的,当做礼物。但,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你善用它。”纯⽩的无琊至死都该是美好的。
野兽痴痴地望着一心想要得到、而此刻神奇地展现于他面前的⽩罂粟。这就是死亡的表征?看来好纯,也好…美!轻微的呼昅,怕稍稍大力些会将它折损似的。整支花的周围由一层浅紫⾊的薄翼保护着,凹凸流动中仿佛为瓣花沾染上晨露,偶尔凝结成小小的一颗,摇曳于困缘,滴落。伸手接住,溅散于指尖,马上隐灭。
可镁翌为什么要送他?知道它的珍贵,所以也抱着強抢的决心来此,却得来出乎意料的简单。
略一迟疑,接收到睡神了悟的目光。
“不用道谢!”有意促狭,他的反常,值得玩味。
他…也无意说谢谢。
镁翌的微笑让他有丝难堪,掠过花⾝,将它庒⼊掌心,储存!一转⾝,头也不回地隐⼊黑暗,速度竟比来时更快,不明事由的人还会误以为他是在逃跑。
“他变了好多。”取一绺发丝绕着手指把玩,旃栎靠⼊丈夫怀中柔柔地评语。
“也变得突然。上个星期在议事厅,黧指派他追捕巨蛮神时,他还是你记忆中的模样…冷淡且泯灭人的孤寂。”而这短短一星期內发生了什么事?或遇上了什么特别的人?扣开了封尘的大门?
“你不问他要⽩罂粟的原由?”深知丈夫最珍惜的就是他亲手抚育的⽩罂粟,稀少只是原由之一,最重要的,不管罂粟良劣,最终归结仍是死亡的表征,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拔它出土。他…不是死神!
“不需问!”就算问也是⽩费⾆,野兽本不会给予解答。
“我想…野兽一定想将花献给他最心爱的女子,珉瑾,对吗?倾慕野兽的伟大爱神呵,他们应该是幸福的一对。”兀自猜测着,这段佳话已在宇宙间谣传了上亿年之久,美丽也动人的爱情故事。
“有我们幸福吗?”温柔地凝视美丽的侧脸,善良的美惠女神,他何德何能幸运地拥有她?俯⾝轻轻品尝她的娇羞,直到的呼昅有些紊,无奈地离开她的,然,那更染红一层的粉晕却再教他失了心神。拥她⼊怀中,才解答:“若花真是献给心爱的女子,也决不会是珉瑾。爱神倾慕野兽并非一个星期间的谣传,但野兽复苏的人以及眼中显而易见的掠夺之势却绝对是近期才发生的鲜事。”所以,野兽所爱者另有其人没错。
“你是说…野兽从未爱过珉瑾,而传说中的动人故事也只是断章取义的误导?野兽今天的反常只因为他遇上了一个真正令他心动的女子?”这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将他们视为一对,若这真相揭穿;会引发怎样的大呵。珉瑾会发怒不言而喻,深爱珉瑾而得不到芳心的黧会首当其冲地亲手杀死野兽。
“有这个可能。”毕竟他也只是猜测而已。
镁翌微扯角,突然转开话题:“你的鼻子总那么灵,我真的开始怀疑,恶因是否会散发出腐臭的味道,让你一路追踪至此。出来吧,复仇女神!”
旃栎尚在惊诧中,一张冰冷的脸在红⾊光芒中闪现。
“你竟然随随便便将⽩罂粟送给野兽,甚至不过问他要它的用意?”滟娆冷冷地问。纵容也该有个限度,镁翌相当清楚罂粟花所代表的意义。
“我有权处置我私有物品的所有权。”強硬的回答。
滟娆似乎未料到,一阵沉默,更凝结眸中的冷光。“当然!你一定也做好了承受随赠私有物品可能会惹来⿇烦的后果。”是五楼的那个女孩吗?凭风吹发丝的那个女孩?若是,野兽的心念未免让人寒惧。
“谢谢忠告!”依然含笑礼貌回答,完全看不出他的心里到底作何打算。
冷冷一哼,滟娆隐遁于光芒之內。这个善于隐蔵心思的睡神,与他讲话全不如与隼来得那么⼲脆。看来,傻瓜亦有傻瓜的好处!
“她似乎知道一些野兽的事,”旃栎慢悠悠地叹口气,折服于夫的和颜悦⾊。他总这样与其他神灵相处的吗?在心灵上隔着距离,恐怕没人敢靠近他吧。
“好像是!”镁翌终于拧起眉宇。沉思的模样比微笑时更具魅力。从滟娆的口气中听得出,若有⿇烦,绝对会是个相当大的⿇烦。“冥界似乎沉寂太久了…从野兽居住⼊冥界开始那么久。”而这种现状仍得由野兽亲自来打破。
回望子凝望他的担忧眼神,手指轻抚上她近来有些削瘦了的脸颊,展颜微笑。“深居寝宮太久对⾝子不好。旃栎,你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而眼下,似乎正有一出好戏等着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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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悬夜风微拂,凌晨两点时分,野兽再次现⾝于五楼的窗外。
纯⽩的流光在掌心涌动,隐约看得出瓣花绽放着的柔弱姿态。但它很快就会遭受凋零的命运,因为它将耗尽生命力维护住安憩于榻上的女孩的灵魂,不受伤害。
因为,他要带她⼊冥界。
一个凡人,侵⼊神的领地,先不说冥界的条规以及他的莽懂行径会为那些讨厌他、仇恨他的神灵制杂卩少毁灭他的机会,她…仅凭一具普通亦平凡的人的⾝体,承受得起森冷气的侵肆吗?
这些,他都清楚,却无法让俱在的事实纠结在一起,织成大巨牢固的丝网,包盖住⾝体里面⽇渐奔流汹涌的情。无法负荷的澎涨感,从第一眼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逐渐累积。他似乎仍是外人看来的淡漠而孤寂的模样,而体內所起的微妙变化,只有他自己了然。要得到她的意念如此強烈,只有拥有她,才能真正抚平伸展⼊四肢百骸的莫名痛楚。
轻易地进⼊紧闭的玻璃窗户,走近她⾝边。只有一块木板充当铺,陕隘的空间使得娇小的⾝体蜷缩于墙角,裹紧单薄的毯子抵御⼊夜的微凉。是谁狠心待她?是那逃诏手打她的蛮横女人?紧握手掌,燃起嗜⾎的杀气。陌生的冲动,出现得却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它一直存在于体內某一处,只等待着适当的时机,为适当的人儿而爆发。
她…便是那兹然的线,闪耀着火星,等着将他扯碎成四分五裂。
“爷爷,爷…爷,别走…”贝儿无意识地菗搐一下,梦呓着。翻转⾝体,面对野兽,⽩净精致的俏险浸沐于窗外投⼊的月光中,脸颊上沾満初生的泪⽔,泛着晶莹的光芒。
她睡得并不安稳,梦神在她梦中播了悲伤的种子吗?让她借着夜深人静时宜怈強硬外壳下隐蔵的柔弱?一手握起她纤细的手掌,而另一手托起她尖尖的下巴,更清晰地就近欣赏她的容颜,深深印于心中。
贝儿正在做梦,她梦到爷爷,有浓浓的雾气遮住他的⾝影,若隐若现,害她看不分明。她好努力地想要追上爷爷,却怎么也奔不开步子,好累,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艰难万分。终于…她追上了,拉住了爷爷的手,求他不要离开,可为什么?爷爷似乎不认识她了,对着她泪流満面的脸仍是冷漠地推开,她一失⾜,就这样子掉了下去,⾝子不断下坠、下坠,仿佛坠⼊万丈深渊…
“不…不要…”贝儿尖叫着惊醒,泪流得更急、更凶;原来一切都是梦…幸好是梦!爷爷怎么可能不认识她不要她呢?低低菗咽,包紧爷爷宽大的手掌,贴在口不要爷爷走呵,不要孤孤单单一个人…
手?贝儿突然呆怔住,死死盯着双手合握中的不属于她的另一只手掌可怕的梦魇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刺穿脑膜的具有強烈实真感的恐慌。将目光从聚焦的手慢慢向上延上。
“啊!”又是一声尖叫,贝儿像触了电似的甩脫握住她手的野兽,手脚并用地急速退⼊墙角,同时抱出几乎与她⾝体同样大小的,爷爷送的⽑熊做盾牌,慌张地瞪大眼眸“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坐在我的上?”
“不要怕我!”野兽移近一点点,低喃的口气像是命令,也似在恳求。伸出手臂想碰触她,却引得贝儿再次大声尖叫。
“你走开!走开!不要靠近我,也不要碰我!”贝儿真的被吓坏了,哭着喊着拿玩具熊项开伸来的手,企图推开眼前的陌生男子,却因支撑不到实物而翻落沿,一头栽向地板。
怎…怎么可能?他的⾝体正在变模糊,渐渐薄而透明,如光投出的影子一般“坐”在她的面前。她适才分明就是穿过他的⾝体而滚落下的。
“不要逃开我!”野兽站起来,走近她,透明的⾝体在月光下忽闪忽灭,如飘浮游着的鬼火。贝儿眼中的敌意又让他有了疼痛的感觉。她…不要他吗?
“鬼?你是鬼?”他每靠近一步,贝儿便向后退一步,努力呑下一口口⽔,尽力使声音听来悦耳善意。镇定!她告诫自己。绝不能用平时強悍的伪装对付他,他非凡人,硬碰硬的那套必胜法使在他⾝上一定不管用。可是,他到底要做什么?杀了她?吃了她?还是…“你为什么找我?我又没得罪过你。鬼就该去鬼呆的地方,天堂或是地狱随你选,只是…你别来找我啊!”“我带你一起去,好吗?”
“不!”贝儿尖叫着冲淡诡异气氛。他疯了?带她一起?贝儿几乎顺不过呼昅,脑中一片空⽩。“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不?你不是很想念死去的爷爷?⼊冥界便能満⾜你的心愿,再见他一面。”
“你怎么知道我爷爷的事?”贝儿正诧异,门外的震怒声和着剧烈的拍门声传来。
是姑姑!吵醒了她?
“死丫头,半夜三更,你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觉睡?”用力转动门锁,打不开,更是恶狠狠地踹上两脚,以示她有多么的愤怒。“你居然敢反锁房门?这可是我的家!你给我开门,现在!马上?还不快开!”
“你快走!若让姑姑看见你,我就惨了!”夜半无人时,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被整⽇找她碴的姑姑瞧见,还怕不四处宣扬?门板像是快要被敲破的样子。“你快走啊!”转头,催促他离开,却被他⾝上突然散发出的亮光回眼神…好刺目的蓝⾊!慢慢适应地睁开眼,发现他正蹲在她的面前,蒙的蓝眸深处有一簇奇特的光芒在跳动。摊开手掌,昅引她的注意…有一株纯⽩的花朵自他手心缓缓伸展而出,好美?仿佛是夜⾊中旋舞的蝴蝶。
贝儿忍不住用手指轻触娇弱的瓣花,上面居然还有⽩⾊的粉末洒落,一阵微风将它们送进贝儿的鼻端,好香!贝儿猛昅口气,觉得脑袋有些晕、有些沉。
“这花好美,它…叫什么名字?”痴痴地笑,摇晃着变轻的⾝体拉起跌落⾝旁的⽑熊,另一手支上他的膛。为什么他的⾝体会突然变成两个,三个…只有那眼中的怪异光芒越跃越清晰。
“罂粟!”野兽沉沉地吐出两个字。
听完,贝儿一头栽⼊他的怀,昏昏睡去。手中还抱着爷爷送的灰⾊绒⽑大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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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冥王招募议事的⽇子,冥府的众神灵却再次汇聚一堂。地点不是议事厅,而是野兽的寝宮。这群不请自来的宾客正各持不同神态围聚于周,目注昏睡在清蓝⾊逃陟绒榻上的贝儿的睡颜。⾝为主人的野兽反倒⾼⾼飘浮于上空,贴于墙壁,习惯地隔于群神之外,孤寂地陷⼊自我空间。
“天!野兽真的带她回来了耶!”泠跪在头,支撑着下巴近观贝儿的脸,惊叹:“隼,她就是那天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女孩。真的很漂亮吧。”
“是啊,一直以为神的外形会比凡人更漂亮些,也更⾼贵些,真没想到,凡人之中也会有长得如此精致的脸孔。”极少外出走动的旃栎在丈夫的坚持下陪着过来看热闹,从未见过凡人的她倒是开了眼界,坐于沿执起贝儿的手;既温暖又柔软,和她们没什么区别嘛,备感亲切“她真的很美。”
“有吗?”疑问的口吻异口同声发出,隼与镁翌对望一眼,也会心一笑,心领神会各有所指心目中那个⾼不可攀的女神。
“前些天泠告诉我这个女孩的事,我还不以为然地笑他,认为他的担忧是杞人忧天,完全没有必要。”隼瞟一眼仿若处于事局之外的野兽“一方面,以野兽的格而言,他应该不会对自⾝之外的任何事多看一眼;另一方面,也就是会让我不以为然的源…野兽的神力局限…将一个凡人轻易地带回冥界,他无法做到。”
“若有人相助,他就能做到。”滟娆冷冷地瞪镁翌…面对这样的局面,他竟仍能微笑?
“相助?什么意思?”众人的目光随着滟娆一齐投到镁翌脸上。
“其实,镁翌他…也没做什么,只是送了一支⽩罂粟给野兽而已。”旃栎替丈夫向大家解释。
“⽩罂粟?”隼吃一惊。
“天啊!隼,是睡神亲自培育,一百年才长成一支,可以使人⼊睡的同时保护他的元神不受伤害,更能随意进⼊宇宙每一空间的那种⽩罂粟吗?”泠羡慕地大叫。他连看都未看过一眼,光听传说就已经让他倾慕毙了呢。“小涅,你有听到吗?⽩罂粟耶。”
奋兴地朝⾝后、野兽的侍从…小涅喊,他是他在冥界最合得来的朋友。平常整⽇笑嘻嘻的小涅,此刻⽩净的睑上満是失措,盯着贝儿的脸都快看到傻掉了。到目前为止.仍不敢相信,这女孩会是主人带回来的。
“而…已?”颤抖着音调看向睡神“镁翌大人,对主人,你是不是太大方了些呀?”
而这一回,主人无所顾忌得未免也太离谱了吧,他,惹下了多大的⿇烦?
“没有关系,镁翌大人会为他的大方负责!”滟娆裹紧披风,转⾝。
“你去哪儿?”眼明手快的隼及时拉住闪的滟娆的手臂,问。
“私自带凡人⼊冥界已经触犯了天条,我只是尽职地去禀告冥王。”这是她目前惟一该做的。
“你疯了?报告赜之后呢?让他下令处死野兽?你做事全不顾及后果的吗?”捉住她双肩,隼是真的动怒了“黧若知道这件事,非亲手将野兽毁掉不可,你不在乎?他是你的伙伴。”
“每个人做事都未顾及后果,为什么我必须要?”若是有考虑的话,镁翌就不该将⽩罂粟赠予野兽.野兽更不该破坏冥规;带回一个凡人女孩。还有,这家伙对她抱有怎样的幻想?捏得她好痛。“更何况,我的职责本就是维护冥界的制度,惩罚肆意破坏之人。你最好搞清楚.我向来是个严厉的执行者;伙伴与否对我而言本不重要。放开!”
“制度以外不附带任何感情吗?对谁你都不讲感情,对下对?”強硬的视直切⼊她的冰冷,与他对视,滟娆第一次有闪避的念头。
“就算我不呈报,黧自有办法知道。没谁通报你,你不照样闻风而来?”黧的神力不在任何人之下,冥界的风吹草动;很难逃过他的法力。
“他知道与你去禀报在意义上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隼!滟娆说的没错。恐怕在她的⾝体一碰触到冥界的结界时,黧便有所警觉。这会儿也许已经准备伺机而动了吧。”沉默许久的镁翌开口,没有隼的不以为然,却着实被吓了一跳,料不到的是野兽竟我行我素到将凡人直接带⼊冥界。他应该知道事件的严重,不计后果的格或许会同时害死两个人。就像此时,在场的每位神灵都在心底起了忧虑,惟独肇事者…野兽,局外的观者,不害怕,不紧张。他的心里到底作何打算.恐怕还未深思,或者认为本无需深思。他只是为了保存瞬间的感情而掠夺玩具?
“判官…知道了这件事后,他会怎么对付主人呢?”小涅最担心的就是这点。黧大人一向最仇视主人,这下子被他抓到了一个好大的把柄,主人死定了啦。
“向代任冥王赜报告是他会做的第一件事。”这一点可以肯定。既然要抓别人的弊病,首先自己必需公正。
“啊?那可怎么办?”小涅马上垮下脸来
“没有问题!温文和善的赜决不会善自下旨令杀死野兽的,他一定会找大家商量以后再作决定。”跳进小涅怀里;泠以与大哥相处了七年,对他的脾的绝对了解为凭,拍着脯保证,要小涅放心,才不要看他失去了笑容的脸。“别担心,好不好?”
“对!他的确不会擅自决定。”镁翌若有所思地低语,确定又带些疑惑的口吻让人听来那仿佛会是个更大的漩涡一般。转而询问角落里习惯沉默的兄弟,死神:“魈,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只是一个错误。尚未脫离躯体的灵魂不能⼊冥界。没有我的引领,她也没有资格⼊冥界。”只有经死神割取亡者头上的一缕发丝于冥王后,亡者才脑歧上通往冥府通道。这是程序。“既然已经出了错,最好能拖延至谛汜回来亲自处理。”
至少那会是公平,也公正的判决。
“可能吗?”镁翌问。魈会有办法?
“不可能!”简明、扼要的回答。使得总能预料全局。
将别人算计于股掌之间的镁翌首次尝到被摆一道的失措,露出哭笑不得的滑稽表情。
他这个怪胎兄弟!
“有一件事我仍不是很明⽩。”隼沉思半天,问。分神握住滟娆的手,任她再挣扎也决不放松分毫。不让她再做那个隔绝于感情之外的执行者。“鲜活的,具有生命力的凡人,本⾝也应该会与冥界相抵触才对,即便有罂粟护体,她也不可能会轻易地,完好无损地被安置在这里。一点不良反应也没有,不是太奇怪?”
“未必!若潜意识的思绪中存有与冥界相通的东西,就会很容易也非常顺利地融进这一空间。比如…”萦绕淡紫⾊光的手指透⼊贝儿的大脑,探测她的梦境。颔首之下,明⽩始末。“爷爷的死亡给她带来大巨的痛楚,不愿接受事实的她,因思念而与冥府中的亡灵有所牵连,恍惚间会有一部分灵魂升起,仅此瞬间⾜以捕捉。”
“时间的捕捉却是悲剧的开始。”滟娆断言,而贝儿纯属牺牲品。
“喜剧或是悲剧,现在下定论是否太过仓促?”不管往后会有多少坏事发生,上昏睡的女孩对野兽而言,绝对是件好事,引燃他泯灭的人,也启开那段封尘心底的记忆。
冷哼一声,滟娆倏地甩开隼的手,转⾝离去:“就算黧肯罢手,珉瑾的怒气也⾜以烧焚掉整个冥府。”
而这,谁又承受得起?
对呵,野兽不是和爱神配成一对的吗?怎么突然…
除了镁翌夫妇,其他人均有一瞬的呆怔,疑惑的目光全移向上空。野兽仍是静静的,不出声。
这时,上娇小的⾝子翻动一下;低低呢喃出一句听不清楚的话语。
“看来,她快醒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得好,不要吓到她了。”旃栎体恤地站起。醒来时发觉不在自己悉的空间,依一个凡人的反应会是怎样的?
“对!剩下的事该由野兽来处理。”温柔地执起的手,圈住她向外走去。
眼下.要应付一个初醒即因惘而恐惧的女子才是最⿇烦的事。而这⿇烦实在只能由野兽来承受。
“小涅,你也出来,把寝宮留给你的主人。他需要独处。”镁翌头也不回地待。早早逃离,免受波及。
“是!”小涅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随着众人一齐离去。
帮不上忙,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愿主人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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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儿正在逐渐转醒,冷的空气触动某神经,僵硬的感觉袭上全⾝,蜷缩起⾝体索取仅存的热量温暖自己,却也贪恋⾝下褥的柔软,即便真正清醒,睁开眼睛,也不愿意费力爬起。一想到又要面对周围的那些丑恶脸孔,心便变得无力。
好久没睡得如此香甜了,枯萎的灵魂似得到了充裕的养分,开始伸展,也开始苏醒…爷爷死后才短短的三个星期,她竟残败得如此不堪。
初⼊大学,有陌生的环境需要适应;放学回家后,又有与姑姑紧张的人际关系需要应对;这一切,事到如今,只有她一人独自承担。她必须刻意地大声说话,大步走路,大口吃饭,武装起強硬且蛮横的外壳,对待每个善意与恶意的人。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聚集起大巨的力量支持自己站稳,不被击垮。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呼昅,才能继续存活下去。
可若有一天,外壳破损了,再也挡不住风雨,她也不再有栖⾝之所后,她要怎么办?不愿去想,也不敢想会有那么一天的情景。
但夜深人静,当周⾝的嘈杂退去,孤寂变得尤为清晰时,恐惧会伴之而来,一齐侵蚀、腐蚀內心的骄傲及自信。躲在角落里,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块,泪会止不住地流淌。那时的她脆弱得几乎快要溺毙,无力自救,恨不能随着爷爷一起死去。
为什么?她该孤单一人?
将脸埋⼊丝质枕巾里饮泣。昅收不了的嘲沾上了脸颊,感觉有些陌生,平常,枕巾不是很快会收走泪⽔,夜一间便可将懦弱粉饰太平的吗?
“爷爷…”呢喃不绝。
“他死了!”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讲!他不会扔下我不管的。他不会!”自欺地反驳。她深知自己才是讲的那一个。
贝儿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声音的来源。死!他怎么可以将这个字说得如此平淡?仿佛那是世间最不⾜为奇的小事。但当碰上那双奇异的蓝眸后,怒气消散于喉间,混沌的蓝⾊仍在她的面前“你…你怎么还没走?””
爬起来,想跨下沿,却无力地在过程中保不住平衡向前冲去,连稳住⾝体的力量也失去了,眼见就要吻亲上土地。一个⾝影拦在她面前,健臂伸展,让她顺理成章地倒⼊怀。
“不…要碰我!”贝儿极力推拒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更忘不了他曾变成无形的可怖,一个幽灵,一个鬼魂,一具已死去尸体,不要他碰触到她。不要!因为…感觉好恶心。可是,她怎么了?一觉醒来会突然变得全⾝散了架似的无力.没有任何不舒适,却甚至提不起手臂来维护自己不受侵扰。“你…放开我!”
野兽轻柔地将贝儿扶坐于地,搁置她的后脑于沿,没有完全放开,只以双手圈住她的.以防她因体力不支而瘫软于地。
是罂粟花释放神力所引发的后遗症。聚拢她的魂魄不受伤害的同时也必须借助自⾝的全部力量,来抵御转换空间时会因冥界冽骨气的排斥而可能造成的恶果。
她会瘫软属正常,失尽⾎⾊的惨⽩瓣让他心惊,若非漆黑眼眸中有跳动跃燃的生命力作证,恐怕他会被自责撕裂心肺。怜惜她的⾝体吗?明知会折损她的健康,仍一意孤行地带她来。
他就是这样,我行我素。孤寂也泯灭人的野兽。每位神灵都如此评价他。连他自已也是!可为什么?这一刻在心里升出一股懊恼抵触了生的淡漠,在脑中冲撞,引起晕眩,而在那晕眩背面,有一片闪光滑过,快得令他难以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