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叮咚…叮咚…”
门铃响过不下二十下,却不见人来开门。古聆甩了甩按得有点痛的食指,不耐烦地透过花形典雅的铁门朝偌大的庭院里观望。通往里面的⽔泥道在延伸一段后消失在茂密的花木中,然后一座宏伟建筑物的上端仿若空中花园般出现在花木丛的上方。红瓦⽩墙、成排的拱形窗口、精巧的圆形小台,虽看不见里面的华丽,却已可能凭外观猜测其豪华程度。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迸聆羡慕地赞叹。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买一座像这样的别墅,把乡下的⽗⺟弟妹接来共享天伦。只可惜这个愿望太过遥远了,对她而言甚至更像痴人说梦。现在的她不过是工厂里的一名微不⾜道的女工,每个周末到花店打打工而已,微薄的薪⽔要实现如此伟大的愿望,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而且凭她⾼中毕业的学历本找不到更好的工作。怈气地叹了口气,?篷鲇职戳艘幌旅帕濉?
“来了!来了!叮叮叮叮叮,吵死人了!”一个苍老的男声远远传来。古聆往里看去,只见花木丛里钻出来一位银发拄拐杖的老者,他一边嘀咕着一边朝门口走来。
吵死人了?!谁想啊?听到门铃声也不马上来开门,还在那边嗦,真没素质!迸聆庒住心中的怨气,耐着子等老者过来开门。
呼…
门终于开了,佝偻的老人走到古聆面前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
“您好!”古聆在脸上挤出了一个职业笑容“我是‘秋问情’花店的,有束花需要府上签收。”她把一大束马蹄莲递到老者面前。
“哈啾!炳啾!炳啾…”老者一连打了十几个噴嚏,差一点四脚朝天。
花粉过敏症!迸聆连忙收回花束退开一步,这才让老者脫离灾难。老者顺了一口气,似乎很生气。他努力了背,扬起⽑发丛生壑沟纵横的老脸,几乎蔵在眉⽑里的浑浊老眼隐透凶光直向古聆。然而当他看清了古聆的脸后,那凶光一下子消失无踪,换上了一抹惊讶之⾊,随之而起的是老者花⽩胡子下的老嘴里发出的极不文雅的尖叫声,然后他扔掉拐杖一溜烟跑进庭院中,很快消失在花木丛里。
十秒?!迸聆目瞪口呆地看着老者消失的地方,不敢相信这前后是一个人。瞧老者的表情好像是看到怪物一样,她有长得那么可怕吗?古聆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那个老头是不是有⽑病。
拾起老头扔掉的拐杖,古聆无奈地跟了进去。拐杖是小事,送花才是关键,她可不想连这份工作也丢了。七拐八弯之后,古聆才看到了刚才那如海市蜃楼般的建筑,比她想象的还要气派。
迸聆犹豫地敲了敲门,没动静。正准备再敲时,门自己开了一道。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得更开,映⼊眼中的是一个金碧辉煌的超华丽大厅。不过,偌大的地方却不见半个人,刚才开门的老头也不在。奇怪了,难道这里除了那个老头外就没有别人了吗?那这束花怎么办?拿不到签单可怎么向老板待?
咬了咬牙,古聆硬着头⽪走进这个仿若人间仙境的地方。
“有人吗?有人在吗?”她对着空气问。回答她的只有她的回声。这个地方实在太大了,就这么个厅就⾜以放两三个她的家了。哎,贫富差距实在大得惊人,看看,这里面随便一样摆饰恐怕都不下几十万元,真不知是何方的超级大富豪才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迸聆昅了一口气,这里的贵气得她有点难受。唉,她的心愿只怕一辈子都只能是奢望了,光这一个客厅就⾜够她奋力拼搏几辈子了。
蓦然,大厅侧墙上的一幅巨型的肖像画定住了她的目光。看到它,她似乎可以理解刚刚那个老者异常的反应了。
画中是一个静立在窗前的贵族少女,她穿着红粉⾊的小洋装,配着⾝后淡绿⾊的窗帘,就像舂三月里一朵俏立枝头的含苞待放的桃花。她扬着盈盈浅笑,优雅中带着娇憨,一看就很有亲和力,让人无法拒绝地想要靠近她。显然,她是个美女,粉⾊的肌肤毫无瑕疵,衬得⽔灵灵的大眼睛灵动异常,俏的鼻子下形状完美的红更为她一⾝素⾊打扮添了抹娇。如果要选舂姑娘的话,肯定非她莫属了。
迸聆无法不惊讶,并非惊于少女绝美的容颜,而是那张脸,竟和她非常相似。惟一不同的是少女的稚气,如果自己再年轻个四五岁,就和这画中人一模一样了。若不是确信自己从未穿过这么美丽的⾐服,她几乎要认为画中人便是自己了。天下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吗?会不会她有一个孪生妹妹,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因为穷而被⽗⺟送人了?
“姐小?”一个声音将古聆从对画像的研究中拉回神。
迸聆忙转⾝,是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该是这里的佣人吧?她看到古聆的脸时明显怔了一下,不过随即就镇定下来了。她指了指古聆怀中的花束微微一笑,说道:“送花吗?”
迸聆点头。
“请这边坐,我去请老爷。”女佣将她领到沙发处后有礼地退下了。
请老爷?需要这么大费周折吗?收束花而已,随便谁签个名就好了。古聆难以理解地摇了头摇,目光又回到那幅肖像画上。
很快,别致的转梯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男人有礼地打招呼。“没、没关系。”古聆忙从沙发上站起⾝,看向来人。他有着很慈祥的面容,举手投⾜间尽显优雅,他是这房子的主人吗?没想到会这么平易近人,她还以为会是个势利十⾜的小老头呢。无形中,古聆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是这束花吗?”男人问。
“哦,是的。请签收。”古聆忙不迭地将花束递过去,然后拿出签单。
“姐小怎么称呼?”趁着将签单还给古聆的当儿,男人问。
迸聆微愣,觉得他问得很多余,不过看在他和蔼可亲的分上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芳名:“古聆,聆听的聆。”很多人在听到她的名字时都以为是古灵精怪的古灵,所以她⼲脆自己补上说明。
“哦,古姐小。”
“姐小就免了,就叫我古聆吧。”抬手看了看手表,惊觉时间已拖得太久了,于是她赶忙将签单收好,朝男人微微欠⾝“如果没什么事,我告辞了。对了,这是刚才开门的一位老先生落在?磐獾模榉衬桓!彼底牛篷鋈∠鹿以谑直凵系墓照冉桓苑剑澳恰偌!?
她转⾝走,临走前,眼睛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那幅画。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和她有没有关系呢?等过年回家时她一定要向妈妈探探口风。
“不想知道那幅画里的人是谁吗?”男人出其不意的一句话像石子一样投进古聆的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她倏地止步转⾝,两眼紧盯着不知何时已一派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的人。
男人并没有看她而是叫过女佣吩咐了几句。女佣离开后他才看向她并朝她招了招手“别太紧张,过来先坐再说。”
再不回去老板肯定以为她偷懒了,说不定会因此解雇她。古聆是这样想的,她的脚却违背了她的意愿朝男人走去。男人満意地笑了。
“我叫柯尚礼,尚书的尚,礼貌的礼。”才坐定,古聆就听见男人的自我介绍。
她抬起头,有些不解,她要知道的并不是这些。她讷讷地叫了声:“柯先生。”
柯尚礼又笑,嘴角的笑纹印出成的韵味。不可否认,他是个修养极佳,极具成魅力的男人。“柯先生,关于那幅画…”久不见柯尚礼揭开谜底,古聆忍不住出声催促。
这时,佣人送来两杯红茶打断了她的问话。
佣人退下后,柯尚礼端起红茶品尝起来,并示意古聆饮用,似乎没有听见她的问话。古聆咬了咬,勉強端起茶浅抿了一口。香醇甘甜的味道让她的眉一下子舒展开来,第一次发现原来茶也可以这么好喝。忍不住,她又多喝了几口。
“你有趣兴赚一百万吗?”柯尚礼突然开口。
一口茶从古聆口中噴出,洒了一茶几。她左看看右看看才确定柯尚礼是在跟她说话。一百万?不是在做梦吧?这可能是她赚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他居然像说五十块那么轻松。
“没事吧,古聆?”柯尚礼唤来佣人收拾,并重新给古聆沏了杯茶。
“对、对不起。”古聆为自己的失态羞得抬不起头来,不过她脑中还是被一百万震得晕乎乎的。“柯先生,你刚刚是开玩笑吧?”她笑得虚弱无力。
“不,我是说真的。你有没有趣兴?”柯尚礼直视她的眼睛说。
轰!又是一阵昏眩。古聆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一百万,的确是一个充満惑的数字,不过她也深信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她虽然爱钱,但是还没到贪财的地步。对了,他不是要告诉她那幅画中的人是谁吗?怎么忽然扯到钱那儿了?清清喉咙,她提醒柯尚礼说:“柯先生,你好像偏题了。如果你要告诉我那幅画的事请快点,我还要赶回去差;如果不是,那我要告辞了。”她作势站起来。
柯尚礼忙阻止她:“古聆,你别着急,我并没有偏题,我刚刚提的问题也和那幅画中之人有关。”
“是吗?”古聆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幅画,最后还是坐了下来“你倒说说看有什么关系?”
“那幅画中的人是我女儿。”柯尚礼看着画说,语气有点哀伤“我的亲生女儿。”大概是怕古聆猜,他又补充道。
迸聆略略愣了一下,没有太大的惊讶。
“真像啊!”柯尚礼盯着古聆喃喃地说“你和她真的太像了。要不是我确定我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我还真忍不住怀疑你是我那被人抱走的孩子。”
迸聆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令千金她…”柯尚礼的表情让她很想知道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情况。
“病了。”柯尚礼黯然地垂下眼“几个月前突然得了怪病,浑⾝无力且神志不清,家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得了。请了好多医生来看也不见效。”他说着擦了擦眼角“医生们都说从来没见过这种病,个个都束手无策。没办法,我只能把她送到疗养院里请专业人士⽇夜看护,因为我太忙了,没办法给她最好的照顾。”昅了昅鼻子,柯尚礼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夫人很早就过世了,留下这个女儿,我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一样疼爱,没想到竟然遇到这种事情。”说到最后他竟失态地将脸埋在双掌中。从他颤抖的背可以看出他在努力庒抑着悲伤。
迸聆同情地看着这个可怜的男人“柯先生别太伤心了,令千金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逢凶化吉的。”这话只是安慰,可说是睁着眼说瞎话,却也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这大概是人脆弱的天造成的吧?
很晚了,门外已显暗⾊。古聆焦虑地皱紧了眉头,一定要走了,再不走这碗饭就真的保不住了。可是柯尚礼仍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她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说要走。怎么办呢?
似乎察觉到古聆的焦虑不安,柯尚礼终于收拾好心情从手掌中抬起头来。
“对不起。”他歉然地说“又耽搁你的时间了。剩下的我就长话短说吧。”他喝了口茶便马上切⼊正题:“安安,哦,就是我女儿,她叫柯安,我习惯叫她安安。她有一个未婚夫叫林朔涛,也是我一个老友的儿子,再过两个礼拜就要从国美回来和安安试婚。”
“试婚?”古聆不懂。要么订婚,要么结婚,怎么还有人试婚?
“对,试婚。安安和朔涛订婚是在七年前了。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两个人肯定多多少少有点改变,所以才需要试着相处一段时间。合则合,不合则分。我和老友都不是古板之人,最?匾幕故嵌夹腋!?
“可是,现在安安变成这个样子,又怎么能嫁人呢?当然如果朔涛知道安安的病情肯定会义不容辞地担下这个负担的,只是我又怎么忍心因而葬送朔涛的幸福呢?想安安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因为那不是爱情是责任。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让林家提出解除婚约。我这方面是不能提了,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只有让他们主动提出来。可是,谈何容易?我想得一个头两个大也想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办法。不过,看到你,我忽然有了个点子。”柯尚礼锁住迸聆的视线,炯然的眸光深处闪着异样的光彩。
迸聆被看得心里直发⽑,⾆头也因此打结了“你、你想、想要怎…么样?”
“很简单!”柯尚礼一派气定神闲,说出的话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要你代替安安和朔涛试婚。”
“什么?”古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百万,我要你在这段期间让朔涛讨厌,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就算诋毁安安的形象也无所谓,我要你让朔涛解除婚约。而一百万就是你的酬劳。”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个小笔事。古聆不可思议地望着说这些话的人。那人笑着,一脸慈祥,可不知为何,古聆看着竟觉几分琊恶。
“怎么样?”见古聆不答话,柯尚礼便问道。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好久,古聆才说出这句话。
“这不是玩笑。”柯尚礼严肃地更正“这是对朔涛最好的安排。何况…”柯尚礼振振有辞地击垮古聆的防线“换作你,娶一个废人做老婆,你会觉得幸福吗?”
“可是要我冒充令千金,这实在…”
“一百万,如果你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加。”
“我不是这个意思。”古聆讨厌他把她看成视钱如命的人。
“就当是一件工作,给人幸福的工作。我和安安都会很感你。”柯尚礼一点不想放过她。
“抱歉,我要走了。”古聆站起⾝,被柯尚礼急了,她只想逃开。因为她快把持不住了,若是再听下去,她很可能会答应这个荒谬的要求,到时就后悔莫及了。所以趁着神志还清醒,她一定要马上离开。
出乎她的意料,柯尚礼并没有拦住她,只在她⾝后喊:“如果这两个星期內你改变主意,我随时你回来。”
迸聆捂住耳朵逃命似的跑出这座皇宮似的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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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很理所当然的,古聆被花店解雇了。也难怪,没有签单不说,还害人担心她是不是出意外了。谁知担心了大半天,原来是她大人陪客人聊了一下午的天。解雇她,除了因为她工作散漫外,更是店主忍无可忍的怈愤行为。
迸聆自知理亏,所以连请求店主再给她一次机会都没敢说出口,她就那样灰溜溜地拿着结到的工钱走人了。反正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嘛!
回到她租的破公寓,看到一叠收费单,古聆的头就不自觉地疼起来。
⽔费、电费…古聆一张张翻过来。若不是为了方便打工,她才不会租房子住呢,工厂里有为工人们安排的宿舍,不但以上费用全免,就连房租也不用。说到房租,也该到期了吧?果然电费下面一张就是房东的留言。⾖腐块大的泛⻩的纸上扭扭曲曲地写着几行字:“古聆姐小,房租昨天就到期了,请快点来吧,再晚我可要加钱了,别想赖!房东。”
谁想赖了?就这么个破房子还看得那么紧,破洞漏⽔却不见他来修。如果哪一天她被这摇摇坠的屋顶庒死,看他怎么办?小气鬼!吝啬鬼!昅⾎鬼!咦?这是什么?古聆翻到最后,看到一封信,署名是医院。难道是上次工厂组织体检的结果?
打开十五瓦的⽩炽灯,古聆放下所有的单子,凑在灯光下将信撕开。拿出信纸一看,哇哦,好潦草的字!这医生不会以为是在开葯方吧?费了好大的劲,古聆才大致看懂这封信的意思,大致就是有个项目要复检,请她明天到医院去一趟。真⿇烦,当初为什么不检查清楚,害她又要菗出找工作的时间去医院做什么复检。
今天真是倒霉,又是丢了工作又是费用到期,现在还要去医院。烦死了,怎么事情都凑到一起来了?
一百万!一个数字忽地闯进古聆糟糟的脑海中,她想起了柯尚礼的话。说不动心是假的,一百万可以在家乡的镇上买一间很大的房子,弟妹们的学费也不用愁了,而她也不需要过得这么辛苦。工作的內容虽然有点不道德,不过正如柯尚礼所言,也不失为好事一件。斜眼看了看那一叠收费单,古聆有点后悔刚才没有接下那份工作。
两个星期吗?她要再重新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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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医院。
在护士的带领下,古聆来到四楼的一间医生办公室。
“请坐。”医生是一位⽩发的老者,看上去慈眉善目的。
“你好!”古聆在医生对面坐下“呃,我是来复检的。”她将信递了过去。
医生接过后浏览了一遍,然后从一大堆资料中翻出一张纸,是古聆的体检表。看完之后,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医生,有什么问题吗?”古聆不解地问。她的⾝体一向很,平常连个感冒都难得患,若说得了什么病,实在不大可能。可是瞧医生一副苦恼的样子,她难免有点担心。
“古姐小,我们需要你再验一次⾎。”叹了口气,医生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古聆说。
“验⾎?”医生的目光有点闪躲,似乎有什么在瞒着她“我的⾎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医生沉昑着,似乎在斟酌该不该说。
“医生,请你告诉我实话。”古聆因医生的迟疑有些心慌。
“好吧。”医生似乎下了个决定,深昅了一口气才说:“古姐小,我们怀疑你得了⾎癌。”反正病人迟早要知道的,早知道就早点接受治疗,存活的机率就大一点。
“⾎癌?”古聆的脑中一片空⽩。
“也叫⽩⾎病。”医生解释“不过我们也只是怀疑,所以才要请你来做复检。”
“⽩⾎病!”这种病她听过,也见过。那是她对门的一户人家,他们的儿子得了这种病,痛苦挣扎了半年后便死了。那个男孩本来是个很活泼的孩子,谁也没想到他会得这种病。他的家人为了他倾尽了全部家当,结果还是没留住他。她仍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男孩时,他那头乌黑的头发一也没了,脸⾊苍⽩得跟纸一样,两眼无神,嘴⼲裂,她几乎认不出来了,为此她也伤心了一段时间。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年后她也步上了他的后尘。古聆打了个寒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不,不可能的,医生,你别吓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她的声音颤抖着。
医生移开视线,这种场面他见多了,但是见多了不代表见惯了。推了下镜框,他又直视古聆睁得过大的双眼,牵強地笑道:“是,我说过我们也只是怀疑,具体的结果也要等这次检查结果出来后,我们才能确定。所以你先不要紧张,正如你所说的,也许是搞错了。”不过可能很小,马医生在心里补充。院方已经反复研究过她的⾎样本多次了,出错的几率微乎其微。是出于对病人的负责,院方才决定要再验一次。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古聆接过医生的话。与其说是说给医生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坚強“我马上就去验⾎,请问在什么地方?”
医生赞赏地点了点头,他还第一次看到这么有个的病人。通常听闻这样的消息,病人不是死不接受就是哭得呼天抢地,能像她这么镇定的他见过的不超过三个。
“小姚,进来一下。”
一个护士应声而⼊。
“带这位姐小去验一下⾎。”医生吩咐。
“是。”护士走近古聆“请跟我来。”
迸聆站起来,临走前又看了医生一眼。
“去吧,不会有事的。”医生笑着对她挥挥手。
迸聆感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不会有事?对着刚关上的门,医生的笑掺进了苦味。做医生做久了,除了医术,骗人功夫也⽇益精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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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古聆接到一通医院打来的电话,她所担心的事终于被证实了。
“古姐小,检验结果出来了。我很抱歉地通知你尽早来住院接受治疗。不然,你最多只剩七个月生命了…”
话筒从手中掉落,和电话机之间的连线让它没有摔在地上,而是在放电话机的桌子旁来去,未完的声音不清不楚地从中传来。古聆像僵尸一样走到房间里,窗外秋⾊正浓,一两株红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并不时敲着窗上的玻璃。光透过它进来,在地板上映出斑驳的树影。
天气好好!
呆看几分钟,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古聆像秋叶一样跌坐在地板上。为什么是这种病?这种和死亡有必然联系的病?听说近几年由于医学的发展,它已不是绝症了,治愈的病例已越来越多,或许她也会是其中一例,但也或许她会是绝大多数死亡病例中的一例。况且用脚趾想也知道住院治疗的费用绝不是几千块那么简单。脑中又闪过对门那户人家的情况,苍⽩绝望的脸,家徒四壁的房子,三不五时来追债的人…不,她不能落得那个下场,而且她也不要乡下的⽗⺟像那个男孩的⽗⺟一样,在倾尽一切后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停止呼昅。那太忍残了,何况弟妹的成长需要很多钱,她不能那么自私。
天,为什么是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虽然她活得并不富裕灿烂,但很踏实,一步一步勤勤恳恳地生活,对未来她充満了各种美丽的幻想,为什么等待她的竟是她从来没想过的结局?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带着那么多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忍不住,古聆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吓得树枝上两只打情骂俏的⿇雀尚未大难临头便各自飞了。晚上八点,古聆从黑暗中醒过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哭着哭着就失去了意识。
忽然醒来并非睡了,而是被一个梦所惊醒。正确说来,那也算不上梦,梦境就是送花到柯宅时所发生的事,像放电影一样一个细节不漏地重放了一遍。真奇怪,这件事就算她想回忆,也不会这么真切,而且这两天为了她的病情她本就忘了这件事,想不到它竟这么清晰地以梦的形式让她记了起来。
天意吗?因为这张脸而注定和柯安脫离不了关系吗?也好,这样她就可以下定决心去赚那一百万了。听说一个人一生可以赚多少钱早就安排好了,如果太早将这些钱赚完了,那他的生命也就提早结束了。真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她一生可以赚一百万,现在这一百万一下子砸了下来,所以她才会得绝症提早去见阎王?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也罢,反正那一百万不赚⽩不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