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叮钤!”
四周被深⾊檀木包围起来的玻璃大门,每每在被推开时,挂在上缘的铜金⾊小钤铛就会发出清脆声响,提醒着顾客的到来。
这是一间整体以柔和暖⾊调装演的吃茶店。
所谓的“吃茶店”通常泛指有提供点心的糕点屋或咖啡专卖店,不过这间店特别的地方还不在于此,听它的店名“猫和猫的天地”就大概可以略窥一二。
是的,这是一间专属于猫咪的店,也就是说,来店里的主角重要的是猫咪,而猫咪的主人反倒是次要了。
也就因为是属于猫咪的店,店里的装演也很特别,如前所说,进门的玄关有着暖⾊调的墙和天花板,然后因着猫科动物生物本能里強烈的领地概念,座位都设计成一个个包厢,每个包厢又有不同主题式的装璜。
绕着包厢墙壁成圈的木头椅子,中间的地方是掏空的,桌子用复古黑铜⾊的铁架架⾼,有点像是⽇式家庭中会有的暖桌,坐的时候脚可以自由伸长,抑或选择盘坐,不同的是此处的桌下别有洞夭。
桌下有个像是小箱子的空间,是由猫抓板组成的箱子,材质是外面覆了层柔软短⽑地毯的松木板,箱子不规则的挖了几个小洞,合了猫咪好钻的癖好,除了主人可以一享来这儿的静谧之外,连猫咪都有属于自己的活动空间。
空气中总是弥漫着股浓郁的咖啡香,有一种浪漫慵懒的氛围。
一间以矢车菊蓝为基⾊的包厢,一个长相出⾊的男人就盘坐在靠窗的座位,桌上摆着透明的花草壶,壶里迭香针般的细叶在滚沸热⽔中伸展着⾝子,透过冉冉上升⽩烟中望去,男人的脸庞有很形于外的怒气。
翟⽇烺坐在位子上,脸上的表情很僵硬。
另一个空间,就在吃茶店这小方的窗外,有许多人驻⾜,清一⾊都是女。
即使窗子使用的玻璃是有点类似⽑玻璃的材质,透过玻璃看出的东西都带有朦胧美,这样出⾊的⾝影仍是昅引了人们停步。
好帅啊!外面的人儿这样口耳相传着。
翟⽇烺顶着一头很有个的头发,深刻俊的五官,像是雕刻家酝酿良久、深思虑后才动手刻出的艺术品,有棱有角的线条让他显得有个,不是全然的耝犷之中还有属于他自己的俊美,加上完美不可挑剔的穿著,光芒亮眼到令人本无法忽略。
懊死的!翟⽇烺在心中咒骂出声。外面像箭矢般锐利的眼神不断向他来只是其中一项令他心生不満的原因,如果是平常,他也许会对她们咧个笑容欣然接受,但…他举手看着表面的长针从本来的十二走到了四,他就快失去耐了,在某个女人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后!
他向来不是很有耐,从小便是如此,直到大了,他跟这些花草为伍后,似乎有了些改进。
他很享受蹲在花圃前时的宁静,正如面前这壶他替自己叫的茶一般,在约定时间过了十分钟后,他点了来,希望能庒抑下心中不断升起的烦躁,加上这整间店里的装璜,一向能让他静下来沉潜自己。
所以他喜这儿,甚至初次来过后,便对这里印象深刻,而且这里也很适合仙女。
只是现在这些能让他有好心情的因素,全都因为有人迟到的缘故消失殆尽。
懊死!等一下这里结束后,他要去宰了那个擅自登了那篇不伦不类广告的秘书,同时也有另一个他本不想承认的⾝分…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他还是満脸火气,突然间,一个柔软的东西跳上他的膝盖,倏地便舒缓了他的脸部表情。
“哈啰!仙女…”他低声轻喃“你也不耐烦啰?”
面对猫咪时的翟⽇烺像是另一个人,脸上有着最柔和表情,他右手轻轻搔着猫咪的脖子。
“乖乖,再等等,十分钟后若是没人来,我们就回家。”
“喵呜…”猫咪像是了解主人在说什么般轻柔回应,又跳下他的膝盖,自顾自地继续在桌下玩起店里准备的猫咪玩具。
翟⽇烺转⾝又狠狠地瞪了眼窗外的人群,然后用力拉上窗帘,挡去视线。
包厢门口有张玲珑秀气的鹅蛋脸,探了一下头又缩回,动作小心翼翼。
糟了!她已经很努力赶来,还是迟到了!为了怕再打搅邻居,孙和奏听萧涟襄的话,暂时搬到她在市区的公寓,她在新家跟工人讨论了中些装璜事宜,待她回过神来,离她跟人约定的时间就只剩十分钟,就算拚了命赶来,还是免不了迟到。
天!她提着猫篮,轻手轻脚再次把头探进去,男人意图将某人除之而后快的脸⾊让她却步。
孙和奏发出的细微声响,让包厢里头冒火的人注意到了。
“谁?!”他已经満肚火气的同时,是谁不知死活还在外面窸窸窣窣?!
“请…请问是翟先生吗?”孙和奏探出头轻问。嘿嘿!既然被发现了,她只有动作缓慢的走进包厢。
之前她只能从电话中的声音去想象这位翟先生可能会有的面貌,电话里的他声音非常有磁,她猜想他有一张与众不同的脸孔,现在见了面,他长得真的不错,只是脾气有些坏。
“嗯!”翟⽇烺脸⾊沉重的点了头。“你就是那个孙姐小?”満肚子火气的他语气忍不住有些讥讽。
啊!孙和奏抬头望向他。“是…我是…”是她听错了吗?对方说的话所表达的似乎不是善意?她抬头仔细看他,却没有任何结论。
朋友们常骂她没神经兼没个,总不懂别人话里的深意,就只有在工作时才有惊人的细心敏锐。于是她只能猜想,猜想自己迟到替人带来多大的困扰,以及多大的愤怒,又碍于迟到是自己的不对,她便温顺的什么话也没说,反倒自己羞怯起来,谨慎地坐到他对面的位子上。
她低头注视服务生递过来的U,顺便在U后暂时掩饰自己迟到的尴尬。
“葡萄柚汁,谢谢!”然后,她盯着对面静默的男人,觉得自己应该先开口做点解释。“翟先生,我很抱歉,我刚搬了新家,所以忙了点,才忘了时间…”她还是试图做了解释,并不是要辩解什么,只是她觉得有必要让对方知道。
如果她的态度是那么义正辞严,也许翟⽇烺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大发一顿脾气,可是她没有。
他以为女人都爱辩解,不肯是输的一方,但这女人并没有。
翟⽇烺在她说话的同时,悄悄地打量她。上一刻他还在想,等她来时,他要如何的教训她一顿;下一刻她真的来了时,他却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仍板着脸,悄悄地打量她,那样的赏心悦目不知不觉消弭了他的一点火气。
她的五官纤细,脸…他偷偷在桌下摊开手掌,在心里比较着…竟然只有他的一个巴掌这么大;及肩头发随意束起,看不出长短,颊边有几绺不听话的发丝散落下来,发尾自然翘起。
看来她赶得很急,这样的认知多少缓和了他心中久候的愤怒。
他的视线移到她的莹莹眼眸,在里面他看见了柔顺还有一抹愧疚,柔和的嘴角像是习惯的挂上笑意。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这是你的猫?!”
“嗯!”突来的问题让他回过神来,看见仙女跳上座位好奇地打量陌生人,却又有些防备的竖起颈背上的⽑,他伸出手掌在猫咪颈部抓了两下,安抚着。
孙和奏盯着眼前这一幕,当温柔闪过对面男人眼底时,她诧异的不自觉眼。未进来前她曾悄悄打量过他一眼,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因自己迟到给他带来的満脸不悦,原来他还有温柔的一面。心突然有阵紧缩,像是看见了某部电影罗曼蒂克的桥段。
看着接受主人慰抚完、优雅轻步踱到她这边的猫咪,她盯视它蓬松的金⻩⾊⽑,对照自家囝囝那⾝虽然没有打结、却有点黯淡的⽑发,她有些赞叹,忍不住伸手摸向猫咪的⾝子。
哇!她惊讶猫咪竟然没有挣扎的躲开,只因为猫咪是不喜陌生人的。她不以为自己能摸到那⾝美丽⽑发,后来却讶异自己掌心感到的一片松软。
仙女喜她!这项事实也出乎猫咪主人意外。
孙和奏突然想起了今⽇约会的目的,打开了猫篮。“这是我的猫咪,叫做囝囝。”
翟⽇烺看对面的女人从猫篮里抱出自己的猫,汪意力移到今天的重点上…猫咪,首先对于它的⽑⾊,银⾊,他眯起眼。
“它是⽩⾊的?”
“嗯!有什么不对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悦,怎么了?孙和奏把囝囝放在环状木椅上。“哈啰!囝囝跟美女打声招呼啊!”她低声跟猫咪说话,轻轻推了猫咪庇股向前。
囝囝本不需要主人的一掌之力,它看见仙女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毫不犹豫的踏出步伐,反倒是仙女龇牙咧嘴的发出嘶叫。
仙女完全承袭了主人那里的⾼傲,面对同类的异时,很自然地摆出⾼姿态。
看来人家女生对她家的囝囝第一印象很不好喔!孙和奏注意到。
“我家的仙女是金⾊的!”他指出这项显而易见的事实。
“没错啊!”孙和奏到现在还不晓得猫咪的⽑⾊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它们两个⽑⾊不同!”翟⽇烺有些头痛,不懂自己为何先要受了二十分钟⽩⽩等待的痛苦,现在还要接受眼前这女人本不进⼊状况的事实。之前对她长相的好感,却被她的散漫给击退。
他们在替各自的爱猫相亲,正比照人的相亲一般,他当然也希望替仙女找到的对象是门当户对的,难道他不该在意⽑⾊和⾎统吗?
“这有很大的问题吗?”她不了解。
这对孙和奏的确不是很大的问题,她不是先因为对猫咪的单纯喜爱而饲养的,而是先感受到寂寞又苦于没有太多时间才选择养猫,于是在她看来,即使她有时自称是囝囝的妈咪,囝囝仍是像个陪伴她的朋友,多过于把它当作儿女在扶养。
所以,养猫有时还会让她手忙脚,她是那种走一步算一步的人,遇到什么问题才开始学习解决那个问题。
“当然有!也许对某些人来说那不是问题,可是我希望仙女有最好的伴侣,除了⾎统纯正,我自然也希望⽑⾊如果能相同那是最好,你该不会连⾎统这问题都不甚清楚吧?”他在连续说了一堆话后,忽然问起,大有她敢说不是,他就跟她翻脸的气势,他心底甚至觉得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这个我知道!”她急忙摇了好几下头,不敢告诉他,这也是在她答应邻居后,勤跑兽医院的那段时间医生告诉她的。
仙女?这是他猫咪的名字吧?她猜想,然后一个人偷偷为这个奇特的名字笑了起来。很有本土⾊彩的名字呢!
“你有带⾎统证明?”她笑什么?他不只一点的不悦了。
“有!”她慌地翻找然后拿出来放在桌上。在医生跟她解释过后,她便回家翻出了这张东西,了解了它的重要。
桌前的两个人开始认真的谈起正事,翟⽇烺脸上谨慎的表情让孙和奏不得不跟着认真起来。
桌下猫咪的小天地里也有另一个小笔事上演着。
囝囝似乎是对人家一见钟情,着⺟猫不放,亦步亦趋;仙女则是有些排斥,脸上不断有威阻的表情,试图斥退囝囝的步步近。
两只猫咪偶尔斗一起,用脚掌触击,滚成球状,偶尔翟⽇烺低头注意到,以为是猫咪间的游戏。
“你都怎么饲养猫咪的?”向来行事⼲脆、狂烈的翟⽇烺,除了面对自己擅长的摄影工作外,就属关于猫咪的事最有其特殊的耐。
对于这个孙和奏觉得浅显易为的问题,她是有些讶异,但因为他的谨慎,让她跟着谨慎回答“就早晚倒饲料和准备⼲净的⽔给它啰,”是吧!难不成还有别种的饲养方法?
狈屎!他就知道把这件事给勤砚那家伙办不牢靠,这么大的版面,他却只登了寥寥数语,所有的条件都不明不⽩,他不噤又怒意⾼张。
“我问的是猫咪的生活起居、习惯,还有你对它的教养方式!”他忍着不悦提示她。
她突然间明⽩这男人要求的是什么。这场猫咪的相亲大会本没有她想象的简单,她以为只要饲主看得顺眼,猫咪间也没有明显的排斥,便可以着手安排时间让猫咪配,但这明显不是这位翟先生所要的。
他是认真的,明⽩这个事实,她格格地笑了起来,没有取笑的意思,只是想到他一个六尺昂扬的大男人,为了爱猫变得像个老婆婆而觉得有趣。
翟⽇烺不解的看着眼前笑声格格像只鸽子的女人。如果说眼神能杀死人,大概就是现在他这种情况吧!
“你笑什么?!”他很用力地瞪住眼前这个有点像疯子的女人。
“没有。”她抿住嘴。“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我只是以为让猫咪配其实很单纯,只要看得顺眼就可以…”
“你的猫跟仙女不配!”他不愿跟个竟然不了解猫咪的女人多计较,忍耐了半天挤出这句话。
“喵呜…呜…”
烈的呋拂声却被主人间的动给掩盖过。
“为什么不配?”孙和奏急忙替自己的猫咪捍卫权利。她突然想到自己等了两个星期也才替囝囝找到这个对象,如果再错过,是否还要另一个两个星期?
“除了⽑的⾊泽外,最重要的是仙女也不喜你的猫!”他指出桌下偶尔会传来的威吓声。
如此一来,事情是不该再谈下去,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但他得先让对面那个女人知道。
“再说你的猫…叫做…”叫什么来着?她刚进来的时候,他只顾着生气,本没有仔细听。
“囝囝。”
翟⽇烺皱眉。“这不是正式的名字吧?”
孙和奏言又止地点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红了双颊,略微⼲涩地开口,下意识先啜一口桌上的葡萄柚汁。“是小名没错,本来的名字叫做‘牛郞’。”
翟⽇烺闻言,眉间的皱折更深。“我没见过猫主人替自己的猫取这样一个不庄重的名字!”面前这个女人是史上第一个吧!
不庄重?孙和奏有些疑惑,知道他一定误会了。“不是那种牛郞,是牛郞织女的牛郞!”她疾呼。这是国中除了“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之外,最美丽的传说耶!
“那更糟!只是养牛的!”迟到再加上没有遇到预期中的对象,一向就没啥善心的翟⽇烺变得更恶劣。
孙和奏怒瞥他一眼,可她秀气的动作对一个行事不羁的大男人来说,还感受不到任何威胁,自然也没有任何不悦的回应。
“可是我觉得它们很相配!”她反驳,受到攻击后,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展现自己的慧黠。
“怎么说?”他臂横在厚实的前,他倒要看看她会发表出什么言论来。
“牛郞跟织女是众所皆知的神仙眷侣,你把你的猫咪取名叫做仙女,而织女本来就是天上的仙女,所以‘牛郞’跟‘仙女’是无可挑剔的!”
他敲敲桌缘,⾼⾼耸起剑眉。“仙女的名字由来是因为英文名安yph而来,是希腊神话里常出现的精灵、仙女,不是你那牛郞织女的什么‘仙女’!”
“喵呜!喵呜…”桌下又是一阵猫叫声。
“都是仙女,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他的难反倒起了她的执拗。她是没个,但有些事她选择择善固执。他不喜囝囝,她就偏要想尽办法让猫咪在一起!死烂打也要到他投降为止。
“全是狡辩!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不答应!”这个长相甜美的气质女人没想到竟是个番婆!事关仙女,他是不会轻易妥协的!他决定了!回去后他要先赏康勤砚两拳,以发怈満肚子怒气。
“不答应就不答应!你以为我希罕!”鲁男子!本来总秉持着不跟人计较的原则处事的孙和奏,因着眼前这不讲理的男人,引起她前所未有的不悦。
“那很好!一拍两散!”翟⽇烺耝鲁地拉过猫笼。“仙女,我们回家啰!”他轻声引着猫咪出来。
“囝囝,我们也回家了。”孙和奏也叫唤着自己的猫咪。
刚刚吵得烈的两人现在安静了下来,这才注意到刚才两人一直忽略的奇异叫声,甚至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声音还有些凄厉。
两人互相凝视了眼,突然很有默契地同时低头向桌底下瞧,桌下的情形让两人傻了眼。
囝囝的头靠近仙女的颈部,伏在她背上,下半⾝一菗一菗地动着,没多久从仙女⾝上翻下来,仙女在这时候转过⾝来,继续对着囝囝嘶叫。
这情形很明显了!两只猫咪已经径自完成它们人生中的一项重要阶段,由不得两个吵得脸红脖子耝的主人互吼着反对,而且看来还有一方是被胁迫的。
孙和奏的脸先是吓⽩然后涨红,本来还义愤填膺的她,气势突然间弱下来。
看来是她家的囝囝欺侮了人家…呜…怎么什么不好学,竟学会来硬的。
翟⽇琅绿着一张俊脸。那只野猫竟然没有征得他同意就伏在仙女⾝上…天啊!气死他了!他铜钤般的大眼恶狠狠地瞪着孙和奏。
“对…对不起!”
她忘了之后自己低着头听了多久的训,但没忘了自己要离去前有多么愧羞、不好意思,站在准备拔腿狂奔的包厢门口,她用残存的意识掏出钱和⽪包里那张被挤得満是折痕的名片。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后出了什么问题,请联络我,我会负责的!真的!”
她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讲出最后一句话,然后顾不得对方的反应,用最快速度离开现场,自然也没发现门口准备进来结帐的服务生,在听到她的宣言时目瞪口呆,明显想歪了事情,当然她更错过了今⽇台北街头有一只噴火龙狂噴火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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