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抽打
徐娘子忽然大笑,笑了半天,就纵声⾼歌:“那所谓蝶楼,堪比阎王殿,**儿贪得无厌…锦⾐罗裙,富贵荣华奴且视而不见,岁月催人老,天涯太漂泊,无依无靠,人前笑颜如花,人后心酸泪不停,幸喜今⽇觅得良人脫苦海,困鸟出笼,自此朝朝暮暮长相守…长相守…”
她的嗓子好极了,唱得也好极了。
⾝边的衙役捕快们都忍不住眼睛发红,男人对漂亮女人,总免不了要有几分怜惜。
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罪责不能免,捕快叹了口气:“你这是认了?人是你杀的?”
徐娘子冷笑:“那又如何,我这条命丢了便丢了,也不可惜,能让我痛快一时我便痛快一时,能让我自由一⽇,我就自由一⽇…”
那只大⽩猫围在她的膝前转来转去,呜呜叫唤。
徐娘子的脸上略有些悲伤:“我只恨自己为什么看走了眼,为什么不早点儿看清楚他的真面目,那⽇他说自己不喜猫,看见猫⽑就浑⾝发庠,没柰何,我把大⽩送给姐妹,忍痛离别,害得大⽩连夜来追我,却让那两个混蛋磨折致死,还烹来喝汤,汤真酸啊!我养了大⽩五年,没给它吃一顿新鲜的好饭菜!”
一时间所有人沉默下来。
红尘半晌才低声呢喃:“说蝶楼有**儿,这徐娘子心也够宽的。”
摇了头摇,红尘看着她苦笑:“你是蝶楼的人都如此。那天下的女伎们⽇子还怎么过?”
蝶楼那说是风月场所,但连皇帝想要见一见蝶楼的行首,也要用一个请字。
王孙贵族登门,姑娘们也是爱见就见,不爱见就不见的,虽然说⽩了同样是女伎,到底要分出不同。
徐娘子被得要杀人,大周朝其他女伎又如何?
衙役和捕快们押解她向外走,李捕快还笑盈盈地过来,客气道:“红尘姐小别担心。这几个都是来借宿的。和您没关系,我们也不会把消息外传。”
其他客人也纷纷说绝对保密。
红尘叹了口气,她本来这会儿不想揷手,还想让徐娘子受一点儿教训。可听了一场戏。小心思都没了。想必大美人心里完全不觉得自己该后悔,就是把她关到监牢里呆三天,她也不大可能知道珍惜生命。爱生活。
“等等。”
伸手一拦,把几个衙役和捕快拦住。
“红尘姐小?”李捕快登时有些惊讶“您还有什么事儿?”他隐晦地打量了一眼,好像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在茶馆闹事,抓人也简单轻松,嫌犯本没做任何抵抗,自然不至于损坏什么东西。
红尘眨了眨眼,笑道:“你们带她走做什么?徐娘子没杀人。”
衙役们一怔。
徐娘子也扭过头来看她。
一时间院子里安静得不行,红尘摊摊手:“不为别的,徐娘子是何等样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还有不像世间人的美丽容貌,和她相比,那个盛宣简直低到尘埃,你们见过天仙去杀个臭虫的?碰到臭虫还嫌脏呢!”
李捕快:“…”这种歪理,你明知道它是歪的,可听着居然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呸!暗自呸了口,李捕快都担心自己一转眼让眼前的小姑娘给弄坏了脑子,这什么七八糟的。
徐娘子却忍不住笑起来,看红尘的目光颇为不可思议,从小到大,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替她说过好话,到是大部分女孩子习惯地把所有污⽔往她的头上泼。
当年继⺟告诉爹爹,她引勾她的表哥,败坏家里的名声,明明她因为自己的脸,向来矜持稳重,连便宜表哥的那张脸都没看清楚,估计在外面碰到,认识也难。
只因为那个男人闹绝食非要娶她,跟她有什么关系?爹爹竟拿家法重责了她一顿。
一桩桩一件件,她都习惯了,习惯和女人保持距离,再之后家破败下去,她进了蝶楼,再也不受人冤枉,因为女人们说她是会引勾人的狐狸精,那她就心甘情愿地做一个狐狸精,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狐狸精当着也没意思。
徐娘子眯了眯眼:“如果能逃离该多好…要是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红尘姐小,我一定找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当我的手帕,想必让你做朋友,总不会被你误会我要抢男人了。”
红尘失笑。
李捕快按了按眉心,哭笑不得:“姐小,您可别为难小的,咱们县太爷严厉的很呢,徐娘子的嫌疑重大,她脫不了关系,不过你放心,哪怕进了大牢也没人磋磨她,我会给她找个好一点儿的牢房,以后真判了死刑,也给她找个力气大的来行刑,一刀就死,不受罪,你要是还担心,给她喝断头酒就用烈酒,睡过去就什么都不怕了。”
徐娘子拢了拢头发,整了整⾐服,冲着红尘盈盈一笑,冷下脸:“走吧。”
她一抬脚,红尘又一拦。
这下连那些衙役都有点儿不⾼兴,李捕快的脸⾊也不好看:“姐小!”
红尘摆摆手:“李捕快先别恼,我不是轻狂之人,也不是胡说八道,今天哪来的死人?没有死人,怎么会有凶手?”
所有人都愣住。
李捕快把视线转过去,转到那被抬着的死尸上,虽然盖着⽩布,但他检查过,人死得不能再死。
“呃,姐小要是不放心,我们说这人是死在山里的便是,连累不到您的茶馆。尸体肯定要带走,我们需让仵作验尸,确定具体的死因,再说了,也得寻他们的家人来收敛才行。”
红尘摇了头摇,很随意地走过去。把⽩布一掀,拍了拍那死尸:“这不是死人。”
所有人的目光转过去,红尘扬起手来,啪啪啪就是一巴掌,甩在尸体的脸上。
打完一个,又扭头去打第二个。
红尘下手狠辣的程度,看得人都头⽪发⿇。
李捕快言又止。
那些衙役也吓了一跳。
所谓人死为大,大周朝可不兴待尸体,那得是有⾎海深仇的,恐怕才会鞭尸!没想到这个红尘姐小长得斯斯文文。人说话也和气。却如此凶悍狠辣,连尸体都不放过。
他们即便不是好人,也没必要做到这等地步!
“红尘姐小你仔细手疼啊!”
小猫和小狸两个也吓了一跳,扑上来道。“要打我们来。我们动手。打这等死人多晦气!”
扑通!
两个小家伙话音未落,盛宣从担架上滚落,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半举着手!
“啊!!”
抬尸体的衙役撒丫子就跑。
那几个捕快也吓得差点儿厥过去。
还是红尘反应及时,大声道:“别叫,我说过了,没人死,他们活得好好的,就是欠菗,多菗几下保证醒。”
那些捕快几乎是傻住。
尤其是一开始检查尸体的几个,満脸不可思议,一脑门官司。
“不可能啊!”
他们明明检查得很清楚,人是死的,难不成他们会连人的生死都分不清楚?
李捕快愣了半天,忽然想起有关红尘姐小的传闻,登时恍然,小声和⾝边的人嘀咕了几句,那帮捕快衙役再抬头看红尘,就只有一种表情——啊,快来看神仙!
神仙不神仙的,由着这帮人瞎想去。
其实不菗也该醒了,可捕快们不知道,李捕快现在自是对红尘有十二分的信任。
“剩下的给我,打就成了吧?仔细伤了姐小的手。”
他以前当过兵,杀人也没少杀,不怕这个,第一时间冲上去就是一通痛殴,愣是把另外两个人打得鼻青脸肿。
然后他们就真给疼活了,哎呦,哎哟地抱着脑袋叫唤,一脸刚睡醒的朦胧样儿。
好半晌,盛宣和他两个朋友回过神,想清楚始末,都暴怒,尤其是盛宣,扑过去就想打徐娘子!
“你个臭婊、子!竟然想杀了我?”
另外他那两个好友也帮腔道:“你不就是个陪男人睡的货⾊,怎么,别的人睡得,我们还睡不得了,装得跟贞洁烈妇似的,闹腾什么劲儿!”
他们本是温文读书人,一怒脸⾊狰狞,连那些捕快都看不过去,皱眉上前挟制住他,省得他伤人。
主要是担心他再伤了人家红尘姐小。
徐娘子登时愣住,脸上涨红,怒气发,红尘一步过去抱住她的胳膊。
“几个混账东西罢了,没必要为打死只老鼠再伤了⽟瓶,你将来的好⽇子多得很。”
红尘叹气,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拽得远些,衙役们愣愣松手,竟也没有阻拦。
“谁说女人要在世上好好活着,就一定要靠外力,靠男人,我们自己立不起来吗?你想想大雍的鹰公主,她和你比不是更惨?被自己的⽗亲送去北燕和亲,遇见以杀人为享乐的丈夫,⽇⽇遭暴打,忍辱偷生,好不容易才逃回大雍,现在人家一个人也好好的,虽是女子,却掌着半壁江山,她那个皇帝弟弟如今还敢把她当个礼物送人吗?”
徐娘子笑了笑,抻了抻⾐角,闭了下眼睛,温声道:“…别担心。我现在看清楚也不晚,原来他一直这么想,他也这么想,多好笑!”
她一开始是想不开,満腔的怒火。
可真正动手杀了一次人,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杀成,怒气却渐渐消散,再看地上狼狈不堪的大男人,已经没了那股子誓不罢休,同归于尽的气势。
“我只是后悔,后悔没早一点儿醒悟。”
要是再早一点儿醒过来,也许还能救回她的大⽩。
“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红尘点头,就让小猫把笔墨拿来,徐娘子挥毫泼墨,写了一封休书。
她休了盛宣。
⽩纸黑字扔在盛宣的脑袋上。气得他昏头转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说是娶,没有媒人,没有聘礼,更没有什么婚书,这人不过是骗了徐娘子而已,想必他在最情浓时,也没想过娶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当子。
既然没人死,捕快和衙役们也没为难徐娘子,红尘塞了几个红包过去。钱不多。够他们买些酒⽔。
这几个衙役还负责把盛宣三个给提溜走,省去了红尘不少⿇烦,到底还是向着本乡本土的人。
盛宣还叫嚣个不停,不过他那样的。别说还没有功名。就是有功名在⾝。惹出这种是非,估计也要被剥夺了去。
腾折这么长时间,大家也累了。红尘把杂七杂八的人送出门,留下了徐娘子,先让她彻彻底底洗了个澡,还用上柚子叶,也好去去晦气,再选了间客房让她好好休息。
家里一团,红尘脑袋也给弄得嗡嗡的疼,⼲脆也回屋睡下了。
一睡就睡到傍晚。
罗娘怕她口渴,端了杯茶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结果一撩开帘子,吓得惊呼一声就把茶壶摔了。
“嗯?”
红尘一下子让吵醒,睁开眼,还糊着,下一秒整个人就僵了僵,半晌才冷静地伸出手,把⾝上的薄被往地上一扔。
咕噜噜。
十几只死老鼠滚到地上去,还有一尾翻了⽩眼的金鱼,呃,怕是活不了了。
“怎么回事儿?”
罗娘板起脸“什么人在恶作剧?”
“没事儿,没事儿,是只猫来送谢礼了。”红尘了眉心,哭笑不得。
罗娘怔了怔,她到相信红尘,只是拿了扫帚,簸箕把东西收拾了,嘀咕道:“姐小又去喂野猫,您就是喂它们,可别把它们带家来,弄得家里那几只再招了跳蚤。”
主要跳蚤会咬人,⾝上万一被咬得太严重,再留下疤痕,那怎么得了。
“…尽量。”
红尘叹了口气,她不招惹野猫,不代表野猫不来招惹她啊,就像这一只,就是自己找上门的。
爬起来吃晚饭的时候,徐娘子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无意间谈起她那只猫,一脸温情。
“大⽩可体贴人了,就是总喜给我送东西,什么死老鼠,死鱼,还有其它零零碎碎,不是摆在被子上,就是摆在枕头边。”
徐娘子笑得一脸温和“弄得屋子里简直不能呆,我又舍不得它失望,每次都偷偷处理了,它还以为我很喜,送了东西就特别傲娇地在我⾝前转来转去,不抱抱它就不⾼兴。”
红尘:“…”原来罪魁祸首在这儿!
那只大⽩猫围着它家主人喵喵喵,又凑过来蹭红尘的小腿,气得平安追着它的尾巴咬。
可惜平安太胖,没人家灵活,到让人家戏弄一番,夹着尾巴躲到红尘怀里呲牙咧嘴。
那只大猫到趾⾼气昂地走人,红尘顿时失笑,她家平安可不是善茬,平⽇里连老虎豹子面前也敢争锋,没成想换成只猫到怂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红尘现在也经常去⽟珏空间里闲聊,按照那些大能的说法,叫灌⽔。
把大⽩叼着老鼠送她的事情绘声绘⾊地写下来上传,到招得好些养猫人名为抱怨,实则显摆。
“我家大花也可坏了,抓住老鼠非要分我一半,还专门把脑袋给我!”
“我家小黑也是,半夜三更起夜,一脚踩住只老鼠尸体,简直没法说。”
“你们还算好的,我家那只直接把老鼠尾巴扔我饭碗里,丫肯定是它吃剩下的。”
逗得红尘也笑个不停。
⽟珏空间里这一票家伙,如今越发不像神仙人物,她也逐渐把他们当成凡俗之人对待,说话聊天随便得很。
徐娘子无处可去,她也不想再回京城,⼲脆就在茶馆安了家。茶馆里的女孩子们多了,也不差她这一个。
红尘和她谈了几句,就让她负责教导罗娘她们琴棋书画,这一类红尘自己也能凑合教,可她一来没时间,二来除了画画外也不专业。人家徐娘子那绝对是大家。就她这⽔平,放在京城也占据端顶。
上辈子没见过这姑娘,大约是自己⼊京后,美人已然凋零,那一行最是摧残人,又有多少惊才绝的佳丽,不到红颜半老,容⾊依旧便销声匿迹。
徐娘子对这件事儿很上心,上课也特别严厉。
罗娘她们都是吃过苦的,再被严厉对待也不觉得辛劳。反而渐渐和徐娘子的感情好起来。对她十分尊重。
有这位在,红尘到觉得等罗娘她们试考的时候,至少在仪态方面绝不会减分。
别的还好,她一直担心这些女孩子不够贵气。虽然红尘是不觉得如今她们哪里不好。奈何书院那边的考核。也看仪表仪貌,还是相当看重。
一个气质⾼雅的考生,无论是男是女。都比那些天生猥琐的更容易拿到⾼分,毕竟很多考核,制定标准的是人,判分的也是人,要是不能让人第一印象就很好,那总要吃亏。
⽇子一天天过去。
天气也一⽇热过一⽇。
家里的几只宠物都猫在窝里再不肯出门,一个个张着嘴,吐着⾆头,懒洋洋不肯动。
周村和蒋家庄那边出外做农活的老百姓们,也多出好些半截就热昏过去的。
红尘实在有点儿无法忍受,她当年好歹吃冰不费事,一到夏⽇,房间里也能有冰山,冻着瓜果蔬菜,再不然去郊外庄子里避暑,如今就没那么方便。
园子里还好些,有活⽔流⼊,可到底是热。
西瓜用井⽔冰了,没片刻就变得很烫,热得人心里发⽑,红尘一直想吃冰镇的⽔果,但在杞县想找冰可不容易,薛公公到是从自己的冰窖里给她送了些。
但这些冰贵得很,便是薛公公自己也不可能敞开来吃,就是每天有那么一点儿解解暑罢了。
红尘心烦意,⽟珏空间里好些人都笑:“不就是冰么,算得了什么!”
还有个自称‘我是技术宅’的人,直接给了红尘一个制冰的法子,连换物也没要。
“落后技术,拿去用。”
人家毫不在意,不过红尘拿到一看,很是简单,直接拿硝石就行。制作出来的冰块还特别⼲净,没一会儿就弄了好几大盘子,徐娘子看得都目瞪口呆。
红尘按照⽟珏空间的小教程,亲自动手弄了个炒冰沙,装在瓷盆里,家里人一人一盘,一口下去透心凉,暑气全消,平安也让它尝了一点点儿。
“呼,这冰免费得的,只有咱们享用,未免可惜了。”
“不如茶馆里出售?”
罗娘连忙道。
她算学学得极好,有天分,最近茶馆生意都是她做主,老觉得钱赚赚得不够多,尤其是家里人口不比以前,吃饭什么的就不说了,女孩子长大,总要多点儿嫁妆才好。
她想的是红尘,红尘也想她们。
罗娘这些女孩子如今在茶馆,大部分都没时间做事,只忙时帮把手儿罢了,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总得先考个好成绩,脫了籍才行,要不然即便赚到钱也留不住。
大周朝这边向来严厉,籍的人做什么都难,做个生意,买点儿田地,都要重税,财产几乎保不住,⽇子难熬得很,虽然并不是特别严苛,下面私底下怎么行事得都有,可到底让人觉得不安心,红尘想给她们置办产业,也有种种顾虑,不过到碍不着多给她们发点儿工钱,多积攒些积蓄,等以后好了,做什么也少不得钱,庒箱底的钱财多些,以后若是想嫁人,嫁到夫家底气都⾜。
“就在茶馆卖。”红尘想了想拍板决定“便宜些,薄利多销,一夏⽇说不定能赚出好几亩良田…还有,也给别人些好处,反正咱们的冰也不值几个钱。”
她每天都让人煮上一大锅凉茶,让村子里闲着的妇人送到地头,一大壶茶卖个一两文,家里只要不那么困哪,都愿意买来喝,茶馆和农妇四六分账,双方便宜。
半个月下来,钱没赚多少,好名声到有了,以前罗娘她们耳朵里还总能听到些不好的流言蜚语,现在在两个村子里名声都特别不错,偶尔有个把刁民胡说八道,也一早淹没在盛赞里,掀不起风浪。
徐娘子很热衷这个,别看她一副美人胚子,冷若冰霜又孤傲,私底下自己偷偷摸摸写写画画,策划怎么才能在老百姓面前混一个好名声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