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忽悠
乒乒乓乓。
內院传出一阵喧闹声,哭喊声,不多时,有个中年男人捂住肿红的脸狂奔而出,出了门才扭头冲一脸愤怒,拎着剪子追出来的老板娘大吼:“你个悍妇,老子要休了你!”
“呸,你吃我的,喝我的,什么本事没有,连脸都不能看了,还敢偷娘老的嫁妆,你要休我?是我休了你吧!”
男的脸上扭曲,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左右看了看,捂着脸撒腿就跑。
直到他没了影子,老板娘才扑通一声,坐在凳子上面,劲使抹了把眼泪,愣愣出神。
“哎,”
红尘轻声叹息,道“我看你的格局,是有子无夫,有夫无子,很难两全其美的格局,所以你丈夫在,儿子叛逆不听话,时常惹祸,你丈夫不在,你儿子到有否极泰来之相,前途可期,我看还颇有官运,能遇贵人。”
老板娘眼睛顿时就亮了。
“当真?”
“看格局如此,何必骗你?”红尘笑道“你多关心关心孩子,给你孩子调换一下房间,不要住西面,要住东南,说不定今年便能中秀才。”
老板娘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对于女人来说,儿子和丈夫都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儿子。
男人或许会心花,会有很多小妾,儿子却是自己的,将来也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要是从儿子和丈夫中挑一个,大部分的女人。只要精神正常的,都不会放弃儿子。
果然如红尘所说,自从这位老板娘真下定决心和她丈夫和离以后,别看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过活,她儿子到长进了,也不出去胡闹,认认真真读书,还很关心自家亲娘,接连考中秀才举人,后来还做了官。给他娘亲挣了诰命回来。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周围的人也仅仅是觉得红尘真是特别厉害的一位灵师,没多大工夫,就传得沸沸扬扬,好些人好奇围观。
不多时。雨终于停了。
像这等太雨。本来也下不了太长时间。
罗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偷眼看她家姐小,她家姐小一脸温柔,老神在在。半点儿也看不出异样。
其实她也不知姐小闹这一出具体想做什么,本来看她的意思,应该是要引冯家那个小舅子司徒茂出来,可这事儿还是要看缘分,万一司徒茂没接收到信息,或是不肯信大街上冒出来的灵师呢?
“咦,我那个石榴手串呢?怎么找不着了?”小严正收拾一大堆红尘他们逛街买回来的东西,忽然惊叫。
罗娘吓了一跳:“不会吧,那可是要紧的东西,请三嗔大和尚给开过光的。”
这一惊一乍,周围的人都紧张起来。
气氛紧绷。
有几个避雨还未走的行人脸上就露出三分不⾼兴。
丢东西什么的,难不成怀疑他们之中有贼?也有人本能地去摸自己的钱袋子,要紧的物件,见一样不少,这才松了口气。
气氛越来越古怪,红尘到悠闲的很,半点儿不着急,笑眯眯地看丫头们一眼道:“小严别急,我给你算算。”
小严愣了愣:“这个也能算?”
“怎么不能?”红尘拖长了声音,漫不经心地道“世间万事万物,没什么不可以算,只是有些事情能够改变,有些事情哪怕做出努力,也改变不了而已,当然…”
她掐指一算,伸手在小严那些大包小包里面翻了翻,从最底下菗出一个⽔蓝⾊的荷包,一抖搂,一串儿石榴手串就落下来。
小严吁了口气。
其他行人也都笑了,没一个人觉得红尘是和丫鬟故意耍手段骗人。
不光是红尘一⾝打扮富贵的很,她刚刚那一番作势,玩得那一套手段,别人都看在眼里,早把她当成⾼人中的⾼人,现在自然不觉得她有必要和丫鬟联合起来戏耍旁人。
店里出了事儿,老板娘心不在焉的,红尘她们收拾东西要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出门。
出了门,罗娘就眨了眨眼,抻了下自家姐小的⾐袖——司徒茂还真来了。
“阿德,你⼲嘛呢?”
旁边也在店里避雨的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哥,抬手叫了一嗓子,司徒茂就领着一票家丁,甩着漉漉的袖子,大跨步过来,脸上还带着一点儿不慡快,一边走,一边冲⾝边的小厮嚷嚷:“该死,哪去了?小舂,小秋,你们两个快给我找找,一定得找到!”
“找什么?”
那粉面小哥儿扬了扬眉“你可别在街上咋咋呼呼的,让你姐夫听见,又要一顿训斥。”
司徒茂立时缩了缩脑袋。
他不怕他姐姐,就怕他姐夫,他姐夫那是真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一手把他拉扯大,还给他置办家业,娶生子,可以说,除了没⾎缘关系,那就是他亲哥,甚至亲爹也不一定有他做得到位了。
“就是为了我姐夫,他现在整⽇闲在家里,也是无聊,除了钱赚,他也没别的爱好,到是最近不知怎么的想要养兰花,本来兰草也不难找的,可不知为什么,最近京里竟然没有一盆上等好花卖,刚才我逛街,就看见有人挑着担子,里面正有一盆,沿街叫卖,可马上下起了大雨,我再一追竟追不到。”
司徒茂一脸的懊恼。
粉面小哥顿时笑起来,大声道:“你这老小子就是走运,看见没有,我们这儿有一位大师,算什么都准,请她给你算一算那卖兰的在哪儿,好让你如愿怎么样?”
司徒茂最信这些,目光转过来,一看他指的是红尘。就忍不住略微一皱眉。
红尘不等他开口,就莞尔笑道:“今天什么都玩了,不如测个字?”
司徒茂到来了兴致,随意写下一‘寻’字:“那就请姐小帮我测一测。”
红尘看了一眼就朝着北面指了指,笑道:“老爷别去了,派两个小厮去看一看。”
司徒茂也是个喜玩闹的,遇见这等新鲜事,别管信还是不信,怎么也要试一下,就随意点了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让他们去找人。
他本来还以为这两个人要去许久。自己就近在旁边的店里拎了个凳子,坐下来,拿了扇子,扇了扇风。饶有兴致地看着红尘。张嘴想问点儿什么。外面就两个下人咋咋呼呼地过来,还拽着个懵懵懂懂的农夫。
这农夫肩膀上的担子里面,兰草看起来很不起眼。可司徒茂是个爱这些的,一眼就看得出,那是上上品。
“呼!”
他猛地站起⾝,大喜。
三言两语把东西弄到手,才想起眼前这位姐小,司徒茂的神⾊顿时不一样,毕恭毕敬的,小声道:“抱歉,抱歉,真是怠慢了⾼人。”
红尘也不以为意,摇头摇:“寻字两人为得,必在寸许之地,你们那么多人招摇过市,恐怕就是面碰上,对方也本能地四下躲避,不容易找得到。”
司徒茂似懂非懂的,可也看出红尘是真正有一手本事。
红尘却一皱眉,盯着司徒茂,脸上带出一点儿意外之⾊。
“姐小?”
“…没什么,或许是我多虑,总觉得这位老爷这半月左右,⾝体似乎…”
红尘摇了头摇“不,我不该多言。”
“没有,没有。”司徒茂目光一凝,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连忙道“不瞒姐小,我最近确实不太好,这个,这个,⾝体是不太好,姐小能不能帮我看一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东西?”
“哦?”
红尘扫他一眼,意味深长。
这人的脸上立时红了。
“我看老爷的年岁,还不至于如此。”
红尘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看来,的确是要去老爷家里看一看风⽔,才能确定原因。”
司徒茂的脸上更尴尬,耷拉着脑袋,都有点儿不敢看眼前姐小的脸⾊,却是连兰草都顾不上,让小厮们搬着,自己亲自领路,领着红尘到他家里去。
他就住他姐姐和姐夫那儿,一家子相依为命很多年,说是姐夫家,其实也是他家。
罗娘:“…”这个圈子未免兜得有点儿大。
小严叹息,她觉得自家姐小,恐怕是享受这样兜圈子玩的感觉的,也很喜出来忽悠人,稍微玩一下不要紧,这可千万别上了瘾,要和王半仙一样,每天不忽悠人浑⾝难受…那可⿇烦大了。
“里面请,里面请。”
司徒茂恭恭敬敬地把红尘请到客厅里坐下,招呼下人奉茶,红尘摇头摇:“别客气,咱们先办事,还请带我四处看看。”
“是,是。”
这位显然也急得很,连忙领着红尘先去自己住的夕照堂,红尘转了一圈,不置可否,又去看其它地处。
转了一圈,转到书房,红尘一怔,失笑道:“这是此间主人的书房?”
司徒茂也颇为自豪:“正是我姐夫的,别看冯家乃是商户,但我姐夫自幼爱读书,书房中蔵书不比寻常诗礼传家的人家少呢。”
的确如此。
东面一面墙,全是书架,全是书,起码有几百册,当然没办法和世家大族的蔵书比,但在寻常百姓中,他们家已经能当得起一个‘蔵’字。
大周书贵,读书也难,寒门难出贵子,寻常人家出一个人才,想被称赞一句读诗书,那是相当困难的。
红尘若有所思,眉头微蹙。
司徒茂一愣:“姐小,我姐夫这书房,难道有什么不妥?”
书房装饰的十分雅致,満是书香,窗台点缀几盆兰草,书架,书桌都是⻩花梨,配上笔墨纸砚,看起来很舒服。
只是还有还有一个小小的三⾜金蟾…和房间不太搭配。
东面墙上有宝剑一把,应是镇宅之用。西北墙上一幅长卷,层峦叠嶂,一山更比一山⾼。
沉默片刻,红尘才道:“我看这书房,这两⽇怕是重新布置过?”
司徒茂一愣,刚想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洪亮的,带了几分气氛的声响。
“冯老爷,什么叫息事宁人?这等事,关乎灵师守。燕字号多大的招牌?他们这般糊弄人。若都像老爷一般嫌⿇烦,不去管,岂不是会有更多人上当受骗?”
外面那人义愤填膺。
红尘便走过去推开窗,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司徒茂只当她⾝为灵师。天生对这些事情很感趣兴。连忙小声把这两⽇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几天我家住了几个灵师。一眼就看出我姐夫新近布置的风⽔局本没什么用,连风⽔法器都是个假的,要说这几个灵师。还有那么点儿本事,咱们这书房就是他们改动过,刚一改动好,我姐夫就觉得心情舒畅多了,前几⽇老不得劲儿。”
红尘笑着点头:“是不错,土生金的格局,还一山更比一山⾼,层峦叠嶂,一览众山小,端是豪气,我看你姐夫有这格局辅助,的确应该意气风发。”
司徒茂脸上露出几分喜悦。
她是把屋里的风⽔局赞了又赞,声音不大不小,开着窗,也传扬出去。
外面冯老爷和一个年轻的灵师本在说话,乍一听见都停口不言,年轻的灵师脸上露出几分志得意満,显然也很得意。
红尘四下张望,啧啧称奇,抿一笑道“我刚才在外头避雨时听说,冯老爷不当家了,把家主之位传给儿子,自己想颐养天年,安安稳稳当老太爷,还张罗着要建个园子养老,原来都是误传,冯老爷这是还想争锋,冯公子也是孝顺,为了⽗亲连自己都不顾。”
她这话古怪。
不光司徒茂愣住,游廊中冯老爷,管家,和那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灵师,都扭过头看她。
尤其是灵师,眉头蹙起,脸⾊也有些僵冷。
红尘眨了眨眼:“怎么?难道不是?”
冯老爷愣了愣:“姐小此言何意?我早年就⾝体不太康健,现如今已经年过半百,我这个老家伙自然要享享清福,以后家里诸事,都要于⽝子打理。”
红尘皱眉,一拍手:“不会吧,我看书房的风⽔局,乃是独览群山的格局,若是冯老爷还有争胜之心,那是大利,只要不断攀登,自然越升越⾼,但子孙位却不太好,看看那长卷上的山,非是土,而是金石,上面亭台楼阁,檐角正对子孙位,算是冲撞,我看此卷是十分了得的法器,相当厉害,占据子孙气运,对子孙不利,却能助冯老爷更上一层楼。”
一番话,那年轻灵师的脸上一⽩。
虽然红尘一句也没说他布置的风⽔格局哪里不好,反而叫好声不断。
红尘皱着眉:“这位大人别觉得不好意思,灵师为主人家排忧解难,若是你和令郞都想要这样的格局,灵师便是觉得不妥,到底要遵循你们的愿望,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事儿。”
冯老爷还没说话,司徒茂就急得冷汗都出来:“姐小误会了,我姐夫最疼孩子,怎么会愿意布置不利子孙的局,肯定是哪儿误会。”
红尘愣了下,走到门前,摸了摸门框,用手一抚,上面竟出现一个银⾊的图形,正是一个燕字,摇了头摇,満脸不可思议:“这不合理,我一开始就看出,这是燕字号的人来过,虽然可能只是学徒一流,但能独自给人调理风⽔,想必已经有些本事,不至于弄不清楚主家的意愿就胡布置啊!”
这话一出,咯吱一声,年轻灵师差点儿把柱子抠下来一块儿,脸上也有怒意:“燕字号?哼,都是骗子!”
他声音很低,旁人听不见。
冯老爷和司徒茂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自在,总不能告诉人家,面上却还稳得住,而且,他们实在没想到,燕字号的人调理过风⽔,竟还要留下印记。
一眼看出这二人惊讶,红尘轻笑一声:“也不是所有的灵师都有这种习惯,恐怕只有传承古老的那些名门才会如此。既是自信,二来也是一种保护,他们留下印记字号,若是有别的灵师打算捣鬼,看见总要顾忌三分。”
冯老爷目光游移,顿时觉得,燕字号的人地位更⾼,只这一个自信,就让他好感大增——幸亏没有一听别的灵师的话,就登门问罪。看来其中果然有什么误会才是。轻咳一声,使了个眼⾊。
司徒茂回过神,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弟弟在外认得的一位灵师。”走过去小声跟自家姐夫把外面发生的事一说,虽然简单。不过冯老爷还是肃然起敬。
红尘却是故意露出満脸疑虑:“…说来。这手段的确少了几分燕字号的感觉。”
“…”犹豫了片刻。虽然心中不好意思,冯老爷还是咬了咬牙,小声道:“这个。眼下的风⽔局到底如何,还请您帮我们瞧瞧。”
红尘却是若有所思,低声道:“我想,令郞这几⽇恐怕⾝体不太好,做事也不会很顺利。”
冯老爷心下更是忐忑,同样庒低声音:“确实如此,我儿昨⽇竟惊马,差点儿出事,谈好的一桩生意也出了变故,只是做生意或顺或逆,都是常事,我们也就没太在意。”
但这会儿往深处一想,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别的灵师,冯老爷连忙道:“姐小快帮我看看怎么化解。”
“哦?冯老爷的确要化解吗?虽对子孙不利,但老爷才不过五十,还不算年迈,至少能保您这一二年內,财源滚滚也说不定。”
“不,不,老朽怎么样都没关系,还是我儿要紧。”
红尘挑眉。
她其实知道,像冯老爷这般年纪,最需要,最看重的不是金钱财富,而是子孙兴盛。
“但既然是燕字号伸手接的生意…”她脸上犹豫“我也不好揷手。”
冯老爷连忙道:“不是,不是,这是我们这位小哥帮忙布置的,不⼲燕字号的事儿。”
年轻灵师低着头,轻声哼了哼。
红尘眨了眨眼:“既然如此…好吧。”说着,四处瞄了一眼,让罗娘搬来一个箱子,搁在地上,自己坐上去,顺手又把很随意地搁在墙角的云石屏风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眼睛一亮,点点头。
旁边那个很年轻的灵师咬牙,皱眉冷笑:“难道你想用这玩意?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这本就是一个一般的摆件儿,半点儿作用没有,哦,不对,好歹能装饰…”
话音未落,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个云石屏风上面忽然冒出一团⽔气。
蓝⾊的⽔光,化作一团雾,又变成湖泊模样,波光潋滟。
灵师了眼睛,再一睁开,还是能够看见。
旁边冯老爷和他小舅子都瞪大了眼,张大嘴巴。
只有片刻,⽔雾又一下子消失不见,红尘才抬头,略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抱歉,我没太注意。”
年轻灵师:“…”师⽗,师⽗,我见鬼了,真是见鬼了,強烈要求回炉重造啊啊啊啊!
别管这位心里怎么咆哮,冯老爷和他家小舅子,是完全顾不上了,专心致志地盯着红尘看,一脸恳求。
红尘也没让他们失望,简简单单把整个书房又重新布置了一遍,招呼了几个下人一起动手,没多一会儿,书房就换了一个摆设,很多林林总总的摆件全搬出去,整个房间显得很素雅,除了书卷和笔墨纸砚外,唯一的点缀,只有一个云石屏风。
收拾完,红尘吐出口气,笑道:“好了,不过像这种住宅风⽔,调理一下还行,大动⼲戈是个忌讳,冯家的风⽔本来就不错,顺其自然修整一些小细节便好,就说这云石屏风,不是什么要紧法器,但用在你们家却正合适。”
冯老爷和他那小舅子脸上都有点儿奇异,嘴动了动,却不曾说话。
他们当然看出来,眼前这位姐小的布置,和上一次他们请的那个燕字号的灵师的布置,不说一模一样,大体上却也相差仿佛,哎,看来,果然还是老牌子的灵师更靠谱,他们差一点儿自误了。
显然,年轻灵师也看出来,脸⾊有些难堪,言又止,満脸纠结。
他很想说这样的风⽔局没什么用,云石上的波纹如⽔一般,⽔生木,冯老爷五行缺木,呆在这种环境里,或许会觉得有些舒服,心情平静安然,不过也只有这点儿作用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