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狼 穴

　　()狼⽳是希特勒的指挥东线大本营的名字，在德国的东普鲁士城市拉斯滕堡的森林里。

　　李德知道，‮家国‬
‮导领‬人与明星都是⾝不由己的。他的rì程都装在委秘书兼办公室主任鲍曼那个红sè⽪包里，每天的rì程都环环相扣，只有夜晚是属于自己的。这不，昨天刚刚出院，今天就得到狼⽳去，那里一大帮陆军军官在等着他呢。

　　李德梳理着思路：1941年6月22rì，德军分三路⼊侵苏联，到10月底，南路德军已经进⼊克里米亚半岛；北路打到列宁格勒城下，从陆上包围了这座城市，可是城北是拉多加湖，湖的东边还在苏军手里，他们可以通过这座湖与列宁格勒联系，除非占领湖的东岸，完全包围那座以列宁命名的城市。

　　10月2rì，中路德军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攻势，旨在占领苏联首都莫斯科。台风行动刚开始，德军俘虏苏军66。5万人，到10月16rì，已抵达离莫斯科40公里的地方，莫斯科一片混，当时那怕只要降落几个伞兵都能占领莫斯科。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到18rì，连绵秋云开始了，150万德军陷⼊无边泥潭中。两条道路摆在希特勒面前：要么冒着极大的风险強行进攻，要么见好就收，转⼊防御。

　　李德清楚地知道，历史上的希特勒屈从于陆军总部和zhōng yāng集团军群将领们的意见，选择了第一条道路，在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強攻莫斯科，让此前天下无敌的德军遇到了第一次大败仗。所以他的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给这帮立功心切的疯子套上笼头，挽救帝国，为自己树立威信。

　　火车沿着一条单线轨道通向森林深处，铁路两边是由希特勒jǐng卫旗队的士兵守护的。铁轨在⾼大的树木中间伸向一个小小的车站“格尔利茨”从那里下车，就会看见两座竖立在林间的特别的铁塔，那是通讯塔。在两座铁塔的中间，一小片空地上，可以看见一个由巨石和混凝土构成的‮大巨‬⼊口。从那里进去，就是狼⽳。

　　李德生平第一次来到这里，贪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与电影上的相比，这里更幽静，在深秋季节，树叶已开始掉落了。

　　李德被一大帮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与⾝边的人闲聊，有意放慢脚步，让别人走在最前面，以免让人看出他不识路。

　　“herrhitler！”门两边的哨兵一个立正，李德被吓得差一点蹲下。按着一名陆军军官到门口敬礼接，嘴巴快速闭合着。走到里面才记起，刚才人家敬礼时他忘记回礼了。

　　他走进地图室，黑庒庒満房子的军官，前面是子上有红条、领章上有矢车菊的将帅们。有人接过他的帽子和大⾐。

　　“嗨，希特勒。”如雷贯耳的吼声，他⾝子靠在接过大⾐的侍者⾝上，不然已经瘫软在地了。这种场面电影上看过无数次，⾝临其境时竟然如此声势浩大，他咬紧牙关，以免让别人听出磕牙的声音。

　　这些就是横扫欧洲的那支常胜军队的⾼级指挥官呀，有史以来标准化军队的jīng英们，当然我是他们的总司令，我是三军总司令阿道夫?希特勒，我怕什么？李德想到这里，不由得直了⾝板，学着希特勒的模样，踏着碎步径直走向大桌子前。大家把李德当成分⽔的犀牛，纷纷给他让道，与其说是敬畏，不如说是躲避。

　　向他致敬后军官们面面相觑：昔rì的元首脸上、鼻子上甚至脖子上都绕着绷带，眼睛也比往rì柔和，全然没有往rì的戒备与辛辣。陆军总司令劳希奇说：“没想到元首受了这么大的伤害。我们陆军决心尽快占领莫斯科，为您报仇。”

　　李德心里一惊，但尽力庒抑着没有显露出来，大度地挥挥手：“开会吧。”他双手柱着桌子沿，总司令劳希奇、总参谋长哈尔德站到旁边。他想起类似的照片留在世上，只不过照片上是真正的希特勒，而他不仅是假冒伪劣，还在鼻子上着绷带，那标志xìng的小胡子也没有长出来。

　　他抬了抬右手，德国陆军总司令劳希奇元帅开始冗长的汇报：

　　“…总的情况。截止10月底，我军在东线的控制线是：最北到摩尔曼斯克以西50公里处，往南到拉多加湖北岸，到圣彼得堡以东（不包括圣彼得堡）丘多沃，到加里宁，卡卢加，图拉，…一直到黑海。”

　　李德认真地听着，尽力在脑海里搜寻着。他很奇怪，几分钟后他便进⼊了角sè，感觉自己与希特勒融会在一起了。似曾相识的历史在他眼前浮现。

　　劳希奇元帅‮劲使‬咽了下唾沫，继续说：

　　“这里需要着重指出二个方向：一是北方，我39摩托化军已经进⼊提赫文，准备在稍加休整后猛扑斯维河…”

　　哈尔德补充道：“还有一个师要向东进，向沃洛格达总方向进攻。”

　　“进攻个庇。”李德心里骂道“苏联第七集团军麦列茨科夫将军很快就要把你们追赶出提赫文。”麦列茨科夫元帅的回忆录《为‮民人‬而战》他看过不下十次，历史上苏军就是在德军占领几天后，也就是1941年11月11rì开始反攻的。他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苏军反攻‮队部‬的番号，好像是第七集团军第46坦克旅和一个步兵团…

　　“我的元首。”劳希奇元帅把他从回忆中‮醒唤‬，他张口结⾆了一小会，很快镇定下来，房间里一阵轻微的sāo动，面前的大脑袋继续汇报：

　　“北方战线的情况就是这样，估计十rì內德军就会抵达斯维里河与芬兰军队会合，下面我们转⼊zhōng yāng集团军…”

　　“等等。”李德喊叫起来“您就那么确信十rì后德军一定会与芬兰军队会合？也就是说，苏军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不，看着德军与芬军会合而无所事事？难道他们不会反攻？”

　　房间变成了藌蜂窝，充斥着嗡嗡声。在此之前，元首与他们制订作战计划时，只是一厢情愿、信马由缰地规定德军如何如何，很少设⾝处地地想苏军怎么办。今天不同了，元首竟然站在对方立场上考虑问题，让他们始料不及。

　　望着这些不可一世的将帅们惑的表情，李德非常开心，顿感信心倍增，他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我确信，几天后苏军就会反攻。”

　　“用什么反攻？”陆军总参谋长哈尔德声音不⾼，但语气中透着威严，隐蔵在眼镜后面的那对小眼睛里shè出寒光，令李德不寒而栗。

　　李德有成竹地说：“第46坦克旅和一个步兵团，还有苏军步兵第44师及191师…”

　　“第44师及191师已被消灭，至于您说的第46坦克旅嘛，他们还在第七集团军后方与芬兰军对峙。”哈尔德说完，马上响起一阵阵附合，哈尔德洋洋得意地瞅着“希特勒，”摘下眼镜擦拭着。

　　接着李德与这些顽固不化的将军们争持起来，很快他就败下阵来，毕竟他没有那么多专业术语，毕竟他不掌握那么多的细节，毕竟他缺乏希特勒的气势，毕竟他底气不⾜。他不噤为希特勒同情起来，与这些⾼傲、自命不凡的将军们共事简直是受罪，仅仅是他们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就让人受不了。转过来一想，他具有他们所有人，甚至连希特勒都不具备的先见之明，那就让事实教训这些古董们吧。别看现在你们一个个活龙活现，事实很快会证明我有先见之明，到那个时候，你们就成了猪尿泡了——又羞又臊。

　　劳希奇元帅又喋喋不休地谈起zhōng yāng集团军的形势，总的意见是发动对莫斯科的第二次进攻。李德清楚地知道历史上对莫斯科的第二次进攻是场灾难，一方面他想让德军碰得头破⾎流算了，不过那样一来，他就不能树立威望，而且他心里产生強烈的冲动——追逐名利的強烈yù望。

　　劳希奇元帅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汇报：“我代表陆军总司令部和总参谋部，请求元首批准我们实施针对莫斯科的‘秋季进攻’计划。”

　　“秋季进攻？”李德反问了一句，哈尔德的表态证明他没有听错：“在⼊冬以前攻占莫斯科还是有相当把握的，总参谋部同意陆军总司令的意见。”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李德用嘲讽的口吻自言自语：“秋季进攻。”

　　哈尔德步步进，提⾼了声音：“请元首批准我们的计划。”

　　李德也提⾼了声音：“自10月2rì台风行动开始以后，你们就说11月7rì在莫斯科红场阅兵，而今天，在红场阅兵的不是我们，而是斯大林。你们用什么进攻莫斯科？用130万陷在泥潭里不能自拔的疲惫之师吗？”

　　哈尔德挑衅般望着李德，喊叫起来：“我的元首，请充许我更正两个小小的错误：第一，莫斯科已被我军从三个方向包围，红场更在我们炸机的范围內，斯大林断然不敢举行阅兵式，除非他不要命了。第二，我军进攻莫斯科的兵力是150万陆军，截止昨天，也就是11月7rì下午17时，共伤亡…”

　　李德低下了头，以避开哈尔德飞溅的唾沫，而哈尔德把这当成元首示弱，越发引经据典，咄咄人。李德感叹，怪不得希特勒那么讨厌军官，甚至盛传为了让这些⾼傲的军官听命于他，他从《我的奋斗》稿费中拿钱贿赂这些军官，看今天这个架势，他相信这不是空⽳来风。

　　希特勒不仅仅与敌人作战，还要与这些食古不化、墨守陈规的老古董作战。他真想在一个个骄傲，自大，狂妄的大脑袋上挨个儿菗几个耳光。

　　李德决心不像希特勒那样与他们争吵，吵也吵不过，他坚信：事实胜于雄辩。哈尔德不是说苏军不敢在红场举行阅兵式吗，他那里知道，在他们开会的这个时间，斯大林正在检阅荷实弹的苏军，这些苏军从红场走过后，就唱着《神圣的战争》，直接奔赴前线。为了保密，红场阅兵的消息在第二天公布。李德幸灾乐祸地看着哈尔德，以致有点唐突地宣布休会。

　　哈尔德指着劳希奇元帅手中的报告，有点恼怒地问何时批准，李德思忖片刻后断然命令：“这是关系到德意志帝国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不想匆忙做决定，明天把zhōng yāng集团军群各集团军总司令和装甲兵团司令都叫来，然后再做决定。”

　　李德转⾝就要离开，不料陆军总司令劳希奇元帅和总参谋长哈尔德上将堵住他说：“那不可能，将领们不能离开前线到这里开会。对他们来说，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

　　李德觉得⾎直往头上涌，他气冲冲地问道：“现在又没有作战任务，他们忙什么？”

　　“他们忙碌的事情够多的了。”李德发现隐蔵在哈尔德眼镜后面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嘲弄，他怀疑虽然第二次进攻莫斯科的命令还没有签发，这个捉摸不定的家伙很可能已经向下面提前发布了相关命令，他吼叫：“在正式命令没有下发之前，谁都不准向莫斯科前进一步。”

　　李德径直向前走去，劳希奇与哈尔德在最后时刻移开了⾝子，但嘴还是不依不饶：“我敢保证，明天有一半前线将领不能到这里开会。”

　　李德猛然停住脚步，紧跟在他后面的随从收不住脚，爬到他背上，把他碰得往前一个趔趄。

　　李德视着两人，一字一句地宣布：“那我们到前线，再一次到前线。”

　　鲍曼在他⾝边说：“我的元首，上次到前线让你严重受伤，我不会让你再冒险了。如果有谁对你苦苦相，谁就是居心叵测。”他不由地睇了哈尔德一眼，后者的脸腾地变成了猴子庇股。

　　李德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家国‬利益⾼于一切。我的专列不知修好了没有？”

　　鲍曼说：“你忘记了元首，你的专列毁了，不过当时一共造了两辆专列，另外一辆是戈林大元帅的，他一直没用过。”

　　“对，借用他的，此外通知戈培尔博士随行。对，还有施佩尔。”

　　鲍曼立正点了点头，伸出左手，引领他到门外后退到他后面。摆在李德面前的是两条路，不知道应该走那条才到休息区，他急中生智，对鲍曼说：“⼲脆我们今晚到柏林，我有事当面与博士谈，你赶快调车。”

　　鲍曼恭维道：“元首英明，明天是啤酒馆暴动纪念rì，您应该在慕尼黑参加集会。”

　　李德想起来了，1923年11月8rì晚上，德国纳粹计划仿效意大利贝尼托?墨索里尼向罗马进军，在慕尼黑的贝格劳凯勒啤酒馆发动的推翻魏玛共和国的一场闹剧。每年的这天，纳粹老战友们都要云集在慕尼黑的贝格劳凯勒啤酒馆，纪念这次儿戏一般的政变。

　　李德想了想，对鲍曼说：“今年能否让别人代表我出席？老员们看到我现在的尊容会伤心的。”

　　鲍曼说：“您可以委托戈林元帅代表你参加，毕竟人家是副元首，您的接班人。”

　　李德⾼兴地拍了拍鲍曼胖乎乎的脸：“我倒把这个胖子忘记了，就这样办了。”

　　希特勒的梅赛得斯——奔驰停在了面前，李德上车后闭目养神，偶尔眯着眼观察周围，竭力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