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 大结局(4)
赢楚刚刚送走太子回到自己的居所,他没有购买宅院,反而一直住在宮中,裴后特意开旨赏赐了一个单门院落,整个院落里都不见一株娇嫰的花儿,反倒是树木有着几棵,其中一棵古木需要几个人合抱才能抱过来,也正因为如此,整个院落都被郁的气氛笼罩着,即便是光明媚的天气也少有光能照进来。
赢楚走进院门时,正有一名小太监在扫着院子,见他进来,忙恭敬站好,行礼道:“赢大人,您回来啦。”
赢楚嗯了一声,脚步未作停留,直接从他⾝边穿过,走进了正房。他随意脫下外袍,端起放在旁边尚冒着热气的杯盏浅浅地喝了一口。沁人芬芳在口中弥漫开来的同时,男子回想起了之前与李未央的对话。他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眸,仔细将记忆反复倒了几遍,再睁开时脸上已是浮现出淡淡的狠来。
李未央,你的大限到了。
齐国公府
“大夫,我的女儿怎么样?”郭夫人着急地道。
大夫沉昑片刻才道:“郭夫人放心,只是天气热燥,郭姐小又忧思过甚,才会突然吐⾎,没什么大碍的,我开两剂方子服下去就好了。”
郭夫人松了口气,便吩咐下人送大夫离去。郭导连忙道:“⺟亲,小妹这是…”
郭夫人摇了头摇,道:“没事,只是太累了。”
郭导心头略松,道:“那咱们今后要多小心一些。”
郭夫人自然知道这一点,她坐到了李未央的边,摸了摸对方苍⽩的脸⾊,却是越发担心起来:“这个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
莲藕站在一旁,脸⾊有点不好,她总觉得姐小突然情大变,暴躁易怒,而且毫无预兆的倒下,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琊…大夫说的不错,李未央的⾝体很快痊愈,只是脸⾊依旧有些不太好看,但请了数位大夫都说无碍,郭夫人也只能吩咐她多加小心。
天气越来越热,李未央在屋子里呆烦了,索出来散步,莲藕和荷叶依照她的吩咐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李未央走了两步,前方桥上却出现了一个人。
静王元英就站在不远处,青⾊的长袍质地柔软滑腻,在风中微微一下摆就会有着流⽔般的翻滚,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望着她时眼眸里情绪幽深,几乎能让人深陷进去,李未央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在他的面前顿住⾝形。
“听说你⾝体不适,我特地请院判做了清心丸。”时隔几⽇,元英仿佛早就完全忘记了上次的不愉快分手,眼眸里含着笑将手伸了出来,露出一只雪⽩的瓷瓶。
一听到她不舒服立刻现⾝,这样的用心如果换成其他女子可能真会感动不已。
李未央看着那瓷瓶,忽然笑了:“谢谢你,我收下了,不过…”她脸上带着笑,嘴角却带出一丝嘲讽来:“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感动。”
元英一怔,看着对方不语,眼见一片树叶随风落到李未央的头发上,就想伸手去摘下来,却被李未央动作自然的避了过去。
李未央极为冷淡地道:“既然殿下这里没有什么事,嘉儿就先告退了,以后有机会再给殿下还礼吧。”说着,示意一旁的莲藕接过瓷瓶,又向静王元英行了个礼,转⾝就走。
元英伸出手想去拉住她,终究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手落了下去。他心头默默地想着:李未央,到底怎样才能暖化你的铁石心肠,难道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看在眼里吗?面上闪过懊恼、痛苦、纠结,他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直到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元英才反应过来:“是你?”
郭导站在他的⾝后,略带同情之⾊地看着他,道:“一起喝两杯去?”
元英微微一笑,道:“好。”
两人相偕离去,郭导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李未央的背影一眼,面露疑惑。
“你们先下去吧,不让你们进来,先别进来。”回到房间的李未央,才一进门,就对莲藕二人吩咐道。
两个丫鬟乖巧,应了声就直接退出去,临出门,还将房门给李未央虚掩上了。
李未央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桌上放着的一只小盒子上,周围静悄悄的,仿佛不曾有人来过一样,但李未央的脸上,却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怎么平⽇胆大,今⽇竟躲起来不见人了?”李未央开口道。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李未央眉头一挑,向桌前走过去。
周围依旧毫无动静,桌上放着的精致木盒用绳扣系着,李未央修长手指左右一扯,绳扣就自然脫落。盒子里装着的东西也映⼊了她的眼帘。这是一对圆润可爱娇憨之极的泥娃娃,捏的并不是多么的精致,眉眼神态却极为传神,李未央将其中那个和自己有着五六分相像的泥娃娃提出来,放在眼前饶有趣兴地端详了一会儿,随后放回去,又提起了另一个泥娃娃看了看,这个明显就是元烈的缩小版了。
将这只泥娃娃捏在手里,李未央面无表情地说道:“再不出来,这个娃娃我可摔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影从房上跳跃下来,那人立刻凑过来看着她,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放着満天星斗:“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呢,你不喜吗?”看到被李未央随手放到桌上的那个瓷瓶,他的眼眸里就更是盛満了不⾼兴的情绪。什么嘛,这瓷瓶比起自己捏的泥娃娃要差的多了,为什么要收下…李未央到这时哪里还不明⽩他的心思?
她板着脸,看着直到现在才肯出来的元烈,淡淡地道:“别告诉我,这对娃娃是你送我的礼物!”
元烈仿佛大型⽝一般,在她的面前就差耷拉耳朵来显示自己的委屈了:“当然不是。”
李未央盯着他⾜有一分钟,见他依旧耷拉着耳朵,最后,只好无奈地伸出手想在他头上一把,却被对方反捉住了手。元烈认真地看着她,呼出的气息都几乎拂在了她的脸上:“我好想念你。”
李未央脸有些发烫:“放手。”
“才不要。”闷闷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来,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已经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长臂则猛地揽住她的,将她紧紧地抱住了。到了最后,李未央不得不耐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放柔声音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因为太想你,所以看到前线情况好转,我就立刻请旨回来了。”他沉默了片刻,在她耳畔轻轻地道。
此时此刻,呼昅之间尽是元烈的气息,李未央有些恍神于包裹着自己的温暖氛围,许久,才微微勾,道:“算你回来的及时。”
其实,无论你送给我什么礼物,我都会喜的,只因为你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一回来就听说你受伤了,给我看看。”元烈将小娃娃放在一旁,然后轻轻掀开她的袖子,开解绕的布条,蹙眉道:“赢楚真是胆大包天。”
李未央微笑道:“不过是点⽪外伤而已。”
元烈却⾼声道:“把金创药拿来!”莲藕应声道:“是。”不一会就送了药箱过来。元烈小心翼翼地让李未央坐下,用⼲净的棉团沾着酒⽔清洗她的伤口,再小心地上药、上布条。
他的动作非常小心,心无旁骛。
李未央只觉得一直躁动不安的情绪缓解些许,柔声道:“你在前线很出风头。”
元烈抬起头来,不噤失笑:“是他们太无能了。不过——我打了胜仗,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说完他轻松笑道,还不待她应声便狡猾地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轻柔地吻,恋恋不舍道“我进宮去应个卯,然后回来陪你吃饭。”
李未央微笑着目送他离去,可他刚走,她的神⾊便慢慢发生了变化。她不对劲,全⾝⾎沸腾不止,心脏砰砰地跳动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第二⽇,李未央陪着郭夫人去上香,回来的时候一直倚靠着马车昏昏睡。阿丽公主好奇道:“嘉儿,你最近怎么了,精神都很差。”
李未央睁开眼,摇了头摇:“我没事。”
阿丽公主和郭夫人担心地对视了一眼,郭夫人道:“回头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不必了,娘,他们说的都一样,无非是过度劳累。”李未央一口回绝。
直到马车停在了齐国公府门外,郭夫人伸手替李未央将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挽到耳后,道:“若是乏了,晚饭就让人送到你屋里,你也不必到前院来了,直接歇息就是。”
李未央勉強一笑,道:“是。”
郭导正坐在花园里看书,见⺟亲和妹妹回来连忙上来,刚要说笑几句,就发现李未央表情似乎有些古怪。
郭导关切地道:“你怎么了?”
郭夫人也向李未央看去,果然见到女儿脸⾊不是那么好看,心里咯噔一下,道:“嘉儿,你可是⾝体不舒服?”
李未央见二人齐齐盯着自己,道:“真的没事,你们不必过于担心。”
郭夫人却不肯作罢,直接叫来莲藕,吩咐道:“去给姐小煎一碗药。”又转过头再三盘问李未央的情况,李未央笑着拥住她,道:“娘,这一天忙碌您也乏了吧,不必为我担心!”对这个妇人,她永远做不到直言拒绝,那种发自內心的关怀,让她惴惴不安接受了的同时,又感到丝丝温暖。
郭导也对郭夫人道:“娘,既然妹妹乏了,我们就先走吧,您累了一天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阿丽公主也贴心地劝道:“夫人,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
郭夫人见自己不走李未央也不肯回去休息,只好点头道:“好吧。”又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李未央:“嘉儿啊,那娘就先走了,再不舒服不可以瞒着。”
阿丽公主一直陪着李未央回去,再三嘱托后才离开。李未央坐回到桌前,喝了一口莲藕递过来的茶,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赵月好些了吗?”
“回禀姐小,赵月姐姐的伤势好很多了,过两天就能来伺候。”
李未央点了点头,最近大家都在追问她哪里不舒服,其实不是她不想说,只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心中的不安来源于一种摸不着看不到的危机感,那是久经生死之后的直觉敏感,完全抓不到头绪,她该怎么和他们说…这时,莲藕又上前道:“姐小,是否先浴沐更⾐?”
李未央有轻微洁癖,若是从外面回来,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必会先浴沐更⾐,换上⼲净⾐物再做其他事,这点莲藕是清楚的。
李未央点点头,道:“去准备吧。”
等盛満热⽔的大木桶被抬进来,李未央褪去⾐物走了进去,沉下⾝子闭上眼,任由温⽔漫过她的口,颈项,眼睛,额头…试着放松的同时,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幕幕快速地在她脑海中闪过。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若只是靠着直觉行事,那很容易落⼊别人的陷阱,可忽略心底的莫名不安又觉得不妥,李未央觉得自己得好好整理一下思路,以便揪出让自己感到不安的那个点。
不知是⽔温过热还是在⽔中停留太久,口翻腾的⾎气让她产生一种整个人快要炸爆的错觉。
莲雾在外面好久没有听见李未央的声音,心慌地推门进来:“姐小!”
哗啦一声,李未央从⽔中露出了苍⽩面孔,轻声道:“我没事。”
莲雾心头微微放松,赶紧取了⼲净的⾐物来伺候李未央擦⾝穿⾐。
窗外鸟儿叫声清脆,屋內的人却到现在还没有醒。
外间屋內莲藕刚刚将今天姑娘要换的⼲净⾐裳取来,已是用上好熏香熏过了,味道淡雅却好闻得很,荷叶这时从外面走进来,问道:“姐小还没醒?”
莲藕随口应道:“姐小昨⽇⾝体不太舒坦,晚起些也是正常的。”
荷叶朝里间望了一眼,见那里半点动静全无,庒下心底不安,道:“莲藕,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一起来我的眼⽪就总是跳,总觉得会出什么事,你有没有安神药丸,赏我一枚吧!”
莲藕忍不住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捏,道:“就你事儿多,我屋里不是有个红漆柜子吗,安神的药丸放在一个啂⽩⾊瓷瓶里,那可是姐小赏下来的,稀罕的很,你若是想吃就自己去拿。”
“知道啦,我就去拿一丸,吃了好做事。”荷叶笑嘻嘻地道了谢,转⾝挑帘出去了。
莲藕见她出去,也忍不住往里间又望了一眼,自言自语地道:“怪了,这说着说着,怎么我也觉得有些心慌了?”想到姐小到现在也没起,实在有悖于平时早起早睡的习惯,莲藕放下手里的活计,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只见里间精美的帘幔垂着,隐隐能见到人影,莲藕站在边,忍不住低声唤道:“姐小?”
李未央的声音有些沙哑:“嗯…天亮了吗…”
莲藕恭敬地道:“天已是大亮了,方才夫人派人来看过一次,知道姐小未起就先走了。”
薄帘后面传来声响,李未央坐起来:“我知道了。”李未央了头,不知是不是这两⽇着了凉,头隐隐的有些痛。
莲藕忙去外间取了一套⾐裳过来,又服侍着李未央穿上,李未央对着铜镜照了照,里面照出的是一张异常苍⽩的脸,她轻轻染了点胭脂在面颊上,才淡淡道:“莲藕,一会儿你去前院请大夫过来,我头有些沉,大概是着了凉。”见莲藕脸上现出焦急之⾊,她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弄到人尽皆知,等大夫开上一剂药,喝了也就好了。”
这就是说不要惊动夫人了…莲藕看了看自家姐小的脸⾊略有些苍⽩,许是真着了凉,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道:“姐小您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大夫给李未央看过之后,也只是开了一剂普通方子,李未央让人熬了药喝下去,感觉好了些。原以为只是普通风寒,可偏偏隔了一⽇再起时头疼的更厉害了。这一下莲藕再不敢隐瞒,赶紧请来了郭夫人。
郭夫人坐在边,眼泪都流下来了:“嘉儿,你感觉如何,头还痛吗?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病了呢…”随后又冲莲藕、荷叶和匆匆赶来的赵月等一众服侍李未央的奴婢发起了脾气:“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姐小的?姐小病成这样了才说,之前居然就敢瞒着!”
李未央躺在榻之上,声音有些微弱道:“娘,不怪她们…是女儿,是女儿不想您担心,所以…不让她们说的…”
莲藕噗通一声跪下来,带着哭腔道:“夫人,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夫人责罚!”郭家的主子对下人向来宽厚,但出了这样的事儿,却不算是小事了。
郭夫人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几人,到底还是没有责罚她们,不是不想,一是女儿这病的确是来得太快了些,谁都料想不到。二是她们如今已是郭嘉⾝边的使唤人,便是要罚也该是由女儿做主才是。想到这里,郭夫人说道:“暂且退到一旁,莫要耽误了大夫诊断!”
说话间外面脚步声响起,除了昨⽇开药的大夫,还有几个府內养着的大夫也提着药箱疾走进来。大夫检查一番后,脸上満是不可思议,连道:“这怎么可能?昨⽇看时姐小只是微恙,如何夜一之间变得如此严重?”
郭夫人闻听这话,早就骇得一张脸⽩起来,旁边的郭导也是一惊,忙问道:“许大夫,舍妹⾝体究竟如何?”
这位许大夫是祖上连着出过七位太医的人物,传承渊博,有着自己的绝招。最重要的是他们几人都是齐国公通过各种途径请来的,无论是家世还是背景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全部命脉都掌控在齐国公府手里,是难以被别人收买去的,所以向来最放心不过。
许大夫斟酌了一下用词,道:“从姐小脉象来看,脉象浮紧,确是风寒之症…”
郭夫人和郭导听说只能看出是普通风寒已经很是怀疑,再看到上少女苍⽩着的脸,又紧跟着将心提起来。郭夫人不安地问道:“既是风寒,为何如此严重?”
方才也听莲藕讲了,明明昨⽇就找来大夫诊断过、开了药方,为何夜一之间病情就骤然加重了?难道是那药不对?郭导也想到了这点,忙让人去将熬药剩下的药渣子取来,让其他大夫共同察看,得出的结论也是对症的,不由得让人更加疑惑。
李未央突然病倒,连陈留公主都被惊动了,特意从宮中请来了太医为李未央诊治,可最后的结果却还是风寒之症,使得众人束手无策。风寒明明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却始终不见起⾊,只是一天夜一时间,原本还清醒着的李未央,已是时不时地昏睡过去。
元烈就这样站在榻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塌上的女子,手掌渐渐地握紧,指尖都扣进了掌心里。在他⾝旁,郭导神情疲倦,眼睛里⾎丝遍布,显得整个人有些颓废,他低低地道:“…就在两个时辰前,她才刚刚醒过一次,可是却连粥都不能喝进去了,算上今天她已有快两⽇⽔米未进了,就连太医都说…都说是风寒之症,可若只是区区风寒之症,又如何会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元烈眼神深沉得仿佛囊括了黑夜,片刻后,他沙哑着声音道:“我一定会想法子的。”
从齐国公府一回来,元烈就直接进了书房,他坐在雕花靠椅上,似是在等着什么。不一会儿门外有敲门声传来,元烈冷冷道:“进来。”
几名黑⾐侍从如同影子一样进⼊房间,跪倒在地。
元烈冷冽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这才问道:“可查出什么没有?”
其中一人恭敬回道:“启禀王爷,属下仔细查探过了,这段时⽇內不仅齐国公府內并无异样,连府周围也和往常一样。”
元烈垂下目光,脸⾊沉下来。李未央刚开始只是头痛,渐渐卧不起,如今甚至连醒过来的短短时间內,也不能喝进一口⽔吃下一口饭,这样的病症会是风寒之症?笑话!他们都以为她是生了重病,元烈却觉得这件事绝不是生病这样简单。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人。
眯起琥珀⾊眼眸,元烈冷冷地道:“纳兰雪,此人你们不陌生吧?现在,本王命令你们即刻去到她的墓前,将她的骨灰挖出来!”
其中一人震惊:“可是那人的骨灰明明是…”被郭家二公子带走了啊!
元烈冷笑道:“带走了?别人可不知道!反正未央替她建了个⾐冠冢,你们就弄点随便什么米分装装样子!”
等他们走了出去,元烈望着手上的扳指,低低地道:“未央,我一定会救你。”
这件事代下去没半⽇,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办成了。
元烈闻听后,语气极为冰冷地道:“骨灰要派人连夜守着,若是那人还不来,就把骨灰洒到江里去!”
结果,傍晚时分就有亲卫带着“访客”回了旭王府,一把将人扔到地上,亲卫首领回禀道:“王爷,就是这人在王府外头鬼鬼祟祟的!”
被扔在地上的男子摔得有点狠了,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脸,慢呑呑地抬起头,结果一下就和元烈对上了目光,表情顿时愕然之极:“怎么是你!”
元烈冷笑道:“怎么不能是我?蒋公子。”
蒋天表情一下子变得极其苦涩,道:“旭王,在下从离开后就一直谨守着本分过⽇子,从不曾参与过蒋家的事,旭王为何就不能放过在下?”
元烈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紧紧盯着蒋天,见对方脸⾊越发苍⽩,才讽刺地道:“蒋天,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糊涂?你以为你和纳兰雪之间的事,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从纳兰雪开始救人,嘉儿就说她的手法很悉,只不过看她没有恶意,所以不想拆穿罢了!你还装什么装!”
蒋天本来苍⽩的脸这一下连半点⾎⾊也不见了,他眼睛里盛満了深深的恐惧,闭上眼,好一会儿才解脫了一般道:“…是,纳兰雪的医术,是我教的…”随后,就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
元烈却猛地弯,揪住他的前襟将他从地上硬扯起来,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你以为我费这么大功夫将你抓来,就为了弄死你?蒋天啊蒋天,不要把你自己的命看得太⾼了!”说着,将其狠狠地掷在地上。
蒋天咳嗽了好一会儿,这才认命地看向表情冷的元烈,带着一丝恳求地说:“只要你放过纳兰雪的骨灰,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元烈冷冷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来人,备车!”
等蒋天上了马车,面对着坐在对面冷冽看着自己的元烈,勇气退却之后,蒋天剩下的就只有害怕了。“那个…”他想问一句去哪里要去⼲什么,结果被元烈堪称冷的目光一扫,立刻缩了头。元烈也不理他,一路上马车內静的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蒋天尽量将自己的⾝体往小了缩,生怕惹怒了这个脸上带煞的人。
直到马车停下来,元烈才再次开口,只两个字:“下去。”
蒋天已经易过容,现在他看起来是一个五十余岁、须发花⽩的老者,元烈也不怕被别人看到,直接就一脚踢开马车门,目光冷冷看向对方。蒋天哆哆嗦嗦地走了出去,元烈跳下马车,先他一步走向大门口。
在他们⾝旁则有旭王府的侍卫簇拥着,蒋天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到了如今这副田地,他也不打算跑了,跑也跑不掉,倒不如好好替对方办事求一个好生对待。饶是如此,抬头看向大门上的匾,齐国公府四个大字依旧让他眼神一凝,不知不觉中后背就了一片。
见元烈看向了自己,蒋天忙跟了上去,管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带着欣喜之⾊:“旭王殿下,事情紧急,请您直接到后面与夫人说。”
郭夫人早就等得望眼穿,一看到元烈立刻走了上来:“旭王殿下请来的神医在哪里?”
元烈向对方一指他,道:“郭夫人,就是他。”
不等蒋天说什么,已经被郭导扯着向院內走去:“既是如此,还请神医快些看一看舍妹!”
蒋天没言语,被強拉着进⼊了正房的门,一进门就被更多的人注视着了。不过,闲杂人等很快就被清理出去,病人的房间內就只剩下蒋天、元烈、郭夫人,以及扯着他进来的那位郭家少爷了。
看着榻上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女子,蒋天顿时萌生了一种不实真的感觉,那样厉害的一个女人,居然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难以想象。他伸出手为李未央搭脉,一旁的人屏住呼昅,静静地等候着他的结果,片刻后,微闭双眸的蒋天睁开了眼,表情显得十分古怪。
郭夫人忙问道:“大夫,我女儿到底得了什么病?”
蒋天看看郭夫人,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元烈,言又止。
元烈心里就是一沉,冷冷地看着蒋天,道:“你照直说就是。”
见此,蒋天只得长叹了一声,缓缓地道:“实不相瞒,这位姐小得的…并非是病,恕在下无能为力,我实在没这个本事能治好这位姐小。”
什么?不是病?
不光是郭夫人惊住了,连早有猜测的元烈也脸上越发沉,他追问道:“不是病,莫非是中了毒?你不是能解毒吗?”
蒋天苦笑着摇头摇,道:“若是毒那倒好办了,可惜既非是病,也不是中了毒,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我是真不知道。”
房间內一阵死寂,屋內的几人都被这消息震得有些头晕,等醒过神时,郭夫人立刻求救般看向元烈,病急投医这句话,用在这位爱女心切的国公夫人⾝上再合适不过了。
元烈紧紧盯着蒋天,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是否正确,从蒋天的脸上元烈看不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心中仿佛庒上了一块千斤重石,元烈表情沉不定,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道:“在她醒来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食住行自会有人为你安排,至于你能不能保住命,就要看她能否痊愈,该怎么做,我想你应该明⽩吧?”
蒋天苦笑了下,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的?事情已到了这一步,早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遂点头道:“放心吧,我虽不能使这位姐小痊愈,但拖延一些时⽇,还是可以的。”言下之意,想让她醒过来你们还需另请⾼明,他能做的可是有限啊。
元烈再不看他一眼,转脸看向了郭夫人:“您怎么看?”
郭夫人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儿,黯淡表情下隐蔵着快要发狂的情绪,她低声道:“旭王殿下,神医能有这样承诺已是令人庆幸了。就这样吧,能拖延一⽇是一⽇,只要能尽快找到办法,嘉儿总会醒来的,对不对?导儿,你可认识什么奇人异士,眼下大夫是看不好嘉儿了,总要想些其他办法才成,总不能…总不能…”最后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郭导抿紧了,聪明如他想到了更严重的一个问题,低声道:“娘,旭王殿下,这件事不能怈露出去,若是真有幕后黑手…一旦被其发现我们有所行动,怕是会从中作梗,反倒对救嘉儿的事有所阻碍,此事还需秘密进行。”
郭夫人点点头,有些神经质地握紧了手帕:“导儿说的是,我会好好约束下人的。”
若说没有幕后黑手,连她也是不会信的。不是病,不是毒,在齐国公府里好生生呆着,会突然病倒不醒?为何不是别人倒下,而偏是她的嘉儿出事?这其中一定是有人在做手脚,可惜,他们耗尽心思竟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来,实在让人心寒。若是让她知道是谁做的手脚,她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元烈这时候开口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这件事情给我吧,哪怕把天翻过来,我也一定会想到法子!”
元烈离房开间,赵月突然追了上去:“主子,我大哥他…”
元烈转头,目光冰冷地望着她。
赵月腿双一软,跪倒在地:“奴婢…奴婢…绝对没有谋害姐小!”
“我自然知道这一点,未央她一直留你在⾝边,想必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赵月咬牙,这次赵楠没有和元烈一起回来,她就隐约猜到了什么,是啊,主子和姐小都是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猛然抬头道:“主子,奴婢猜测姐小中的是蛊毒!”
队伍一连走了七八⽇,路边的青草有些都被战马啃光了,远远看去青⻩一片,裴孝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內。他是此次太子从裴氏旁支中调来的帮手,被封昌国将军,因为在行军途中遭到意外摔断了腿,特意从民宅找来一个少女随行照顾,就在他正笑嘻嘻地想要一亲美人芳泽的时候,外面忽有兵卒禀报道:“启禀将军,张副将求见!”
裴孝闻言顿时沉了脸,心说这个张廉平时看起来机灵的,怎么这么没眼⾊?他挑开车帘,从里面探出⾝来:“什么事!”
张廉正等候着,脸上带着慌,一见裴孝从车厢內探出头来,忙急急地凑过来,道:“将军,出事了!”
裴孝不悦地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出事,能出什么事?”
不说他们这里有五万精兵,就是后面负责督阵的太子殿下就⾜够震慑那些宵小了,距离着边境还有至少一半的路程呢,这时候能出什么事?张副将看看左右,急急地道:“此时还需秘密禀报于您!”
裴孝皱起眉来,对方的急切不似作假,莫非还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你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说吧!”
见状张副将终于将自己得到的消息,都一五一十地对裴孝讲了,裴孝听了之后,脸⾊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裴孝当年跟着裴渊四处征战,的确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但是这些年皇帝将他调回大都,好吃好喝、养尊处优,他耽于享乐,早就没有了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再加上平⽇花销的增多,让他在捞钱这事儿上也是花招频出。这次被皇帝委派征讨,大笔的军饷粮草分发下来,着实地让他红了眼,本来裴孝还一时没想到这上面来,偏偏他⾝边的副将都起了想捞钱的心思,教唆着裴孝向军饷粮草伸了手。而眼下有人将这事给传了出去,军队之中,流言四起。
“将军,当务之急就是要堵住这个流言,切不能让它继续传播下去,否则对您,对太子殿下,都极为不利啊!”张副将急道。
裴孝有些后悔不该动这批粮草了,道:“早知道就不要这些粮草军饷了!”
张副将道:“在这军中几乎人人都是这般做的,又不独将军一人,您怕什么?怕是这其中有什么內鬼,在挑拨士卒对将军您的不満!”
裴孝心头一沉,觉得张副官说的的确在理,在越西军队里有几个将军是不克扣军饷的?怎么他克扣了一些,就立刻引来了⿇烦,这不正常!如果像张廉说的那样是有人在暗中捣鬼,这倒是更合理一些。
裴孝想到这里,便对张廉道:“你说的无不道理,这件事里怕是有静王的人在做手脚,你这就带着人去将那些造谣的士卒抓起来!若是他们不肯说出主事者,就地正法!”
张副将拱手道:“末将遵命!”随手一勒坐骑,带着裴孝分给他的一支亲卫军,就下去抓人去了。
裴孝打了个哈欠,对周遭的士兵道:“好了,继续行军吧!”然后就钻进了车厢,继续和媚娇少女厮磨了起来,并没有将这次的小小流言放在心上。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派的人开始四处抓人后,关于裴孝克扣军士粮饷中私囊的流言,如滚雪球一般在大军之中快速地散播开来,同时被传播的还有裴孝下令诛杀无辜军士的事情,一时之间行军的速度渐渐降下来,而怨气也在逐渐的升腾之中。
太子知道这事的时候,显然已是有些不好收场了,为此,他颇有些气急败坏。
“他这是脑子进⽔了吗?居然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做出这等事来!”他倒不是反对裴家捞钱,可你捞钱也要分分场合分分时间吧?现在是捞钱的时候吗!静王一派的人个个睁大眼睛,急切地等着抓住他们把柄呢,裴孝等于将证据往人家手里边送啊!在大都呆了这么久,难道连脑子都已经锈住了吗?太子简直就开始怀疑,⽗皇为什么要把这么一个人派来,美其名曰是给裴家出头机会,现在看来分明是故意让他难堪!
“太子殿下,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要先抑制住这股流言,阻止其散播下去才成啊!”太子⾝边的将领劝道。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在找借口扰军心,哪怕不是为了此事,也定然会找出别的借口!
太子表情冷下来,道:“传我命令,将昌国将军拘噤起来!等我查明原因,定会给众军士一个说法!”
太子这是要先安抚住人心,做出一个大公无私的决策给众人来看。但还没等他们下去布置这事,已有一骑飞快地跑来,骑手连下马都是噗通一声跌到地上,连滚带爬地来到太子面前,道:“报——”
来人报着:“太子殿下!前方队伍哗变了!”
哗变了!这三个字一出口,包括太子在內所有听见的人都是脸⾊大变。这可真是最坏的一个结果了!太子沉着脸,声音都变调了,道:“快说!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听完事情始末,如果裴孝此时在他的面前,太子真想菗出宝剑狠狠地给他捅上几下,真是废物,这么关键的时刻会采用这种处理办法,难道是天要灭裴家不成?
军中哗变就像是雪山爆发,顷刻之间就哗啦啦地滚成一片,说话间远方的喧闹声在这边都能听到了,感觉到空气中的那种躁动不安。
太子冷声道:“跟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然而等他到了山坡低头看去,漫山遍野,如密林般忽然竖起了帝王的旗帜,山林中也尽是地动山摇的呐喊。数万军队,一片混,无数骁将在军阵中四处冲杀,狂疯的战车撵开一条条⾎⾊。
太子当机立断,立刻下令道:“撤!马上撤退!”如果晚了,怕是连他的亲信队部也要报销在这里了!心里虽然恨死了裴孝,但到底那还是裴氏族人,在脑海中经历了天人战后,太子一咬牙,调转马头,终于带着人向着大都的方向逃去。
裴孝此时的情况却是糟糕之极,哗变一出现,他就吓坏了。逃窜的马车被哗变的军士团团围住后,他还试图摆出将军的⾝份将那些人吓退,谁知,反倒起了军士更大的愤怒。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将军!我是皇亲国戚!你们若是杀死我,全都是要杀头的!”被人一拥而上扯下马车用绳子捆住,裴孝眼见着周围的人都红了眼睛,知道自己可能真会死在这里,也顾不上什么将军的体面了,索大声地喊起来。
裴孝一喊完,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哗变的军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确心底有了一丝犹豫,是啊,裴皇后和雍文太子是这家伙的⾎脉亲人,若是他们真杀了他,怕是亲族都要受罚…“还不快把本将军放开?!”裴孝见状,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算是落到肚子里。
可还没等他得意多久,人群里忽然有人⾼喊道:“大家不要被他骗了!有道是法不责众,只要他死了,皇帝不可能全部杀死我们!可若是让他活着离开,他不会放过咱们!在场的诸位死就死了,连累了亲眷才是真的!杀了他!”
随着这一嗓子,本来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喧闹起来。法不责众,就算皇帝想处罚,就算裴家和太子想找人算账,这么多人,他们能杀谁?反过来,如果他们将此人放走,他已是看清了周围这些人的模样,等回去了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本来安静下来的马车车厢里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随后,一个美貌少女被人从马车里扯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们看!咱们兄弟要去前线杀敌,浴⾎奋战,这⻳孙子不仅要克扣咱们的⾎汗钱,还带着个美妾行军享乐!看看这女人⾝上穿的头上戴的,不是绫罗绸缎,就是金银玛瑙!他们喝酒用的杯子都价值千金!再看看咱们⾝上穿的,甲胄都是去年的旧甲,吃的喝的全都是最差的!连吃肚子都不能!你们说,这样的将军该不该杀?!”
“该杀!”
“杀了他!”
“杀了这对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