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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螳螂捕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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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他猛地站起,一把剑横在来人的脖子上,卓儿一张脸花容失⾊:“殿下…奴婢只是忘记端走茶盘…”

  刚才她收到拓跋真的⽟佩,一时⾼兴地忘形,竟然忘记了取走托盘,回去当然是没办法向总管代的。眼看着拓跋真的神⾊缓和下来,卓儿松了一口气,殿下似乎喜她,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吧,可是下一刻,拓跋真的手一挥,她的头就掉了下来,还瞠目结⾆的模样,十分可怕。

  “拉出去。”拓跋真看了一眼満地的⾎,只觉得厌恶。

  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然也想跟李未央相比。李未央并非是因为美貌才引起他的注意,他要的是她与众不同的个和聪颖,哪怕是对方那种可怕的凶狠都别有味道。与之比起来,卓儿只是空有其形而没有头脑没有个,就只是一具玩偶而已。拓跋真的目光看向那张已经失去生气的,和李未央相似的脸孔,目光就像被慢慢磨尖的剑尖一样,渐渐有了刃口。他现在对李未央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恨意。他最恨她的,是她胆敢看中其他的男人。他现在越发认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暗暗又在心里决定,⽇后如登九五,哪怕把天下都翻过来,也要让自己称心适意。

  李未央见到魏国夫人的时候,她正坐在⾼敏的前发呆,然而等她回过头来,只见平⽇里那轩昂跋扈的气势已经彻底不见,原本显得⾼⾼的颧骨此时更见瘦削,双腮甚至也微微凹陷了下去。那双曾让李未央非常不适的,犀利到嚣张的眼睛,也哭得肿肿的,瞳仁里一团混沌,倒显得大了些。不知是不是悲戚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她的鬓边也似乎多了几⽩发,和她那灰败的脸⾊配在一起,使她整个人显得更加颓唐。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

  这对⺟女是咎由自取,她已经确认过,是她们在德妃面前挑拨离间,并且策动德妃积极行动除掉自己。若是她们没有先用卑劣的手段陷害自己,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敏的整个脊椎都断了,就算勉強活下来,这一辈子都要躺在上过⽇子,美好的前程就此断送,这对于心⾼气傲的⾼敏来说,比死还要难受。

  同行的孙沿君推了李未央一把,示意她站到自己⾝后,随后孙沿君走上去,劝说道:“魏国夫人,我知道⾼‮姐小‬出事你很伤心,可是你自己也要爱惜⾝体啊!”

  魏国夫人一直恍惚着,听她如此说抹了一把眼泪,像从梦里刚醒来一样咕哝着说:“敏儿太可怜了。”随后她突然抬起头,猛地盯着李未央,怒声道“你怎么来了!”

  在她眼里,李未央就是害她女儿受伤的仇人,她恨不得扑上去撕扯,可是看到李未央⾝后背着宝剑、目光冷峻的赵月,魏国夫人下意识地止住了步子。

  李未央淡淡道:“姨⺟节哀。”

  魏国夫人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凸显怒容,恨恨地说:“李未央,若非你要跟敏儿比试,她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一切都是因为你…”

  孙沿君同情地望着魏国夫人,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和李未央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如果不是⾼敏咄咄人,李未央也不会要和她比试,再说,伤人的事情也是一次意外,她刚想要说什么,李未央柔声道:“孙‮姐小‬,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对姨⺟说,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孙沿君是一个大方得体、通情达理的姑娘,她以为李未央要向魏国夫人道歉,所以笑道:“好,我先出去了,待会儿再去找你。”看多了那些千金‮姐小‬矫造作的样子,出⾝将门的她对格直率、聪明果敢的李未央很欣赏,有心与她结

  说完,孙沿君就走出了帐篷。

  李未央和魏国夫人一时两相对峙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魏国夫人突然感到一阵凄凉,她的大儿子死了,小儿子不成器,女儿又只剩下半条命,丈夫怪她挑唆女儿争強好胜,此刻说不定正恨着她呢。她平⽇里对待下人的手段甚是酷辣,除了自己的大姐,整个家里也没有什么能说说话的人。在这个不怎么寒冷的晚上,面对着面容如⽔的李未央,她忽然感到冰寒刺骨。因为她由衷地觉得,自己现在成了孤家寡人。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看到李未央,魏国夫人原本惨淡的心情如同雪上加霜。

  “姨⺟,我为什么要笑话你呢?表姐变成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替她难过。”李未央不但不难过,还觉得⾼敏是咎由自取,只是现在,她有必要继续往下说“我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那天的事情不是意外。”

  魏国夫人猛然抬起头来,脸⾊大变:“你说什么!”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本来我不想说,因为说出来会牵连很多人,可是我若是不说,又觉得心內不安。”

  “你瞒着不说,是因为说不得呢?还是认为我没有本事,问不了这件事?”魏国夫人察觉到了蹊跷,盯着李未央的眼睛,目光渐渐犀利。

  李未央一副言又止的样子,开口要说,但还是迟疑了一下:“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瞒着你…只是如果跟姨⺟你说了,恐怕会影响你和德妃娘娘的关系…如果造成那样的后果,我万死也难赎其罪…但是不跟您说,又怕您一辈子都被蒙在骨子里…”

  魏国夫人一听此话,脸⾊顿时大变,声音也颤动了起来,像要站起来似地撑住檀香椅的扶手,⾐袖滑过桌面,险些将一旁的茶杯带下来:“你说什么?和德妃娘娘有关?你究竟…什么意思?”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宮中环境很复杂,德妃娘娘表面上仁慈大度,实际上却是个心狭窄的人!我听说你们之前曾经去她面前说了很多我的坏话,所以我就很害怕,便请了七殿下替我去解释,可是七殿下回来却对我说,德妃娘娘觉得你们是在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子关系,反而对于你们的行为很生气。姨⺟,你是知道的,蒋国公府的二舅舅是有一个庶出的女儿进了太子府做侧妃的,德妃娘娘很容易就会产生别的联想,她觉得蒋国公府和伯昌侯府之间一直有勾结,你们的故意示好被她看成是离间计,所以她预备给我们一点教训!那天…不过是表姐运气不好罢了!”

  “你说什么!”这一番话好比一声惊雷震散了魏国夫人的魂魄。她慌忙想要站起来,⾝体抬了一半又跌回到椅子中去,更是脸⾊煞⽩,目光呆滞,浑⾝抖个不停,那模样就像被忽然菗走了魂魄一样。

  这些话本来是漏洞百出的,但是李未央知道,现在说这些话,魏国夫人一定会相信,而且会深信不疑。她继续往下说道:“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希望你派人去好好查一查那个左元的背景,他做了那么多年噤卫军副统领,武功⾼強箭术⾼超,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误了呢,好巧不巧偏偏向我们的方向,这分明是有人在借着他的手警告我们!”

  “不!这不可能!”魏国夫人不相信李未央。

  李未央笑了笑,道:“姨⺟,不管我们关起门来如何憎恶,在外人看来,李府,蒋国公府、伯昌侯府,都还是一家人。虽然你们在德妃娘娘面前说了很多关于我的坏话,虽然外人都知道我们之间不太和睦,可是别人看来,我们毕竟是有姻亲关系的不是吗?德妃娘娘会觉得你们故意出卖我来取信于她是别有所图,想要警告你们一下,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她顿了顿,随后看了一眼昏不醒的⾼敏一眼,道“更何况,敏表姐一向和三殿下走的很近,别人都觉得她将来是要做三皇子妃的,她若是出了事,自然对三殿下是一个不轻的打击,三殿下又是太子那边的人…这其中自然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唉,说到底,表姐不过是替罪羊而已。”

  魏国夫人像失去灵魂一样呆在椅子里,牙齿紧紧咬住煞⽩的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李未央笑了笑,她不怕魏国夫人去查证,因为的确是张德妃下的手。现在她不过是将这个事实告诉魏国夫人而已“因为我也是受害者,那天我和九公主遛马,结果有人用驯养过的老鹰惊了马,我差点命丧马蹄之下,背后的人不但想要杀表姐,还要引起我们的內斗,姨⺟你说,我的恨意会比你少吗?”

  “什么是引起內斗?!我完全都听不懂!”魏国夫人睁大眼睛。

  李未央脸上浮起一层遗憾:“表姐之所以和我赛马,这不过是女孩子之间一时的争強好胜,我们并没有什么刻骨的仇恨,可是在旁人眼中,我就成了害表姐受伤的罪魁祸首,这样一来,姨⽗嘴巴里不说,心里一定会和⽗亲起了嫌隙,咱们两家在朝堂之上,一直是互相扶持的,如果我们翻了脸,势力都会有所削弱,若是有人这时候从中因势利导,造成两家反目成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各个击破就很容易了。”

  “啊…”魏国夫人如梦初醒,现在她的怒气已经逐渐平复了,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颓唐得像浑⾝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一样:“你先回去吧。回去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姨⺟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魏国夫人咬牙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一旁魏国夫人的心腹刘妈妈到:“夫人,县主这是在挑拨离间。”

  魏国夫人慢慢地靠到椅背上,目光如死灰一般移向帐篷顶上,用力地握起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刺进了⾁里:“她是在挑拨离间,可是她说的一定都是事实,至少关于谁才是害了我女儿的人,她没有说谎。那一箭一定是张德妃安排的!”

  李未央关于这一点上没有必要说谎,因为当时如果不是她闪得快绝对不可能逃过去,而当时那种场景,两个女孩子的马儿几乎是齐头并进,不管对方是要杀李未央还是要杀⾼敏,两个人都会一起陷⼊危险!魏国夫人只觉得是李未央命大,而不会想到她早有准备,毕竟这个世上谁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呢?更不可能设下这样可怕的圈套!她怨恨李未央,更憎恶张德妃,她们原本想要借她的手除掉李未央,反过来却被她派来的杀手给害了!

  李未央走出了魏国夫人的帐篷,回头看了一眼,不由淡淡笑了。

  赵月觉得奇怪:“‮姐小‬,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未央笑了笑,没有回答。

  狩猎的最后一天,⽩狼被七皇子所获,皇帝大为⾼兴,摆了宴会庆祝。

  这本来是一场十分和睦的宴会,可是宴会上却出了子,一个宮女居然是混进来的刺客,妄图想要刺杀皇帝,然而早有大內⾼手贴⾝保护皇帝和几位重要嫔妃,那宮女刚刚从托盘下菗出匕首,未出手就被人发现,将她当场拿下。皇帝命人盘查,那宮女即刻抹了脖子自尽而死。

  皇帝然大怒,当众命人搜查。结果在那宮女的⾝上发现牌一块。查那牌,居然出自张德妃宮中。

  在那个刹那,所有人的脸⾊都变了。

  张德妃一贯受到皇帝宠爱,这么多年来屹立不倒,可这一次皇帝却然大怒,拿起那牌用力掷过去:“德妃,你⼲得好事!”

  张德妃的脸⾊一下子变得煞⽩,她在宮中已经多年,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却从来没有见过皇帝这样震怒的模样,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吓得瘫倒在地,平时的聪明机敏都忘了,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大声道:“臣妾冤枉!陛下,臣妾冤枉啊!”

  李未央远远瞧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张德妃満脸的泪⽔,不停地道:“陛下隆恩深重,臣妾怎么会谋害陛下呢?!”

  皇帝经历多次宮闱之变,自幼年起便不断遭人暗算,最憎恶惧怕这些龌龊手段。狂怒之下不及细想便向左右喝道:“将张德妃押下去,等待发落。”一语出,众人全都惊呆了。

  “⽗皇——”拓跋⽟疾步而出,随后他突然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触怒皇帝。即便要为⺟妃伸冤,也要等到皇帝的雷霆之怒消了以后,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下去的!

  “德妃娘娘一定是冤枉的!”就在一片议论纷纷中,突然有一道稚嫰的童音这样说道。

  众人吃了一惊,都向九公主望去。

  九公主原本特意跑去和李未央一起坐着,现在从座位上起⾝,快步走出来,跪在地上,向前膝行几步磕头奏道:“⽗皇万万不可仅凭一块牌就定德妃娘娘的罪。”

  柔妃一下子站了起来:“陛下,九公主不过是个小孩子,她什么都不懂的!”

  九公主却鼓⾜勇气道:“⽗皇,这里这么多人,想要弄一块牌有什么难的?如果这牌真的是德妃娘娘宮中的,她⼲嘛要让那个人戴在⾝上,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这是陷害呢!”

  众人都低下了头去,他们当然看出这是陷害,可是在皇帝的震怒面前,谁也不敢为德妃说一句话。

  皇帝很惊讶地看着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她平⽇里和德妃并不算特别亲近,可是今天却突然跑出来为德妃说话,算起来,柔妃和德妃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是九公主却半点都不避讳,到底是个孩子——正是因为是孩子,她才敢说出别人不敢说的话,甚至于皇帝在震怒之下没有想到的事实,她也居然敢当众说出来。

  仔细一想,事情的确如此,聪明睿智如皇帝,正是因为一向很钟爱敬重德妃,才会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格外的愤怒。若是因为这样简单的陷害就冤枉了德妃,纵然将来弥补,也会留下裂痕,尤其是夫之间、⽗子之间。想到这里,他看向一旁目光殷切却一直默默望着德妃的七皇子,面⾊缓和下来。

  一直保持沉默的武贤妃突然开了口:“是啊陛下,这是有人嫉妒德妃娘娘得到陛下恩宠,所以故意陷害,您可一定要仔细调查,千万不可冤枉了德妃妹妹才是。”

  德妃泣不成声,哭着扑到皇帝近前,双手抓住袍角苦苦哀求道道:“陛下,臣妾绝不敢做出伤害陛下的事情啊!”

  皇帝已经明⽩一切,只是觉得下不了台,正好顺着武贤妃的话下台:“你起来吧,朕都知道了。先回去休息,朕自会给你个公道。”然后,转头对众人道:“这宴席是开不下去了,大家都散了吧。”

  三皇子拓跋真感到很失望,他非常希望德妃就此倒台,虽然这样看似拙劣的计策无法真正撼动德妃的地位,可是只要在皇帝心中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很快就会生发芽,到了一定的时候就能发挥很大的作用,偏偏今天居然被这样破坏了。他怨恨地看了一眼九公主的方向,却发现她正很开心地和李未央说着什么。

  是李未央教会九公主说出那番话的!拓跋真第一个明⽩过来!他的手指,不由握得更紧,几乎掐出⾎痕。

  九公主悄声问:“未央姐姐,你说到底是谁派了那刺客前来?”

  李未央笑而不答。

  拓跋⽟恰好在这时候走过来,他突然开口道:“为什么?”

  李未央接口道:“九公主,我有话和你七哥说。”

  九公主顽⽪地眨了眨眼睛“好。”说着就拎着裙角跑远了。

  拓跋⽟的目光含了一丝不可置信:“是魏国夫人所为,刚才我看到她的表情,那一瞬间——”当德妃被皇帝赦免的时候,魏国夫人那种失望的表情,全被拓跋⽟看在眼中。

  李未央笑了笑:“魏国夫人不过是知道了真相而已。”

  “她本来不会知道这些,除了你,除了我——”拓跋⽟咬牙“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呐喊出声,可是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是我的⺟妃!你明明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李未央笑了笑,目光闪过一丝冷意:“若是我真的被她杀掉了呢?!七殿下怎么赔偿我这一条命!难道就因为她是你的⺟妃,我就要对她百般忍耐,任由她杀我吗?!”

  拓跋⽟自觉理亏,却还是不肯放弃:“可我已经说了,我会去向⺟妃解释——”

  “解释?解释有用吗?”李未央淡淡道“我要的不是解释!我要的是公道!”

  “我已经和⺟妃说过,她保证不会再伤害你!”

  “保证?!”李未央嗤笑一声“七殿下,你⺟妃的保证,恕我没办法相信。”若是保证有用,那么赵月从她的帐篷外面为何发现有人还在监视,甚至有人往帐篷里投⼊毒蛇。

  这说明张德妃从来没有死心!李未央不知道拓跋⽟是怎么说的,但张德妃的执拗的确是非同一般!

  拓跋⽟眼睛里有一种痛苦,他觉得仿佛生活在两道夹之中,这感觉令他不知道如何向李未央解释。⺟妃认为李未央不配做他的正妃,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他轻声道:“未央,我⺟妃做的那些事,伤害不了你的,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

  李未央突然笑了,简直是笑得不能停止。

  因为她聪明,因为她強大,别人就可以尽情来陷害她吗?当她是个傻子?!她冷下脸,声音如同一块寒冰:“七殿下,若是我无能,就活该受死吗?!”

  拓跋⽟几乎失语,他知道这些无法伤害李未央,所以才掉以轻心——说到底,他太笃定李未央的力量和聪明,却忘记了她也是会受伤会流⾎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一时之间,他感到无比的悔恨,都怪之前她给他的印象太強势,所以他才会留下错误的想法,觉得她能够应付一切,不由自主地,他上前了一步:“未央,对不起,我再次向你保证——”

  “不必保证了!再有一次这种事情发生,我不保证德妃娘娘还能继续安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李未央冷笑一声“我是一块烂石头,可是我的命却是很硬的,娘娘要杀我,可小心被砸的头破⾎流!”

  拓跋⽟深深望着她:“虽然你嘴上说的这样凶狠,可是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今天并没有想要害死我⺟妃,否则你也不会让九妹说这句话,别的任何人来说,⽗皇都不会相信的,你比我们都还要明⽩⽗皇的心思。”

  只有一个毫无利害冲突的公主,一个弱小天真的孩子,一个被皇帝宠爱的掌上明珠,她说的话,皇帝才会相信。

  帝王者,多疑。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李未央算计在內的。

  李未央撇过脸,远处的火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一道明灭不定的光影,她的声音很平常,平常到没有人意识到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劳:“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七殿下你好。”

  拓跋⽟惊奇地望着她。

  李未央继续说了下去:“今天这件事,表面上看,德妃娘娘是受到了陛下的申斥,可陛下已经知道自己冤枉了她,而且刺杀的事情往深处想,陛下会认为有人对你充満嫉妒,才会构陷一向平和的张德妃,你说,谁会觉得你是威胁,忍不住出手剪除呢?”

  “你故意选择了魏国夫人?”拓跋⽟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正是,魏国夫人的二哥,也就是我那个名义上的二舅舅,可是有一个庶出女儿进了太子府的。”李未央笑道“看着吧,陛下一定会觉得,太子对你有陷害之心,今后不但会对他多加防范,还会更加地保护你和器重你,以弥补对你和德妃的亏欠。”

  拓跋⽟望着李未央,她的一步步一招招都是那样的毒辣,心头涌起一种复杂的感情,一时之间,只觉得一阵阵的寒冷。

  皇帝下诏彻查此事,然而那个宮女的⾝份籍贯全都没有问题,在宮中多年也从不与人往过甚,很明显是安揷多年的人,动用这样的人,很明显是想要将张德妃置诸死地。可是皇帝的命令毕竟不是开玩笑的,终于有人告密说魏国夫人曾经和这名宮女私下接触过,这样一来,魏国夫人就成为首个怀疑的对象,可是等噤卫军赶到魏国夫人的帐篷,却发现她已经穿戴整齐地呑金自尽了。伯昌侯大为震惊,三跪九叩去向皇帝负荆请罪,皇帝却决心要将他満门抄斩,李萧然听闻此事,赶着去向皇帝求情,并且力证此事与伯昌侯无关,可是皇帝最终还是将他削了爵位,贬为平民,流放荒凉的贺州。消息一传出来,一时朝野震动。

  来的时候,魏国夫人还是⾼⾼在上地坐在马车里,现在却是一卷破席子被拖着走。⾼敏骑在马上飞扬跋扈的模样还近在眼前,可是现在她却只能躺在马车里和她的⽗亲一起去贺州了。

  李未央远远的望着,目光中流动的却不知是怎样的淡然。

  “真是可怜,本来好端端的。”孙沿君不知何时走到她⾝旁“要是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这橱猎还不如不参加。”

  先是九公主骑马受惊,然后是⾼敏被误伤,接着是张德妃被人冤枉,后来是查出来罪魁祸首是魏国夫人,最后魏国夫人还自尽了。整个事件仿佛都是环环相扣,紧紧相连的,可是孙沿君却绝对想不到,一切都和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寻常的少女有着密切的关联。

  李未央回答道:“孙‮姐小‬的确是好心肠,只是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定数,魏国夫人既然做了恶事,本就应当预想到今天的结局。”

  孙沿君不由点点头,道:“魏国夫人的确不该冤枉张德妃的,我听人说,魏国夫人有一个侄女是太子的侧妃,所以现在人人都说,魏国夫人是受了太子的指使去对付张德妃,真正的目的是要陛下疏远七皇子呢!”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刻意怕别人听见的样子。

  李未央淡淡笑笑:“哦,孙‮姐小‬也相信这种传言?”

  “这可不是传言,谁都知道魏国夫人的大儿子⾼远,生前不是太子伴读吗,就是因为⾼远为了太子而死,她才被册封的。再加上,蒋国公府大房二房连生了五个儿子都没有嫡出的女儿,太子殿下为了笼络他们,只好娶了他家庶出的女孩子,⾝份不⾼只能给个侧妃的名位。若不是为了太子,魏国夫人为什么要去陷害张德妃,她们之间一没有仇怨二没有冲突——”孙沿君不由自主将孙将军分析过的话说给李未央听。

  李未央脸上露出些微的惊讶:“是这样吗?”

  孙沿君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也长点心眼吧,不过你们倒是没事的,你⽗亲一向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参与?那不过是表象,李萧然不过是奇货可居、待价而沽罢了。只是如今他想要让女儿⺟仪天下的愿望已经落空,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了。

  “陛下因为冤枉了德妃娘娘,对她好生安抚呢!又说七皇子猎了⽩狼,给了不知多丰厚的嘉奖…”孙沿君一通说,李未央的目光却注视着伯昌侯的马车一路走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次的狩猎终于结束了,婉言谢绝了孙沿君热情的邀请,李未央回到了丞相府。

  回到房间里,李未央吩咐所有人都出去,这一刻,在看不到任何一个外人的时候,她不需要再努力坚強,她可以放心的软弱,也可以不那么勇敢。

  当拓跋⽟说:“我觉得你⾜够坚強可以应付一切。”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李未央记不得了,她只是觉得,在那一刻特别的生气,特别的愤怒,尽管她只是将对方当成一个盟友,可至少她投⼊了一部分的感情,她以为他们可以是知己是朋友,为了共同的目的而在积极努力。可是拓跋⽟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了。

  她的确很強悍,可还没有強悍到可以应付一切危险的境地。尤其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她比谁都还要害怕,她没⽇没夜的梦境里,永远都是冷宮里凄的⾊彩和不断滴落雨⽔的屋檐,有时候,她甚至梦到自己的⾝上爬満了虱子,这样的恐惧,没有经历过的人,本就不会懂得。拓跋⽟以为她坚強,以为她无所畏惧,事实上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害怕,她害怕自己一旦软弱下来就会被打倒,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眼前的障碍。

  明知道那利箭会穿透⾼敏还约她去赛马。

  明知道魏国夫人会想方设法陷害张德妃还要告诉她谁是背后的黑手。

  李未央就是一个心肠黑透了的女人。

  她这样想着,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有光和青草的味道,跟梦境里的霉味和⾎腥味,完全不同的味道。

  “张嘴!”

  突然有一道声音冒出来,就在边上。

  李未央吓了一跳,抬起眼睛一看,却瞧见李敏德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捏起一个团子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李未央失笑:“这是什么?”

  “芙蓉丸子。”李敏德言简意赅道“你不是很喜吃的吗?”

  翡翠阁的甜点,李未央从前是经常吃的,可是现在她却真的没什么胃口。

  李敏德不由皱眉,丢了团子,道:“那你想要吃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想吃!”李未央难得地有点不耐烦,她明明已经吩咐过留她一个人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吧,赵月怎么还是把这家伙放进来了。

  现在敏德进她的屋子简直是如⼊无人之境啊。

  过了半天,李未央都听不见他说话,睁眼一看,却发现少年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隐隐的哀伤之气溢在空气中。与其说他在疑惑一向温和的李未央竟然会烦心到这个地步,倒不如说他愤怒的是她竟然会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斥责他!

  “唉,我不是故意的,敏德,我只是心情不好。”李未央叹了口气,坐起⾝来,安抚道。

  李敏德抬起眼睛,委屈地眨巴着眼睛,柔软的表情让人不自噤地觉得自己犯了滔天的罪孽。

  李未央受不了这种纯良的眼神,不由自主道:“好,好,好,对不起。”

  “这次出门,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李敏德问道。

  李未央停顿了一下,道:“只是一次整死几个人,心里有点难过。”

  “物竞天择,弱⾁強食,这是你教我的。”少年抬起头,视线牢牢锁住她。

  李未央怔了一下,她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这样。不杀人,就要被人杀,她也没什么时间用来伤舂悲秋,只是当她看到魏国夫人因为女儿而痛不生的模样,她会仿佛看到了七姨娘…她垂下眼“你说的对…”

  他蓦地想起了什么,沉下脸“有人惹你生气?”他在话一出口之后就立刻后悔了,他试探着伸出手刚想抬起她的脸时,一颗冰冷的泪⽔毫无预警的滑落在他的掌心。明明是那么冰冷,但少年的心却仿佛在瞬间被烫了一般,莫名的刺痛。

  李未央抬起脸,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汽,仿如他手中的泪只是错觉一般。她扬起笑,对着手⾜无措的少年软软的说“你呀…”

  如今,她的⾝边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只剩下他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一生都不要变。

  “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少年伸出手,摸了摸她软绵绵的头发。

  李未央一愣,随即笑了。这个时候,她以为这个少年是在开玩笑,后来她才发现,原来是她自己错了。

  这天,赵楠骑着一匹快马,直抵李府。

  赵楠奔到李未央面前,扑跪下去,禀报道:“‮姐小‬,奴才有辱使命,没能成功。”

  李未央看了一眼他⾎迹斑斑的肩头,立刻明⽩了发生什么事情,她轻声道:“你伤的严重吗?”

  赵楠低下头,非常愧疚而且自责“奴才没有大碍。”

  李未央对一旁近乎吃惊的赵月道:“先帮你哥哥包扎伤口。”

  赵楠伤在肩头,一把长剑直接划破了他膛,⾜⾜有半尺长的伤口,狰狞可怕,赵月不敢置信:“哥,什么人有能耐将你伤成这样。”

  赵楠摇了‮头摇‬,他原本差一步就能提着李敏峰的人头回来。可是——偏偏杀出来一群人,领头的还是一个年轻男子。赵楠自诩武功⾼強,谁知却受到从未有过的重创,那人一手长刀,狠辣远胜于他,最后更是硬生生从他手里抢走了李敏峰…也怪他过于大意,想不到对手竟然这样厉害!

  李未央听了他说话,冷笑了一声:“果然是蒋家的人。”

  李敏德一直在旁边听着,轻轻皱起眉头道:“蒋家?”他觉得奇怪,为什么李未央这样肯定救走李敏峰的人是来自蒋家呢?

  李未央点点头,含笑道:“敏德,大夫人的两个兄长,一共有五个儿子,各有所长,非同凡响啊!”

  李敏德扬起笑:“这我倒是听说过的,只是——蒋家的男人可全都是在边境,怎么会突然在那里出现?”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是啊,本该奉命镇守边境,却突然跑到境內来,可惜咱们没有证据,否则这就是蒋家一条罪状了。”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赵楠,你输给蒋家的人,倒也并不丢人,要知道蒋家最珍贵的不是家世和地位,而是这五个出众的不得了的儿子。他们不会看着李敏峰死的,自然会想方设法去救他,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们会知道我都做了什么,也许很快,他们就会找上门来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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