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脆来我家煮饭还我吧!”狄维世若有意似无心的玩笑说着。
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望见他的眼神里有着一丝认真的意味,连忙别过头去,但他的话却像颗小石子,在她的心湖里起一圈圈的涟漪。
第二次!
这是今晚的第二次了,他这些听起来像是求爱的言语,偏偏又不是郑重其事的说出来,倒像是在试探她,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似的。
他要什么答案?
他已是有婚约在⾝的人了,还能要求什么样的承诺?
仲愉不解,想知道他的用意,但是一句话哽在喉头,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就算让她问出了那一句话,又能如何?
也许他不仅仅是想要结束单⾝生涯的最后一个火花,但是,工作了几年,她已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女生,哪还会相信美丽的童话故事?
两个庞大家族联姻在即,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不是简单能够厘清的,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喊停,而使企业蒙受损失。
纵然心思百转千折,她还是笑笑的说:“今天还是谢谢你的招待了,改天你若有空,再让我真正的作一次东吧!”
“那是当然的,如果你非得请我一顿才甘心,随时打电话给我,我都有空。”狄维世点点头,和仲愉并肩走出餐厅。
***
两人坐在车上,彼此都不发一言。
豪华轿车无声地滑行在仍然车⽔马龙的街头,路旁闪耀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映在仲愉脸上,更显得她脸庞的娇红。
“Tiffany,你累了吗?”狄维世还是先开了口。
“还好,有什么事?”
“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他忽然故作神秘的说出这样的话,让尹仲愉心里怦然而跳,全⾝的肌⾁都紧绷了起来。
“什么要求?”
“我想去看夜景,你能陪我去吗?”狄维世双眼望着前方的车辆“来台北这么多趟,我从来没有好好的欣赏过这个城市…”
原来是看夜景,她感到些微的失望,又有点放心,笑自己怎会如此大惊小敝,误解了他的意思。
“好啊!反正我平时也不会这么早睡。”
得到她的同意,狄维世将车子转了个弯,朝着山的方向驶去,不到二十分钟,便来到山顶。
狄维世先行下车,再走到另一头为仲愉开了车门,轻轻握着她的手让她方便跨出车子。
仲愉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一颗心顿时暖暖的,不过他只是护着她到下了车,便松开了手。
“你看,那一片的绚烂璀璨,不也像是一颗颗的宝石吗?”狄维世手指着眼前的万家灯火,发出衷心的赞叹。
她顺着他的手看出去,山下闪亮的灯光与天上的星光互辉映,整个视野里布満了光采耀眼的宝石,而且颗颗都是巧夺天工、浑然天或的,忍不住的內心一阵感动,眼眶霎时也红了。
原来他将自己所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原来他说要看夜景,就是为了要带自己来这里,去回忆那曾经让她流下泪的美景;原来被一个人重视,是这么美好的感觉,而重视自己的那个人,也是自己最重视的人。
她哆嗦着,早已忘了要说些什么。
察觉到她的微微的颤抖,他急忙道:“山上风大,你觉得冷吗?”不待她回答,他便将自己的西装脫了下来,为她披上。
“谢谢。”她拨了拨顺风飞扬的长发,存留他的温度与气息的外套将自己紧紧地搂住,就像是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一般“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夜景了,真美,真的和宝石一样。”
狄维世见她因这么点小事而如此感动,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他朝她微微一笑,快步走到车后,打开后车厢,拿出放在冰桶里的红酒,那是他在餐厅借着上洗手间时吩咐人去准备的。
“啊!没想到你连酒都拿来了。”仲愉接过他手中的红酒,忍不住的笑,他真懂得她的心思。
“等等,还少了一项最重要的。”
“嗯?”她不懂他在搞什么玄虚,他每个动作都似有其深意。
他神秘的一笑,拿起机手,快速的按了两个键,然后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可以开始了。”
骤然间,远方幽暗的夜空从平地划起一道银线,将天幕一剖为二,那银线直冲至天际,接着便是轰然一声,幻化为点点闪烁的彩⾊星钻,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一道道的银线此起彼落的飞起,竞相在天空中层耀它们生命中最美的一刻。
“是…是烟火!”她被眼前绝美的景致震慑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大声地喊了出来,雀跃得像个孩子又跳又叫“天啊!真的是烟火!”
“嗯,是专属于你个人的烟火。”狄维世微笑地看着她。
“专属于我个人的烟火…”她望着眼前的狄维世,満怀的感谢舆动已然化为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别忘了,这人生还是非常美丽的,再敬一次美丽的人生吧!”他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
仲愉也随着他将酒一口喝完,款款地注视着他。
两人的眼神在一片火树银花里会了,这一刻,除了静默,再也没有更好的语言。
***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两人还是默然不语。
但此时的氛围,却与上山时的平淡有着天坏之别。
仲愉的眼中仍然萦绕着方才万紫千红的満天花火,那是只属于她一人的光芒,但是,⾝旁的这个人也是吗?
她低头沉思着,他与李慧心的婚约已是众人皆知的事,为什么他还要付出这么多的心力来为自己做这些事?
为自己买下钜额的珠宝,为自己煞费心思地安排施放烟火,然后送了一束别有含义的郁金香,再加上那些不经意的言语…他的心里到底将她放在何处?
不明⽩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一连串的“不”字,在她心里纠成一个难解的结。
这复杂的心结,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打开呢?又有什么人能为她开解这个结?
其实她十分清楚,除了⾝旁的狄维世,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到。
她不敢奢望,或许她只是狄维世生命中短暂的彩虹,只是他的宇宙里众多星辰中最不起眼的一颗罢了,毕竟,他和李慧心是门当户对的豪门联姻,而她,不过是主钻⾝旁用来点缓的小碎钻。
或许,他只是想在李慧心之外的女人⾝上享受点偷情的滋味,而她,便是他所选定的牺牲者。
一颗心猛地揪痛,痛得几乎要大喊出来。
不会的!他不会是这种人。那真挚的眼眸、那诚恳的笑容,他怎么可能是披了羊⽪的狼呢?
她在心里投了反对票,声嘶力竭地为他辩护着,从没听说过他在感情生活上有什么不良的纪录,虽然受到那么多女人的包围,但他一向都是个洁⾝自爱的人,这样的推想真是太侮辱他了。
但是,除了这个可能,她真想不到有任何的理由可以让他为自己付出这么多,除非…除非他是真的爱上自己了。
可能吗?他已有了李慧心,怎可能还会爱上自己呢?
想到这点,又陷⼊一开始的自我诘辩中,让她彷佛深深地陷⼊了无法逃脫的漩涡。
***
车子来到纪念馆大门,缓缓地停了下来,直到他替她开了车门,她才蓦然惊醒过来。
下了车,正想与他道别,狄维世却突然伸出手来拉住她,又觉得冒犯了,倏然收回。
仅仅是这么简单又短暂的肢体接触,他们的心都不噤-阵撼动,隐蔵在两人之间的火花,却是不能够再忽略了。
他望着她,带着深深的期待与关心“太晚了,你-个人在路上走很危险,我送你回家。”
然而,他真正想说的却是:他不舍得与她分开。即使只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路,能多片刻的聚首也是好的。
仲愉环视四周,除了三三两两过往的车辆,真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于是,她扬了扬,轻轻点头“嗯。”她并非完全是基于全安理由才接受了他的善意,事实上,她很清楚自己仍眷恋着有他在⾝旁的感觉。
两人并肩走着,他们谁也没开口破坏此时的暧昧,自然摆动的手数度不经意擦摩。
她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既期待又羞赧。
他的心漾着,想握住她的手,陪着她走完回家这条路,却又不敢造次,因而內心挣扎不已。
他知道,他是爱她的。
无论在何时、何地,他心里想的全是她,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但随着他对她的情感渐渐深植,在心中盘错节不能拔除,他才发现不能够这样自私。就因为太爱她,所以他更不敢行动,怕当他必须离去时,会伤害了她。
只因,他是有未婚的。
路再长也有走完的刻,更何况,这段路一点都不长。
“我到家了。”她停下了脚步,用努努右侧的一道红门。
他们停在门前,没有人先道别。
狄维世凝视着她因酒精而微微蒙眬的双眼,心头怦然一动,情不自噤的俯⾝吻了下她的脸颊。
仲愉一颗心微微悸动,小脸热烘烘的,他的气息依稀还留在她的腮边,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他⽔蓝的眼眸,与他四目会,时间彷佛停顿在这一秒,地球也忘记了转动。
他想将她拥⼊怀中,深深吻上她人的,但在未得到她同意之前,他不敢造次。
心霎时沉静了下来,仲愉不由得有些懊恼与烦躁。
她竟差点忘了,对外国人而言,吻亲脸颊不过是种礼貌罢了,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不具任何意义。
她顿觉五味杂陈,最美丽的暧昧时期,却也是最难分辨的灰⾊地带,若有似无、⿇庠难耐,一颗心找不着定所、忐忑不安。
她不喜这样,一点都不喜,甚至是讨厌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这完全违反了她对自己的要求。
心动的感觉早已不能忽略,那个令她心动的男人就在她的眼前,与她是那么样的靠近…
他就在她的眼前啊!
二十七年来唯一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寻寻觅觅,她终于遇见了他。
他就在她的眼前,只要她多了一点点的勇气,或是他多了一些些的冲动,他宽阔的膛便是属于她的…
至少,这一刻是的。
但,仅是咫尺之距,她却不能投进他的怀抱。只因,他是别人的未婚夫。
她敛下了眼睑,痹篇他那双人的蓝眸,目光低垂,眼神游移不定。
她还是没有⾜够的勇气。即使在工作时她明确、大方,即使在生活上她俐落、简单…
她似是对于一切总有种控在手的満満自信,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很明⽩该怎么样得到她所想要的。
但在爱情上,她仍旧只是个小生学,怯懦、害怕,与一般人并无两样。
她没有把握,所以,没有勇气。
她只能偷偷的聆听他的心跳,偷偷的将他呼出的热气握在掌心,偷偷的嗅着他⾝上淡淡的雪茄香,也偷偷的…将她的心寄予。
半晌,她转过⾝,掏出锁匙开了门,走⼊一步后回⾝,刻意痹篇了他的双眼,扶着门轻轻的说:“晚安。”
“晚安。”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浓浓的不舍。
她深昅了一口气,假装没听见他心头那声叹息,咬着下,命令自己忍残的将门关上。
当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竟然有种想去推开它的冲动,因为他不知道在今天之后,是不是能提起勇气来,对她说出深蔵在內心的话语。
但他还是没有行动,只是望着分隔两人的红门,无奈地头摇。
明明只有一道随时可以突破的障碍,但这道障碍却将他与她分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像是她最后的一道心防,她将它紧紧的关上了,也将自己摒除在另一个孤独的空间里。
踯躅在无人的街道,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他点了烟,猛力昅了一口。
今晚,将会是个失眠的黑夜。
***
回到自己所居住的豪宅,望着空的客厅,他感受不到家的温暖,只因为少了一个她。
狄维世换下満⾝的疲惫,躲进浴室,扭开了⽔龙头,将自己埋在満室热气的氤氲里。
那通常是他纾解⾝心的方法,但这次却没有任何作用,他陷在深深地悔意中,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居然不敢大胆地去追求自己所衷心期盼的那一份爱。
三十三年来,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是有他无法做到的事。
洗完澡回到房间,他斟了杯酒,习惯地坐在靠着落地窗的沙发上,静静地望着依然⾼悬在天际的明月。
她也和他一样,在看着同一轮月亮吗?
他不敢如此奢望,只觉得能与她浴沐在同样的月光下,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便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喝完一杯酒,他想起⾝再去倒一杯,瞥见昨天早上换下的运动服,蓦然,一个念头闪过脑中,他猛力一拍腿大,想起一件事来…
与仲愉的第二次巧遇是在晨跑时,自己何不到相遇的地方去等她呢!
想到还能再与她见面,一颗心顿时热了起来,酒也不喝了,只是坐在沙发上,心里预演着相见时该说的言语。
他从来没有梦想,因为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实现,而今天,他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愿望。
像个隔天要去狄士尼乐园的小生学,他的心填満了动的亢奋,嘴角也渐渐地有了微扬的弧度。
他等不及天亮,便已经作好准备,开车往纪念馆的方向去。
老天似乎是有点偏心了,他已有了最好的家世与外貌,连命运之神也特别眷顾他,才刚到门口,远远地便瞧见一个悉的背影。
他赶紧将车停好,跳下车来从后追上去。
狄维世跑到尹仲愉的⾝侧,大声地说了声:“早!”
经过了漫长的夜一,竟像等了一世纪这么久,他迫不及待地要将心里的喜悦喊出来,甚至想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是最幸福的!
只是他何尝知道,她也是在相思的煎熬中苦等了这夜一。
“早啊!”仲愉一见到他,眼里蕴蔵着笑。
两人并行地跑着,彷佛在前世便已说好了今⽇要一起晨跑的约定,一面跑,一面换着心底的默契。
他们谈着各自的理想、谈着彼此的趣兴,偶尔也说出一些潜蔵在心中已久的秘密,换来对方会心的微笑…
可是无论他们谈些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只要两人在一起,那种幸福的感觉早已胜过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