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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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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领了东林都城后,何侠一面派兵追捕东林残余的王族和将领,另一方面,下达了‮烧焚‬东林王宮的命令。

  在云常兵的火把挥舞下,东林的都城被浓烟笼罩,火焰闪耀在王宮坐落处,烧红了半边天空。

  “王宮…王宮啊!”留在都城中的东林百姓仰头,在熊熊火光和利刀下,泪流満面。

  何侠这一道凶残的命令并非只为怈愤。庞大的军队耗费‮大巨‬,要控制任何‮家国‬从未拥有过的广阔疆土,必须连战速决。

  毁灭一个‮家国‬,必须先毁灭国民的信心和希望。

  当矗立百年的辉煌王宮被云常兵一把火烧成一片平地时,对东林尚存侥幸的子民的信心开始被瓦解。

  承认了百年的王族的象征在火中消逝,这对所有东林子民来说,都不啻于一记重拳打在已经不堪重负的心脏。

  曾经给予他们強大‮全安‬感的镇北王不知所踪,他们的希望,又能寄托在谁⾝上?

  这个不幸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通东林的每一个角落,使陷于困境的东林人更为绝望。

  “大王,我该怎么办?”听罢远方传来的消息,东林王后遗退禀报的士兵,颓然坐下。

  柄土已经失了大半,百姓流离失所,王宮化为灰烬。

  曾经显赫一时的东林,怎会到了这种境地?

  大将臣牟战死沙场,漠然和罗尚拚死护着她离开都城,⾝后杀声震天,士兵们的热⾎飞溅在她的华服上。

  她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明⽩,为何镇北王这样的名将会被天下人视为千金不易的珍宝,为何当东林将士提起镇北王时,脸上会流露那种得意而自豪的表情。

  她不再是安居深宮的贵妇,如今,她只能穿着耝糙的⾐服,洗尽铅华,被所剩不多的东林将士们保护着,蔵在偏僻的荒地或森林里,躲避云常军的追捕。

  在沉沉的黑暗和对未来的不安中,王后每每回忆起从前。

  那时候东林多強大,有四国中最善战的军队,有大王,有镇北王。

  一切的不幸,究竟从哪里开始?

  “⽩娉婷…”王后口里,低沉缓慢地吐出那个令任何人也无法释怀的名字。

  ⽩娉婷在北漠的出手,使何侠有机可趁。

  那天下闻名的小敬安王,云常后来的驸马,当他与北漠王合谋毒杀她两个幼小的儿子时,已为东林今⽇的不幸埋下了伏笔。

  王子的死使楚北捷和⽩娉婷互疑,又使他们彼此爱得更深。

  当他们爱得更深时,云常北漠的大军来了。

  王后心寒,这些连环的毒计,都是那个摧毁她故乡的云常驸马想出来的?

  一步一步,让楚北捷失去了⽩娉婷,让东林失去了楚北捷,最后,在地图上抹去东林的痕迹…

  “娘娘!娘娘!”惊呼声随着急促的脚步传来,简单的门帘被霍然拉开,露出罗尚紧张万分的脸:“前面发现云常大军的踪迹,好像是朝这边来的。娘娘,我们要立即撤离。快!快!”他着气说。

  又来了?

  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觉覆盖了王后,但她不能被捕,她是王后,如今东林王室的象征。

  王后咬着牙,缓缓站起来。

  “马匹已经备好。娘娘请立即上马,漠然会带人阻挡一阵,再赶来与我们会合。”

  王后上马。

  远方人光冲天,云常铁骑正汹汹追击而来。

  罗尚照兵拥着她,策马扬鞭,急奔夜逃。

  ⽩娉婷啊,如果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睛看看这世吧。

  你所遭遇的不幸,我愿意,用我十世轮回的不幸来偿。

  但请你大发慈悲,为了无辜的百姓,将镇北王还给我们。

  他已经是这天下,唯一的希望。

  北漠偏僻的小村庄,今⽇飘着与往⽇不同的隐晦诡异。

  “听书吗?”

  “听书?”

  “村外…山坡边上…道里…来了一个说书的。”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不时神经质地观察周围,彷佛怕拿着剑的云常兵忽然从地底冒出来。

  所有人的神⾊都蔵着秘密,隐隐知道那不是寻常取乐的说书,隐隐充満了期待,忍不住要去听一听。

  这让人窒息的世,人们太需要一丁点期待了。

  傍晚,山坡边上出现了人影,开始是单独的,一个,一个,探头探脑小心地走去,渐渐的,也有三三两两一起来的。

  脸上都带着畏惧,生恐被人发现,怛猛然瞧见同路的人,眼里便冒出一丝惊喜的亮光,彼此用目光鼓励着。

  聚集到那一小块被遮挡了月光的黑沉沉的草地时,依稀艰难地看出,来的不但有年轻男人,竟还有女人。

  “呵,别挤呀。”

  “阿汉,你也来了?”庒低的声音,是悉的同村人。

  黑暗中传来阿汉憨憨的笑声:“那当然,我媳妇也来了。”

  有人嘘了一声:“别吵,说书了…”

  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一场奇异的说书。说书人坐在草地上,暗的光线只让人大概瞧见他⾝体的轮廓,听书的人紧张而急切地等待着,却没有人开口说一个字。

  说书人清清嗓子,声音低沉,抑扬顿挫,虽不悦耳,却有一种鼓动人心的力量。

  “各位乡亲,我今天要给大家说一回书。我要先说一句,这书就发生在不久以前,是一件真事。那些凶狠的云常人不想让天下知道,但我们这些没了家园的北漠说书人偏偏听说了。我们把它编成故事,四方去说。我知道,这些⽇子,每天都有说书人被杀头,怛说书人是杀不完的,一个人说给了十个人听,十个人就会说给一百个人听。我不怕死,我和那些被杀了头的说书人一样,只想让所有北漠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故事…”

  黑暗中,说书人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路。

  不知为何,所有听众,耝鲁的,胆怯的,冷淡的,这时候都无缘无故屏住了呼昅,彷佛知道下面将要听见一些惊心动魄的消息。

  “我们的苦⽇子,是一个大魔头害的。那大魔头叫何侠,他从前是归乐的小敬安王,后来成了云常的驸马。就是他,在筵席上毒杀了我们的大王,我们粮食,抢走我们的马和牛、羊,‮杀屠‬我们的亲人。我们的若韩上将军,领了北漠大军去打他,但何侠是天下有名的将领,若韩上将军打输了,我们北漠的大军,被打垮了,就像打断了我们北漠人的脊梁骨一样啊…”说到如今的惨况,人人心有戚戚焉,又悲又恨,纷纷难过地垂下头。

  说书人语调悲愤,停了一停,却忽然换了一种振奋的口气道:“可你们还记得,我们的则尹上将军吗?他当初隐居的时候,东林的楚北捷来了,他出山,把楚北捷打回家去后了。这次何侠来害我们北漠,则尹上将军怎会坐视不管?乡亲们啊,上将军出山了!”

  人群中一阵轻轻騒动,似乎每个人都被希望面冲击了一下,眼前浓重的黑暗淡了一点。

  “上将军,我们可还是有上将军的…”

  “上将军,他在哪?在哪?”

  “别吵,听我说完。”说书人一开腔,四周又安静下去,人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则尹上将军是很会带兵的将领,他知道,北漠的军力是打不过云常的,正规大战只会害死北漠剩得不多的好战士。上将军不能那么做。”

  “他告别了家人,离开了隐居的地方。他知道,何侠是云常军的主帅,没有了何侠,云常军就垮了。上将军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单人匹马向何侠下战书。”

  人群中发出“啊”一声惊呼,似是女子的声音。

  众人都急着听后面,阿汉却忍不住急道:“何侠手上那么多兵,一起涌上来,我们上将军一定会吃亏呀。”

  说书人道:“不会。何侠虽然是个魔头,但也是天下少见的勇将,有名的剑术⾼手,上将军送战书的时候故意让云常的将领们都知道了消息,如果何侠不敢战,或者动手脚,是会被将领们瞧不起的。他心⾼气傲,上将军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我们上将军…打得过何侠吗?”黑暗中,有人紧张地问。

  说书人叹了一声,他的叹气,让所有人的心悬了起来。

  “不容易啊。上将军剑术很⾼,何侠剑术也很⾼,如果说胜负,也许何侠的胜算更大一点。”

  “那那…没胜算,为什么上将军要挑战啊?这不是送死吗?”

  “是啊…是送死。”说重曰人又叹了一声,沉声道:“大概也有人这样问过上将军吧。上将军当时说:万一侥幸杀了何侠,那是北漠的幸运,怛,即使不能杀了何侠而送了自己的命,他也是死的值得。唉…唉…英雄啊,我们北漠有自己的英雄啊…”他摇着头感叹了好一会,众人关切则尹生死,心急如燎:“老人家,你就快说吧,他们那一战,到底怎样了?”

  “输了。”说书人吐出两个字,所有人的心都往下坠了一坠。

  说书人叹道!当⽇,上将军单人匹马,持剑而来。何侠应战,四周围満了云常将领和士兵,为何侠吶喊助威。上将军明⽩,即使他杀了何侠,也活不过今天。

  两个都是当世⾼手,剑光霍霍,互不相让,斗百招,何侠到底剑术⾼超,瞅准一个空档,剑一刺,刺中了上将军的‮部腹‬…”

  “啊!”“天啊…”人群中惊呼阵阵,都觉得被何侠一剑刺中的那个就是自己。

  说书人不管人群中的騒动,沉浸在那幕将被永世流传的悲壮中:“上将军本来可以挡住那一剑的,但当何侠的剑刺过来时,他没有回剑抵挡,而是不顾生死地挥剑,直砍何侠咽喉。何侠也算厉害,这样也可以低头避开,但我们上将军拚死的一剑又岂是好避的,那一剑虽没有砍下他的脑袋,却刺伤了何侠的右肩。”

  说书人又顿了一顿,似乎在回味那惊心动魄的场面,缓缓而低沉地继续:“上将军‮部腹‬中了一剑,掉下马来。何侠坐在马上,肩膀上⾎流如注,北漠人啊,你们真应该瞧瞧何侠当时的脸⾊,真的应该瞧瞧啊。云常的将领见主帅受了伤,大惊失⾊,赶紧上前要为他包扎,何侠摆手制止了,低头问我们的大将军:这样做值得吗?你们知道,上将军怎么回答他吗?”他停了下来。(1*6*小说网$wa^p。1^6^)

  听众中一阵沉默,感觉呼昅都不属于自己,感觉自己就站在那里,看着何侠骑在马上居⾼临下,而他们的上将军则尹虽⾝负重伤,倒在地上,却始终勇毅傲气。

  好一会,终于句人低声问:“老人家,上将军是怎么回答何使的?”

  说书人的脸在黑暗中动了动,似乎在淡淡的微笑,又感叹又钦佩的道:“上将军仰起头,对何侠笑着说:值得。因为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北漠人都会知道何侠并不可怕,何侠也会流⾎,何侠也会受伤。终有一天,何侠也会失败。”

  他咬字极清楚,每一个缓和而沉重,进了每个人的耳朵,进了每个人的脑子,融进每个人的⾎管里。

  “我的故事很短,讲到这里就完了。让我喝一口⽔吧,我还要赶路,到下一个村庄。”他摸索到脚边的⽔罐,递到嘴边喝了一口,又道:“这个故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别人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怎么传出来,但我们都知道,这是真的。只要大伙听了这个故事,记在心里,那上将军的⾎,就流得值了。别忘了,我们还有若韩上将军呢。虽然现在不知道他在哪,但迟早,他会和则尹上将军一样,出来对抗何侠的。”

  他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拄起拐杖。

  “老人家…”有人叫住他:“那则尹上将军后来呢?何侠杀了他吗?”

  说书人摇‮头摇‬:“谁知道呢?这个故事一人传一人,我听到多少,就告诉你们多少。”又继续往前走。

  黑暗中,村民们的眸子目送着这个蹒跚的老人离去,眸光若无数点燃了的小小火把。

  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北漠人都会知道何侠并不可怕。

  何侠也会流⾎。

  何侠也会受伤。

  终有一天,何侠也会失败。

  “若韩上将军,还会出来领兵吧?”

  “我们打得过何侠?他可是天下名将。”

  “打不过又怎样?”

  众人心里彷佛都蔵了一团火苗,三三两两散去,余下两个纤柔的⾝影,静静站在原处。

  “凤…”

  “他还活着。”凤默然站了半天,一字一顿:“他一定活着,活着等着看何侠再一次流⾎,受伤。活着看何侠失败。”一句话间,眼泪已经无声无息,坠了七、八滴。

  娉婷伸手过来,握着凤冰冷颤抖的手。

  她没有开口。

  她无力安慰,无能安慰,也是这是因为,凤比她更坚強,更懂得则尹,也更懂得爱。

  天下两大名将,一属云常,一属东林。

  但北漠并非一无所有。

  北漠有英雄,有好汉,有热⾎男儿,铮铮铁骨。

  不仅则尹一个,还有许多许多,平凡的北漠人。

  第二天,消息传来,在村庄前面十五哩,发现了说书人被剑砍碎的尸体,⽩发苍苍的头颅,被云常士兵悬挂在树⼲上,警告所有散步谣言的北漠人。

  阿汉和几个村里的年轻男人,趁着夜深将他的头偷了回来,悄悄安葬在村外的山坡上。

  没有墓碑,只有一杯⻩土,怛有不少人,自发地去拜祭这位不知名的说书人。

  包括娉婷和凤,带着他们幼小的孩子。

  这是丰收的秋天,硕果累累,马壮羊肥。

  天下苍生,在惶惶不安中,不幸见识了杀戮、暴政、庒迫,也有幸见识了热⾎和英魂。

  拜祭回来后,娉婷没有犹豫地走进屋里,一把取下墙上的“神威”宝剑。

  “我不要你为了我出山。”凤伸手过来阻着,眼眶红得彷佛要滴下⾎来,目光却分外坚毅:“娉婷,别为了别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军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自己,”娉婷持剑⼊怀,缓缓转头,眸中流光四逸,一字一顿道:“我要放弃这些愚蠢的幽怨,去找回我心爱的男人,我孩子的⽗亲。我要他疼爱我,保护我,让我和我的孩子,永远不会再受这样的欺辱和凌迫,永远不必再目睹这样的惨事。”

  优美的微微扬起,逸出一个自信丽的笑容。

  “凤,和则尹一样,这件事也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是我自己的心愿。”她找来了阿汉:“大个子,你家不是还蔵着一匹马吗?把它借给我好吗?”

  “大姑娘,你要马做什么?”

  娉婷怀里捧着宝剑,柔柔笑道:“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可以打败何侠的男人。

  这路途可能很遥远,所以我要借你的马,还有,请你帮助凤,照顾我的长笑。”

  凤看着好友柔弱的⾝影,忍住心中巨痛,暗中抹去脸上泪珠,強做从容,道:“兵荒马,你孤⾝一人,上哪去找那个已经失踪多时的镇北王?”

  “别担心。”娉婷晶眸妙转,用她动听的声音,坚定地道:“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会找到他。”

  云常都城中的百姓,以盛大的仪式他们満载荣耀归来的驸马爷。

  何侠骑在⾼头大马上,一路接受着众人的呼,飞照行扯动缰绳,策马跟了上去,他不敢与何侠并肩,坠后何侠半个马⾝,低声问:“驸马爷,⼊城之后,先去王宮吗?”

  何侠‮头摇‬,冷冷道:“何须先去王宮,冬灼正在驸马府等着我们。”

  ⼊了驸马府,冬灼果然等在里面。何侠势力如⽇中天,冬灼也跟着⽔涨船⾼,几乎掌管了云常都城里面的大小事务。

  何侠、飞照行、冬灼三人⼊了书房,这次会谈没有任何云常‮员官‬,说话也没什么忌惮。

  何侠问:“云常的‮员官‬们怎么说?”

  “云常的‮员官‬暂时还安稳,不过他们依旧很感念云常王族。”一直留在云常都城监察情况的来一灼,对于各‮员官‬的动态了如指掌。

  飞照行道:“要让小敬安王登上大王之位,是违反云常律法的。因为不管小敬安王立下多少功劳,⾝上却始终没有云常王族的⾎统。”

  冬灼道:“我试探了几个都城里德⾼望重的大臣,看他们的态度,对于建立新国,推举新王,都不大赞成。”

  何侠脸⾊不愉,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数十万大军在我手里,他们敢与我为难,莫非想重蹈贵常青的覆辙?”

  “军队中的将领也受过云常王室深恩,恐怕不会支持小敬安王的做法。”飞照行宽慰道:“此事其实也不难,都是一些人的愚忠脑筋作怪。只要云常王室消失,他们无所依靠,会立即归附到小敬安王羽下。那时候,没有人会反对新王登基,国名国号,也可以重拟。”

  冬灼听飞照行意思,竟要对公主下手,他对云常王室没有多少感情,但耀天对何侠一向不薄,杀她未免不义,脸⾊微变,沉声道:“公主已经被软噤在宮中,不会再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何必赶尽杀绝?再说,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少爷的骨⾁。”

  飞照行看透了归乐权贵之间的明争暗斗,深悉內幕,是个只讲实际利益的男人,进言道:“只要有女人,何愁没有子嗣?现在小敬安工看似风光,其实脚下基石不稳,只有尽早确立名号,正式登上王位…”

  “照行,”何侠一直负手站在窗边,此刻开⽇,沉声道:“先不忙争辩,你刚刚回来,先下去休息吧。”

  飞照行微愕,看了脸⾊不好的冬灼一眼,识趣地道:“照行先告退。”

  等飞照行出了书房,何侠幽幽叹了一口气,叫道:“冬灼,你自幼跟随我,有话就说吧。”

  何侠大军四处出征,冬灼虽然留在都城,但对云常大军的所作所为都有耳闻,早有一肚子话想等何侠回城,痛快地吐出来。但此刻被何侠一问,冬灼心里却滞了一滞。

  他从小在敬安王府长大,眼看着少爷从天之骄子沦落为四处逃亡的钦犯,眼看着少爷精心策划当上了云常驸马,却被云常朝廷中的顽固势力庒得抬不起头,受尽怨气,再眼看着少爷一朝翻⾝,三尺青锋,尽屠仇家。

  起起伏伏,跌跌撞撞,眼前这被万民景仰惧怕的天下名将经历过多少坎坷,冬灼最为清楚。

  大概曾经吃过了大多苦头,受够了气,何侠掌权之后,情⽇益暴戾,手段之狠毒,连冬灼都深感心寒。

  冬灼抬头看着何侠。

  少爷的⾝影俊逸潇洒如初,但怎么看都觉得隔得越来越远,朦朦胧胧的,像两人间飘着不少⽩雾,活生生扯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少爷,”冬灼话里微带央求:“得饶人处且饶人。贵家是罪有应得,可公主不同。难道少爷心里,对公主真的没有一点情分?”

  何侠长⾝而立,听了冬灼的话,默然不语,初进门时的不悦暴戾一丝丝从俊美的脸上褪去,眼角处多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柔和。

  这一剎,他仿佛又是那个敬安王府中风流多情的何侠了。

  “牵涉到政治和权利,还有地方能让情意容⾝?”⾝边只有一个最亲近的冬灼,一向战无不胜,志得意満的名将何侠,苦笑中带了一丝无力:“冬灼,你跟随我十几年了,我从前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一个动人的幻影。

  敬安王府手握军权,显赫世家,归乐王一声令下,顷刻土崩瓦解,家破人亡。

  驸马又如何?耀天一个不懂军事的微弱女子,竟可以不顾他苦心经营的努力,轻易阻止迫在眉睫的东林北漠大战。

  而他,永远地失去了娉婷的笑容和琴声。归来时,只瞧见人去楼空,満院落寞。

  教训,大多了…

  何侠闭紧双目,将眸中的疲累和无奈掩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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