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白衣秀士
林冲抬头看着匾额上这些字的工夫,朱贵已经从聚义厅进去又出来了“王头领有请。”
林冲背着手昂首阔步而进,面便见一张桌子,桌子正面坐了一个人,头戴扎巾,⾝上穿着团花长袍,年纪约在三十开外,长方脸细眉⽑,细眼睛拱鼻梁,虽然鼻子比较正,但却又顶出来那么一点儿,叫人看了不怎么舒服,这张嘴便是薄嘴,颌下也有长须,却多少点儿⻩,⾝材硕长而秀,分明就是⽩⾐秀士王伦。
王伦旁边分别坐着两个⾼⾼大大的家伙,都给人一种赳赳武夫的感觉。俩坐着都比王伦⾼出一头榨出一膀,看样子,稍矮点的便是摸着天杜迁,另一个如金刚怒目的大⾼个便是云里金刚宋万。俩大个中间夹着一个小蚌,怎么看怎么像没做好的汉堡。
再看四周,本不应该出现的二十多个喽罗兵朴刀出鞘弓箭在手,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明显信不过林冲。这球囊的王伦看来是个笨蛋,难道不知道埋伏才能更收奇效么。
“你,便是柴大官人派过来的人么?”端然稳坐的王伦开口了,有点公鸭嗓子的味道。
林冲一抱拳“正是林冲。”旁边的朱贵这个时候才知道林冲的名字,刚才一直都比较紧张,没敢问。
王伦点点头“不知,柴大官人有何口讯传来?”
林冲呵呵一笑:“柴大官人叫俺⼊伙来啦。”
王伦眉头一皱。刚刚朱贵进来详细给三人说明了认识林冲又带林冲上山的经过,王伦就心里头打鼓,这林冲武艺⾼強辩才无双,自己原本能坐这老大的位子便也是靠了这两片薄能说会道,现在又来一个,还是文武双全的怎能不忌惮。
王伦果然打定主意推脫“你口口声声说是柴大官人引荐来的,却又无柴大官人的印记在手,兄弟们商议过了,即便官府中不知我与柴大官人的关系,仅仅凭借着一两句话便叫兄弟们相信,岂非儿戏?这梁山便不是我一个人的梁山,还有不少兄弟们的命在我⾝上担着,王伦不得不防。”
王伦说完这些话,便见杜迁宋万朱贵等人皆露出佩服神⾊,那意思便是说,看看咱们老大,果然机智无双,还有担待,咱爷们没跟错人啊。
林冲微微一笑“那便怎样你才会信?”
王伦神⾊登时严厉“你上了山,又拿不出有力佐证,还敢在此嬉笑!柴大官人的脸上便有一颗小痣,我来问你,到底是左边脸上,还是右边脸上?今儿个你若说不出,定叫你在这聚义厅內⾎溅五步!”
我⽇,太师蔡京老子都敢斗,还怕你一个小小的王伦?
林冲打了个哈哈“王大哥便是来戏耍小弟,咱柴大官人一张面⽪⽩⽩净净,哪里来的小痣!”这句话便是林冲存心赌一把,眼见着聚义厅內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自己若定要出手,便谁也拦不住,不过这王伦还有大用,不能轻易的便抓来宰了。
王伦还未说话,旁边的杜迁便猛地一拍桌案“着啊,这林冲果然是柴大官人引荐来的,柴大官人脸上便真的一颗小痣都无…”
旁边宋万也是一阵随声附和,一直说着是啊是啊,其实他连柴进的一⽑都没见过。王伦狠狠地在心里诅咒二人,心说你俩缺心眼啊,我若坐不上这头把椅,你们便也休想坐上这第二把,第三把。
王伦心中只是想叫林冲下山“好,既然林兄弟说的对,那咱们便相信于你,只不过,你这尊神太大,而咱这梁山庙小,恐怕容不下林兄弟,左右来人,奉上盘路费,再大摆宴席于厅內,咱们吃喝完毕便送林兄弟上路吧。”
林冲又大骂我⽇,的,记忆里林冲上山之后还住了夜一才被拒绝,老子刚来就叫走,莫非人品不好?
杜迁三人也觉得王伦说的有理,就要去准备,林冲大叫:“慢着。”
王伦心里咯噔一下,杜迁等人诧异的看着林冲。
“柴大官人定要俺林冲留到这梁山上,你们让俺走,可是看不起俺?”林冲这些⽇子养成了个臭⽑病,每次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便要用上个『俺』字,好像不说就不⾜以蒙住对方似的。
江湖好汉就要义气当先,眼瞅着柴大官人对自己有恩,而林冲这厮又一口一个柴大官人,王伦恨得庒庠庠,起⾝说道:“大官人举荐将教头来敝寨⼊伙,原本咱们便应倒履相,无奈小寨粮食本就缺少,屋宇也还不整,人力又寡薄,恐怕⽇后会误了⾜下的大好前程,到时候悔之晚矣。望林兄弟某要见怪,只管去寻个大寨安⾝歇马,⽇后我等混不下去,也好去投靠不迟。”
朱贵最早接触的林冲,他对林冲这人可是心悦诚服的紧,尽管手指还在作痛,但心下明⽩就此放这么个人物走了,可是梁山的一大损失,当下就劝:“哥哥在上,莫怪小弟多言。山寨中粮食虽少,近村远镇可以去借;山场⽔泊,木植广有,便要盖千间房屋却也无妨。这位是柴大官人大力举荐而来的人,如何教他别处去?抑且又有柴大官人的引荐,如若咱梁山不收留,便显得小家子气了,⽇后见了柴大官人便也不好代。这位又是有本事的人,用着他时,他也必然卖力。”
杜迁也是同样的一番心思。这聚啸山林的买卖便是人数越多胆气越旺,林冲武艺⾼強为人精明,为何不能收留?当下便也随声符合,并且不満的说了一句“没得叫柴大官人知道了之后责怪咱们忘恩负义。”这句话就是诛心之言了,梁山聚义厅便是义字当头,你王伦不仁不义,叫咱们如何能服?
宋万也露出不以为然的神⾊,那原本金刚怒目的大眼珠子,此刻已翻成了⽩花花一片。
王伦心说要遭,看来不收下林冲不行了,眼见着平⽇里对自己俯首贴耳的三人接连出声反对,自己再硬下去,便要引起众怒了,只好嘴里应承:“那便依了三位弟兄,不过,咱梁山的规矩不能废,林冲兄弟,你需要…”
“投名状是么?”林冲截口就问,也不管王伦脸上的诧异表情,只管说:“咱们混山寨⼲这没本钱买卖的,原本立个投名状的规矩也无所谓,各位哥哥想必也都是穷苦人家出⾝,知道这年头活下去不难,只是犯了官司被无奈才来此地开山结寨,大伙儿便都是人,为何人家与咱无冤无仇的,却要一刀杀了,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便不是命么?再者说…”
林冲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大道理说出来,必然要把这几个人感动的热泪盈眶纷纷称善,无奈还没说完,聚义大厅內的几十个人哄得一声大笑开来,连原本矜持的王伦都捶了桌子板凳,那模样,就好像唐僧进了金角大王的山洞里还讲经说法一般,只把林冲羞臊得脸红耳⾚。我⽇啊,这法儿不管用么?
朱贵忍着右手手指因大笑而带来的大巨疼痛,着恶气勉強说到:“林兄弟,瞧你一⾝武艺⾝手不错,没成想却是一个酸腐气息冲天的破烂秀才,哈哈,咱们兄弟⼲的就是这个,不杀人,哪儿来的钱养活这些个兄弟们,再者说了,咱们落难的时候也没人来救,自己尚且不能活命,又管那些个鸟人作甚…”
明⽩了。原来是仇视社会的流氓情结啊,眼见这个时候的流氓们比后世的流氓们野蛮的多,敢情这流氓情结也会进化…
林冲听朱贵又在说钱,大踏步走上⾼台,在王伦惊恐万分的眼神中,颇为不耐烦的从兜里掏出一把银票,啪的一声拍到桌案上“五千两银票,我买你们以后不准杀人。”
王伦原本酸秀才一名,老婆跟人跑了气不过,便仗着学过一点儿三脚猫的功夫,杀了那富贵人家的老小,跟杜迁一起到柴进那里去投,后来才又纠集了一帮人在这梁山上打家劫舍,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千两一张的大额银票,一脸怀疑的拿到手里翻来覆去看,却怎么也看不出来个名堂。
递给旁边的朱贵,朱贵倒是因为山脚下店酒的关系见多识广,偶尔还会去济州州治巨野打探消息,曾经见识过这种银票,不过不是他的罢了。朱贵小心翼翼的接过,仔细的看了银票上的墨迹印章,纸张的纹路以及⾊泽度,最后一点头“嗯,真的是皇家宝通钱庄开具的银票,见票即兑不会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