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事情愈来愈棘手。”常君惠倚着柱子,淡淡地道:“你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那会是比较简单的方法。”
正在收拾行李的靳蝶儿原本因为和⽩⽟寒赌气,不想开口,却还是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可惜没人理她。
⽩⽟寒笑着道:“先动手的是芙蓉宮,我们并不理亏。”
“谁能证明?”常君惠脸上的表情虽然不变,语气却难掩嘲讽。“早就已经死无对证了。再说,难道你真的以为芙蓉宮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我不这么想。”他耸肩。“不过那又如何?你认为他们有可能为了争一口气赔上整个组织吗!”说到这儿,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就像你说的,这是个強者生存的世界啊。”
言下之意,他已经做了决定,而且选的还是最⿇烦的那一个。他会做这样的决定,常君惠并不感到惊讶,不过这决定实在不智。
两大组织恶,两边谁也占不到便宜,反而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寒不会不明⽩这道理,但他还是选择了靳蝶儿。
“你留下她,只是替自己找⿇烦。”
⽩⽟寒闻言,微微一笑。
“你应该了解我。”他向来不轻率决定任何事,但一旦决定就不会改变。“我要的是支持,不是意见。”
“你们两个叽叽喳喳的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靳蝶儿拿着⽟芙蓉疑惑地看着他们。
没想到她一开口,两个男人竟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摆明了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脸⾊一沉,把⽟芙蓉往桌上重重一放!然后把脸凑到⽩⽟寒眼前,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语气命令他:“回答我!”
对她而言,这原本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目的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已,但是当两人四目相接,⽩⽟寒那双明亮带笑的眸子直直地望进她眼底时,她的心脏却开始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
“你…你…”她紧张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别一直看着我!”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点也没有把眼光移开的意思。
“就叫你别看了!”她站直⾝子往后退去,巴不得狠狠掐住自己的心,命令它不要撞。“你再一直看着我,我…我会生气喔!”他一脸无辜。
“可是,不是我一直看你,是你一直看我啊。”
什么?!
她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不要脸的话,他居然也说得出口?
“明明就是你一直看我!”她涨红了脸,用手指指着他。“我哪有一直看你了?要不是你一直看着我,又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在看你?”
他闻言耸肩。
“那是因为你一直看我,所以我也只好一直看你啊。”
其实靳蝶儿应该庆幸自己年纪尚轻,⾝体还十分強健,否则在面对像这样一个厚脸⽪又无赖的人时,难保她不会气得⾎气上冲,晕了过去虽然以她现在的情况来看也差不多了。
“我不跟你说了!”以过去几次和他手的经验看来,她决定自己还是早点闭嘴,省得被他气死。“⽟芙蓉已经拿到了,我们走吧!”
想和他在嘴底下见真章是她估计错误,她早该知道自己是说不过他的,还是快走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师⽗不是常这么教她的吗?
她一个急转⾝,被桌旁的椅子绊了一跤。
“小心!”余音未落,⽩⽟寒已将她拉⼊怀中。
常君惠站在一旁,从头到尾目睹了整个经过,心中有数,只说了句:“我到外头等你。”便开门走了出去。
他们或许可以无视他的存在,但他可做不到视而不见。
待得门一关上,她马上挣脫⽩⽟寒的怀抱,迅速在两人间隔出一段全安距离来。
“这次可是你自己跑过来,可别再赖在我⾝上了。”
他闻言微微一笑。
“我知道,不过…”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火红的脸。“你的脸为什么红成这样?”
她两手捂颊,果然感到烫如火伤。
“我…我怎么知道!”还不是因为他!还在那边明知故问。这男人一定在她⾝上动了什么手脚,不然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
“是不是⾝体不舒服?”他跨步上前,就要向她走来。
“不是!”见他又要靠近,她跑得跟见鬼一样。
见状,他立于原地,十分无辜地眨眨眼。
“我也是关心你,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瞧他那无辜的模样,她差点真以为是自己的错。
去,她甩甩头,怀疑自己是哪筋不对。她可还没忘记,当初这个男人是怎么样设计她,又是怎样耍着她玩的;如果要比装无辜,他绝对勇夺第一!
“不用你关心,我好得很!”
“好吧…”他笑了,笑得灿烂开心、悦愉不已,似乎很満意自己对她的影响力。
奇怪的是,不过才几天前靳蝶儿还觉得这笑容看来令人心底发⽑,怎地此刻看来却变得如此顺眼?不但顺眼,简直还有点人…
这念头让她又用力地、狠狠地甩了甩自己的头。
她一定疯了,才会有这种错觉。
“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她飞也似地冲到门口。“现在就走!”
感觉这种东西啊,一旦生变,就很难回到以前的无波无动了。
回冷月山庄的路上,靳蝶儿宁可陪常君惠走路,也不愿意和⽩⽟寒共乘一马。
“我们骑马,让他走路,这太缺德了。”这是她给的理由。但是两个男人都看得出来,她其实是为了痹篇⽩⽟寒近⾝。
这一路上,她躲他像在躲瘟神一样,始终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寒只要一出声或一转头,她马上如临大敌般地紧张兮兮。
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她⼲嘛在意他呢?和他那么近的面对面又不是没有过,也不是没摸过他,可是,突然之间一切就是不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实在想不透啊…“你不需要怕我怕成这样吧?”在她不知第几回回避他的目光之后,⽩⽟寒终于忍不住开口,还带着一点受伤的表情。
她嘴上虽说:“哪有?”脚下却连退了好几步。
他不噤失笑。
“我有这么可怕吗?”
靳蝶儿眼珠子转了转,没作声,意思是给他来个默认。
他笑着头摇,没再开口。
一直始终默默无语走在旁边的常君惠,把他们的对话全听进了耳里,受不了地头摇。
他和⽩⽟寒相识至今也有五年了,从来没发现他这么恶心。
三人回到了冷月山庄之后,一路走至中庭,远处一个⽔绿人影昅引了他们的注意。
⽩⽟寒一看见那名女子,马上丢下她走了过去。由于距离很远,所以靳蝶儿也看不清她的脸,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是个轮廓姣好的美女。
他们两人聊了一会儿,然后⽩⽟寒走了回来,叫住一名矮瘦的老者。
“邱总管。”
老儿必恭必敬地行了礼。
“庄主。”
⽩⽟寒对他点点头,指着⾝后的靳蝶儿说:“你替她安排个差事吧。”
邱总管锐利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朝她直而来,将她从头到尾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仔细之后,満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是他的眼睛有问题,还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邱总管皱着眉头想着。眼前这小丫头真的是数⽇来轰动庄內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在谈论不休的妙手神偷吗?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创造这么⾼的知名度,她在那天晚上闹的笑话固然功不可没,但另一个最大的原因则是…据说庄主对这妙手神偷很有意思。
只是…瞧瞧她…
那平凡的外貌不提,一⾝的骨头,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除了一双⽔灵大眼尚称得上悦目之外,可怜的找不到其它优点。
本来预期会看到一个如花似⽟的姑娘的邱总管不噤大失所望。
“你要让我做奴婢?”她瞪大了眼睛,手指着自己,不敢相信地说:“有没有搞错啊?要我堂堂妙手神偷当一个下人?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
“总比当犯人好。”冷冷的声音自她⾝后传来。
她转⾝横了常君惠一眼。
“可没人问你!”
⽩⽟寒耸肩,带笑道:“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回去当犯人,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怎样?你要哪一个?”
要哪一个?
她后退一步,面有难⾊。
在两个都很烂的境况当中挑一个比较不那么烂的,这算得上什么选择?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她的一世英名岂不全毁?
如果当犯人的话,当然比较轻松,面子也顾得比较全,可是…想到冷冷清清、清清冷冷的大牢,她就打了退堂鼓。
“好吧…我做就是了。”
⽩⽟寒満意地点头。
“你跟邱总管去吧,过两天我会去看你。”待她走了之后,他转头对常君惠道:“我想芙蓉宮也许会有动作,你帮我看着她。”
她跟邱总管走过长廊,就在快要拐弯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寒牵着方才那名女子的手,有说有笑的走远了。
那一瞬间,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撞了一下,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气闷,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摸着心口愣愣地想。今天真的好奇怪,她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些奇怪的感觉。
她不喜这样。好恐怖!她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啊?
“你在发什么呆?”邱总管不耐烦地回头催她:“还不快点跟上来?!”
她再次转头,看向远处已成两个小点的人一眼之后,快步跟上。
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庭院、长廊,还过了桥、穿过了花园,这冷月山庄实在大得不像话,有够夸张。
虽然他们经过了很多不同的地方,但有一点相同的是:不管他们走到哪里,总会有人停下手边的工作好奇地看着她,直到邱总管出声斥喝:“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活!”
奇怪了…她⾝上有什么不对吗?还是新来的总是较引人注意?他们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在走了将近十分钟之后,他们终于停在一间厅堂前。
“采梅。”邱总管向里面的一名婢女招手,要她过来。“这丫头给你,教她一些规矩和该做哪些事。”
那名被唤作采梅的女孩生得十分清秀,笑容可掬。她走上前,甜甜地对着靳蝶儿微笑。
“你是新来的丫环?”
“不,我是妙手神偷。”
她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笑了开来。
邱总管一脸沉地看着靳蝶儿,不快地说:“在这里你只是一个下人,别再提什么妙手神偷!”
她张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我本来就是嘛!”
“带她进去!”邱总管挥挥手,觉得有点头痛。“过两天我来看她学得如何。”语毕,转⾝走了。
一直等到他走出了她们的视线范围,采梅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靳蝶儿。”
“蝶儿。”采梅轻轻地吐出,念来极是悦耳。“真是好听的名字。”
她听了很开心。
“这是我师⽗取的,希望我像蝴蝶一样的优雅轻盈!”说到这儿,她不好意思地吐⾆。“可惜和我的人一点也不配。”
采梅闻言以手掩口,咯咯笑着。
“我们大伙全在猜妙手神偷的真面目,更没想到原来是像你这样一个可爱又有趣的小姑娘。”她牵起靳蝶儿的手,带着她进屋里。“其实这里的事很简单的,没人吩咐的话,你就打扫地上、掸掸灰尘;有空的话呢,到别的地方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自己找点事来做,这样就行了。”
“听起来很简单嘛。”
采梅微笑。“是很简单,不过你得注意,邱总管最不喜看见下人闲着没事,那可是会被狠刮一顿的。”
“我懂了。”她在屋里四处看看、晃晃。“姐姐,你在冷月山庄待多久了?”
“从我有记忆以来,一直是在这儿的。”
“哦?”靳蝶儿的双眼亮了起来。“这么说来,你一定见过月美人喽?她真的长得很美吗?有没有比你们庄主还美?”⽩⽟寒都已经美得不像样了,月美人若是在他之上,那岂不是天仙绝⾊、无人能匹了?
采梅闻言,收起了笑容,正经地看着她。
“庄里有一个噤忌,就是谁也不许提起‘武林第一美女’这六个字,如果让姐小听见了,那可不得了。”
“为什么!”她偏着头,不解地问:“你家姐小脾气不好!”这美貌和內涵若是无法成正比,可就枉了美人之名了。
“要是姐小真怪罪我们这些下人也就罢了,她总是因此气得饭⽔不进,才教我们担心。”
这可叫靳蝶儿开了眼界。
这世界上的怪人不多,可全让她给碰上了。”个美得不像样的男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和一个容不得别人赞美的美人。
敝怪!
“难道…你们家姐小名不符实?”否则的话,这世上怎会有人对赞美的话感到生气呢?
采梅笑着头摇。
“如果你见过姐小…这世界上有一种女子,她可以让再美的花在她面前也变得庸俗,再亮的星星在她面前也变得暗淡,这不是单靠外貌就可以做得到的。冷月山庄的二姐小有别的女人没有、也无法拥有的气质。”
这些话听得靳蝶儿心神向往,巴不得马上一睹月美人的庐山真面目。
当然,她不会知道,其实她已经见过月美人了。虽然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但确确实实是见过她了。
只不过,这得等到以后的某一天,她才会恍然大悟。
“可以停止演戏了吧?”走过小桥,绿⾐女子用醉人悦耳的声音淡淡说道。
⽩⽟寒放开她的手,角染上了一丝笑意。
“怎么说是在演戏呢?你可是我的亲妹妹啊。”
“是吗?”那悦耳的音调还是淡淡的,这是⽩雪⾐一贯的说话方式,没有任何的情绪表达,一派地自然淡漠。
他但笑不语,没有回答。
他和雪⾐两人虽然并不亲近,但她总是有办法猜中他的心思,甚至在他自己还没发现以前。
“你上次向我提起的名字,我已经查出了他的⾝份。”穷追猛打不是⽩雪⾐的格,而且她对大哥的感情世界也没多大趣兴,因此她结束了话题,把找他的目的直接说了。
他闻言停下脚步。
“有什么发现?”
“那天听你提起骆巧铃这个名字,我便觉得有些悉。后来我到蔵书阁去找爹爹留下来的手记,里头有记载一些他的事迹。”
冷月山庄的老庄主是个文武全才,年轻时他创立了冷月山庄,晚年对文学的趣兴却大过武学,直到他临终之前的那几年,几乎有大半⽇子都拿着笔杆,写下他一生所见之事。
“里头都写了些什么?”
她慢慢踱到桥的另一边,找了个凉亭坐下。
“里头写得不多,只提到他是少年成名、玩世不恭,偷东西只凭兴之所至,从珍宝名画到稀世兵器,从来没有失手。大约十八年前,为了震远镖局一家的灭门⾎案,从此消失武林。”
其实这件事她早就已经查完了,之所以迟至今⽇才向⽩⽟寒提起,是因为她在蔵书阁里待了一段时间。
冷月山庄的人都知道,二姐小嗜读书已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她手上若有一本书,谁也别想让她抬起头来看你一眼。而且她的书读得非常杂,从古今名典到武功秘笈无一不读,⽩⽟寒还曾经一度怀疑,他这个小妹不是爱看书,只是爱看那方块字。
“灭门⾎案?”⽩⽟寒微讶地扬眉之他是凶手吗?”
她轻轻头摇。
“这件事情到现在仍是个谜,那时爹爹为了围捕凶手,曾经率领武林各界人士进行了三天三夜的围捕,不过还是让他给逃了。”
“手记里没有提到凶手是谁吗?”
“没有。”她停顿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案发之后,震远镖局的泣⾎剑却不见了,至今下落未明。我想,就算他不是凶手,也应该和这件事有些关联。”
⽩⽟寒点头。
“我也这么认为。”因为骆巧铃退隐的时机实在太巧合了,这种巧合很难说得通。“那…震远镖局有活口吗?比如一个未満周岁的小女婴?”
“没有,凶手下手狠毒,手法凶残,一个活口都没留,爹爹在手札里两次提起,应该错不了。”
这么说,那丫头不可能是震远镖局的遗孤了…不过,若他真是凶手,的确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婴孩带走。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看来只有骆巧铃自己才知道。
“找到妙手神偷了?”帐幕內,轻柔的声音悠悠传来;帐幕外,一个纤细人影伫立。
“据消息,人在冷月山庄。”
“哪来的消息?”
“出派去追查的人。”
“哦?”帐幕被掀开,一名冷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既然已经查到妙手神偷的下落,为何不将人带回?”
“宮里出派去的人全被杀了。”这是方才传回来的消息。“一个活口都不留。”
女子闻言皱起眉头。
怎么,冷月山庄摆明要和芙蓉宮杠上吗?
“对方下手⼲净利落,全是一刀致命。”
女子慢慢踱到窗边,暗自沉昑。
现在还不是和冷月山庄起冲突的时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她可不想让别人来捡这现成的便宜。
“映⽇。”她挥了挥手,要站立在一旁的女子过来。“你偷偷潜⼊冷月山庄,把妙手神偷的人头带回来给我。”
必映⽇恭敬答道:“属下必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