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阿尘被吵醒、睁开眼睛看到⾝旁状况时,完全陷⼊震惊过度的失神状态…即使周遭喧哗震耳聋,她脑中仍是一片空⽩。
她完全不懂现在这堆人围着她叽哩呱啦在说什么。
她还记得几天前她和森伯从市场中逃跑后,一路上没命地往前直奔,不眠不休越过草原,冒着风雨赶到某个山区村落前,他们俩才望见部落草屋后就因体力透支而双双倒下,接着所有的事她就完全不清楚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她在哪里?森伯呢?
痹乖!瞧这一大群人个个神情愤,还抓着她与森伯的包袱指指点点,莫非是另一批来找他们算帐的村民?
他们再也不敢欺骗诈财,只求这些村民⾼抬贵手放过他们!
阿尘惊慌失措坐起⾝、就要拜向众人。“绝没有以后,阿尘请各位…”她紧张的一时不察自己置⾝上,酸软腿双刚要移动就失了力道,结果便是她整个人头重脚轻往地上跌下,眼看耝糙的地板越来越近…
“巫女小心呀!”一个中年大婶及时上前接住阿尘,将她扶回上,看到阿尘一脸慌张地盯紧包袱似乎还想伸手取回东西的模样,大婶连忙拉着周遭的人就向阿尘拜倒。
“不,那可不行!神医巫女,千万别收回您的仙丹妙葯啊,咱们都还仰赖您救命!”
“谁是‘神医巫女’?”阿尘一时无法理解那四字是啥意思。
“就是你们俩呀!”大婶一手指着躺在另一张上的森伯,另一手则指着阿尘。“你们⾝上带着的不就是在远一点那市集里卖的仙葯吗?有村民以前见过你们啊…咱们村里的羊全因这次瘟疫死光,不过神医巫女若愿意住下,咱们定尽心伺候;只求神医巫女大恩大德赐葯,大家还靠你们救命…”
话还没听完,阿尘俏脸已经绿了一半;她才想找人喊救命。
“不,大伙听我解释…那葯没这么简单就能吃的…”那葯本吃不得!怕遭围殴,阿尘没勇气说出真相,只能急忙想阻止众人抢葯。他们以往都拿不知从哪摘采的野草制成糊来行骗,本没想过要谋害人命啊!
“大伙快跪下求巫女赐葯!”胖大婶似乎在村里颇有份量,她才一说,在场所有人全向阿尘跪了。“这场瘟疫已经闹了⾜⾜三个月,因为咱们村子没有巫医,外头部落巫医又不愿救人,已经有不少人病死…我的孩子,那孩子才三岁,现在也仍病着;就请巫女发慈悲救救咱们村庄吧!”
“不是我不愿意救,但我不想害你们啊。听我说,还不知那葯对你们的瘟疫有没有效…大…婶…你快请起…”阿尘使出吃之力想拉起那体型比自己大上三倍的大婶…喔,还真是非常大的大婶…好重…“绝对有效。”大婶斩钉截铁的回答让阿尘深切后悔他们四处行骗的太彻底。“大家都知道很有效。”
“不,你听我说,这葯本就…”是假的!以往没人买葯,阿尘会烦恼没饭吃,但现在有人抢着要葯、阿尘更头痛…“就是仙丹,这点不用巫女多说,吃过的人都说好。”
好个头啦!“不行!那不能吃!”阿尘哭无泪,不知如何解释。“吃过的人还能活着吗?”
“活得很好呢!原先巫女的葯掉在路上打破一罐,一头也染了瘟疫的小牛没几口就能跑跳;早上隔壁病得只剩一口气的莫老他家人姑且拿一点那葯给他服下,他现在也能起⾝,正跪在门口要感谢巫女赐葯。所以大伙正争抢神葯,都想先拿回去救自己家人…这葯实在太神奇了!”
“对,太…太神奇了。”阿尘心脏差点停止。谁来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梦,一场不可能发生的梦…那葯…真是仙丹?
***
“没想到已经半年了…”望着耀眼月⾊,阿尘和森伯两人満怀愧疚的拎着包袱决定离开这纯朴部落。行骗多年,他们现在才有这层觉悟。
阿尘扶着行动蹒跚的森伯,担忧问了。“森伯,真的要走吗?”
半年前,他们错差救了这村庄脫离瘟疫肆,结果村人就将他们视为了不起的巫医一般崇拜;说也奇怪,原本⼲枯的⽔井突然冒出源源不断的⽔流,今年收成又比往年倍增,山里野狼猛兽也不再出没扰民,就连⺟下的蛋都有双蛋⻩…还暗自庆幸没事的阿尘与森伯,早先两个月拗不过村人热情,索乐得安稳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忧⽇子。可随时间过去,他们发现这种富裕⽇子越过越让心里不踏实;早在行骗多年后消失的良心慢慢复苏,滋长茁壮。最后近⽇染上风寒的森伯执意抱病带着阿尘离开。
“咱们该走了。”活这么大把年纪,往昔只关心自己吃穿暖的老人,却在村民殷勤照料下,在人生尾声,也学会关心别人…他们以后不论到何处,⽇子过的多苦,也绝不会忘了以诚待人。“这半年…村民对我们好,我们要记在心里。所以我们非走不可。”
正因自觉无颜承受村民们厚爱,所以森伯打算离开的想法,阿尘也感同⾝受。只是她自己还年轻倒无妨,森伯年事已⾼,她不忍心看森伯奔波一生,到老仍没有安⾝之处…“神医巫女要抛弃我们吗?”炫目火光突然划破黑夜。
原该倘徉在甜美梦乡的村民们尽数涌出屋外,手持火把将阿尘他们给团团围起。“是我们奉献的不够吗?神医巫女有什么不満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一定改,只求神医巫女继续留在村中保佑我们…”
几乎像是练习过的整齐动作,村民一起跪下挽留他们。
于是又过半年,森伯终于得偿心愿,在这村落中安详咽下最后一口气。“保护村民,阿尘…我们对不起他们,没能为他们做此在么…可我很⾼兴认识他们啊…”紧握阿尘双手,森伯不用多代遗愿,阿尘也会尽力完成。“守护村民,因为你是他们相信的神山巫女啊…”***
“巫女!这烤羊腿您快尝尝看!”
罢从半山上摘草葯回来的阿尘,才踏进小屋,面而来的就是一如往常以崇拜眼神凝望她的纯朴村民。每当看到全心仰赖她的村民时,阿尘只会越来越充満罪恶感,満心想逃离这里。“谢谢大家。”
她除了尽心尽力为他们祈福外,没别的方法回报。听说别的部落巫女祈福是寒冬浴⽔三天,她就跑到河边去浸他个十天十夜;耳闻有巫师祈福是焚香画咒上达天听,她没香可以焚,烧了一堆树枝是真的;她也不识字,不会画咒,只好鬼画符充数;惟一能共通的,是她虔诚心意。
一直以来,她运气极好;她想求雨,没多久就乌去密布;有村人生病,在她悉心照顾下,几天后病人就能四处跑跳…虽然阿尘很担心她是不是会将一辈子的好运在此时用光,但她除了过一天算一天也没办法;想离开此地,又觉得对不起村人…没想到一晃眼就一年。转眼间她已年満十八,她⽇趋美动人,也不乏有人爱慕;但她总以巫女必须维持圣洁为借口拒绝,心里着实害怕有朝一⽇让人识破她行骗;而且阿尘两年前曾碰见这世上最琊美的男人,寻常男子光凭外貌再也无法让她心动。也许这一生,她就为村人当个神医巫女吧…不过,偶尔想起那个聪明傲气的无名青年时,那战栗感仍是那么鲜明…一个琊魅得让人打从心底臣服的美男子…“今天部落里怎么这么安静?”因为心虚,所以阿尘向来独居在离部落有段路程的山林里。
“男人们都到村落外集合去了。”部落大婶笑昑昑的告诉阿尘。“今天大伙有点事想请巫女帮忙。”
“有话直说。”每次一听村民的要求就直感头⽪发⿇的阿尘,却得为了巫女颜面而大言不惭保证没问题。虽说从前骗吃骗喝是她专长,她就是靠着过人胆量与随遇而安的精神闯各处;但现在她还是有点怕。
“就请巫女发挥神力,打倒⼊侵的猲弋骁勇元帅穆冲云吧。”
“这当然没问题,有我阿尘出马…啊?”
一时怀疑自己听力有问题的阿尘,站起⾝拿起小竹掏了掏耳朵后,她才又安稳坐了回去。“你刚说要我如何?”“打倒⼊侵的骁勇元帅穆冲云!”
一个人的话不⾜采信,两个人的话也缺了些份量,但有二十个人异口同声包围她说话的时候,阿尘就算想装傻也没用。
脸上只剩一个僵硬笑容,阿尘当场吓呆。
草原上,有谁不知猲弋三大元帅的威名?阿尘当然听过劫掠维生的猲弋族年前新上任的三大元帅是多么恐怖的狠角⾊。
三大元帅一旦下达战帖开战,对方不投降缴贡物、就只能乖乖等着受死;他们想劫掠的目标从没失手过。除了四方几个大国有实力与他们抗衡之外,在这片广大疆域上,他们对其他各族几乎是予取予求。
现在猲弋的魔掌已经连这么宁静的小部落都不放过了吗?
可村人要她跟穆冲云对阵?这岂不是要玩掉她的小命?
“猲弋对我们下达战帖了吗?”阿尘脑中闹烘烘,还陷于半失神状态,完全束手无策。“何时的事?”
“十天前就送来了。”也许因为对巫女有无比信心,所以每个村民似乎对于骁勇元帅穆冲云的进攻并未放在心上。
“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呢?”阿尘很想当场晕倒,可现实却没时间让她这么做。
“巫女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吗?大家都以为巫女未提只字,一定是已经有成竹,做好敌准备了,难道不是吗?”
她没有敌准备,只有逃跑念头。阿尘比任何时候都后悔自己过去不断逞強掩饰自己并非真巫女;没想到她一心帮着村民反而害了大家。“其他人在村落外做什么?快点把大家找回来,我有话要告诉大家。”
即使现在坦承她的欺骗恐怕也于事无补。阿尘只能将错就错,⼲脆就来下道巫女旨意,带着大家一同逃走。希望还来得及啊!
“不,大家都在村落外,还是我过去比较快。”匆忙收拾东西,阿尘不经意的随口问道:“都到这时候了,大家还在忙什么?需要出动全村壮丁…我的天!不会是、是、是…”
停下手中动作,阿尘张大了口好半天却接不下话,心已凉了半截。
喔,拜托,千万不要告诉她…
“就是呀…骁勇元帅穆冲云准备要攻进来了。”
***
阿尘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木屋来到部落⼊口小溪旁的。
她可不是故意要摆弄架式,还刻意坐在竹轿上头让人抬了出来;却是当她从山上遥望一片黑庒庒的武装士兵时,早已吓得腿软走不动,只好任人将她簇拥着给送到猲弋大军前。
“神山巫女在此,谁敢造次?”
若非因为全⾝乏力,阿尘早就跳出去,掐死那多嘴村民。别再夸大其词了,不然她会死得很惨哪…“原来这位就是守护贵部⽔源、鼎鼎大名的神医巫女?”似曾相识的清亮男声从猲弋军队央中响起,士兵们立刻恭敬的让开路,紧随着开道旗帜之后便是一名气势震天、叫人心惊胆寒的威猛骑士映⼊众人眼帘。
阿尘怔在原地⾜⾜有一刻钟之久。
除却那男人俊伟非凡、能令女人惊叹不已的出众风采外,让阿尘当场傻掉、震惊无比的原因却是那个她怎样也忘不了的悉⾝影。
比初遇时更英出众,威风凛凛不可一世,霸气十⾜天下无双。
“天哪!”阿尘不自觉脫口惊叹。怎么可能?那赫赫有名的骁勇元帅穆冲云,竟是两年前在市集里一眼看穿她拙劣行骗的那男人?
这下她完了!
阿尘一点也不想挑衅猲弋⾼⾼在上的骁勇元帅。就算打死她、她也没那胆量敢进攻。可今天她都被人拱出来了,也只好硬着头⽪上。
“元帅?”⾕尔望着向来泰然自若的骁勇元帅先是一怔,而后穆冲云刚毅边竟然开一抹极浅的笑容;似乎是觉得十分有趣。
跟随元帅多年,⾕尔还没见过主子有哪时候出现如此明朗的表情。
“⾕尔,传令下去,按兵不动。”叫人意外的,穆冲云突然跃下马,轻轻挥手阻止随从跟上,就徒步往前走。“我有更好的主意就靠这丫头,我要不费一兵一卒夺下这村庄。这神医巫女…是难得的宝物。”
遇上预料外的对手,穆冲云缓缓扬起那抹越显魅惑的俊美笑容,早叫部落里一半以上的女人全心臣服。“没料到…两年后我们再见面,你还在做同样的勾当?四处行骗的狡猾丫头,这回你、该、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