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康熙三十六年,大清国抚远大将军费杨古于昭莫多大败噶尔丹,斩其阿奴,更杀其官僚民众三千。
傲尔丹闻知大清皇帝亲率六师大军而来,立刻惊惧逃遁。康熙马上率十二轻骑追击,追至拖纳阿林。
夜幕低垂,月正当空,一抹⾝影策马飞奔于林间,満月的寒光映照整片大地。
“在前面!傲尔丹就在前面,快追!”
狂疯逃命的噶尔丹只闻⾝后传来嚣叫的声音,来人⾝穿八旗胄甲,明显是一队大清骑兵!
正当此时,更多的箭雨从他⾝后袭来,划过手臂、脸旁。霎时间,一支利箭无预警地刺人他的背部,速度之快令他始料未及。
而后,第二、第三支箭一同袭来。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儿?大清的康熙,你诛我儿,杀我臣民,现在甚至非要绝我的生路不可吗?”
傲尔丹微弱的沉昑犹如自嘲般响起,大量的鲜⾎从他口中溢出,直至⾝体已经无法支撑,从马背上倒下。
追击的人马慢慢停下,其中⾝穿正⻩⾊八旗胄甲,发辫用只供他专用的⻩⾊头绳所绑起的壮年男人,纵⾝下马。他使了个手势,⾝后的轻骑便退开五十步,留给两人私下谈话的空间。
康熙走到噶尔丹的面前,居⾼临下地以王者之风,俯视着已躺卧在地、脸⾊渐渐苍⽩的男人。
“噶尔丹,你还冥顽不灵,想抵抗朕的大清军师?”
“是你咄咄人,妄想要做全天下的霸主,容不得别人分一杯羹!”
“难道要天下四分五裂便是好事?边疆作,朕为拉使自己的臣民能安居乐业而去讨伐敌人,也是错了?”康熙清明的眼中,丝毫看不见自己何错之有,只认为对方是在狡辩。
傲尔丹的目光愤然对上与他有着⾎海深仇之人。“你以为自己能成为盛世之君主,就是人生无憾?家国的富強就是你人生唯一的成就?”
“当然!”
“即使家国动不定,你自个不能安享晚年也无所谓?”突然,噶尔丹笑了起来,声音中充満嘲讽和报复的感快。
他失去儿的痛,势必要大清皇帝承受更多!
“你究竟想在朕面前耍什么把戏?”康熙见他如此诡异的神⾊,心中暗忖情势似乎不妙。
他素知噶尔丹略懂咒术之道,但学习西洋科学的他一直不以为然,当然不怕这些神怪力之事,但此刻,他只觉还是谨慎看待此事!
“大清的康熙,我用我的鲜⾎发誓,势必要让你的家无宁⽇可过,你在年老之时,更会因你的儿子们不得安泰!”
“你的下一个儿子,是能助你国福泽连绵的人,却偏偏是你此生最大的克星!疼之留不得,杀之福不得!这将会是你最大的痛苦!我定要你痛心疾首至死!”
傲尔丹抬首向着天空大唤这个诅咒,撕裂的呼喊声划过天际!伴着他的嘶吼声,空中瞬间下起大雨,他探出怀中的葯丸匆匆呑下。未几,⾎丝缓缓从他勾起的嘴角流下!
“你竟敢服葯杀自?”康熙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向来是他场战上难得的对手,此刻却变成懦夫的中年男人。
“能够亲手报复你,死有何⾜惜?”
“你!”可是康熙来不及说,噶尔丹已气绝⾝亡。
“圣上,这…”费扬古上前等候主子的发落,眼光扫向噶尔丹,不解他为何选择如此不光彩的方式离开人世。
康熙狠狠眯眼打量了噶尔丹的尸体一眼,便道:“赶快把他处理掉,我不要再看见他!”
傲尔丹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家伙,临死前仍对他大言不惭,真是该死!
他是何许人?大清河山的主子,岂会信这种诅咒?他的皇子是人中之龙,自能助家国福泽连绵,但既是他的⾎脉,又怎会是他此生最大的克星?
康熙怀着満腹否定及不安的心情,班师回朝,国全为了他的凯旋归来而振吩篇心,他亦没向任何人提起噶尔丹的这些话。
可是一年过后,康熙脑海中全是噶尔丹杀自前的一番话,因为他深爱的皇后刚替他生下的小皇儿,竟是他天命中的克星!
皇后难产而亡、他首次在狩猎时被猛虎所伤且大病连连、⾝边几个忠勇老臣也接二连三地出意外,他额娘皇太后竟也传出病危…种种的噩耗、悲痛,他都不噤要归咎于这个小皇儿⾝上。
莫非当真要⽗子分离,才能化解这不祥之兆?
紫噤城上,天空微露曙⾊,一抹忧郁的⾝影从乾清官步出,手抱一个襁褓中的男婴,带着一个贴⾝的太监,沉默地一直向东慢慢走,仿佛舍不得走完这段路,直至连接宮外的保泰门,他才停下脚步来。
万岁爷在这时亲自驾临实在是意外之事,守门的一众侍卫正要跪地请安,康熙⾝后的太监便上前道:“奉圣上口谕,你们不必施礼,暂且先行回避一炷香的时间,圣上要出宮门。”
虽然感到奇怪,但众人只好尊旨退开。
康熙走出保泰门,已见一个穿着皓⽩儒⾐的中年男人,及一辆小马车,似乎已在此地恭候圣驾多时。
“皇上吉祥。”⽩⾐男人上前行礼,瞄向康熙怀中的小男婴,包裹着小男婴的外衫上,绣了皇家蟠龙的图腾,可见他的⾝份绝非一般。而他的面容素净祥和,五官细致,想必容貌和慧尽得圣上和恪皇后的遗传,叫人一看便喜。
“方慈,⾝为朕的挚友,即使你此刻责骂朕是如何的愚昧和狠心,朕也不会降罪于你,因为连朕却觉得自己很忍残。”向来威武的眸光闪烁,眼神中夹杂一丝不安与悔恨。
“皇上,小阿哥他的命数确实与⽗⺟相克,与皇宮无缘,把他強留在这里只会让皇上增添⿇烦。所幸他的出生使大清国福祉连绵,原本灾情告急的⻩河滥泛,不是也缓和下来了吗?”
“说得也是。假若他能平安地长大成人,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就算他不在朕的⾝边又何妨?”康熙紧紧庒抑为人⽗的不忍,亲手将小男婴到方慈手中。“方慈,我就将小阿哥给你,希望你当他的养⽗好好拉拔他长大,尽你所能把他教育成材吧!”
方慈小心地接过这“重责大任”替皇上伤心之余i亦因为自己能有一个如此出⾊的养子而感动。“请皇上放心,方慈必定保护小阿哥平安健康地成长。”
康熙深深再凝视小男婴一眼后,便背过⾝子,不再看这一老一小,免得自己舍不得。
“嗯,你们走吧!”
“皇上保重。”
说完,方慈便将小男婴安放在马车上,接着驱车离开,带着这位与皇宮无缘的皇子展开人生的另一页…
这年正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在八旗中遴选秀女人宮。
紫噤城中每回的选秀活动,都可以说是当年的大事儿,不单天子脚下的京城热闹非凡,国全上下更是举国腾。
按照先祖规定,凡満、蒙、汉八旗员官的女儿,年龄介乎十三至十七者,都要参加每三年一届挑选秀女的活动,而后宮嫔妃也必须从秀女中选出。
选秀女又分为两种,一是由吏部负责主持选八旗秀女,一是由內务府主持选拔內务府属旗的秀女。这些⼊选的秀女,只有在落选后才能订亲嫁人,而当选后则⾝价倍增,因为她们很有可能成为皇后妃子,或皇子、皇孙、亲王及郡王等贵族弟子的妾。
正因如此,选秀女可是件家国大事,关系着大清朝的国运兴衰,亦是各家官宦贵族威望权势的另一番较劲。
只要自己的女儿、姐妹能嫁⼊龙门,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家族的地位就能耀升百倍;若她能得到圣宠,甚至肚⽪争气地生下皇子,那荣华富贵绝对享之不尽,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而在宗室爵秩中层级最低的奉恩将军,打从他唯一的女儿出生那天,便开始打起这个如意算盘。
他的爵位低微,加上子是当今皇太后的姨甥女,令他经常觉得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甚至连女儿的格格称号,都是因为子的关系才勉強受封的,所以他早就把希望寄托在“凤华”⾝上…
希望她能人如其名,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让娘家享受荣华富贵,她这个阿玛也不会再是抬不起头的小小将军,而是国舅爷。
为了让她成为最出⾊的女人,他自小便要求凤华学习琴棋书画,且必须谙宮中礼仪,平⽇只让她出⼊紫噤城大小时节的庆祝会,鲜少让她参与同辈的聚会,如此她不但不到能谈心的朋友,更不用说认识其他的男了,此举的目的也是要她全心准备去争夺陪伴帝王⾝边的一席之地。
选秀之⽇在明年舂天,但凤华已被阿玛要求加強各式训练,希望能一次中选,成为妃后之列。
深秋的风渐渐凛冽。卷起奉思将军府內依山傍⽔、景⾊优美的“菊园”中一地落叶,纷飞如雨。
草木凋零的时节,绿意已然消逝,无处不在的清冷萧条,反而衬得天地间旷朗无垠,⾼远清慡,而这也是菊园主人一直向往的氛围…
可是,凤华并没能览此刻的景致,因为⾝体向来不错的她,在十来天前突然大病起来,必须躺在上休息。
她似乎在头晕,其实这一阵子她都没有清醒过,一切仿佛一场梦魇,越来越觉得不实真。
很多大夫都对这来得突然的病束手无策,奉恩将军亦不敢外传这消息,生怕有损凤华中选秀女的机会,但她的病情却一直未有好转。
在凤华的闺房內,一个穿着大襟缘边华服的中年妇人,喋喋不休地对上神智糊的人儿说着:“我说凤华啊,你可别把咱们都给吓死。我虽不是你的亲额娘,然而天地良心,这十几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一切好东西不都分你一份吗?”
“福晋,别说了,格格她睡着了,本听不见啊!”从小把凤华带大的甄嬷嬷心痛地劝阻福晋的问。
甄嬷嬷是凤华亲额娘的陪嫁婢女,在府中地位自是不轻,亦是凤华亲额娘过世后,奉恩将军府內唯一真心疼爱凤华的人。
“我就是要吵醒凤华啊!”福晋又走近边一步。“你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分明是在作践自己!看到你现在这模样,你阿玛有多担心知不知道?选秀女那边叫咱们如何代?”
甄嬷嬷越听越伤心,噤不住流卞泪。“格格,你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染了这种怪病?是不是训练得太辛苦?算是甄嬷嬷求你,快点醒过来吧,别再腾折自己的⾝子了!”
可是无论房內的人怎样吵闹,凤华依然躺在上沉睡着,没有张眼回应这一切的纷。
佟王府
饭厅內,四个英伟拔的男子聚在一起,趁着下朝后的空档闲话家常,轻松一下。
虽然不是正餐,但圆桌上仍放着⽟米百花粥,配着三碟清凉慡口的小菜,有凉拌笋丝、小酱瓜、⽪蛋拌⾖腐,还有一盘烩葱丝卷,一盘百花酥米糕以及三⾊点心,看起来精致丰富。
“师兄,师傅他老人家好吗?”济真开口问方淮道。他和方淮是同门师兄弟,曾一起生活六年,感情自当要好。
“他好得很。师傅在飞鸽传书中说,他现在全心全意寄情山野,目送归鸿,手挥五弦,过得好不惬意。”方淮五官英俊深邃的脸庞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如果不是噤不住你们几个的游说,我亦不会留京长住,此刻早和师傅继续云游四海去了。”
“你这种人才应当留在京城,在朝廷为百姓造福才是。”惟经正⾊地看着⾝形笔直、气势凛然的方淮。“上回皇上又问起,你什么时候肯接受官职。”
大伙私下都知道方淮的真正⾝分,其实是康熙爷和孝懿仁皇后,也就是惟经姑祖⺟的皇子。
他在皇家族谱⽟牒中,是连名字都没有的早天皇子,康熙爷也没有对宮內其他人提过方淮的事,因此只有孝懿仁皇后的长兄,即惟经的爷爷,及前朝曾为御医的方慈,知道方淮⾝世之事。
方淮不予置评地朝惟经淡瞥一眼,笑得淡漠,好像他们正在谈论的不是自己。
“方淮?”
“我习惯了悠然自在、不受束缚的生活,并不想要拿一官半职来约束自己,这点你们不是不知道。”方淮不以为然地回以千篇一律的答案,继续喝他的⽟米百花粥。
“莫非你还介意什么命克不命克的?”康嗣不甚同意方淮这种想法。“有官职在⾝不代表要住进皇宮;而且,说句坦⽩点的,康熙爷都死了,你还怕克到谁?难不成是皇上吗?”
“康熙爷已过世了,我和当今皇上亦没有相生相克的关系,就算有,以我这些年来对奇门术数的研究,也可以化解和避免。但对于朝廷,我确实志不在此也无心参与。”
他不是争权专利的子,政治斗争更不是他想碰的。纵然他⾝体里流着王室的⾎,理当为百姓谋福,但他不认为只有待在金銮殿才能为之,亲⾝在民间帮助人群也是可以的。
“你可曾恨过康熙爷、皇上?”惟经轻描淡写地问。
年幼时被亲⽗送走,原本有机会成为囊中物的皇位也⽩⽩失去,方淮会有仇恨之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惟经绝不会允许任何谋反篡位之事发生,即使对方辈分上是他表叔⽗的方淮也一样!
“从来没在乎过,又何来的恨?。”方淮沉默好一会,那双清明如⽔的眼睛里传出笑意。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他有一点点的隐瞒或执着,神⾊平静得很。
“江山社稷的安宁,我跟你们一样关注,我也会尽所能去保护皇上,毕竟他才是先帝钦定的正主儿。我虽没有官职,但以后你们在朝堂,说不定会有需要我帮忙之处,只要你们开口,我又怎会推拒呢?”
“就是说,你不要想太多好不好?”济真有点受不了惟经的多疑。“与其担心师兄,倒不如先应付眼前的叛和贪官污吏吧!”
他了解师兄的格,淡薄名利,专心医术武功,如果不是他仍旧有为国为民的抱负,他本不会答应留京,还能继续和师傅云游四海。
听到济真这句话,康嗣及惟经同时顿了顿。对,他们该做的是如何保护皇上,如何助皇上处理家国大事,而不是质疑方淮的忠心。
如果他要作,就不会坐在佟王府和他们心了。
“听我那个在佟王府当差的大哥说,那个曾治好⽟仕房花魁领班的方淮,正住在佟王府中呢!”
“方淮…难道是那个鼎鼎大名的方淮吗?”听到方淮这名字,几个南方小伙子马上凑过来想听个清楚。
“他很有名吗?”另外一个大叔疑惑地问。
“当然,方淮在江南一带的村落有名气,他医术不但⾼明,听说也晓得奇门遁甲之道,邻近几个镇都请他起过几道占卦,现在啊,可不是安安宁宁,风调雨顺的!”
“就是嘛!你们在京城,自然不晓得他有多厉害,他不但心地善良,医术又⾼明,真是名侠医呢!”
“前阵子马家村不是无缘无故死了很多鸭吗?他一到那,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停说着方淮的事迹。
正要进来为自家格格拿葯的甄嬷嬷,听见这些话,一个念头突然闪进脑海!
格格病得这样突然,她早就怀疑不是普通的症状了,说不定这个“听来”厉害的方淮,可以医好格格呢!
思及此,她立即找来将军府的总管商量此事。
“等下咱们就去拜访那位叫方淮的公子,看他能不能为姐小们做场法事,让她快些好起来吧!”
“甄嬷嬷,这怎么行呢?老爷他连陌生的大夫都不肯请来替格格诊治,又怎会准许这个方公子来呢?”
余总管为了格格的健康,也希望能多用几个方法试试,但老爷那边实在不好商量啊!
“老爷、老爷,他算什么⽗亲!他心里想到的只有如何攀龙附凤,现在为了怕惹人闲话,就把格格的生死置之不顾!”甄嬷嬷动得流下泪来,差点就要跪下来求余总管了。“为了死去的福晋和格格,你就帮帮忙,与我一起去请方公子来府一趟,好不好?”
见甄嬷嬷这样恳切,一心也护着善良可人的格格的余总管,心一横便决定瞒骗主子,全力为格格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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