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川岛芳子、川珠尔扎布,在旅顺的大化旅馆举行了婚礼。
那是川本及东军参谋聂力的人业。
川岛浪速没有见席。
这件大令人经没有他括十的金池厂,因推展顺利,军部主持了大局。浪速无意地在最关键的时刻推了一把,即再无利用价值了,大家只觉由他隐道最好…这是他一点也想不到的吧?
必东军的策划:武的,河⽔大作等在自北平开往奉天的铁路中站皇姑屯,安置炸弹,暗杀大元帅张作霖,把这个原来控制了东三省的拗主除掉。
文的,是促成了这对満洲人和续八人的婚姻,结合两族势力。
一个一个的大人物出现了:
必东军参谋长。军官、黑龙会成员、外国大使、肃亲王府的家长、支那浪人,甚至清室遗老…
遗老们,都不穿洋装,把他们的长衫礼服自箱柜中找出来,民国虽成立十多年了,原来其中还有不肯把辫子剪掉的,故意把长辫自礼帽中拎出来示众。诉说自己的精忠。
也有裹过小脚的夫人,由三四个婢仆搀扶着,出席婚礼,贵妇们,有着⽩瓷般明净的肤⾊,眉弯目长,优雅而⾼贵。但她们都是不中用的女人,她们连走路也摇晃不稳,因为她们的脚被恶毒的风俗残害畸型,始成一团,迈不出大门。
芳子冷冷地笑着。
她不是这些女人中的一个。
她是异常的能者,即使她是女人,但要做一个女人中的男人,集_二者的长处。
新娘子容声中式的彩缎礼服,是旗袍,袖口和裙边缀満花边,头上披了道通至地面的婚纱。敷了粉,脸⽩得没有表情,雪堆的人地,静定地坐着,嘴显得格外红,耳环玲裆累赘的,耷拉到肩上了。所有新娘子都这样,由一⾝长袍马褂礼帽的新郞馆在⾝旁相伴,一起拍摄结婚照片留念。
她坐着,他站着。
觑个空档,甘珠尔扎布在芳子耳畔细语。他很开心,抑制不住:
“你答应我举行婚礼,我很意外。”
芳子冷漠地道:
“我也很意外呢。”
“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什么也不要,”她说“只要自由。”
“自由?’,
她有点看不起她的新郞信呢。
“你的⽗王效忠我的⽗王,而我,只效忠于清室,所以我得拥有自由做很多事情,完成伟大的使命。”
“但,你是我的新娘子呀…”
只因为他爱她,多过她爱他,所以他不愿拂逆,只呵护着:
“我没意见。”
几个颠危危的遗老上前恭贺新人了,活到这把年纪,竟成亡国奴,他们都很遗憾,死不瞑目呀…幸好満洲出了一个能⼲的女子,名儿响,人漂亮,他们把全盘希望寄托在芳子⾝上:
“恭喜恭喜,真是一双壁人!”
“我们大清皇朝有十四格格呢!”
芳子傲然地点头还礼。
“自古英雄出少年!”
“我们梦想实现为期不远!”…种种赞美渐渐冉退。
“是塞外风沙把它们卷走。
她嫁给他时,二十岁,他甘四。
作为蒙古王子,婚后,他把她带到家乡去。
离开大城市,到了蒙古草原。
最初,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驰骋,壮阔威风。但草原生活,却是落后的。
住边了大城市,天天面对⻩沙浩瀚,一片死寂,不羁的芳子苦不堪言。
这是一个大家族,除了婆婆,还有大小泵子、叔子、侄子们…油处亦不理想。与丈夫吵闹,每回,都是他退让的。
多么的窝囊,男子汉大丈夫。然而忍气呑声委曲求全的是男人!…他那么的爱她,招来更多的看不起。凭什么冲锋陷阵去?
芳子无法适应一个已婚妇女的正常生活,无人倾诉,有口难言。在倔強孤立中,她演变成一个家族中的怪物。
什么“満蒙立独”?
什么“重振雄风”?
什么“复兴清室”?
…她看透了自己所托非人!这不是她的“归宿”
只好寄情于其他男人⾝上吧。
结婚?对她而言,意义不大呢。
即使甘珠尔扎布为了讨她心,迁回大连圣德街居住,她还是住不下去。
她与面目看不清的⽇籍男友同乘汽车出游。她与穿西服男子跳舞。她在旁人窃窃私语中夜归。她拍起一份小报,上面有花边:“芳子姐小之浪漫生涯”一笑。
她与丈夫貌合神离地出席宴会。
终于有一个晚上。
笆珠尔扎布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不在国中。
她到了⽇本。
大连圣德街的公寓,地板上遗留一个被弃的结婚指环。
经过三年的婚姻生活,以及婚姻生活以外的熏陶,川岛芳子已变⾝为一个成视邙又美的妇少。
她又只⾝东渡,但这一回,却是自主的,因为她要面见川岛浪速。
他很诧异。不过装作若无其事。
⾚羽的屋子,志士们会聚畅谈的中心,已经卖掉了。浪速隐遁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他的雄心壮志,因时不我与,早进退维⾕,其实已算是“退”了。
“三年未通音讯,我以为你还在蒙古大草原呢。”他边逗弄一只小猫咪,边远弄她。
芳子道:
“我以后也不会到蒙古了。”
“你跟他…离婚?”
川岛浪速很意外,即使他退了,但这个策划,其实一点成绩还未见到,事情竟尔变了。
“不是‘离婚’,是我‘出走’!”
強⻳之末的浪速闻言,怒气陡生:
“你这样冲动,如何为‘黑龙会’建功?自从前年关东军在皇姑屯炸死张作霖之后,満洲建国指⽇可待,现在你一个人跑回来,大事就半途而废了!”
芳子发出冷笑,她不是傀儡!心底有新仇旧恨:
“我做事不会半途而废,也不肯向恶劣的环境屈服。我回来,是要与你好好算帐…甘珠尔扎布不是大器,⽩牺牲了我三年青舂与气力。所托非人,是个人聇辱,我不愿再提。要做大事,还得靠自己!”
“靠自己?你有什么?”
“钱!”
“你有钱?”
芳子凛然望着这个自她⽗王⾝上得过不少利益的男人,他一生也差不多了。当初,为什么是落到他手上,而不是其他人?
“我记得,”她道“⽗王的遗产中,有一座大连的露天市场,由你收取租金和佣金,这是一笔为数不菲的帐目。”
“哦,是的。”他眯嚷着一只眼睛,带着一点嘲弄,原来是这个!在江嘲⽇久,他的奷狡并没写到脸上来。他只看着小猫咪:
“这笔财产,你也知道,作为运动的经费,早已用得差不多了。而且,你要拿钱,态度是否应该有点改善,才比较方便?”
芳子气得太⽳突突地跳动,紧握着双拳,双目燃烧着,但她努力克制。
“…这是人情世故呀…”
目光溜到她脸上。
没等他说罢,她拂袖而去。
头也不回。
这男人路子断了。
还有另一个吧?
“牡丹”酒馆来了稀客。
女侍领着芳子,走到其中一间房子前。
轻轻地叩门。
有人声,没人应。
女侍不及向她礼貌地通报,木门被芳子一手敞开,纸糊的窗格子也坏了。
映进眼帘的,是半醉的山家亨,他英的面目,模糊了,在温柔的灯光下,她完全认不出他来。
这个男人,头枕在艺的腿大上,艺,眼虽把她得紧紧的,浑⾝都是破绽。她的脂粉擦到脖,⾐襟却微敞,露了一大截背肌,颈背之间,⽩⾊油彩绘画了三角形的图案,微汗令它半溶。
她哺他喝酒。
清酒烫人,她用嘴巴街一口,慢慢地,哺到他口中。他的手伸进她⾐襟內,捏着。
两个人很琐地调笑。
两把酒金点的舞扇在摆动,原来一壁还有两名半裸的艺,给他歌舞助兴。
一室放浪形骸的、野兽的气味。
山家亨缓缓地抬眼,赫见来客是芳子。们中,只道是幻觉。
半撑而起。
他唤:
“芳子?…
她恨极,又掉头走了。
听说他跟自己分手后,一瓶不振,⽇夜沉溺艺酒⾊。还亏空公款,欠了一⾝债项…
听说是听说,还有一线生机,如今亲眼目睹,她的希望也幻灭了。
…虽然掉头走了,但脚步还不很快。
只是,山家亨一起一跌,却又醉倒,再也无力求证,她有没有来过。
在门外稍稍驻⾜的芳子,一咬牙,终于决定,不再恋栈这个地方,这个男人。
一个无权,一个无钱。
国中人的话太有道理了,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是所有摔过跤的人的教训:
“大丈夫不可一⽇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无钱”是这样的。
她唯一拥有的,可靠的,过滤净尽,不过是自己!
难道就此倒下么?
不。
她又有另外的路子了。
这天下午,她穿着一件⻩⾊的旗袍,短发梳得优雅帖服,坐在一个男人的对面。
芳子拈起茶杯,⾼贵地呷了一口茶,…一派淑女风范。
对面的男人,是⽇本著名的小说家村松梢风。
她没经约见,运自来访,一坐定,即好整以服地’道出来意,并没转弯抹角:
“我想把一个精彩的故事卖给你,作为小说的题材,用以换取路费。”
他有点愕然,但蛮有趣兴。
“这个故事的主角,”她说“是已故満清肃亲王十四格格,川岛芳子。”
“哦!”他闻名已久,连连点头。
芳子继续叙述要点:
“是传奇的半生呢:她嫁给一位蒙古王子,但已经离婚。过去她曾与松本一位青年军官恋爱,但以悲剧告组她的私生活浪漫,出卖给你,无论如何,也值两千元的稿费吧?”
村松梢风沉昑:
“是‘男装丽人’的风流史,果然是好题材!但
“你要考虑什么?”
小说家也很坦⽩:
“我怎么知道你提供的资料,是真是假?而且涉及当事人私生活…”
芳子豁出去:
“你不用怀疑,因为…这是我本人的故事!”
他一听,惊愕:
“你就是芳子姐小’!我久闻大名呀!”
还待寒暄,她已经不耐烦跟他应酬了:
“我只需要二千元!”
要什么,不要什么,她太清楚了。
绝处逢生。
芳子又打开一条活路。
《男装丽人》先在杂志上连载,再出版单行本,哄动一时。
小说家大都有渲染的本能,芳子传奇的半生,经了生花妙笔,极尽形容,更加昅引。
书很畅销。
但芳子又已离开⽇本了。
她得到“赌本”对于此行,孤注一掷。
山家亨接到一封专函,一打开,跌下一叠钞票,⾜⾜一千元,还有一封信:
山家先生:
当你收到信的时候,我已经只⾝返回国中的海上,重出江湖,决定闯一番事业。我将所有的钱,分给你一半,用以还债。希望你振作。男子汉大丈夫,不应沉艺,一事无成。我们都要尽己力而为。成功与否,则是天意!
芳子
至于川岛浪速,她不告而别,并打算从此也木再回到他⾝边。
他一定心里有数。
只要翌⽇醒过来,发觉他的小猫咪,冰冷地躺在玄关上…
是一头俏丽的⽩猫呢,头顶正中只一抹淡淡的黑。那么温柔、无辜,多半是雌的吧…川岛浪速惯常利用女人,刺探报情、勾结外力。他爱养着女的动物!
它被一绳子勒住颈脖,一用力…
芳子已经望到美丽的海上了。
她嘴角闪过一丝顽⽪的笑容,川岛浪速受此惊吓,肯定长久也治不好,还没有见⾎呢,她把愤怒发怈在不见⾎的报复上。
船泊近码头了。
如烟的晨雾仍恋恋地笼罩在⻩浦江上。⻩浦江!海上滩!这冒险家的乐园。驳船匆忙地行驶,在江面穿造,担任一个重要的角⾊…是一个从中渔利的角⾊,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两面都应付裕如的人。
她只不过杀死过一头小猫咪吧。
冥冥中,这竟是一切杀戮的开始。
火轮在发出吼叫,芳子着晨风,深深地呼昅着,前途未卜,但前途在自己手中。
海上的钟楼,呀!她一眼就看到,真是吉兆!
黎明,上船的、下船的纷纷扰扰,总是人气盛,整个码头充⾎沸腾。十里洋场,什么人物都会得出现,并木惊奇:国中人、⽇本人、国美人、俄国人、法国人…谁对这土地有野心的,都来分一杯羹。他们的⾝份,既有商人,也有毒贩,还有传教土和生学。
一九三一年,这一年,国中面临很大的劫难!
传教土在派发传单,上面画了洋人耶稣像,钉在十字架上,大字印着:“爱上帝!”
往来的人一手接过,还没细看,生学们也在派发传单,没有图画,没有人像,只密密⿇⿇的手抄油印字:“爱国!”
有些人什么也不爱,只爱钞票,因为上帝会惩罚世人,家国会漠视子民,只有钞票,不会辜负主子,谁拥有它,谁就可以招手叫三轮车,或雇个苦力帮他搬抬行李…
川岛芳子早已习惯孤⾝上路。南边的海上,人他生疏,但她一点也不心慌,只掂量先到那儿落脚。坐了几夜的船,精神还是很好。正拎着一个小⽪箱,举目四望。…
不远处来了两辆三轮车,是两个小伙子踏来接船的。
他们把一个一个的大箱子,搬抬到车上去。每个箱子,上面用油彩给写上大大的“段”字。
她好奇地多看一服。小伙子冲她一笑。
原来这是戏班子的戏箱呢。
“一一定是角儿的姓。
那些搬搬抬抬跑腿的,一定是尚未成名的小子了。
小徒弟,蛮能⼲的,⾝手十分灵活矫捷。几个人中,一看便分出了谁是师哥,谁是师弟。师⽗不在,担任指使的角⾊,自是师哥们了。
只见那人展着顽童式的笑容,毫无怨言,师兄一说,他答应一下便⼲活去。而且非常俏⽪,喜表演…四平大马把箱子扛上了肩膊,起霸,迈开台步,走边…
师哥道:
“这箱是戏⾐,小也噤!”
“得…令!”他还拉腔呢。
芳子见他两道浓眉,眼神清朗,一脸朝气。久未见过这般纯真好动的小伙子,仿如刚出集的小鹰,充満活力,振动翅膀。飞,还是飞不了的,很嫰,才二十出头吧。
忽地,一个瘪三欺芳子姑娘家,又单⾝站着,举目无亲似的,乘势把她的⽪包一把抢走。
芳子一怔,正待大喊。
那瘪三已经飞跑,他把那小伙子撞倒,戏箱翻跌,漏出袍甲戏⾐,一地都是。
咦,一个弱女子竟为歹人所乘,他像个英雄似的一跃上了三轮车向前追上去。
车子当然比人快,他马上追上对方,一追一逃,一番搏斗,连码头的几辆人力车也撞个人仰马翻。
那瘪三⾝手怎么及他?几个回合,就把⽪包给夺回来。
他把原物递还芳子,殷勤的。
这位⾝穿洋装的姐小,打扮得很清秀,个子也娇小,恐怕受惊了吧?
“姐小,木用怕,你瞧瞧数目对不对?”
芳子把⽪包打开,拎出一叠钞票,她的家当都在里头了…全是⽇元。
小伙子一见,抓抓头⽪:
“吓?是⽇本人呀?”
没来由的,当下有点失望。⽇本人!
但他以有限的⽇语,跟她道:
“沙晴啦哪!沙晴啦哪!”
芳子把⽪包闭上,微笑:
“谢谢你。”
他一听,竟又大喜,喜形于⾊:
““吓?真好!原来是同胞!”
他又抓抓头⽪,希望继续谈下去,有什么话题呢?
“姐小咂,你是来海上打天下的?我也是呀,我那边厢,师哥们见他见义勇为太过分了,物归原主便了,犹在磨蹭老半天。便在远处大声唤他:
“阿福!阿福!贼抓了,还不快来⼲活?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他一听师哥们唤他小名,浑⾝不自在。
窘极了,木是因着“英雄难过美人关”而是“阿福”他讪讪地道:
“你没听见?”
“听见了。”
“呕,唤‘阿福’,还真土气的。不过…我可是有艺名的!”
芳子微笑,这人真是耿直可爱。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有眼不识泰山,所以中间完全没有功过,不会互相利用。这感觉很奇怪:是人与人之间,简单的往还。
“谢谢你,那可福’!”她強调“再见。”
这是世,人与人,分手之后许没机会再见了,不过是萍⽔相逢吧。
她不太热情,但礼貌地转⾝走了。
这小伙子,一壁暗骂师哥们:
“狗嘴!看我不接你们!”
一壁却不得不由她走了:
“姐小…”
芳子回头望他一下。
他非常率真地祝福:
“记住了一守得云开见月明’呀!”
“好,大家都一样!”
她这番是头也不回地上路了。
他耳畔犹有师哥们的怪叫嘲笑:
“哎晴,这小子,睡歪枕头想偏心!”
他不在意,只有点惆怅,姐小已失去踪影了。…她是来寻亲?抑或来找工作?抑或,…?
在海上打天下,真是谈何容易呢?
海上跟国中任何大城市都不同。
它特别摩登,特别罪恶,特别黑暗,特别放
什么都有:豪华饭店、酒家、夜总会、跳舞厅、戏院、百货公司、回力球场、跑马厅、脫⾐舞场、鸦片烟馆、院、⾼级住宅区、花园…背面是陋巷和饿浮,为了生活而出卖灵魂⾁体自尊青舂气力的男人和女人。
租界是外国人的天堂。⻩浦公园⼊口处有“华人与狗不得⼊內”的告示牌。
但海上是个“魔都”…不但⾰命精英在海上建立据点,各国、各界,特别是军政界的要人,都集中此地。所以它是“魔女”的机会。
三井物产株式会社,举行了一个舞会。
芳子找到目标了。
华尔兹是靡靡之音。
在盛大的舞会中,宾客都是⽇本上流社会的名人。“三井物产”是三井财团对国中进行经济略侵的机构之一,在海上,成立了甘多年。每年一度宴,军政界要人都会出席…尤其是今年。
他们对国中的略侵,不止经济上了…
芳子第一次亮相,是一个装女郞。她的舞姿精彩极了,鲜妍的舞⾐在场中飞旋着,一众瞩目,⾝畔围绕着俊男,她换着舞伴,一个又一个…
是华尔兹。显示了一定程度的,⾝体上的昅引。
⽔晶灯层层叠叠,如颤动的流苏,辉煌地映照着女人。
女人的目标是宇野骏吉。
她打听过他了:
宇野骏吉是⽇本驻海上公馆使北支派遣军司令,权重一时的特务头子。
她在眼角瞥到他。
五十多岁了吧,看来只像四十,精壮之年。个子颇伟岸,眉目之间,隐蔵着霸道。头发修剪得很短。硬。穿洋装的⽇本男人,摩登、适体。他有时仰天纵声大笑,对方有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寒意。
芳子转⾝过来,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经过,一言木发,看他一眼。
他也不动声⾊,只是盯着她。
二人未曾共舞。却了手。
当他正开口寒暄时,她已飘然换上另一个舞伴去了。
然后,麦克风宣布了: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今晚‘华尔兹皇后’的得主是…川岛芳子姐小!”
大家热烈地鼓掌。
但,没有人上台去领这个奖。
川岛芳子不知去向。
宇野骏吉摇晃着杯中晶莹透明晓用⾊的美酒。微微地抬眼,不着痕迹搜索一遍。
一直到晚宴完毕。
他若有所失,不过依旧仰天纵声大笑,与同寅聚。
第二天,他正理首桌上的文件时。
一下叩门声。
宇野骏吉抬头:是她!
事前没有任何招呼,不经任何通传,一个女人,退自来到司令部。她一进来,便坐在他对面。
昨天的她穿洋装,今天,却一⾝国中旗袍,是截然不同的味道…国中女人的婉约风情,深蔵贴⾝制的一层布料中。
他也打听过她了:
“芳子姐小,昨晚怎么半途失踪了。”
芳子笑:
“应该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大出现的。”
宇野骏吉也笑:
“有点意外。”
又朝她联映眼睛:
“受宠若惊。”
“难道我出现得不对么?”
宇野骏吉站起来,走向酒柜,取出一瓶星⽩兰地:
“得好好招呼才是。…要茶抑或酒?”
他已经在倒酒了。
芳子微微地抬起下领,挑衅地:
“要你…宇野先生,当我的‘保家’!”
不卑不亢,眼角漾了笑意。
她对镜试了各式各样的笑意,一种一种地试着来,然后在适当时机使用。今天使用这一种。
“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她道“不过不想太多不知所谓的男人来纠啦。你知道,⼊的时间很宝贵。尤其是女人。”
宇野骏吉失笑:
“女人倒是多了这门子的烦恼,尤其是芳子姐小,‘格格’的⾝份是你的本钱哪!”
“叫我‘芳子’。”她煞有介事地,‘哦打算叫你‘⼲爹’呢。”
当二人周旋时,芳子很含蓄地、自信地动用她的“本钱”即使她唤他“⼲爹”时,也是一点尊敬的意思也没有。
他只说:
“可以拒绝么?…⽗亲跟女儿之间,稍作过分,已经是伦了!”
芳子嗔道:
“什么伦’?这种话也好意思出口?”
宇野骏吉哈哈狂笑。
芳子⽩他一眼。
“只跳个舞就好了。”
“哈哈哈!”
他是个险而奷诈的人,她不会不知道。但他精明、掌握权势。…她恋的,是这些,她要男人的权势作自己的肥料!
司机驾着车,向郊外驶去。
远离了喧嚣的闹市,天下的林子都一样。茂密的叶子由⻩转绿,鲜花只灿烂一季。
汽车驶至林子中,戛然而止。
芳子有点愕然。
车厢內,二人沉默了一阵。
来时,宇野骏吉只问:
“你住哪儿?”
她答:
“正要托人帮我找个住处呢。”
谁料车子慕地停在意外的地方…一个树林中。
他的呼昅有点儿急促。
芳子心里有数。男人对女人最终的目的,难道是大家喝杯三星⽩兰地吗?.司机木然,没有反应、尽忠职守地坐得很正直,如同蜡像。
芳子突然轻轻哼起一支曲子。
那是一支什么曲子,一点也不重要,反正如怨如慕的声音、像怨曲,也像舞曲。是她昨夜舞过的华尔兹,靡靡之音。
她道:
“⼲爹,陪你跳个舞?”
她没有正视他。只在转⾝下车时,飞快地膘他一眼,闪过异样的光芒。
下车的时候,腿伸长一点,故意露出她的袜带来。
她向林子中款摆而去,像一个舞者,转到对手的跟前。
字野骏吉下车了。
她只轻轻搭着他的肩,跳了好几步,非常专心致志地跳着舞。
芳子強调:
“只跳个舞就好了。”
宇野骏吉陡地,把手子套来。
芳子吓了一跳。
她不知就里,望着这个男人。
手?
他眼中有咄咄人的威严。但又炙人。
芳子后退几步,背心撞在一棵大树上。
宇野骏吉的手,顶着她部腹。
他一手掀开她旗袍下摆,把带生生扯断…
她不知道是在这儿的。光天化⽇,莽莽的树木。太正正地透过婆婆的叶子间隙,洒満二人一⾝。天地尽是窥望者。
措手不及,突如其来的窘迫,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她挣扎着。
手用力地顶撞了一下…
芳子只好缓缓地闭上眼睛。她是块附在木头上的⾁了。
她脸上有一种委屈的、受辱的表情。
因为这样,他更觉自己是头野兽,一个军人、大丈夫…
宇野骏吉毫无前奏地略侵她。
像所有男人一样,于此关头,不外是一头野兽。她着动扭⾝体来减轻痛楚。
芳子很难受,她咬紧牙,不令半丝呻昑传出去。在露天的台,一个半立的姿态。明目张胆。
那冷硬的金属管子,已不知抵住何处,但它在。一不小心,手走火了,她就完了!
真恐怖!
她如一只惊弓小鸟。
他在菗动的时候,感觉是強奷。她也让他感觉是強奷,为満⾜服征者的野心望,她的表情越是委屈和受辱。…他満⾜了,就正中下怀。她引他来略侵。
有一半窃喜,一半痛楚。她嗅到草的腥味,是梦的重温,但她自主了。
到了最后,当男人迸时,像一尊⼲里外的炮在狙击,她以为自己一定盛载不下的…她按捺不住,发出复杂而动的号叫…!
“呀”
炮声响了!
场战上的人也在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