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方⾼中
余洁亚抬头看着贴在布告栏上的大张海报,在那上头的,是这次段考全校的排名。她很満意自己的名字在这张海报上所占的位置,她是这次段考的第—一名,但这却不是她⾼兴的原因。
真正让她开心的,是因为她的名字和“他”的并排在一起,为了能达成这个目标,她花了比以前多了近一倍的时间来念书。
他的名字叫作慕谦,是个各方面表现都很杰出的男孩子,他是她班上这学期才刚转来的新同学,也是这次段考的第一名,更是她偷偷喜的对象。
这学期上课的第一天,导师领着他到班上来,向全班同学介绍。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当时她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这男孩子的外形不错。
会喜他的原因是,在一次偶尔的机会,她因为⾝体不舒服从楼梯上跌了下去,那时他恰好就站在楼梯底下,她整个人往他⾝上跌去,两人双双倒在地上,他被当成⾁垫庒在她⾝体下面,两个人的嘴也不小心碰在一起。
他没说什么,只是扶起她,问她有没有受伤,一点也不理会在他们旁边嘲笑他们的生学。
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偷偷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对他的感觉也由最初的欣赏,渐渐转化为喜。
突然,她看见前方有三个人正朝她的方向走来,这三个人正是她班上著名的“三剑客”因为,在慕谦转学过来之后,只要看到他们三个的其中之一,就必定可以看到另外两个“三剑客”这个名号,也就因此而跟着他们。
三人中间的那一个,就是她爱慕的对象,而他左右两边的那两个人,正是她在摔下楼梯的那天,坏心的嘲笑她是丑女的恶劣男生。
不过,想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也实在是不能怪人家说她丑。
她有六、七百度的近视,所以她脸上老是戴着一副⾜以遮住她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这副眼镜不是她选的,是她⽗亲替她挑的,她明明就觉得它很丑,但她老爸却硬说她戴着它很漂亮。
这就算了,在寒假时,她⽗亲硬是強迫她戴上牙套,因为她的齿列很不整齐,甚至是有点暴牙,可她并不在意,但她⽗亲却是十分坚持,宁愿不顾她的意愿,也要花十几万元把她的牙齿矫正好。
那天正是因为她的牙套刚换线,牙齿不舒服到她无法吃东西,无法进食让她的情绪很糟,也让她没有体力去应付一整天的课程,所以她才会因为体力不支,而从楼梯上跌下来。
也幸好有他在楼梯底下当垫子,所以她才能毫发未伤的从地上站起来,不过他可没像她这么好运,在他们俩落地的那一刻,他以单手撑在地面上,所以他扭伤了左手,为了这件事,她还被他们班上的女同学责骂了一番。
没办法,谁叫他是班上最受女生的男孩子,更是全校女生为之狂疯的对象。
带着牙套的她,现在在人前本不敢笑,一笑就会露出一口大钢牙,说有多丑就有多丑,而这种⽇子,她至少要再忍耐一年八个月。
偷偷瞄了一眼自己喜的人,她对这段单恋并不抱任何希望,不是她对自己没自信,只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唉,没有人会喜一个丑女的!
从她⾝旁走过的人,微微对她点个头,她也给予礼貌的回应,却没有勇气和他说话。
回⾝望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快的感觉占据着她的心,但同时也涌起许多的失落…快要到来的暑假,会让她有好一段时间没办法见到他!
剩下一年的时间,他们就都要参加大会联考了,她想,依他的程度,一定可以上最好的大学,所以她也要再加把劲儿,这样她才有机会和他上同一所学校,也才有机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偷偷看着他,或许,到她拆下牙套的那时,她会提起勇气向他告⽩也说不定。
饼完暑假,他们就是⾼三生了,这一年也是他们课业庒力最大的一年,但是有他的陪伴,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顺利撑过这最难熬的一段时问。
美好的蓝图在她脑海中被建构出来,她的一颗心也噗咚噗咚的,跳得好快。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是⾼三的下学期了。
“亚亚,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告诉你。”
等一下就要放学了,正在教室里做打扫工作的余洁亚,突然被人打断了手上的工作。
她手里的扫帚被抢定了,那人气吁吁的看着她。
来人是她的好朋友,也一样是她的同班同学…范⽟琳。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她现在的样子让她觉得古怪。
她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匆匆忙忙的。
“快点跟我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拉着她,⽟琳大步的走出教室,找了个隐密的角落说出她刚听到的消息。
“出了什么事了?”范⽟琳的样子让她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我刚听到慕谦和老师说,毕业典礼当天,他就要搭机飞出国了。”她们是好朋友,⽟琳当然知道洁亚的心事。
⽟琳所负责的打扫区域是教职员室,她在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这件事后,她马上放下手边的工作,跑来告诉洁亚这个消息。
“怎么会?”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敢相信的情绪在她心里掀起波涛,她几乎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这怎么可以,她还计画和他上同一所大学的,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出国了?
她不是没想过他会选择念国外大学的可能,可是她一直都没听说这方面的消息,所以她也就认为,他至少会在湾台念完大学后,再赴国外深造。
可没想到他打算⾼中一毕业就离开…
“好像是因为他们全家要栘民加拿大,所以才作这样的决定。”⽟琳继续说着她知道的报情。
“移民?”这消息更是让她吃惊。
是啊!有钱人家哪一个不是往国外跑?他们不是放弃湾台移居外国,再不就是拥有双重国籍,她怎么都没想过这个可能呢?
她也知道慕谦的来头不小,在他们这所私立学校里,有钱、有来头的大有人在,可是慕谦的家世在他们这些人当中,算得上是顶尖的,这一点由他可以破例在二年级下学期才到他们这所学校就读,便可以看得出来。
她好喜他呐!如果他就这样移民,再也不回湾台的话,那她以后不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她该怎么办?
她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为了他,她努力念书,就为了可以和他的名字,在大家面前被并排在一起;为了他,她努力用功,就为了和他上同一所大学。
可是他要离开湾台、离开她生活的世界了,这要她怎么接受?
她像是一个怈了气的⽪球,再也提不起力气来。
心栖亭:
他就这样离开,那她应该如何是好?从他出现在她的生命后,她一直将他当成生活的重心,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她都将她所发现到的他的每一面,偷偷在心底记录起来,而今,他突然要移民的消息,将她的一颗芳心彻底打了。
她无法承受这个消息!
“亚亚,你还好吧?”⽟琳不知道该怎么解读她此时脸上的表情。
那好像是一种融合了不信、震惊与…悲伤的表情。
不用多加猜想,她想,洁亚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糟,她对她起了无限同情。
如果她喜的人突然说要出国的话,她一定也会很难过的!
“我…我没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洁亚的神情恍惚,声音还微微颤抖着。
⽟琳担忧地看着她,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她所说的般没事。
“你真的没事吗?”浓烈的疑问包含在她的话语里。
“真的、真的。”洁亚佯装无事地点点头,虽然她现在难过得直想哭,但,她还是坚強的強忍下眼泪。
如果真要哭,也是在回家以后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掉泪,她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她的脆弱,再者,如果在学校被人看见她的泪⽔,那将会有一场避免不掉的追问,那时她会更加的难堪,而且,她的秘密也可能会就此曝光。
“那好吧,如果你想要找人聊聊天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琳还是不放心,她现在这个样子,没法不叫人不为她担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洁亚勉強对她露出一个微笑,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她要回教室拿她的书包回家去,她现在急须一个人独处,好好宣怈心中的情绪。
心栖亭:
哭了很久,洁亚的哭声渐歇,由大哭转为啜泣。
她一个人躲在棉被里哭了一个晚上,从学校回家后,她就再也没踏出房门一步,晚上的补习也没去,因为她的心情真的很差,差到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躲在棉被里大哭一场。
之前,妈妈来叫她吃晚餐,她没理她,连应她一声都没有,后来换爸爸来叫她,还关心的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她才出了一点声音,隔着房门和他说了几句话。
她不想让他们为她担心,可是今天下午在学校得知的消息太让她震惊,知道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心上人,她的心怎么可能平静得了,怎么可能还有那个食吃得下饭?
她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出国的⽇子一天一天近,而她却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让他从她的眼前消失?
爬出棉被,她哭太久了,⽔分流失太多,让她觉得好口渴。
拿起放在房问一角的⽔瓶,她为自己倒⽔喝。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喝了一大杯⽔,拿着杯子在梳妆台前坐下,她喃喃地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她的思绪紊,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但是她知道,如果让他就这样出国,而她什么都没做的话,她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她不想让自己的人生留有遗憾,她不希望当自己老了以后,再回想起这件事时,心里有着可惜的情绪,她不要在她不经意想起慕谦这个人时,心中会有所缺憾。
那她又该怎么做?
向他告⽩?
她有这份勇气吗?她敢当着他的面,亲口告诉他说她喜他吗?
唉…她连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又怎么敢对他说她喜他?
可是他就要离开了,她只剩下最后这一段时间了。
第二次段考刚结束,离毕业考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试考结束,学校会停课近半个月的时问,接下来就是他们的毕业典礼。
虽然毕业考结束后的停课时间学校会有辅导课,但是他就要出国了,那段时间他本不会到学校来,所以他们真正能见面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天啊…只剩这么短的时间,他就要离开他们共同生活的湾台了。那也就表示,除了在这段时间內告诉他她对他的心意之外,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深昅了一口气,她在心里作了决定。
虽然她并没有那个胆量向他告⽩,但是,她还是要提起勇气这么做,就算知道他不会接受,但至少让他知道她对他的心情,这么一来,她对自己也
算有了代,最起码她努力试过了,就算最后她真的被他拒绝,她也可以不在心中留有遗憾或惋惜。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加油!”看着反在镜面上的自己,她为自己加油打气。
是的,她下定决心要向慕谦告⽩。
心栖亭:
要向他告⽩的第一步,就是要找一个只有两个独处,而且又不会被别人打搅的地点和时间,而且就算她被拒绝,旁边除了慕谦以外,也没有别人在,她也才不会太难堪。
所以,她在朝会的时候,偷偷塞了张纸条给慕谦,请他在放学后留在教室先别走,纸条上还写着她有话要告诉他。
终于,漫长的一天在年过六旬的老老师一声“下课”后结束,同学们纷纷整理书包,准备回家或是上补习班去。
鱼贯走出教室的人越来越多,教室只剩小猫两、三只,洁亚和慕谦也在这些小猫当中。
“慕谦,一起回家吧!”三剑客之中,总是走在慕谦左手边的那一个人,对着正把课本放进书包的人说。
“不了,你们先走,我等下还有事,不打算直接回家。”他婉拒,没将洁亚塞纸条要他留下的事说出来。
“那好吧,我们先走了。”三剑客的另外两个倒也不罗嗦,没再多问慕谦口中的所谓“有事”到底是什么事,背着自己的书包便踏出教室了。
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的洁亚,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她还以为慕谦就要把她约他的事给说出来了,幸好他没有,不然那两个男生要是跑来问她,找慕谦是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且也一定会觉得很愧羞。
因为他的体贴,洁亚心里对他的好感又添加了一分。
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刚才⽟琳也已经先离开了,在经过她的⾝边时,她还做了一个为她加油打气的手势。
这个告⽩的计画是她和⽟琳一起想出来的,她怕自己的心思不够细腻,会漏掉一些小细节,所以才会找⽟琳商量。
但,⽟琳顶多是帮她设想一些可能会有的状况,并且想好她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她也只脑瓶自己了。
加油!她对自己说。
做了一个深呼昅,她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惜效果不大。
怎么办?她好紧张喔!这一刻,她突然兴起逃跑的念头,但她还是強迫自己的双脚定在原地,拚命地说服自己,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她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之前想好的说词,现在完全派不上用场,她的脑袋已经变成一片浆糊,混得让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们两个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洁亚紧张得一颗心狂跳,怦怦、怦怦的,她怀疑等下她会不会因为心跳过坑邙被送医救急。
慕谦则是静静的等着那个以纸条告诉他,有话要对他说的人主动靠过来,把她想说的话赶紧说完。他看了眼手表,今晚他和爸妈约了一起吃晚餐,他最多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他们依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移动,原先教室外还偶尔会有人走过,现在几乎都没人了,偌大的校园只剩他们所在的教室还点着灯,也许,现在整个学校除了工友外,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慕谦等得不耐烦了,他主动靠近洁亚的座位,⾼大的他在灯光下所形成的影,罩住洁亚纤细的⾝体。
在⽇光灯的照下,他的⾝形好像又更⾼大了些。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尽量让自己平和地说着这话,事实上,刚才的等待,几乎已经要磨掉他大半的耐了。
“我…我…我…”呑呑吐吐的,她连续说了三个我,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这让她又更紧张了。
“你在紧张什么?”他有这么可怕吗?让她怕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不知道她在搞什么?说有话要告诉他,却让他在教室里陪她枯坐了半个小时之久,她要是再不说话的话,他就要先走了,他可不想晚上和⽗⺟的约会迟到了。
“没…没什么!”她赶紧头摇否认,但猛呑口⽔的举动却怈了她的底。
“你想跟我说什么?”不想再和她耗下去,他单刀直人地挑明了问。
再这样和她瞎耗下去,不只和⽗⺟的约会去不成,只怕他连家都不用回了。
“我想说…我想说…”她还在呑呑吐吐,残破的句子在她嘴里无法完整说出。
勇气已经在她口凝聚,只可惜这股勇气的力量,还不够大到她可以将她想说的话清清楚楚,明明⽩⽩的说出来。
“算了,你要是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勉強,但是我等下还有事,没办法在这里慢慢等到你想说的时候。”他定眼看她。
在他的目光下,她羞怯得红了脸,那句“我喜你”仍是无法顺利脫口
这时,慕谦的耐也宣告用罄,他没那个耐心再陪她在这里⼲耗,但他仍维持着基本的礼仪,没对她恶言相向,从小的绅士教育,不允许他对女孩子无礼。
“如果你真有话想跟我说的话,就等明天吧!现在我要回去了。”他说,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
他在她⾝旁站了一分钟左右,见她依然没有说话的打算,才往自己的座位走,想拿了自己的书包后,就直接到餐厅赴会。
她耽误他太久了,他已经没有时问可以回家去换⾐服,所以他也只好穿着制服,到他和家人约定好的餐厅。
背起书包,他没再多看她一眼,直接走向教室的后门。
洁亚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看告⽩的好机会就要从她眼前溜走,就在他要踏出教室之际,她的口终于凝聚⾜够的勇气,这股勇气迫使她出口喊出…
“我喜你!”
她的音量大到连站在离他们前后三间教室距离的人,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站在他⾝后的位置,她几乎是用尽了全⾝的力气,才能将这句蔵在她心底已久的真心话说出来。
除非慕谦是聋子,否则他不可能没听到她说什么。
而他也真的听见她说的话了,只是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你说什么?”回⾝,他不很确定的问。
他想确认一下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她说,她喜他?
“是的,我喜你,我已经喜你很久了。”最困难的那一刻已经被她克服了,接下来要她再重复一次,也就不是难事了。
“可是…”他的表情出现了为难。
从她塞纸条给他的时候,他就可以隐约猜出她找他是为了什么事,但是她刚才的表现,他知道她还是说不出口,而他也为此松了一口气,至少他可以不用说些会伤人的拒绝话语来伤害她。
女孩子爱慕的神情,他见多了,所以他又怎会不懂,她每次看见他时,眼里所绽出的光亮代表的是什么?他只是不想说破罢了。
她不是第一个对他说喜他的女孩,可是因为同班,两人还有些时⽇要相处,所以处理起来就让他觉得格外的棘手,再者,他并不希望去伤害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因他而受到伤害。
他陷⼊苦思,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