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青莲小筑,杨鸿昭径自回房处理信件,小潾和武德光夫则沉默地坐在客厅里,气氛非常凝重。
在回程的路上,杨鸿昭一句话都没说,他这样子虽然早就见怪不怪,但今天却给人加倍的庒迫感。
武德光率先开口了“他一定是看错了,雪贞早就死了。”
心荷也附和“可能只是长得像吧!”
“明明知道不可能是她,还死追活追,那家伙要不要紧啊?”
必于林雪贞,小潾只听武德光轻描淡写地提过一句“她是杨鸿昭以前喜的女孩,被杨家害死了。”
到了今天,她才知道,林雪贞在昭少爷心中有多么重要。
因为,他从来不曾如此失控过。
不管百货公司里那个女人长得有多像她,他永远也见不到他喜的人了。
他现在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吧?
虽然她很同情死去的林雪贞,但是为了她而长年闷闷不乐的昭少爷更是可怜。
小潾觉得口前所未有地郁闷,难受得好像快死掉一样,于是她下了一个决心。
“武大哥,我想要好好安慰昭少爷。”
“怎么安慰?”
她坚定地说:“把我的贞献给他。”
既然男人最爱这一套,应该可以让昭少爷忘记烦恼吧?
武德光顿时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庆幸自己此时不是站在楼梯上,否则绝对会一路滚到底摔断脖子。
心荷已经叫了出来“小潾!这话是谁教你的?”
“呃…不行吗?”小潾诚惶诚恐地问。
“当然不行啦!女孩子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真的吗?”
“你…”“你们两个也该回去了吧?”站在楼梯端顶,杨鸿昭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
“对哦,老婆,你明天还要赶机飞哩。”
武德光很识趣地起⾝,但心荷就是不放心,最后还是代一声。
“喂,你可千万别接受小潾的安慰啊!”杨鸿昭冷冷地睨视她,形状完美的吐出一个字“滚!”
他们走后,小潾怯怯地仰视着他“昭少爷…”
“去睡吧。那种蠢话不要再说第二遍。”
小潾心中轻叹一声。原来那是蠢话呀?
回到房里,杨鸿昭再度陷⼊烦恼的深渊。她这种没心眼的个,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最糟的是,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武德光说过,她对他的爱慕表达得太直接,反而没有说服力,但是,他一直很明⽩,她是个心口如一的人,尤其是喜这种事,她绝不会说谎。
她为了他,什么事都愿意做。
照理来说,这只是幼稚无聊的少女情怀,恋⽗情结的延伸,⾝为成年人的他,应该要一笑置之,让它在几年內自然而然地消失,然而他就是无法不在意。
每次听到她真情流露的表⽩,就觉得双肩沉重,心情不已,一刻也无法平静。
从小生活在憎恨和孤寂中,早就把心门牢牢关上的自己,承受得了这样无琊又深刻的感情吗?
尤其是现在,他正为了失去人生意义而黯然神伤,本无力招架。
杨鸿昭心中再度回想起武明贤⽩天说的话“你们两个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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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青莲小筑的早餐桌上,仍是一贯的景象。
杨鸿昭默不作声地看着报纸,小潾则兴⾼彩烈地说着话,旁边的林叔一面服侍主子用餐,一面教训她餐桌礼仪不好。由于心荷出国,成了太空人的武德光也三天两头赖在这里。
“小潾,今天就要比赛了,会不会紧张?”
今天是国全⾼中运动会,小潾要代表学校参加游泳比赛。
她朝气十⾜地回答“不会,信心満満。武大哥你答应我的,要来加油哦!”“那当然,我一定到场。”
她満怀希望地转头问:“那么,昭少爷可以来吗?”
杨鸿昭仍然翻着报纸“不行,我今天要加班。”
“好,我知道了。”小潾一点也不失望“为了昭少爷,我会更加努力的。”
杨鸿昭没有抬头,但眉头却微微地蹙起。武德光则脸⾊微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林叔抓起车钥匙“好了,小潾,再不出门要迟到了。”
“好!”她热情洋溢地向另外两人道别,冲了出去。
见她走后,武德光盯着杨鸿昭“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说谎?”
“今天公司本没事,加什么班?你只是不想去看她比赛而已。”
“我没有义务要去吧?”
“你明明知道,要是你去了,小潾会很⾼兴的。”
“那又怎么样?”
武德光下了结论“你在躲小潾对不对?”
杨鸿昭终于抬头,冰冷的目光和他四目相对。“你说什么?”
“别想赖,以往你至少会用你那张死人脸正眼看着她说话,最近你的眼光却一直在回避她。”
“无聊。”杨鸿昭丢出两个字,又低头继续看报纸,却被武德光一把将报纸抢走。
“我无聊?没事编些莫名其妙谎的人才是无聊哩!你到底是哪筋不对啦?自从那天在百货公司认错人以后,你就一直怪气地。”
杨鸿昭没开口,只是抬头盯着他。
相看两不厌的情况持续了一分钟,他终于叹了口气。
“既然仇已经报了,你也该学着摆脫过去的影了。”
“什么意思?”杨鸿昭的声音冷得像要结冰。
“我是叫你不要只会満脑子想着雪贞、你妈妈,还有那些早就无法挽回的事,你⾝边还有个活生生的小潾需要你照顾,这才是最重要的。”
武德光留下这句话就出门了,只剩他目光空洞地凝望着窗外。
最重要的事…
现在还有什么事是重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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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大会的广播声,小潾和其他的选手进⼊了准备位置,抬头看看观众席,看到了武德光那悉的笑容,她也笑着向他挥手。
正如她所料,昭少爷不在他旁边,然而她完全不介意。
那天,她跟着他离开了火车站,来到他的家中,遇到另一个男人,他客气而冷漠地喊他昭少爷,从此以后,她也这样称呼他。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是武家的秘书,负责将“工作”的指示给他。
在她和昭少爷一起生活的几年中,他总是面无表情,很少跟她说话,就算开口也是短短几个字。他没有对她笑过,也从来不对任何人笑,别人都认为沉的他有点可怕,直到今⽇还是如此,但是她不怕他,从来不怕。
他从来没有对她大声说过一句话,更没有打过她,不管她给他添了多少负担。
罢到他家的时候,一天夜里,她作了很可怕的恶梦而惊醒,虽然没有哭,却怎么也不敢再回去睡。她来到正坐在小桌前准备期末考的他⾝后,紧紧地趴在他背上抱着,死也不肯放手。
昭少爷没有问她怎么了,也没有把她抱在怀里安慰,更没有因为读书被打搅而生气推开她,只是一言不发,任由她黏在他背后,直到她终于睡着,才将她抱回被窝里。
她只看过一次他动怒,那是在小学的时候,她在公园里被几个恶少欺负。他刚好路过,马上上前拿下眼镜,双眼微微瞇起,下一刻已经把四个恶少打得抱头鼠窜了。
见状她⾼兴地走上前拉他的手,发现他手抖得厉害,这才知道,他在生气,为了她。
这辈子,从来没有人为了她气成这样,她真是感动极了。
⽇子一天天过去,她的个越来越开朗,话也变多了,往往一整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也只是沉默不语,从不搭腔,却也不曾叫她闭嘴。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其实她讲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听进去。
那时他们的经济状况已经好转,搬进了漂亮的大公寓,有一天她看到电视上的机手广告,只不过是羡地哇了一声,过几天她就发现书桌上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正是那支最新型的机手。
比起机手本⾝,昭少爷的用心更让她开心不已。
他真的很温柔,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是她懂。
小潾知道自己非常幸福,无论有没有钱,不管是住在破公寓还是大花园里,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每天都是幸福的。
就算在她参加国全运动会的大⽇子,他不能来加油,她也不会觉得难过。
他本没有义务来看她比赛,就像他一开始就没义务照顾她一样。而且她知道,不管他人在哪里,都会一直守护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声响起,她俐落地跃进⽔中,看台上的武德光不顾形象,发疯似地大叫大嚷“林妙潾!加油、加油!”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来到他⾝边,一回头,不噤愕然。“你…”在观众的呼声中,小潾以飞快的速度游到了终点,奋兴的教练和队友一拥而上围着她,享受胜利的喜悦。
这时,她瞥见有个人从观众席上离开,一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那⾝影出奇地眼,好像是…
不可能吧!她很快地打消了无谓的幻想。
比赛结果她得了第一名,还破了大会纪录,她真的乐坏了。
她马上跑到观众席,和武德光相拥呼。“说好了,请客!”
“那当然。”小潾奋兴得満脸发光“还要找昭少爷跟林叔一起来。”
“林叔是没问题,杨鸿昭的话嘛…”
他很犹豫该不该告诉她杨鸿昭其实有来看她比赛?但是那死人脸义正辞严地警告他不能说…
“昭少爷今天不晓得有没有空?”
“你直接问他吧,他现在应该在公司,我载你去。”
“好!”她真有些等不及,想亲口向昭少爷报告自己的光荣战果。
等领完奖,和教练代一声后,她便搭上武德光的车往贞德企业而去。
贴心的武德光不想当电灯泡,让她自己上楼,她走进杨鸿昭的办公室,只见办公室的主人靠在椅背上,闭着双眼正在假寐。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他,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睡脸。
睡着的他脸上没有平⽇的凛冽霸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
小潾仔细地看着他光滑的额头、英气笔的剑眉、端正俊秀的鼻梁,忍不住心跳速加,热⾎涌上了脑袋,把双颊都烧烫了。
啊啊,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呢?
什么样的女孩,才能走在他⾝边呢?一定要像电影明星一样美得惊人,又像他那样聪明能⼲的人才行吧!
总之不会是她这种平凡的女孩…
没关系,不管是谁,只要能让昭少爷走出失去雪贞的影,得到真正的幸福,她都会很感谢她的。
“你在⼲什么?”
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想,回过神来,只见他那双有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正在距离不満十公分的地方凝视着她。
小潾吃了一惊,心脏几乎蹦出口。
“呃,我在看昭少爷的睡脸。”虽然有些慌张,仍是回答得十分慡快。
杨鸿昭轻叹一声,回想起武德光说过的一句话。
“你有没有注意到,你们两人间的对话,十句有九句是废话,而且不管有多废,你们都能讲得非常自然,真是了不起。”
“对不起,吵到你休息。”她小心翼翼地道着歉。
他摇头摇“有什么事?”
“我今天得了国全大赛第一名!”她兴⾼彩烈地宣布。
“哦。”
她一点也不认为他应该一脸欣慰地夸奖她,毕竟她是用他的钱在读书,表现得再好都是应该的。
“昭少爷,请问你今天要忙到几点呢?”
“做什么?”
“照约定,我要请你、武大哥还有林叔吃大餐。”
其实她还有另一个计划,在晚餐的时候,她要把今天领到的奖牌送给他。也许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成绩,但她得到的任何荣誉,都应该跟他分享。
杨鸿昭略一思索“我六点下班。”
“那我订七点的贝里尼可以吗?”
“随你。”
小潾临走前还不住提醒他“七点,记得哦!”办公室再度恢复寂静,然而主人的心里却是思嘲汹涌。
罢才她凑近他时,他清清楚楚闻到她⾝上的味道,是洁净的香皂气味,还有另外一种气息,无⾊无臭,必须用全⾝去感觉的味道。任何雄生物,在异靠近时,都会感觉到这股气味。
几个钟头前,他一声不吭地去了运动会。
她下⽔的时候,他坐在武德光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贴⾝的泳⾐下,丰盈而玲珑的⾝材,在光下散发着光泽的肌肤,还有那贴在额上的漉秀发,他和在场所有观众一样,全看在眼里。
虽然杨鸿昭可以用命担保,她绝对没有引任何人的意思,但是,只要是男人,就绝不会看漏那具⾝体透露的讯息。
她是个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
那个总是跟在他⾝后,踩着小碎步快跑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以往只要看着她充満信任的无琊双眼,他就能得到平静,但现在,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无瑕,却让他心口作痛。
他抬起手,庒着微微菗痛的额角。
这种⽇子还能维持多久呢?
拿起电话随手拨了一个号码,那是一个妖的际国名模,在一次酒会上,趁着三分醉意塞名片到他手中,时隔数月,他一次也没打过。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纪姐小吗?我是杨鸿昭。今晚不知你有没有空赏光呢?”
虽然约了晚上七点,但当他再度出现在小潾面前时,已经超过晚上十二点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客厅,看见里面三张苍⽩担忧的脸。
武德光跳起来揪住他⾐领,劈头就是一顿骂。
“八王蛋杨鸿昭,你是死到哪里去了?讲好七点,却始终不见你人影,机手也不开,不能来也打个电话啊,害我们担心得要死,打电话找遍全市的医院,还准备要去警报你知不知道?”
杨鸿昭此时头发散、⾐衫不整,简直就像上回他那破产的老哥一样邋遢,⾝上散发出刺鼻的酒味,还有…女人的香⽔味。
武德光简直不敢相信!他向来自制力极強,绝对不会让人看到这种丑态。
也就是说,发生很严重的事了。
“你到底去了哪里?”
杨鸿昭醉眼蒙地看着他“我约了个模特儿,叫纪什么的去酒吧喝酒,然后又移到她家去继续喝。”
“你⼲么没事跑去人家家里啊?”这话一出口,武德光深深后悔自己问了个笨问题。
杨鸿昭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不方便在未成年人的面前讲得太明⽩,你说是不是?”
武德光不安地看了小潾一眼,只见她脸⾊苍⽩,双眼圆睁,紧紧咬着下。
“我管你去死!都跟小潾约好了,你还喝什么酒?”
“咦,有约好吗?我忘了。”
“你!”
这时,小潾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太好了!昭少爷平安无事,太好了,我还以为…”
林叔连忙喝止“乌鸦嘴!昭少爷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事。”
杨鸿昭摇头摇,将自己投⼊柔软的沙发里“唉!扫兴,难得今晚这么开心,一进门就被骂,还有人在这里哭哭啼啼触霉头。林叔,去帮我弄点解酒的东西来。”
“是!”林叔匆匆忙忙地冲进厨房,半醉半醒的杨鸿昭则开始赶人。
“好了,小孩子赶紧上觉睡,明天还要上课。还有你,回家去吧,不要老婆不在就整天给别人添⿇烦。”
小潾乖乖地上楼去了,武德光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只得气冲冲地离开。
当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人时,杨鸿昭才想到,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
必上房门,小潾的眼泪再度决堤。
她一直认为,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他绝对不会做的,就是让她担惊受怕。
就像今天,他说不去运动会,就是不会去,相反地,他如果说了会到,就铁定会出现,一分不差。
七年以来,他让她空等的次数是零。
所以她一直很安心。即使他出国研习,整整一个月只有她独自在家,她也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但今晚是怎么回事?
明明约好了七点,当他到了七点四十分还不见人影的时候,她顿时被強烈的恐惧笼罩住,有一种大难就要临头的不祥预感。
最后看见昭少爷平安无事地到了家,⾼悬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她的眼泪终于迸了出来。
但是,他的理由却是忘记了?
这怎么可能?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任何一次跟她的约定啊!
当她上楼的时候,无意间瞄到他正用苦恼的眼神看着她。
为什么会这样?她做了什么让他心烦的事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直说呢?
她不是个会胡思想的人,但此时,她却怎么也克制不了心里那股排山倒海的疑虑和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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