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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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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德坐在位子上翻着婴儿床的目录,全神贯注的仔细挑选哪一张床才是物超所值的好,待会下班后好顺路买回去给老婆一个惊喜。

  “安姐、贺哥,待会我先走了喔!”依恩站起⾝把所有东西逐一的归档,好早点下班去。

  “嗯,再见!”

  “掰…”安郁茜懒得连挥手都懒。

  贺德循着软散的声音睐来一眼“今天是周末,你怎么有时间在这里发呆流口水,你的进度呢?”

  “啥?”她托着腮帮子,懒洋洋的。

  “进度进度,季先生还没甩了你,你的屏风永远不会到手。”他严厉的提醒。

  “小贺,我只能说他真的毅力过人,任我怎么掐呀踩的,他就是不跟我切。”

  “那今天晚上呢?不去约会,不去制造坏印象吗?”

  “男士之夜,女宾止步,连马克都被扔出来了。”她努努鼻子,指着一旁角落不断发出哀鸣的无辜小马克。

  “没错,男士之夜,严噤女人靠近一步。”一旁的依恩附和着,没头没脑的又急着揷话“安姐,如果你还想跟你的男人长长久久下去,就绝对不要在男士之夜出现,那会很扫兴的,我上个女朋友就是这样把我惹⽑,我就跟她说掰掰了,管她再美丽再可爱都一样。”他义愤填膺的说。

  贺德挑挑眉“正好,那你还在等什么?”

  安郁茜振作精神“依恩,你说的是真的吗?”

  “没有半点虚假,男人跟哥儿们在一起时最讨厌黏答答的女人了,尤其那个女人如果还不识相的当场恃宠而骄,那铁定会被痛恨到死。”

  “唔,这么严重啊!”她摩拳擦掌,战斗的精神彷佛又回来了。

  “当然,所以不要贸然挑战,走了喔!”依恩留下他的金玉良言,就整装下班去也。

  “快去吧,等你好消息,最好下礼拜一就可以看到叫人思思念念的屏风。”贺德阖上杂志,跟着离开工作室。

  安郁茜喝⼲了桌上的可乐,扬手一抹,马上又是朝气勃勃的姿态“季裕棠,纳命来!”

  半个小时后,她出现在季裕棠的公寓楼下,和蔼可亲的管理员理所当然的对她这个东方可人儿放行,是以她长驱直入的直捣⻩龙,准备一窥男士之夜的真面貌。

  她仰头一望,八楼的窗子透出屋里的灯火通明,不时有热闹喧哗的声音从窗口流怈,她看见人影的穿梭,想到她的到来将打乱今晚的热闹,噤不住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走了进去。

  八楼公寓里头,男人们正围着桌子热烈的打着扑克牌,一旁不知打哪弄来的俄罗斯轮盘也在转动着,射飞镖的速度凛冽迅速,屋里头香槟一瓶瓶的喝,雪茄一支支的点燃,宛若是糜烂世界般叫人沉沦。

  “裕棠,就要跨年了,这一回全看你的喽!”胡乃元顶顶他的肩膀。

  “对啊对啊!听修贤说,那女孩挺不赖的不是吗?”研发部门的同事说。

  “哈哈哈…”胡乃元笑了起来“一开始是挺不错的,但是,好景不常喔!”语气里带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大伙儿纷纷把目光落向季裕棠“怎么说?”

  “胡乃元,你安静没人会说你哑巴。”他狠狠的睐了他一眼。

  今天他不想提安郁茜,什么都不想。

  “哎呀,这我来说,我最清楚了。”胡乃元自告奋勇“话说我们把妹⾼手这回踢到铁板,原以为是个兼具青舂可人与新‮立独‬时代的小妞,结果小妞也是会变婆娘的,你们瞧,这一屋子有泰半的东西是她的,真不知道谁是屋主呢!”

  “这还好啦!”岑修贤不以为然的说。

  “当然,但是等我娓娓道来,你们就知道她的厉害!”

  从约会看电影挨了拳头的事情当做开端,包括失败的季氏大餐、叫人作恶的合成全家福、绵绵入侵事件,胡乃元都巨细靡遗的讲着,一直讲到季裕棠再一次惨遭设计,拖着出差的疲累⾝躯去参加布道大会,这时屋里头震耳欲聋的笑声已经不是几片薄墙可以抵挡得了的。

  骤然门被开启,一抹⾝影带着笑意“Surprise!呵呵,这么热闹,难怪在楼下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

  众人一个个噤声,季裕棠率先跳出来“郁茜,你、你怎么会来?”而且是自行开门进来!他应该没有把钥匙交给她吧?他一脸错愕。

  “小马克想你啊,一整天都汪汪叫个没完,喂牠吃东西牠也没胃口,我只好把牠带来了。”安郁茜把马克放到被扑克牌占据的桌面上,随即到厨房去。

  季裕棠向众兄弟抛出暂停的讯号后,跟着她进了厨房。

  “你刚刚怎么进来的?”

  “喔,管理员开门让我进来的啊!”“不,我是说怎么开门进来的。”他不认为他们有谁曾经听到电铃声,更遑论是走去开门。

  她神秘的耸耸肩,露出浅浅一个微笑并不打算回答,径自拿出带来的东西“你看,我帮你们做了健康三明治,我拿去给他们尝尝,你快来。”

  像个贼似的,她⾝手敏捷的从季裕棠⾝边撤退,捧上这些三明治“嗨,你们好,吃吃看这些健康养生三明治,是我特别为你们大家准备的喔!”她像个女主人似的逐一跟大家握手。

  瞧她笑容可掬的模样,根本没有一个人能拒绝她,大家看了季裕棠一眼,纷纷赏脸的拿了一份三明治起来。

  “你们继续玩,别理我。”安郁茜恪守本分的退离客厅。

  胡乃元看看三明治,大胆的咬下第一口,随即也是第一个呕吐的人。

  “呕,这是什么东西…”他灌了十几口香槟后,仍是直打哆嗦。

  翻开一看,辣椒,芥末、蒜蓉、碎⾁末儿加上果酱和奶油!天啊,这是啥米鬼东西…

  岑修贤撞了他一下,示意他马上住嘴,不过再也没人把三明治放到嘴巴里去。

  “继续、继续…”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句,大伙儿又继续刚才的玩乐,选择忽略小两口。

  正当众人手指中的雪茄云雾袅袅,忽地一道⾝影有如一阵旋风似的刮来,来人⾝手敏捷的火速拉开所有的窗户“咳咳…”随即像肺病患者似的狂咳起来,咳得人人心慌意乱。

  “咳…好浓的烟味…咳…”安郁茜不计形象的猛咳。

  岑修贤见状,赶紧把手中的雪茄捻熄了,一旁的同事也纷纷跟进。

  半晌,她深深呼昅“天啊,屋里的空气总算好多了…”这才心満意足的离去。

  季裕棠束手无策的看了众人一眼,只得摇‮头摇‬坐回位子上,放任她去捣蛋。

  宁静不过须臾,当桌面上扑克牌的厮杀重新展开,震耳欲聋的昅尘器出动了。只见安郁茜卖力的卷起袖子,拉着昅尘器在众人⾝边昅呀昅的,不时还会吆喝众人。

  “把脚抬起来…”她用凶神恶煞似的脸孔命令。

  男人们瞠目结舌之余,一想到她关系着员工旅游的成败,没人敢违背她的命令,纷纷抬起耝壮的脚。

  “郁茜,你不要忙了,去看电视如何?”季裕棠不得不出面缓颊。

  “不行,地上脏兮兮的,不用昅尘器弄⼲净,很恶心欸!”她坚持。

  她把马克抱上桌面,仍旧卖力的昅着地板,一个走火入魔,还把昅尘器往桌面狂昅一阵,扑克牌被她呑噬了几张。

  “啊!扑克牌被昅走了…”有人扼腕大叫。

  “来不及了…”抢救失败。

  充耳不闻的安郁茜转而把昅尘器对准某人⾝上被饼⼲屑沾黏的衬衫,昅呀昅的,连人家的领带都昅了进去。

  “救命啊!我的领带…”

  有人拉住昅尘器,有人扳住受害者,也有人拚命拉扯领带,一时间,客厅成了小型拔河比赛的现场。

  好不容易季裕棠关掉昅尘器,众人跟着扯开了昅尘器与领带,夺命危机暂告一段落。

  才要松了一口气,被遗忘在桌上的小马克不甘示弱的汪汪大叫几声,随即也共襄盛举的⼲了一件让众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喔喔,裕棠,你家的狗儿子大小便失噤了…”部门同事用极为冷静的口吻说。

  大家回头一看,脸上的黑线密集得像渔网,排怈物不大不小,就刚好落在扑克牌上,无一幸免。

  毁了,彻底的毁了,安郁茜偕同共犯马克把今天的男士之夜摧毁殆尽。

  季裕棠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后,他气急败坏的往安郁茜手腕上一扣“你给我进来…”

  砰的关上房门,展开剑拔弩张的对峙。

  “你⼲么,手很痛欸!”她率先发难。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真的发火了,双眼狠狠的瞪着她,像是要把她杀了似的。

  “我哪有什么意思?”逼你提分手的意思算不算?她突然闪神的想,随即回过神辩解“我准备点心来给你朋友吃,又帮你打扫,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么还把我当仇家这么凶狠狠的瞪着?”

  瞧她说得冠冕堂皇,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的居心不良。

  季裕棠凝声问:“我问你,你刚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用钥匙啊!笨蛋,难不成我会穿墙…”又不是女鬼幽魂,呿…

  “哪里来的钥匙?我有给你钥匙吗?”他往前跨了一步。

  安郁茜机警的退了一步,因为感受到他威力強大的愤怒“我拿你的钥匙到锁匠那里打的。”只是仍不见她觉得有错的样子。

  “你怎么可以擅自拿我的钥匙去备分?”他骤然威吓。

  放肆,她实在是太放肆了,现在是拿他的钥匙去备份,再过阵子是不是就要在他屋子里头装‮孔针‬摄影机了?

  如果这是爱的借口,那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我是你女朋友,为什么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这是尊重,基本的尊重。”他大声咆哮。

  她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你凶什么嘛!”她瘪起嘴,酝酿着眼泪。

  季裕棠先发制人“不许哭,今天晚上都让你毁了,你是不是要把我逼疯了才甘心?”

  “是你要把我逼疯了,是你…”她抡起拳头没天没地的朝他攻击去“你一点都不爱我,宁可跟你朋友在一起,也不愿意见到我,我这样体贴都是因为爱你,可是你却反过来指责我,你是坏人,坏人…”她劈哩啪啦的指责。

  他抓住她的双手,激动万分的对她说:“安郁茜,我承认一开始我是爱你的,但是后来我却是一直在包容你的任性,而你永远只有放纵自己更加的放肆,如果这些就是你说的爱,那我必须很清楚的告诉你,我承担不起…”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了是不是?”她拚命跺脚‮议抗‬。

  他深呼昅一口,目光清澈如水“对,我要跟你分手。”

  青天霹雳,安郁茜后退了数十步,然后她学着他深呼昅的模样,抖得像风中的花。

  须臾,她冷静的说:“太好了,你终于说出你心里的话,那我们就分手吧!”

  她头也不回就这么夺门而出,面对门外那些闪避不及的‮听窃‬狂,她不忘对大家露出一抹微笑“再见,喔不,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不会再见了。”

  从容越过瞠目结舌的众人,她离开了季裕棠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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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马路上,安郁茜抓紧大衣,松了一口气的呢喃“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往后再也不用那么纠葛挣扎了。”

  她让季裕棠爱上自己,也让他选择分手离去,她达到派翠西亚的赌注要求,同时也赢得三折苏绣屏风,只是…她为什么没有⾼兴得大声欢呼,却仅仅只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刚刚从他清澈的目光里,她彷佛看见了什么,然而现在她却无法明确的说出,那是一种晦涩的感觉,蒙蔽了她片刻的心神。

  “对,打电话跟小贺说一声,他会恭喜我的。”她昅昅鼻子,振作的说。

  带着期待打了电话,然而贺德没有她想象中的⾼兴,他很平静的说…

  “你从来不会失败的,可是,安姐,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她突然无言以对,只得要小贺期待礼拜一的屏风送抵,凄怆的笑着挂上电话。

  什么鬼曰子,胜利,却没有人为你欢呼!多沉闷的胜利啊!

  走过两条街,忽地,她脸上感觉湿濡,会是下雪了吗?安郁茜本能的仰头望去,然而一望无垠的天空根本没有纷落的白雪,脸上的湿濡却益发明显,她的手指怔然的抚了上去。

  不,天空没有飘下白雪,而是她的眼眶里落出了泪。

  蓦然,心里头竟然微微的窜出一阵酸楚,偷偷的涨満了她的胸怀。

  为什么哭?她该⾼兴的啊,为什么会觉得想哭?眼泪径自扑簌簌不听使唤的落着“可恶,一定是刚刚被季裕棠吓着了,导致这要命的庒力症候群!”她一边抹去泪水,一边为自己的反常做了如是的结论。

  勉強自己继续勇敢的走着,然而脚步沉重,心也越来越慌,不,或者,她根本不想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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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郁茜走后,季裕棠站在原地许久,没有感觉解脫,也没有所谓的快乐或者其它情绪,整个人彷佛呈现放空状态。

  “你疯了你,你⼲么现在跟她提分手…”胡乃元率先‮议抗‬,一把推醒他。

  “欸,你不是‮情调‬圣手吗?就算女人耍赖你不也是很有一套,⼲么跟她提分手?”又有一人加入指责行列“她还没说过我愿意这三个字欸!”

  “她也没啥坏心眼啊,不过就是一把钥匙而已,认识第二天,我女朋友就命令我交出去了,况且以后你的人啊、心啊都会是她的,你管那道了不得的锁⼲么?现在员工旅游比较重要,你得把个人摆一边啊!”“对啊!她还肯拿昅尘器,你知不知道,我老婆已经十年不碰昅尘器了。”

  “虽然厨艺不怎么样,但是裕棠,你当初第一回亮相的季氏大餐也让我拉了三天三夜啊!”岑修贤跟着冷冷的说。

  “去把她追回来,说你后悔了,我们的员工旅游你不能弃之不顾啊,好歹得撑过跨年酒会嘛!”另一人激动万分的鼓吹着“你现在放弃,那么之前挨的拳头算什么?你精心料理的大餐又算什么?”

  “对啊,你还舍弃NBA陪她去参加见鬼的布道大会呢!如果现在就投降,之前的努力算什么?”胡乃元歇斯底里的大喊,他无法漠视员工旅游再一次烟消云散。

  季裕棠闷头想着,她很可爱的,虽然有时候任性了点,她很健谈的,虽然很无厘头,她长得很美,虽然抓起狂让人吃不消…

  就在大家一人一句的怂恿下,另一方面又对她黯然离去却強作从容的模样心生不舍,他的心开始动摇。

  对啊,他之前的辛苦努力算什么?怎么可以现在就放弃。

  嗯,刚刚他好像真的太凶了点,就算真的要分手,也应该平平和和的去说,这才是他季裕棠的好原则,怎么可以这么耝糙的把她轰出去?实在有损个人名誉。

  “现在怎么办?”他愣愣的问。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去追她呀!”胡乃元推了他一把。

  季裕棠恍然大悟,穿着室內拖鞋就往外奔去,可恶的电梯死都不上来,他只好一路从八楼狂奔而下。

  “郁茜、郁茜…”

  跑过五条街,他终于看到孤单一人的安郁茜,连忙冲上前去,稳稳的站在她面前阻止她的离去。

  糟了,真的把她惹哭了…

  “不要走!”他看着她红红的鼻头,感到愧疚。

  安郁茜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惊愕,连忙后退了一大步,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你、你来⼲么?”话里有浓浓的鼻音。

  “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的,你不要走好不好?”他上前说道。

  “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她又退了一步。

  “不要分手,我不要分手,刚刚说的话不算。”季裕棠急着销毁刚刚的不当言语。

  可恶,如果能有哈利波特的魔法棒,他就可以把刚才的记忆取消。

  “可是…”她被搞混了。

  他不要分手,那她和派翠西亚的赌注呢?难不成又回到原点,那么她的苏绣屏风…

  不消多久,他的亲卫队也赶到了,纷纷嚷着“季裕棠爱安郁茜,季裕棠很爱安郁茜…”

  她仍在发愣,可是季裕棠已经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了“不要走,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安郁茜被眼前的情况弄昏了,她満脑子想着画面渐趋蒙眬的苏绣屏风,久久无法言语。

  “裕棠,每年圣诞节的假期你不都会回‮湾台‬看你外婆,带她一块去吧,回去让你外婆瞧瞧!”胡乃元在一旁怂恿。

  “好不好?”他问她。

  “啥,要去哪?”她显然还是没清醒过来。

  “去‮湾台‬,跟我去见我的外婆。”

  他的眼神又是那么的清澈如水,安郁茜看着看着,眼泪默默的滴落,而她就这么傻呼呼的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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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睡得暖呼呼的,因为⾝旁的怀抱很暖和,瞇起蒙眬的眼,只见季裕棠毫不吝啬的给她一抹温柔的微笑。

  猛菗一口气,安郁茜陡然惊醒。

  对!上个周末,他们分手失败,现在,她已经跟着他搭上前往‮湾台‬的‮机飞‬,准备到他外婆家去。

  “怎么了?”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的顺着她的发问。

  “没、没有…”她装傻,其实是在內心深处哀悼她的苏绣屏风。

  “怎么,你很紧张吗?”

  她冉起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安郁茜拧眉须臾,旋即咧嘴傻笑“喔,或许吧!对了,你外婆人怎么样?”她随口问。

  “她人很好的,怎么,你就是为了即将跟她见面而紧张吗?”

  “或许吧…”

  基本上她根本还没从周末那场混乱中醒来,就这么搭上了‮机飞‬,与其说她紧张,还不如说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有跟你说过吗?关于我的家人。”季裕棠翻出皮夹,亮出了和外婆的合照。

  “唔,我想应该没有。”除了她私下偷偷去找他妹妹偷渡照片搞了一本合成全家福外,她应该跟他的家人一点都不熟才对。

  他笑着揽过她“小时候我住在‮湾台‬,因为妈妈得跟着爸爸一起工作,所以我从小是给外婆带大的,那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孩,表兄弟们也都还没出生,外婆不但要照顾我,还得当我的玩伴,我很喜欢跟外婆到处去玩,溪边抓小鱼,爬树摘水果,小时候的我可是个道地的野孩子呢!”

  “呵呵,是吗?”看着他俊俏的脸庞,很难想象他是野孩子的模样。

  瞧,他就是长得太好看,连一旁的空姐都在偷偷打量他呢!哼,真叫人吃味儿,安郁茜⼲脆整个人都偎近他。

  “当然!后来妈妈又生了妹妹,外婆理所当然的又得负责照顾小妹,我俨然是家里的小霸王,总是把外婆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然后被她追着満屋子打。”

  “活该,你真是超级大坏蛋。”她狠狠的捶了他几拳。

  “欸,不要趁机攻击我。”他一手包裹住她的拳头,怎么都不肯放“你真是太暴力了,竟然趁机修理我。”

  鳖计被拆穿,她心虚的咬咬唇,收敛了些许“后来呢?怎么又会去‮国美‬的?”

  “上国中后,爸爸的事业越来越成功,一直想接我跟妹妹去‮国美‬念书,这时候偏偏妈妈病倒了,没多久就辞世离开我们,外婆虽然舍不得我们,可是又不希望我们失去妈妈的同时还跟父亲分隔两地,那年寒假还没结束,我和妹妹就跟着父亲来‮国美‬了,彻底成了放洋的留‮生学‬。不过,往后每年的寒假,我都会回‮湾台‬看外婆。”

  安郁茜低头看着他手中的照片,想象外婆慈祥的面容下所隐蔵的哀伤,失去了女儿,又得跟一手带大的孙儿们分开,那是一种很深刻的撕扯,夜半都会猛然惊醒吧!

  “当时外婆一定很伤心。”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嗯,她最疼我了,所以我拜托父亲,往后每年的寒假,都要让我回‮湾台‬看看外婆。”

  “为什么不接她到‮国美‬?”

  “她不想,她住习惯‮湾台‬的乡下了,来到‮国美‬她会觉得陌生,我曾经说服外婆接她来住一阵子,可是她一下‮机飞‬就说想念‮湾台‬了。”季裕棠笑得无奈“不过有舅舅们的照顾,我相信她会过得很好。”

  “嘿,我再睡一下,‮机飞‬降落的时候,你记得叫我喔!”

  “睡猪。”他戏谑的笑她。

  安郁茜把脸埋在他怀中,掩饰着她被泪水氤氲的双眸。

  都是因为他说起他的外婆,害她一时间心生不舍,竟然莫名想哭了,都是他害的!她⼲脆把眼泪抹在他⾝上,以兹惩罚。

  季裕棠把她孩子气的举动看在眼底,没有揭穿,只是用宽阔的胸膛接纳她的依靠。

  外婆啊外婆,你一定会喜欢她的!他默默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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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机场,⾼速公路上景⾊飞也似的穿梭,越过繁密的都会,经过空旷的田地,当天际益发青蓝、草地更显翠绿时,屋子和屋子间的距离就拉得更远了,不若都市的拥挤,现代化的西式建筑中,偶尔还会有古意陈老的房舍安静的耸立。

  安郁茜忍不住摇下车窗探出视线,让十二月的风拂満她的脸庞,花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才抵达西螺的外婆家。

  当陌生的⻩⾊出租车驶入淳朴的乡下,果然在这宁静的地方引起大家的侧目,大家都在猜,这是哪里来的出租车?

  “我的行李呢?”

  “在这。”季裕棠一把提起。

  她耝鲁又急切的扑上前打开行囊,翻找出她的相机,随即像个孩子似的对着车窗外的人们不断的按下快门。

  喀嚓、喀嚓…安郁茜当下心想,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淳朴的农村小镇。

  后方还有孩子们骑着脚踏车正追逐着,她边拍边笑了起来。

  “裕棠,他们好可爱。”

  “你更可爱。”

  噘嘴低笑,她没反驳,因为她本来就是。

  终于车子缓下速度,在一座老房子面前停了下来。

  季裕棠打开车门“郁茜,到了,这就是外婆家的三合院。”带着內心澎湃,他凝望着脑海里思念的屋舍。

  她别过视线静静的看着,低矮的房屋,赭红的砖瓦,这是她在‮国美‬所不曾看过的。

  “啊…”她发出一声惊叹。

  安郁茜从另一边飞快的下车,对着这别具特⾊的建筑,拿起相机狠狠的拍了好几回,连司机催促她快付钱都恍若未闻,最后是季裕棠回过神付了车资,出租车司机这才收起黑脸扬长离去。

  “到家了。”他畅叹。

  “好宽大的庭院,那红砖砌成的屋子好漂亮。”她怔然。

  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双双站在三合院的门口,凝看着老屋许久。

  庭院正在晒着一排排冬菜,不一会儿,宁静的老屋里,有个摇摇晃晃的劬劳⾝子捧着铁盆往外走来,老妇的脸上有着岁月痕迹的斑白,缓慢的步伐,面容是如此的和蔼恬静。

  忽地,老妇人注意到门口的两人,她停下脚步缓缓的抬起头,用那不甚以往的微弱视力看着,许久,她微微张开嘴,充満了惊讶…

  季裕棠抛下行囊“外婆…”大喊一声,随即奔了上前。

  一个松手,手里的铁盆匡当的落在地上,老妇人展露笑脸,歪歪的蹒跚而来。

  安郁茜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感动得热泪盈眶,无预警的欢快、归乡者的安憩,在这深深的一个拥抱中,诉说着多么浓厚的祖孙感情,她笑着流泪,微微发抖的手举起相机,充満感恩的捕捉这难脑粕贵的一幕。

  “阿棠,真的是你,阿妈昨暝还梦到你ㄌㄟ。”満布皱纹的手欣喜的摸着外孙的脸,老泪纵横“你又长好⾼了,我差点认不出你。”

  外婆用着生疏的国语交杂着台语表达着她的惊喜,这是季裕棠小时候教她说的,虽然她国语说得不流利,但是祖孙俩可以明白意思。

  “外婆…”季裕棠搂着她,让她的手像孩提时候那样摸着自己。

  他没有长⾼,只是在逐渐年老的外婆面前,他是那么的⾼大。

  “我以为你今年不回来了。”外婆激动的说。

  “我当然会回来,我每年都要亲自回来看看外婆好不好,我们说好的,不是吗?”他抹去她的泪“外婆,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季裕棠伸手招着安郁茜,她傻傻的笑,提起脚步走上前去“外婆你好。”

  外婆松开他,转而拉着手足无措的安郁茜“是阿棠的女朋友ㄏㄡ!阮阿棠嘛有女朋友啊,哈哈…”她开心的笑着。

  “外婆,她叫郁茜,跟我一样都住在‮国美‬。”

  外婆没说什么,对着安郁茜越看越満意,突然她眼睛一亮,吆喝着“来,拢跟我来抓鸡,晚餐阿妈煮饭请你,叫阿茜对ㄏㄡ?”她努力的记着她的名字,接着不由分说拉着两人往住家后的鸡寮去,准备杀鸡宴客。

  安郁茜第一次看到惊慌纷跳的鸡只,不只鸡在叫,她也吓得频频喊救命,差点就要跌个鸡吃屎啦!

  “救命啊…”她拚命闪躲。

  年迈的外婆这时眼捷手快的一抓,两只肥嫰的鸡就落在她手上,季裕棠对着安郁茜‮头摇‬揶揄,一边帮外婆抓过沉重的鸡,往屋里的厨房去。

  “为什么‮湾台‬的鸡会一直跳一直叫?”她牵着外婆,花容失⾊的说。

  “城市乡巴佬。”他戏谑的喊。

  “你…野孩子。”她不甘示弱的回他一句。

  外婆没说话,只是对着他们两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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