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步
“男人果然是地球上最任的动物!”我对子鹃说。
“你受什么刺了?”室友边看电视边吹头发,一心二用之余不忘对我表示关心。虽然只有一丁点。
我一下子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那个…我被…”
“你被?”子鹃的注意力终于落在我⾝上。“你被怎么了?骗了财还是骗了⾊?”
“财倒是没有…”
“那就是被人骗⾊了?你到底有没有脑啊!?”子鹃抄起一只大抱枕丢给我。“上次被人骗的还不够,现在又来一次!?”
“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倒是说清楚啊!”子鹃拍案而起,指著我的头大声数落。“看看你自己!话都说不好,就会支支吾吾的…像你这么迟钝的人就该趁早找人嫁了,然后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不问天下事!当初你爸妈放你出来自己讨生活本就是个天大的错误!说不定你哪天被人卖了还跟在人家庇股后头数钞票呢!明天我就写封急件把叔叔阿姨从加拿大叫回来,劝他们多给你安排几场体面的相亲…”
“子鹃!”我忍不住把抱枕丢回她⾝上。“你扯到哪儿去了?你…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啊?”
可能是骂累了,子鹃抓起抱枕朝沙发里一躺,丢给我一个字…“说!”
“我…我是被人拐去当女朋友啦!”
长达一分锺的沉默。
子鹃突然双手捶著沙发垫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说你被人‘拐’去当女朋友?”
“嗯。”我严肃的点头。
“怎么‘拐’的?”
“他…他亲我…”我的声音开始萎缩。
“亲了几次?”
“呃…”我伸出十手指头一一的数…“数不过来…”
“你开什么玩笑!?”子鹃“扑棱”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瞪著我。“我从⾼中到现在谈三场恋爱也不过才吻过七次!你…你一次就数不过来!?一定是你头壳坏了!一加一等于?”
“二。”
“三加五?”
“八。”
“28乘36?”
“子鹃!”我议抗。
“好吧,言归正传。”子鹃重新在沙发上坐好,提出新的问题。“他除了亲你还怎么你了?”
“他还…还…”想到前的吻痕,我顿时觉得像有两把火在脸上烧似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么严重?”子鹃眯起眼睛,端出试探的口吻。“全垒打了?”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三垒?三垒上了没有?”
我先是头摇,接著开始犹豫,最后直想把头缩进脖子里去…
“你没反抗?还是他对你用強?”
“他…头一次是趁我睡著的时候…另一次…另一次…”那算“用強”吗?如果柱哥真打算“用強”那该不是吻几下就可以了事的吧?唔…全垒打…
“另一次到底怎么啦!?”子鹃开始不耐烦。
“其实…以当时的情况来说…我可以反抗的…可是我忘了…”
“你猪啊!?”子鹃抱头哀号。“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死?睡著的时候被人占便宜也就算了,可以反抗的时候居然也被人牵著鼻子走…你的自我保护意识到哪儿去了!?天啊!我没脸见人了…”
“被‘非礼’的好像是我吧?”我提醒对面自怨自哀的大姐头。
“对,被‘非礼’的是你,从现在开始我不认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萧亚兰认识曹子鹃,我不是你的室友,不是你的死,不是你的财政顾问,不是你的管家婆…”
真有那么惨吗?我被她烈的反应搞糊涂了。同时也意识到这次关于“男人”和“非礼”的讨论将在室友的妄想症和精神错里无疾而终。
轻叹一声,我起⾝去厨房找东西吃。肚子饿了,消夜时间到…
又到了周末最繁忙的时候。
“振发活海鲜”和往常一样,前面灯火辉煌、声笑语,一片生意兴隆的好气象;后面却是飞狗跳、人仰马翻。顾客面前人人平等,我们只有学会在混中求生存。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你突然被老板叫到一旁并且被告知说“你可以下班了”相信任何人都很难搞清楚状况。
“老板,我出差错了?”我以为自己再度惨遭被炒的命运。
“没有啦,是你男友来接你放工。”张老板神神秘秘的监视著四周的动静,七手八脚的把我往外推。“快走吧,悄悄溜出去,要是太多人看见我可不好摆平。”
“我男友?”我哪儿来的男友?除了…
“不就是阿柱嘛,快走快走,别让他等久了。”
果然没错…
转眼间我就被推出餐馆后门。柱哥正靠在墙边好整以暇的等著我。
“你什么时候把我老板也收买了?”我走到他面前没好气的问。
“他跟我订便当。”柱哥咧嘴一笑,两排牙齿在有些昏暗的巷子里像是闪闪发亮。
“他跟你订便当?‘振发活海鲜’的大老板跟你订便当?”我不信。
“海鲜吃多了也要换口味的。”他拉著我的胳膊走向他停在一旁的机车。
“你带我去哪儿?”我不想不明不⽩的被卖掉。
“去情侣该去的地方。”他笑。“然后我们还要做情侣该做的事。”
“哎?”他的意思该不会是…呃…全垒打?
“等等等…等一下!”我钉在原地不肯再移动半步。
“怎么啦?”
“我…那个…我还没准备好…”“我不需要你准备什么,放轻松就好。”他拉我。
“我…我那个来了…”
“没关系,那不会影响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他一把抱起我放在车后坐上。
“可…可是…”
“你再‘可是’我就吻你!”
我慌忙捂住嘴巴,无助的看着他跨上机车,带我驶进茫然未知的夜⾊…
我真想咬掉自己的⾆头!
什么情侣该去的鬼地方?!什么情侣该做的鬼差事?!去他个见光死的全垒打!他分明只是带我看电影而已!还是部过了档期没人看的卡通片…
“情侣不是该看文艺爱情片吗?!”我大嚼爆米花。没错,我在赌气。那又怎样?
“没问题,我们下次看《铁达尼号》。”柱哥闲闲的说,从我手里摸过一颗爆米花抛上半空再用嘴巴接住。
“这不是重点…”我还想据理力争,却被一突然揷进嘴里的昅管剥夺了议抗的权力。一口冰凉的可乐险些呛进喉咙。
“不要吵,安安静静看电影。”
他…他居然说我吵?想我萧亚兰一向以懒惰迟钝名扬天下,今天竟被人嫌“吵”!?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大荧幕上的青绿⾊卡通人物奇丑无比。他叫“Shrek”是个生活在沼泽里的怪物。他澡洗时噴头里涌出来的是泥浆,喜的食物是脏兮兮的虫卵和鱼眼睛,吃的甜点是做成棉花糖一样的蜘蛛网裹藌蜂…可他却偏偏爱上了城堡里尊贵美丽的公主。
Shrek救了公主,成了公主的英雄,可他毕竟还是一只怪物。公主需要一个“真爱之吻”(truelove’skiss)才能解除魔法。他并不了解公主⾝上的咒语。他以为公主嫌弃他是一只怪物于是把公主给了一直想娶个公主做子的国王然后独自回到属于他自己的沼泽黯然神伤。
婚礼举行当天,突然想通了的Shrek冲进教堂对公主说:“Fiona,Iloveyou。”太落山了。公主在所有人面前变成一只和Shrek同样青绿⾊的怪物。恼羞成怒的国王下令卫兵抓住他们却被前来助阵的火龙一口吃进肚子里。
坏人死了。Shrek和公主在教堂的落地窗前接吻。金⾊的光环包裹着公主飘到空中。一个神秘的声音说…
Thetruelove’skisswillbreakthespellonyou,andyou’llfollowyourtruelove’sform…
Shrek扶起倒在地上的公主。咦?怎么公主还是一副怪物的丑模样?
Idon’tunderstand…I’msupposedtobe…beautiful?
ButyouAREbeautiful…
从电影院出来后我一路走一路笑。Shrek和公主最后的结婚派对好狂疯哦…“好看吗?”
“好看好看!”可怜的青蛙,被Shrek吹成汽球给公主玩…
“喜吗?”
“喜快!”还有那头被火龙爱上的笨驴…
“还要看《铁达尼号》吗?”
“那种无聊的商业爱情片我怎么会喜…”我突然站住。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我明明在赌气的不是吗?可现在情况好像完全脫轨…
“饿了吗?”柱哥突然改变话题。“想不想吃消夜?”
“想…”我没办法和自己的肚子做对。
“想就跟我来。”他又一次拉起我,很自然的牵住我的手。
“去哪儿?做什么?”
“继续做情侣该做的事。”
“哦…”我觉得自己比Shrek派对里跳Disco的精灵们更狂疯。
我们去了牛车⽔的夜市。从街头吃到街尾。湾台香肠,炸翅,烤章鱼丸,茶叶蛋,叉烧包…
我们又去了游乐场。一个项目接著一个项目的玩。旋转木马,飞天轮,海盗船,碰碰车…
我们最后去了电子游乐厅。越野赛车,飞碟,打老鼠,打泡泡龙,夹布偶…
时针指向夜午十二点。
“试试看?”柱哥盯著我问。漆黑的瞳孔闪闪发亮。
“我不行啦…”我红著脸拍开他绕到我上的手。
“别怕,受不了可以喊停。”他仍不放弃。
“真的不行…”我腿两开始发软。
“你给我上去!”他大喝一声将我推上跳舞机,并在我开口反对之前一掌拍下绿键。
天啊…为什么非要我玩这个!?我脚上的硬底⾼跟鞋…
“快啊!开始了!这可是难度系数只有两只脚的BoomBoomDollar!快点儿动起来!”
动?怎么动?学他一样在几个箭头上蹦蹦跳吗?我这么迟钝的人怎么可能跟得上他的节奏?怎么可能像他一样跳得那么…那么好…目光胶著在他的方向,再也动弹不得。
柱哥他…他真的极了!我像欣赏完美的慢镜头一样盯著他瞧…跃动飞扬的神采,劲力十⾜的脚步,凌空旋转的⾝姿,随发丝甩起的颗颗汗珠都那么晶莹闪亮…我不噤看得痴了。
“笨蛋!跳啊!”他趁音乐间奏的当儿猛推我一把。
苞他一起跳吗?也许…我可以试试看…吧?
牙一咬,心一横,我“登、登”两声踢掉累赘的⾼跟鞋,光著脚在光踏板上跳了起来。
左,右,左…前,后,左,右,右,左,左…哇,错了,应该是右…天哪,怎么还有左上右下!?
来不及换位置的两条腿得偿所愿的绊到了一起。当失去平衡的⾝体朝一旁跌去的刹那我只有⾜够的时间在心里惨叫一声同时认命的闭上眼睛…
可我并没有接触到硬邦邦的地面。更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惊讶自己会落在什么地方。
“别停,跟著我的步子!”柱哥在我耳边喊。他的大嗓门盖过震天的音乐传进我耳里,也敲在我怦然而动的心板上。
不是第一次栖⾝在他的臂膀中,却头一遭觉得和他如此贴近…
是因为他浑⾝散发的热吗?还是同时包裹着我们的生命节奏?
这种陌生的悸动…是什么?
隆隆的鼓点在一片叫好声中划下⼲净利落的休止符。我靠在柱哥⾝上,不停的。额前鬓角的发丝漉漉的粘在脸上,⾝体和⾐料间的空隙也仿佛被汗⽔填満了。我想我这辈子也没一次出过这么多汗!
“跳的好啊!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帅哥,也跟我一起跳,好不好?”
“跟我跳啦!那女人笨手笨脚的,我一定比她跳得好!”什么?说我是笨女人?我听得无名火起。子鹃这么骂我可以,柱哥这么叫我也可以,但是轮不到她们来教训我!我瞪了那几个明显把“垂涎”写在眼睛里的花痴一眼,拉起柱哥的手就往外冲。
和柱哥跳舞?哼,想都别想!
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我光脚穿著柱哥的运动鞋。而柱哥脚上只有一双粘了土的灰袜子。
硬底⾼跟鞋早被我抛弃在电子游乐厅的跳舞机旁,而我坚决不肯回去找。因为我讨厌那些穿吊带紧⾝超裙短并把嘴涂得⾎红的女孩朝柱哥抛媚眼。柱哥只好把自己的鞋给我穿。
他的鞋很大。套在我一双脚外面好像小船一样,晃了晃的。可也正因为有了这双鞋的关系,在凌晨过于清慡的空气里我不至于觉得寒冷。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谢谢你请的电影和消夜,还有…呃,你知道的…对了,还有你的鞋。”
我很快把鞋脫了下来,脫得很轻松,因为不必解鞋带。
我突然想起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晶鞋。她在夜午十二点遗落了一只,然后遇到了王子。我却是在夜午十二点穿上不合脚的运动鞋,凌晨一点再还给鞋的主人。柱哥?王子?真是没头脑的联想…
可我却因为这个联想莫名其妙的开心。真是没头脑的我…
“晚安?”我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始终一声不吭的柱哥,不晓得自己是否该往楼上移动。
“等等。”他突然叫住我。那把大嗓门在寂静的暗夜里听上去比⽩天更加震撼,也成功将我一双脚定在地面上。
“还…有事吗?”
“过来。”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掌心向天。
我著了魔似的走过去,将自己的手轻轻盖在上面。嗯,他的手也好大呢…擦摩起来感觉耝耝的…这双手一定做过很多很多事情吧?不像懒惰的我…
抬起头,我撞上他深深的目光。好黑的一双眼睛…像…像什么呢?没有星星的夜空吗?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又分明闪著星子一样的光…逐渐接近我的光芒…我眩惑的闭上眼睛。
一个奇迹般轻柔的吻印在我上。我恍惚听到柱哥努力庒低的声音…
“回去吧,我知道你累了。”
原来,柱哥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推门进屋,接我的是一双含恨充⾎的眼睛。
“终于舍得回来啦?都市夜归人!”子鹃的声音听上去和她布満⾎丝的眼睛一样糟。糟透了。
“你怎么还没睡…”我打著浓浓的呵欠栽进沙发。遗忘了整晚的疲劳在这一刻涌上全⾝。
“很累哦?”“嗯…”她说的对,我很累。
“很慡哦?”“嗯…”这也没错,我从没玩得如此开心过。
“你给我清醒清醒!”子鹃突然冲过来捉著我的肩膀一阵猛摇。可惜适得其反,本来就昏昏睡的我只觉得眼前错的线条更加弯曲模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那个天杀的柱哥把你拐了去!?”她扳起我的头吼道。“我全从窗口看到了!你…你竟然还乖乖的站在那儿让他吻!?”
“我没说吗?”我以为上次讨论“男人”和“非礼”问题的时候已经提过了,原来我还没有…
“萧、亚、兰!”室友再一次震怒得吼出我难得一见的全名。“我拜托你醒醒好吗?别再和那种小混混一起胡闹了!你以为他看上你什么?告诉你,男人都是用下半⾝思考的动物!尤其是他这种不物正业的小混混!别看他现在油嘴滑⾆把你哄得开开心心,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把你骗上!?你以为他会跟你地久天长石烂海枯吗?他一个小混混拿什么来养你!?我劝你现在趁他还没得手赶紧痹篇他还来得及,他要是著你不放你就警报。反正这种小混混察警局里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喂,你别睡!我在教训你哪!萧、亚、兰…#%#%…”
朦朦胧胧的,我只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小混混”飘在空中,刺著我疲弱不堪的耳鼓。
“柱哥不是小混混…”我发出梦呓般的声音。“真的…他在外卖店打工…”
至于子鹃后来又自言自语的说了些什么,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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