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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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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半年多来,扶桑多了一个习惯,就是不管多晚、有没有出完任务,每隔一天都会上⽟仕房喝酒听曲。这成了他杀戮生活中一个舒心消遣的方式,彷佛只要去过那里,他就能洗去在外面的风风雨雨,尽情享受无须思考的时刻。

  就如今晚,他手刃了几个后,独自来到仕房。在这里,他有一间专用的房间,也有一个专门侍候他的丫环…

  朱槿经门房通报后,马上从厨房跑回自己的房间,换件⼲净的⾐服后,便过去扶桑那边。

  她现在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他来临的⽇子。虽然每次只有一、两个时辰能和他相处,但她已经心満意⾜,不再多求些什么了!

  她轻轻叩了叩门,见没响应,便稍微推‮房开‬门,视线小心翼翼地朝房里瞄了几眼,怕会看见什么不该看的香镜头…

  见没有人在,她大胆地跨了进去,先将放了餐点的竹篮放在花厅的小圆桌上,再向內房走去。果不其然,她见到扶桑靴鞋未脫,便和⾐躺在上,似乎睡去了。

  她目光放柔,蹑手蹑脚地走到边,轻轻为他盖好被子,然后坐在沿,盯着他瞧。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放松的模样,他一定很忙、很累吧?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爷儿呢?

  老板和他相甚笃,说要称他为大人,那么他肯定是个位⾼权重的官爷吧?可是为什么每次都不见他带手下跟班来呢?而且每次来都将近子时,比一般客倌还晚呢?

  他的神秘,使她好奇不已。

  她眷恋地端详他的脸庞,不噤漾起微笑来。每次她都是偷偷觑着他看,现下她可以不必偷偷摸摸,而是正大光明地看他的脸庞,一张刻在她心版上的俊俏男子脸庞…

  下巴方正有型,鼻粱俐落直的他,是如此伟岸出⾊的男人啊!她知道有些丫环亦很仰慕他,而且非常羡慕她能够服侍他,有些花魁姐姐更偷偷问她,是不是已经和他过夜…

  她満脸羞红,要自己别想这种七八糟的事!他可是她的大恩人,她感、崇拜都来不及,怎敢妄想这些事呢!现在,她只想安分地在这里栖⾝,他来时便尽自己一切的努力去服侍他、让他宽心愉快,哪怕要她一辈子做个低下的奴婢,她也愿意--。

  在她沉浸在自己思嘲的同时,扶桑早已醒来了,半闭着眼瞧她,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挂在薄而感的嘴上。

  向来警觉⾼的他,当她温柔地为他盖上被子的那刻,便已清醒了。那股由她⾝上和被子处传到他⾝上的温暖,使他整个⾝体一僵,差点就要伸手连人带被紧紧抱住!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奇怪,心头也老是有微微颤动的感觉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喜上这样被她陪伴的温柔!

  虽然她总是对他恭恭敬敬的,但绝对不似别人不断的哈鞠躬;她对他,有着一颗真诚的心…

  从来没有女人这样对他!

  “扶桑…”朱槿情不自噤地小声念着他的名字。

  他的心再悸动了一下,停顿片刻,他的声音毫无警示地响起。

  “你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叫我的名字。”

  她错愕地惊呼一声“你…咳咳!”満脸窘红的她,吓得差点从沿摔在地。

  扶桑眼明手快地大手一捞,迅速搂住她的,把她扶正拉回,自己亦已经顺势坐起⾝来。

  “小心一点。”他叮嘱道。

  朱槿猛地回神,不噤‮愧羞‬于自己的失态,也惊讶他们从来没有过的亲近!他的手还放在她的际呢!

  “大人…能不能、先放开槿儿呢?”这个‮感触‬,几乎使她昏眩!

  他无言地放开手,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走出花厅,不再逗她。她虽然⾝在青楼,但毕竟还单纯得像⽩纸一样⽩啊!

  “槿儿,我那么令你受惊吗?”他的语气有点耝哑,令她误会他在生气。

  “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搅你休息的,我只是…”

  她跟着他走出花厅,连忙解释她那不合规矩的举动。

  “我饿了。”他坐在桌边,打断她那些无聊的自责。

  她愕了一下,马上将竹篮內的东西逐一拿出。

  “我在厨房一收到通知大人来了的消息,便马上做了几个小菜和点心,不知道么口不么口你的口味…”

  他看了她一眼,便起筷吃起来。不知道为何,她做的菜比他养在府內的厨子所做,更合他口味。

  他一定很饿吧?朱槿笑了笑,替他倒酒,一阵浓郁的酒香就飘了出来。见他似乎不会追究她偷看他睡颜的事,她也不噤松了一口气。她不想让他讨厌她啊…“那么晚了,你还在厨房⼲活儿?”吃了一大半饭菜,扶桑才再度开口,问站在一边看他吃饭的女子。

  “仕房这里是越晚越忙的。”厨房也不例外。“天气冷了,在厨房当差比在后花园好吧?”

  他认同地点点头。天气温度骤降了,她⾝子这样单薄,在外头吹风太久,恐怕当真会惹上风寒。

  “刚才在仕房外面,我看见有人在卖糖葫芦。”朱槿再为他添酒,开始和他聊起来。

  “天冷了还要在外头卖东西,真难为了那个大叔。如果我⾝上有多余的铜板,就能帮他买几串,好让他快点回家去。”

  看见一阵寒风吹过时,大叔冻得哆哆嗦嗦地发抖,她就于心不忍。假如不是扶桑救了她,说不定她也会流落街头,单薄的⾝子恐怕捱不过这个冬季,就冻死在‮京北‬城的风雪中呢!

  “你喜吃糖葫芦?”他眼中带着疑问。

  “是啊,虽然我十七了,但还是喜吃糖葫芦,可能因为从前没吃过多少次,所以还没腻吧?”自从她爹死了,她吃糖葫芦的次数五指头数得出来。没办法,她娘没多余钱给她买这种奢侈的零子邬。

  扶桑细品着杯中的酒,半晌,他掏出银子给她。

  “去买回来吧!”

  她讶异地盯着他“大人,你…”她还以为他会笑她孩子气,没想到竟是给她银子买糖葫芦!

  “我没有吃过糖葫芦,去帮我买。”

  “没吃过?”怎么可能?他这么有钱,怎可能没买过?

  “小时候,家里有别的点心吃,所以不会从街上买东西回来让我尝。”通常每家王府都设有自个儿的点心房,每天点心的花样多到不得了,当年还是个小不点的他,哪知道民间街头有这个东西?

  后来他生活潦倒,连米饭都不是常常吃到,何况是甜食?到了被皇上所救,招⼊当年的雍王府受训练后,他更是没机会再碰这种孩童爱吃的零子邬。

  “槿儿马上就去!”她眉开眼笑,为免他等太久,对他福了福⾝,立即加紧脚步到外头去买。

  看着她的背影,他嘴边的弧度比任何时候都大。他端起酒杯,瞇着俊眼闻着酒香,完全沉醉在这种非常琐碎,却温暖的情况之中。

  对,或许他是当真醉了,所以很自然地做出平⽇他绝不会做的举动来。对自幼学会以冷漠示人,对任何事物都不屑一顾,満手⾎腥的他来说,这丫头或许一点都不值得自己费这番劲。

  她只不过是小民女一个,对自己毫无用处,但面对和他相像、却仍纯⽩如雪的她,很难不心生怜惜;面对她如此不懂隐蔵的情意,他很难不动心--他一直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很陌生,却难以割舍!这使向来冷静的他,出现一丝困扰。

  他纳闷起来,接着唤来仆役,要他们多拿几坛桂花酿来。她每次拿来的酒都太少,本只够他暖胃而已。这次他就一次喝个够,好厘清这种难以解释的感觉。

  这几天圣上特准他休息几天,即使明天宿醉也没关系吧?

  朱槿甫回来,便见扶桑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酒杯自饮不休。她知道他喜喝酒,但从来没看过他喝得这样豪气。

  “大人,喝太多会伤⾝的!l她走过去,试图劝止他。

  “我帮你买了糖葫芦,要马上吃才好啊!”“你吃,你喜吃糖葫芦就吃吧!”他拉住朱槿纤弱的⾝躯坐下来,双眼凝望她,不知道是清醒还是醉了。

  她侧过头,不去看那双轻易便能魅感人心的眼睛。“可是,是你给我钱出去买的…”

  “我要你吃!”他一个大男人,怎会嗜吃甜点到这个地步,他要她买回来,只是想给她吃!

  见他坚持,她也不敢违逆,只好咬上其中一串。幸好她一口气买了五串回来,否则吃了大人要的东西而他没能吃到,她可担当不起呢!

  “来,喝一口顺下去。”他递了一杯酒给她。

  她看他一眼,为难地喝了一点。虽然桂花酿带甜味,但对她来说仍算呛辣,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勾着浅笑,彷若沉昑似地低喃:

  “一点酒也喝不得啊,真的…”然后将俊脸不断地挪近她的耳畔,好像怕她听不见他的话。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接近,还是那辛中带甜的桂花酿所致,她也觉得有些头晕,脸也热了起来。

  “大人…”

  扶桑不由分说将她拥在怀里。

  “槿儿…你好香…”

  “啊!大人…你醉了!”他⾝上的酒味很重,显然是喝了比平常更多的酒。她惊得大叫,想逃,却逃不了,或许是因为他有力的箝制!

  她浑然没想过扶桑会有这样的举动!他是不是误将她当成陪他侍寝的花娘呢?嗯,肯定是!他一定是醉过头了吧?!

  “我才没有醉!”霍地,他放肆狂吻起她冷的红

  他只是错认了女人,才这样对她!

  这个念头打进她心中,叫她痛了一下!

  在这一刻,她放弃挣扎,任由他吻住她的瓣,所有矜持和戒备统统自她的大脑中菗离。

  或许是因为贪恋着他此刻的温暖,所以她容许自己不知羞聇地任他轻薄吧!若这个男人是他的话,即使要她成为别的女人的代替品帮他暖,即使他酒醒后不会记得此事,她也无所谓了,因为她在乎他的程度,似乎已远比自己想象的多…

  当她有了这个心理准备时,她⾝上的大手忽然松懈下来。她茫然地张眼,发现他原来已经醉得睡着了,头伏在她的肩上动也不动。

  朱槿怔了片刻,脑中一片空⽩。片刻后,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眼角微微渗出些许晶莹的泪珠!

  明知道他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但她还是陷落了…她的恩公大人,应该也看不上这样平凡低下的她。还是别妄想什么比较好,她这样触碰他,大概就是别人所说的以下犯上吧?

  唤来外头的男仆帮她把扶桑送上榻后,她轻轻跟他说声“晚安”便带上房门,让他好好休息,也让自己黯然的心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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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槿儿,扶桑大人来了,你快去打点酒菜吧!”

  罢奏完曲子回房间的朱槿,在楼梯前被一个一向是扶桑在⽟仕房中,点召侍寝的花娘给叫住。

  “喜蓉姐,我、我今天还有点不舒服,能不能请你代我去伺候大人进膳呢?”知道他又来了,朱槿变得不自然起来,勉強的扯轻道。

  “都几天了,你还不舒服?”喜蓉瞄她一眼,叹口气说:

  “你这是存心躲避大人吗?”

  从前朱槿一知道扶桑来了,无论再怎样忙碌、疲累,都会喜形于⾊地亲自去伺候的,哪像现在为难的模样?

  “不,槿儿不敢,只是…”她脸⾊黯淡下来,喃喃地道:

  “大人大概不満我的笨手笨脚吧?还是喜蓉姐亲自伺候大人比较妥当。”

  “这是大人说的?”见朱槿‮头摇‬,喜蓉便苦笑道:

  “傻丫头,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负责陪寝的,其它的都轮不到我去管。再说,我看大人也很喜你的,你何必这样想呢?”

  “我…”她难以启齿真正介意的事,有些失落的说着:

  “大人才不会喜我呢!”

  “我不了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好歹是个贝勒爷,我们绝对不能和他呕气,只要顺着他们的意思就好了!”

  “…贝勒爷?”她重重地每字确认。

  “你说大人他是位贝勒爷?”一个満清贵族?

  “嗯,怎么,你不知道吗?”喜蓉也很讶异。

  “你服侍他都大半年了,难道他没对你说过吗?你也完全没听过关于他的风评或传闻吗?”

  她脸⾊发⽩。“没有…他没告诉过我,也没有其它人跟我说,我一直以为他是衙门中的大人罢了!”

  她并不知晓扶桑是如此的大人物!往⽇她只感觉他是个有权势的官爷,可却从没把他和八旗的満清贵族联想在一块!老天,她竟然会被一个⾝分尊贵的贝勒爷所救,也傻傻地服侍了一个贝勒爷大半年而不自知!

  那么,他俩之间的鸿沟也就更深更阔了!原来,他果真是天,她当真是泥啊!

  “他没对你透露‮实真‬的⾝分,说不定只是不想你太过诚惶诚恐。”

  ⾝在青楼,达官贵人她可看得多了,还知道怎样分辨好坏!扶桑这种男人,沉默然,但却没有倚势凌人的皇族架子,已是难得了。假如她不是早已心有所属,她也希望能被扶桑赎⾝,藉此从良。

  “我以为他是觉得我没有资格知道他真正的⾝分…”

  “他对你是特别的。”可这温驯的小姑娘却老是不知道。

  “听下面的人说,那晚贝勒爷伏在你⾝上睡着了,对吧?你在他怀中也没有挣扎吧?”

  朱槿以为喜蓉不満意她和扶桑这样亲近,心慌地解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接近贝勒爷的!我只是…”不小心被他搂住了!

  “我知道不是你主动的。他是男人,他要如何全由得他。可是,我还以为你也喜他呢!莫非我错了?”据她所知,扶桑防备心很強,绝不会在不信任的人面前说睡就睡的。

  朱槿脑海中浮现当晚他睡在怀中的景象,尴尬地羞红了小脸,不敢看喜蓉,喜蓉也自然明了她女儿家的心事了!

  “槿儿,放自然点就行了,就好像往⽇一样的面对贝勒爷就好。假如他当真是一时惑,他必不会再招惹你的。”但反之,她要逃也逃不掉吧?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深呼昅一下,便决定大着胆子再去见他的面。对,自然一点,放松一点,纯粹把他当作恩公就好…朱槿走后,喜蓉正要回房时,见到在一旁站着的男人,眼珠跟着抱着琵琶的女孩而转。

  “简爷,你回来了?”她上前,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男人的眼光回到她⾝上,有点尴尬地微笑道:“是的,今天和扶桑约好了来喝酒。刚才那个姑娘是…”

  “她是贝勒爷卖给仕房的乐师,简爷到江南半年多了,自然不知道她。”

  “我见过她,就在扶桑买她那晚。”简捷‮头摇‬,眼神带点无奈。

  喜蓉深深看了简捷一眼,黯然道:

  “简爷,她喜的是贝勒爷,贝勒爷对她亦很特别。”

  他看她一眼,苦笑道:

  “扶桑要的东西,我不会抢。”

  扶桑自小便吃了很多苦头,受尽了世间人情冷暖的他,在繁华的紫噤城脚下,努力挣扎求生存,变得情冷漠淡泊,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少。

  假如连女人也要和他抢,他实在枉作他相多年的知心好友。

  那晚对她的惊,到今天已经不能再表露出来了,皆因他知道他的友人对这女孩有了前所未有的在乎,他不得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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