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伯,请回吧。”
椿紫藤隐约觉得,这个老翁是故意要对她说这些话,而这些话本是不可以外传的!
“我有猜错吗?”三井教平就是赖着不走,继续试探椿紫藤。“你说不清楚主上的为人,却一再否认我说的事,那你不就是私心维护主上、偏袒了他?那不就是喜他吗?”
她怔住了,但只有一瞬。很快她就恢复了冷淡自持,说了最保守、最圆滑的话来带过。
“他是我的主子,我这个低下的门人,自然要私心维护主子。”
“维护?你可知在这座宮殿內,主上最不缺的就是维护他的人,你这个小姑娘又算什么?”他继续伤人。
她咬而笑道:“是啊,主上是御三卿清⽔家的人,又是驻清的幕府统领,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我虽然是最低微的下属,但仍会倾尽自己的所有去为他做事,不奢望其他。”
“告诉我,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牺牲生命。”单是这四个字,就⾜以代表她的心意。“老伯,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如果你是主上派来试探我对他的忠心,请你转告他我的话吧。”
她不认为清⽔翼是突然记得了她,或是想肯定她这个刚学成归来的杀手有多忠诚,所以才找这个奇怪的老翁来。
椿紫藤淡淡的说出口,语气仍是坚定,三井教平为了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女孩而不平。
“既然喜他喜到为他死也可以,那你为何不试着让自己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呢?”他长长的叹一口气。“好吧,不瞒你说,我是这里的大总管,也是主上的內廷官,专门负责主上的⽇常起居。”
桩紫藤吃惊地抬头望着他,看她的样子他知道鱼上钩了,于是接着说道:“别看主上平曰威风凛然,其实他连一个能好好说话的人也没有。维护他的人一大堆,但用心去服侍他的却寥寥无几。”
她低头缄默,不知对方究竟想说什么,心中隐约对这个危险的话题感到心慌不已。
“桩姑娘,我相信你能真心对待主上。”
她的⾝躯不噤一颤,对他说的话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回复!
“只是默默喜、爱慕一个男人是不够的。”三井教平不赞同地道:“有机会拥有他的话,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你想争取吗?你希望他分一点点关注和怜惜给你吗?”
“大总管,求你别说了!”椿紫藤头摇大叫。“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想我受处分吗?”僭越上级,搞男女关系,全都会受到严重的纪律处分!
“不会处分,我保证!如果顺利,你甚至能从杀手的⾝分改为后宮尚侍。”除非他三井教平估计错误,清⽔翼真的变得无情无爱,不似凡人,否则这个女孩一定能牵动他內心隐蔵的情感!
“后、后宮尚侍?那不就是要…”椿紫藤被背后的意思给吓得结巴。
“成为主上的女人。”三井教平直接地说:“地位最⾼的是女御,其次的是更⾐,又次一等是侍寝尚侍。”
“不行!我、我想都没想过!”
“骗人!你喜主上的话,就会有这个想法。椿姑娘,你不是不知道,你未来要嫁人的话,只能嫁幕府门內的男人吧?”
“我知道。”而且一般的男人,又岂会接受像她般⾝世复杂的女子当室?
“你能在主上的眼前,心甘情愿地嫁给别的男人吗?不单说这点,我敢肯定,主上对你的婚事也不会不闻不问。”
“不会的,我只是低下的门人,他才不会管…”
“主上在乎你!”
不!不要再挑起她已断绝的奢望!椿紫藤几乎要掩耳,不听对方那蚀⼊人心的话语。天知道她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死心,可是…一句“主上在乎你”她的防备就完全碎裂了吗?
“我相信只有你才能令主上不再这样冷漠下去。主上每旬例行的侍寝礼就在明天,平常服侍的那个更⾐今天刚巧染病,不能让她接近主上,其他女人我绝对信不过,我也不想看你将这个机会⽩⽩错过。椿姑娘,算我这个老人家请求你,你去代替那个更⾐,好吗?”
“为什么…是我?”她记得四年前,也是这样被着在两种未知的可能下做决定,现在,她又要抉择了吗?
“因为你会真心的对待主上,而主上也不是一个无心的男人。”
三井教平表面上说得很笃定,其实他只是在赌一赌。假如真是事与愿违,那只好牺牲椿紫藤的感情了,⽇后他会再想法子好好补偿她。
“我,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吧?”椿紫藤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真的是什么滋味都有。“大总管是我的上级,我理当听从;主上更是我的再生⽗⺟,我无以为报。”
她这是在为自己辩解吗?她心里到底愿不愿意呢?她脑子里成一片。
“那就当是愿意了吧?椿姑娘,谢谢你给自己和主上一个发展的机会。”看她软化的样子,三井教平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拿出金牌。“收起来,明天去总管处找我,我会安排的。”
她接过金牌,目送老翁离去,久久回不了神。
当晚,她辗转反侧,夜不能眠,脑子里不断想着她所接触过的每一个清⽔翼。
他…当真有一点点在意过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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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火红如⾎,缓缓染着腥红的晚霞不情不愿地退至天边。
外头的天气不单是冷,还下着雪,幸好门房內点了炭炉,才不至于使刚从木桶浸浴出来的椿紫藤着凉。
一个年纪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拿起绸布替椿紫藤昅⼲⾝上的⽔珠,又请她躺下,打开罐子替她推油。
她往里挪了挪,还是有些涩羞与别扭。
“不用了,我不习惯推油。”
“不,这是必要的步骤,椿姑娘别为难小的。”这个叫初音的小女孩.不顾她的反对,开始纯地展开她的工作,也不怕生地打开话匣子。“不用担心,小的是京都人士,自小服侍无数艺姐小们,知道这么做对椿姑娘最奷,主上一定会喜的。”
“他会喜啊…”椿紫藤轻轻地低喃。
今夜,她终究拿着金牌,来到此处为侍寝礼作净⾝,准备为他献出自己。
对东洋人来说,女子的贞洁并不如他们中原人看得如此重要,除了天皇贵族之外,大概也没有人会把女子的贞洁看得尤如生命一般。所以,他们不会懂,她今晚究竟是抱着多凝重的心情而来。
她想了一晚,总算有了一个清晰的定论,也使自己的决心更为坚定。
既然连命都能给清⽔翼,那她自然也可以把女子的第二生命献给他…代表忠贞和爱情的清⽩之躯。
他将会成为她的男人,她一辈子唯一的男人。
或许,没有人会在乎这件事,可能还会笑她太笨,可是她明⽩,就算他绝不可能成为她的丈夫,她也会视他为丈夫,为他守⾝一辈子。
她要彻底地忠于自己的感情和原则。
“椿姑娘比桐子更⾐更美、更柔顺。”初音边推着边聊了起来。“你真的是门下的忍者杀手吗?”
“是,我刚从江户回来而已。”椿紫藤直觉地认为,初音应该是一个能说话的对象,便问:“听说主上的女人只有桐子更⾐,真的吗?”
“是啊,主上虽然英伟勇猛,但他并不好女⾊。听说当年主上也是因为年岁到了,于礼必须找女人填补內房,才会让原本就是主上的侍女桐子更⾐去服侍。”
“那见到我,你不觉得奇怪吗?”椿紫藤纳闷地问。始终都只有一个女人的主上,现在却有第二个女人要去服侍…
“不会,我还庆幸呢,唯一好奇的是,主上他很喜你?”否则怎会召她在今晚侍寝。
“才没有!他…可能连我是谁都记不起。”她不噤黯然。
“没关系,那你就从今晚开始,让主上喜你啊。”初音替她抹去⾝上多余的油,再替她系上纯⽩的和⾐。“老实说,我觉得你和主上更合衬,希望你能与主上有好的发展。”
椿紫藤沉默垂眸,深深思索初音那些太过理想的话。她一厢情愿地奉献,不见得对方就会同样⾼兴地接受。她只想再多拥有一段,属于清⽔翼和她两人的回忆。
奷半晌后她回过神,已经被侍女带到清⽔翼的內殿前了。
侍女纷纷跪下,淡淡的说:“奴婢就送到这里,请进吧。”她们随即推开了那两扇紧紧闭着的门。
椿紫藤紧张得浑⾝微微发抖,惊觉接下来要面对的远比她过去曾面对的敌人要来得可怕千百倍。
两人真要面对面见面时,她才更觉得手⾜无措,不知他会用什么眼光看待她。
清⽔翼坐在地上柔软的卧榻被褥,背对着大门低头看书,似乎并不在意今晚有侍寝礼的这事。今晚的他随意披了杏⾊的和⾐,率慵懒的隐隐露出结实的肩臂和弧度感的锁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纯男的气味。
桩紫藤的喉头传来一阵莫名⼲涩,涩羞地侧了头。
“还不进来?”清⽔翼连头也没回,只是轻轻地命令。
她信步向前,⾝后的门转瞬关闭,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可走,只得一步步的走向他。
不知是否目光太专注于他的背影,她经过时竟不小心踢翻了室內唯一照明的烛台,整个人顿失重心的向前倾去,顺势抱住了就在前方的宽阔肩膀!
她埋在他的肌⾁上惊着,心脏被那一刹那的意外吓得狂跳不止,然而她完全没发现,清⽔翼已经把注意力从书上移到背后的人儿⾝上。
“你是故意用这方式惑我的吗?”他失笑。“原来你想玩摸黑亲热的游戏,怎么不早说?新鲜的。”
椿紫藤原本脸⾊苍⽩,但听见他那不正经的话后,马上感到全⾝泛热,体温渐渐升⾼。
她正想离开他的背,他却擒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略微僵硬的手指,拉开他的前襟,把他⾝上的⾐服褪下。
“你怎么不出声?”他随即将她反过来放置在上,轻轻开解了她的和服,将衫子褪到际。
她不噤为这直接的举动,倒菗一口气!不单对正事,他连做这种事的节奏…都非要这么快吗?幸好现在四周漆黑一片,否则他肯定会发现她早就烧红了的脸蛋和⾝躯!
“不说话也行,但等下可别一点声音都不发。”桐子最爱在上碎念,他一直觉得很烦扰,现在的乖巧静默却很得他的心。
椿紫藤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她不敢,也发不出来!
他的手从她的下巴移开,顺着脖颈下滑,轻轻抚弄,手掌所到之处都带起一阵阵的火热与颤栗。
她満脸通红,有些微,放弃了那残存的理智。
“手攀到我⾝上吧。”他没好气地命令。桐子今天好像丢魂了似的,什么都不对劲…
椿紫藤赶紧依言攀上,细细挲摩,体会着他紧实肌肤下微微隆起的线条。肌⾁的流畅起伏,从⽪肤、肌⾁到骨骼,都在宣告这个男的躯体有多么令女人痴。
这就是…被他爱护的体验了吗?这是男女间肌肤相亲的感触了吗?
“我喜这夜的你。”清⽔翼喃喃地说。
他隐约觉得⾝下的女人有点不同,青涩的动作好像他才第一次碰她似的,可是他不想深究,反而喜这个转变。
“我…”椿紫藤微弱的声音夹杂无限的感动在喉间翻滚。她微撑起⾝,将脸覆上他的,贴近他的温热办。
扁是为了他的一句“我喜这夜的你”她就可以无憾,可以永不后悔了!最少,他能区别到她跟别人是不同的!
一瞬间,清⽔翼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深邃的眸子略微惑了片刻,随即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终于被你成功吻上我了,该怪我一时意情,让你有机可乘吗?”
他从来不让人吻他的,桐子也不例外,可是,这夜的她,使他打破了惯例。
而最该死的,是他竟觉得这片红很柔软香甜,他不噤被她的所引勾,对它像上瘾一般!
椿紫藤听了,不解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她猜不透,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他的意思是,他没吻过桐子?
她心悸动得无法平静,也教她更大胆,再度温柔的吻上去,细细地噬咬他。
清⽔翼清澈如⽔的眸子似乎有波纹闪动,顿时野蛮得像惩罚,又像在夸奖她,极力的噬纠,呑没她所有气息。她就像是一只被蜘蛛网给网住的柔弱小彩蝶,只能任由他处置,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她被异于平⽇冷漠的他所震撼了。
他的热情主动,既怜惜又轻柔,贪婪的昅需索,教她重新认识这个清⽔翼,而她的心,也无止境地为这个男人而陷⼊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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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曦初露,又是新的一天。
有别于⾜睡中的清⽔翼,完全无法⼊睡的椿紫藤,眼睁睁地看着扇门外透出的光线,她偷偷凝望他睡的面容,叹了口气。
他们整整绵了一个晚上,直到四更天,他才餍⾜疲累了,放她一马,自己睡去。
想起昨晚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她的脸变得好红。可是一想到天亮后又变成陌路人时,她的泪便夺眶而出。
他们真是如此亲密过吗?那颈的绵都是真的发生过吗?就算真的发生过,他也不会知道对方是她。
他一直以为昨晚的人是桐子,在他眼中所爱的、所需要的也只有桐子,她只不过是一个在黑暗中没有样貌的女人而已!
好,这样也好,起码因为他的误认,自己没有被他推出房外,她还能得到一晚承。
这时,门一打开,初音和另一个女侍进来了。
“椿姑娘,醒了吧?来,按规矩你要比主上早些退出房外,我们来服侍你。”她们把全⾝虚软、⾐不蔽体的椿紫藤给扶了起来。
看着椿紫藤⾝上袒露的部分,都有着斑斑点点、红痕瘀青,初音便笑了。
“你看你的⾝上,都是主上留下来的痕迹,想必主上很喜你的服侍了。”
她瞥了瞥,也看见颈间、手臂內侧、前、腿大上都有他残留的印记,眼圈泛红了,却若无其事的挤出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
“是吧,主上应该很喜我的服侍。”只是不知道他喜不喜她这个人罢了。
三人退出房外,留下男人在房內继续睡。
初音又开心地追问:“那你有跟主上说些什么吗?”
“我和他…没有说话。”大多都只有她的娇喊和他的沉吼。“可是昨晚他有问我要什么赏赐。”
“赏赐?主上真是很喜椿姑娘呢!那你要了什么?请他快点纳你为更⾐吗?还是要珠宝⾐服?”
“我…只说了秋千二字。”
“秋、秋千?来去的秋千?”初音难以置信地惊叫。
她从来没见过有女人使尽浑⾝解数,整夜服侍男人后,只要求这种无聊的小孩玩意,这个椿姑娘真不是普通的笨!
椿紫藤不觉得自己有错,当时她的心里,真的只想要去秋千,得很⾼、很⾼,像蝴蝶一样飞舞。能够从他的怀抱中再次振翅⾼飞,就是她所望渴的。
“我不想去与人争些什么,我…只是想陪在他⾝边而已。”
对她来说,与清⽔翼共度的夜晚,是她⾝为女子最梦幻的时刻,够她一辈子回味。
这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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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一切回归平静,没有人提起她曾经侍寝的事。
三井教平没有再来找她,初音也不方便与她聊天,于是她的生活一样在浓浓的⾎腥味中度过。
这样也好,证明了大总管之前的预测错了;她才是对的,清⽔翼本没有在乎过一个叫椿紫藤的女子。
在这个世界上,冥冥之中自有人牵引着,并不是人为刻意去打,就能够把事情反转过来的。
这一⽇,椿紫藤无意中又走到了园子里,来到那个曾撞见清⽔翼与桐子的⽔月洞天,没料到这次在外头就听见里面传来笑声,她不噤伫⾜在外。
“奷漂亮的秋千,我好喜!”
她震了一下,再探头定定一看,竟发现那边多了一座秋千!
而坐在上面的,是笑开来的桐子,她⾝后则是⾼大英俊的清⽔翼。
“那天我说过准许你的要求,便要人搭个秋千,你喜就好。”清⽔翼淡笑。
“那天?”桐子当然不明所以,她有向他要过秋千吗?不过算了吧,只要是他赏的,她为何不要?“主上,推我!斑一点!”
他轻轻一用力,就把载着桐子的秋千推上去了。
桩紫藤站在树荫里,默默地看着秋千⾼⾼扬起,听着两人的对话和传来的笑声,她的眼睛不噤盈満泪⽔。
他果然是个守信的人,他还记得那晚她向他要秋千。可是,他果然以为那夜的女人,是他所喜爱的桐子…
为什么这个场面,偏偏要被她碰见?
为什么坐在秋千上面的人,不是她椿紫藤?而是别的女人?
如果他怀疑那晚的人是谁,有多好?
如果她大胆冲上前去表露⾝分,有多好?
如果他们只是一般的男人和女人,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