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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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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容漂浮在黑暗中。

  她看不见、听不见,周围是一个‮大巨‬的黑⾊空洞,⾝体轻飘飘的,那种感觉,似乎自己从未‮实真‬存在过。

  这是怎么了?我死了吗?她模模糊糊的问自己。

  零碎的记忆慢慢的拼凑起来了,台下的人群,匕首的寒光,刺人⽪⾁的钝声,飞溅的鲜⾎…

  表姐的尖叫声划过耳膜,那个声音嘶叫着“李承安,我诅咒你失去一切!”

  澹容突然清醒了。

  是的,她的感官能封闭了,却恢复了她敏锐的內心知觉。

  周围的黑暗持续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手臂的⽪肤一阵疼痛,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应该流⾎了吧?她心里这样想着,⾎流过⽪肤,却诡异的没有温热的‮感触‬,她觉得自己的⽪肤就像木头那样僵硬。

  下个瞬间,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就像黑夜中最微弱的火光,悄悄的在她冰凉的心底点燃了篝火…

  有人正在她的旁边。

  有人拂过了她的头发,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有人正在对她低声说着话。

  那人是谁?是承安吗?承安!

  ‮狂疯‬的喜悦席卷了她,他没有放弃她,甚至在她当着千万人刺杀他之后,他也没有放弃她!

  她静静的卧在上,看不见,听不见,但她此刻的內心就像是昂澎湃的大海般,満溢着狂喜和⽔漾的幸福。

  澹容默默的对自己说,耐心的等一阵子,不要急,等傀儡的葯过去,她就可以…

  “哈,你可真会作美梦。”

  突然有个声音嘲讽的对她说,那个声音闯⼊她的脑海,模模糊糊的,有如遥远的草原上叫喊的回音。

  虽然不够清楚,但那悉的语气却已经⾜够她分辨⾝分。

  澹容只觉得浑⾝冰冷。“表姐…”

  “你很吃惊?费尽力气挣脫傀儡,为什么我们还能流?”华英笑了“虽然我们是表姐妹,但是别忘了,我们的⾝上都流着澹氏的⾎,王族自从几百年前就只和本族的人通婚,每一代每一代都是这样,世上还有什么样的⾎缘会比我们澹氏更浓厚?我们的⾎混合在傀儡里,又有什么力量能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呢?我的表妹。”

  那声音倏然接近,原来还是遥远的回声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好像就在耳边。

  “不!”无尽的恐惧淹没了澹容全⾝,她在黑暗中绝望的大喊“不要我,华英!我不要再受你的控制,绝不!”

  那声音又渐渐的远去了。

  华英的笑声变得有些凄凉“为什么那么怕我,那么憎恶我呢?自从你摆脫傀涝曝制的那个时刻起,已经没有人可以再控制你了,无论我们的⾎缘多么亲密,我也只能远远的站在你意识的边缘,像这样吓吓你…”澹容的情绪烈的起伏着,周围的黑暗就像保护的帷幕那样围拢,渐渐遮住了她的意识。

  她模糊的想着,绝不要再做傀儡,绝不要让发生过的事情再次重复。

  不,绝不…

  “绝不要让发生过的事情再次重复?”华英突兀的笑了声“原来在你的心里,这么在意那天刺杀的事情?你还真是爱他呢。”

  “不许再‮窥偷‬我的內心!”澹容愤怒的反驳着“我才不是爱他,我是…”

  她的思绪忽然顿了一下,不自觉的停住了。

  “哈,不是爱他,那又是什么?”华英的声音带了那种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轻蔑的语气。“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一个自欺欺人的女人,傲慢、虚伪,而且自以为是,为什么偏偏你这种人会是公主?为什么我的⽗亲偏偏是那个愚蠢的男人?无论什么好东西,漂亮的⾐服、精致的点心、昂贵的玩具,甚至那个贴⾝奴隶,都是你的,我永远也得不到!”

  尖刻⾼昂的音调,说明她难以控制的失态了。

  尤其说到“贴⾝奴隶”的时候,她的音调猛然绷紧,声音变成断裂的哽咽声。

  华英跪倒在监狱‮硬坚‬的地板上,捂住了脸,失声痛哭。

  凌‮狂疯‬的意识,透过傀儡残余的葯传⼊澹容的脑海。

  澹容的心里満是震惊“你…原来你对他一直都…”

  “是的!”华英的声音猛地⾼亢起来“我爱他!自从十五岁那年他救了我以后,我就爱上了他!

  “我忘不了十五岁那年,他在果园救了我的那个下午。他扶着我回去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好厉害,恨不得那条路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但⽗亲打在他⾝上的鞭子也惊醒了我,我无数次的梦见他变成了骑士,温柔的注视着我,对我说话,我在梦里笑着醒过来,就突然想起,他是个下的奴隶!

  “我想忘了他,可是忘不掉,你总是带着他在我面前出现,我几乎要疯了!直到闵领见到你同样被他关起来,我终于平静了。但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是不放过我,不知道你怎么惑了他,竟然上了他的!”

  澹容倒菗一口冷气,她从来不知道,温柔娴静的表姐心里隐蔵的情绪,竟然是如此‮狂疯‬烈。

  “不是我惑他,”她低低的说“是他…”

  是他…即使恨着从前那个傲慢自负的贵族公主,也没有忘记谨慎的保护她。

  即使关在冰寒的牢狱中,也随时记得送来保暖的棉裘;即使被当众刺杀,也还是维护着她。

  看似矛盾的种种举动,锋利強硬的手腕背后,隐蔵的是含蓄的温柔。

  不是我惑他。

  是他…爱我…

  “住口!住口!不许你再想他!”

  靶应到澹容思绪的华英,被怒了。

  她想用语言击碎这个可恶的女人,但是她却猛地想起了那个后花园的下午,绵的情事之后,澹容枕在那人的怀里沉沉睡去,那人低着头,轻轻‮摩抚‬着怀中女人的长发,竟然那么温柔…

  痛苦咬啮着华英的心,使她的心一寸寸变得冰冷。

  “是你惑他,明明不爱他,却把他绑在你的⾝边,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得他神魂颠倒,就连现在,他做了这个‮家国‬的王,竟然坚持娶你这个贵族女人做他的王后…”她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了,你是为了活命吧?为了活命,舍弃了一切属于贵族的尊严,宁愿低的活下去。哈!你这个卑鄙自私的女人。”

  仿佛明⽩了一切,华英的声音再次变得从容而优雅了。

  不,不是这样的。

  澹容的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反驳着。你本不知道,你本不知道我真正的想法。

  但真正的想法又是什么呢?她忽然觉得有点恐慌。

  那是她心底的秘密,这么多年,一直隐密的庒制在最底层的秘密。

  “为什么不说话?无话可说了?”华英冷静下来的声音,仍继续在她脑海里出现“你也不必绞尽脑汁的掩饰自己了,反正我都明⽩,现在,他们来杀我了。”

  “什么?”澹容的情绪闪过一阵烈的波动,若非她的躯体受到控制,她一定会猛地坐起来。“谁要杀你?”

  没有人回答她,澹容的意识沉浸在深层的內心世界中,面对着周围无尽的黑暗。

  “表姐?”她有些惊惶的想寻找华英的意识,但没有任何回应。

  一阵尖锐的痛楚划过她的脑海。

  那是类似于锋利的武器在瞬间刺穿⾁体,难以忍耐的锐痛。

  表姐的思绪突然遮天盖地的扑过来,在一瞬间弥漫了整个黑暗空间,在那个瞬间,澹容终于意识到,这是华英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她以为华英会放声尖叫,但没有。

  华英的声音一字字的传人她脑海“澹容,你记住,李承安是为了你而杀我。”

  就像退嘲的嘲⽔,表姐的意识渐渐的消退、模糊,从她脑海中彻底的消失。

  “表姐?”澹容迟疑的呼唤着。

  没有人回应她。

  “承安?”同样没有人回应她。

  澹容孤零零的留在那片黑暗中。

  “承安。”她喃喃的叫着“这里好黑…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她一个人了,所有她认识的人,⽗亲、⺟亲、叔⽗、舅⽗、哥哥,都不在了,现在,就连表姐也不在了。

  只有她一个人了。

  所以她大声说出最隐密的秘密也无所谓了,对不对?

  埋蔵在心底的记忆渐渐的浮起,一直被深深庒抑在最深层的意念,终于缓慢开启了。

  那是无数现在或者以前,两个人相处的片段,少年的,夜晚的,相互依靠的,微笑注视的,低头沉思的…

  那么鲜明。

  那是她近乎贪婪的收集在心里的回忆,她无数次的想要遗忘,这些记忆却越来越深刻。

  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学会凝望,学会俏悄的追随,却又在视线会之前扭过头去。

  那些鲜活的画面围绕着她,她的心里一片明澈。

  如果冥冥之中真的有上天,那么她这一生,已经注定和他牢牢的纠葛在一起。

  那个秘密在心里不安的騒动着,越来越难以庒制,那騒动越来越大,像是要向表姐、向所有世上和逝去的人证明什么,咆哮似的冲出了心底,冲破了黑暗,冲出了嘴边…

  “我爱…”

  李承安从浅眠中蓦然惊醒,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一双宝石般的眼眸。

  澹容的烈的起伏着,脸⾊憔悴,眼睛里却闪耀着异样明亮的光芒。

  两个人久久的互相凝视着,李承安像害怕弄碎瓷器那样,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凝视她的动静,迟疑了片刻,终于轻轻碰触了她一下。

  “你…醒了?”

  她点了点头,头还是很晕眩,于是用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下个瞬间,她整个人猛地被拉向前方,被两只手臂紧紧的抱在怀里。

  搂紧怀中温暖的躯体,李承安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多么大的力气,从下午到半夜,整整十个小时没有动静,那种安静的‮磨折‬,得人几乎‮狂疯‬。

  一瞬间的狂喜溢満了口,他低下头,想要去吻那失去⾎⾊的双

  澹容却没有如以往那样的闪躲。

  她定定的看着他,那平静的目光,似乎了解了一切。

  难道是她知道了…

  李承安的心开始下沉。

  他慢慢的松开了拥抱。“你好好休息吧。”

  想要站起来,又俯下⾝,习惯的掖了掖被角,转⾝向大门处走去。

  想要菗离的手传来了温热的‮感触‬,李承安惊异的回过头去,看见一只细瘦的手从被角下伸出来。

  澹容垂下头,看着紧扣握在一起的手指,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她再度昏沉沉的睡过去。

  。--。--。--

  “陛下!陛下!”

  宰相抓着內阁今天上来的议题,在王宮里四处转着寻找目标。

  “嘘…”侍女悄悄指了指房间。“宰相大人,半个小时以后再来好不好?”

  透过雕花的窗户,可以看到两个人影静静的依偎着,让宰相找到抓狂的人正坐在边,一口一口喂王后喝着粥。

  那温馨的场景,让王宮里的人们露出舒心的笑容。

  宰相瞪着房间里面。“为什么他们喝粥我就不能进去?我偏要…”

  话还没说完,附近的侍女们齐翻⽩眼扫过来。

  “咳咳,我说宰相大人哪,打搅夫的幸福是不人道的,尤其是我们别扭的王和王后,难得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赶过来的两个大臣庒低了嗓门,一人抓着一边肩膀,连哄带押的把宰相“劝走”了。

  “哼,那个女人从头到脚哪里像个王后了?內阁现在只是给她个机会,她要是敢犯什么错,我还要继续弹劾她…”宰相还在气呼呼的嘟囔个不停。

  安静的屋子里,澹容靠坐在李承安的怀里,喝完了最后一勺粥。

  “吃了?”他依然搂着她。

  不同于他平淡的语气,她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贪恋着纤长手指的‮感触‬,绵的扣在一起。

  澹容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承安把汤匙和饭碗放在桌上。

  “你的表姐死了,我下令处死了她。”

  又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走到餐桌边缘,拿了餐巾走回来,擦了擦她的嘴角。“我知道她是这个世上你最亲近的人,但我不会后悔处死她。”

  “她已经对我说了。”

  “什么?”

  澹容闭了闭眼睛,虚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表姐临死前,我感受到她最后的思绪,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

  “是吗?”李承安淡淡的说,对此并不觉得很惊讶。

  他摊开了手掌,锋利的匕首在他的手掌中闪烁着寒光。

  “这…”澹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你的东西。”他望着她“还记得夏之⽇祈福仪式那天吗?我曾说过,用它对准心脏,只要一下,你憎恨的人就消失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续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天你没有动手,但我要告诉你,对于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毁灭澹氏王族还是⾎洗王都,我都不会后悔,而现在,我依然坚持你做我的王后,或许这会带给你更多的痛苦。”

  澹容坐在边,静静的望着她的丈夫。

  “而你,我的王后,”李承安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后悔吗?如果你现在觉得后悔,我当天的承诺依然有效。”

  锋利的匕首被抓起,放进她的手掌中。

  澹容的视线垂下,盯着那短小锋利的武器,晶亮的眼睛又抬起来。“你靠近一点。”

  柔软芳馥的,没有预兆的了上去。

  匕首划过脖颈,带起一丝⾎丝,然后停止在半空中。澹容的双手环绕在李承安的脖颈后,仰起头,摸索着吻上他的

  丁香⾆尖在瓣上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大胆的探⼊,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变得绋红,犹豫了一会,在嘴角边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李承安的眼睛闭上,又睁开,他拉过面前温暖的躯体,紧紧的庒进怀中。

  凌的人影在雪⽩的上。

  澹容低低的呻昑着,汗的额发扫过眼睛,模糊了眼前契合的⾝体,她伸出手臂,环过劲瘦強韧的背脊,抱住了她的爱人。

  一声清脆的响声,匕首被抛落下。

  在很久很久的从前,曾经有个小女孩抱着她的贴⾝奴隶,那小小的声音穿过了岁月,逾越了时空。

  “你会陪我吗?”

  “我会一直陪着你,我的小鲍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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