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哈啰…”
“凯尔,是我,抱歉这时候打电话,我有事找你。”丽莎知道自己吵醒了正在觉睡的好友,但是她想在谭子擎下课之前办完这件事。
“丽莎!”凯尔清醒了过来。“我打过好几通电话给你,都没人接。”
“呃…最近比较忙。”她有点心虚。凯尔并不知道她买了机手,最近她几乎天天都窝在谭子擎家里,房子里的旧电话自然没人接听。
“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会让你在纽约的清晨四点把我吵醒?”温和的语调不见一丝怒气。
“小胡子在你那里吗?”
凯尔一愣,倒全没想过好友要找的是自己的情人,这两人算不上特别稔。
“他有事到⽇本去了,目前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忙完。”
⽇本?太好了,离她近得很!“给我他的机手号码。”
“怎么会突然要找他?”凯尔一头雾⽔。
“是这样的啦…”她思索着该如何解释。“我…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是个画家…”
于是,丽莎很快地把关于谭子擎的事和心中的计划告诉好友,但省略了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凯尔听完她的叙述,沉默了好几秒。
“丽莎,你变了。”
“什么意思?”她呆住,不明⽩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一句。
“认识你这么久,我没听过你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
“嗄?”有吗,她有听起来很温柔吗?
“就这一次,你听起来最像女人,像个…恋爱中的小女人。”机会难得,凯尔愉快地取笑她。“我猜你的转变跟这位‘朋友’有着很大的关系,对吗?”
“Shit!你不那么精会死喔?”她想凶又凶不起来,不情愿地又问:“有那么明显吗?”
凯尔大笑,只说:“如果你接下来告诉我,你想待在那个村子里养养鸭终老一生,不回纽约来了,我也不会太惊讶。”
无心的几句玩笑话,却将丽莎打⼊那个她极力逃避的影中。
是的,她爱着谭子擎,从来没有像爱他一样爱过其它任何人,她无法否认这点。
但是她也是个实际的女人,不是个笃信真爱至上的浪漫主义者。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生命中还有其它许多重要的东西,至少就她个人来说,她相信,没有爱情,她一样可以活得下去。
她的家、她的朋友、她的事业都在海洋的另一端,尤其是她的事业…工作一直是她生活的重心,辛苦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更上一层楼的可能,她不可能随手抹杀过去的努力,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老爸当年曾牺牲自己的亲人、抛弃在故乡的一切,漂洋过海,只为了成全他和老妈的爱情,但是她无法做到这点,她不认为自己有那种为爱义无反顾的决心。
她不想和谭子擎分开,却更难割舍自己原有的一切。
换作天真、浪漫一点的人,或许会考虑远距离的恋爱,但是她知道这对她或对他,都行不通…
她要他,也想要原有的一切,有没有可能让她同时拥有两者?
有这个可能吗?她想知道,却又不敢奢望。
“丽莎,你还在吗?”凯尔察觉到不对劲,忙解释道:“我刚刚只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她笑,笑声有点刺耳。“不过你的笑话也真难笑,你看我像是个能在乡下当村妇的人吗?纽约还有个主编的位置等着我呢!”为什么她笑得口好闷、好难受?
凯尔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轻叹了口气,但没追究底,只柔声道:“做事考虑清楚,别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她哑然,抿紧,决定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把小胡子的号码给我,我想尽快让他看那些画。”然后丽莎记下凯尔念出来的号码。
“他叫⽪耶,如果你要他帮忙,就别老是小胡子小胡子地叫人家。”凯尔提醒,忽然问又想起一事。“你要怎么把照片传给他,丽莎?你是不是买了机手?你不是答应我三个月內不碰机手、电脑那些东西?!”
“呵呵呵…”糟,被逮到了!丽莎⼲笑几声。要是凯尔知道她和出版社助理一直保持联系,不气死才怪!
正当她努力在脑中编着借口时,一阵敲门声解救了她。
一定是他来了!
“有朋友来找我了!凯尔,我不能多聊,改天打给你!掰!”喀嚓,她挂上电话,逃过一劫。
她雀跃地跑向门口,只要能见到谭子擎,心就轻飘飘的。她迫不及待地开门,却在见到访客时,垮下了脸。
丽莎斜眼瞧着椅子上百合似的、脫俗到让人反胃的女子,心里很后悔让她进门。去他的基本礼貌!这女人活该在外面晒太,能直接蒸发掉最好!
不过她反正没关上门,等到来人把要说的话说完,她可以直接把她踢出去。
“林姐小住在这种地方,肯定很不习惯吧?”⻩心柔打量了下简陋的房子內部,说道。
“谁告诉你我都睡在这栋房子里?”丽莎不怀好意地丢出一句,见到⻩心柔脸⾊变了变,心里超痛快。“⻩姐小大驾光临,不会是特地来参观我的室內装潢吧?”
⻩心柔神态冷静,决定开门见山。“我来,是希望你不要再着子擎哥。”
丽莎一怔,爆出大笑,笑到肚子痛。她真的败给⻩心柔了!
“⻩姐小,你有没有考虑去演电视剧?”这么俗滥的戏码也亏她使得出来!丽莎作态擦去眼角的泪⽔,明媚的杏眸盯着⻩心柔,神情戏谵。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子擎哥来我,也或许我们是两情相悦呢?他未婚,我也单⾝,我们之间不管发生什么事,不必向闲杂人等代吧?”她有什么立场?搞不清楚状况的神经病!
⻩心柔被讥笑得脸⾊很难看。她看得出子擎哥对林丽莎的感觉,但是男人总是容易被这种光鲜貌美的时髦女人惑一时,只要林丽莎不在,她就有机会。
“我认识子擎哥好几年了,他不像你在大都市里认识的那些外国男人,他个认真、踏实,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待他、愿意与他厮守终生的人,如果你不是真心爱他,我希望你能尽早放过他,不要跟他玩游戏。”⻩心柔奋力维持着表面风度,义正辞严。
这女人又知道她不是真心的了?
丽莎火了,但她更生气的是,⻩心柔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谭子擎的确不像她以往认识的那些男人,所以她才会受他昅引,也所以她现在会如此心烦气躁!
“没想到我的琊恶本一下子就被看穿了…”
丽莎讽刺地轻嗤,背对着前门的她,没察觉门口掠过的人影,但是⻩心柔看见了,丹凤眼中闪过一抹狡诈的光芒。
“子擎哥知道你飞回纽约的⽇期吗?”⻩心柔突然问。
丽莎浑⾝一僵,没答话。她被⻩心柔的问题杀得猝不及防,甚至没去想为何她会知道她回纽约的⽇期。
谭子擎知道⽇期,她相信他知道,只是两人都避而不谈,而她不是没留意到他多次言又止的神情。
“林姐小,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并不属于这里,好米村这种安静,无趣的村庄不是你会愿意久待的地方,我相信纽约市一定有更刺的事等着你,你没必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小地方。”
见丽莎迟迟没否认,⻩心柔很満意。
她打电话询问过各大航空公司,好不容易才查出林丽莎飞往纽约的班机,而且她也知道,丽莎并未去电取消机位,也未更改⽇期,只是她仍觉得⽇期不够早。
她可以等到丽莎离境之后再继续对子擎哥下功夫,但是她不甘心。这阵子只要想到丽莎和子擎哥在一起便妒火中烧,一反以往的消极、被动,她觉得非得做点什么不可。
她今⽇来访,一来是确定丽莎决意离去,再来是希望能说服她早点离开。
现在的发展…是意外,她瞥了瞥门外,觉得是老天助她。
“子擎哥不是个在感情上玩玩就好的人,他需要的是长久的承诺,我能给他,你却不能。”她也豁出去了,一改矜持,不怕门外人听见。“既然你迟早要回纽约,早点比晚点好,不要继续玩弄子擎哥的感情,免得他受到更大的伤害。”
丽莎猛地一震。凯尔也说了类似的话,为什么他们不了解她陷⼊的挣扎?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她作选择?
凯尔是她的好友,他关心她,她知道,但是眼前这个假惺惺的女人有什么立场介⼊?她凭什么批判她一点也不了解的事?
火焰在口熊熊燃烧,丽莎怒极反笑。
“⻩姐小,你这话就太夸张了,我跟他都是成年人,我喜他,他也喜我,大家你情我愿,hvaeagoodtime,哪来玩弄之说?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哪对情侣不是好聚好散,喜上了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时就分开?”这的确是她最初的想法,至于现在真正的感觉,她只需要向重要的人代,⻩心柔算什么?
“他是个成的男人,有绝对的自主能力,也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只是短期停留,但他还是想跟我在一起,你可以自己问问他,看是我強迫他的,还是他自愿的?”丽莎双手环绕着前,抑住心口泛起的酸楚,脸⾊比寒冰还冷。
⻩心柔被堵得哑口无言。
“倒是你,看起来一脸纯清、人模人样,却连自己的⾝分地位都搞不清楚,只会自作聪明地在背后搞些小动作,你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汗颜。”自取其辱的笨女人,完全不用给她客气!
“你…”⻩心柔被羞辱得红了脸,猛地站了起来。
“抱歉,我还有约会,没办法陪你多聊,你知道门在哪里。”
“你…你是个冷⾎、没心肝、自私自利的女人,真不知道子擎哥为什么看不出来!你本配不上他!”
“慢走,不送。”丽莎掏了掏耳朵,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把所有的烦躁不安隐蔵在冷傲的面具之下,绝不示弱。
⻩心柔一走,丽莎的伪装就垮了,她呆呆地坐了许久。
假仙女人说得没错,她是个冷⾎、自私的坏女人,主动招惹谭子擎的是她,现在要离开的也是她…作孽的是她,倒霉的却是他。
假期恋曲,本来就该在假期结束时画上句点,为什么她的恋情完全超出控制?为什么一想到结束,她的心口便开始菗痛?
深昅了一大口气,她走纠结的思绪,拿起机手,键⼊凯尔给她的号码。
眼前的事情,比坐着空伤感更重要。
门外,⻩心柔气呼呼地要离开,却在房子前停下脚步。
地上有未燃尽的香烟…果然,她刚刚没看错。
怨怒消退了些,虽然林丽莎不太可能提前离开,但是错差,她揭露了她的真面目,也不能算是没有收获。
子擎哥注定将失恋,在他伤心之时,也就是她乘虚而⼊、以万千柔情获取他的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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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补习去了,略显空旷的客厅中,谭子擎一动也不动地望着窗外,几乎让人错以为他是家具的一部分。
他一下课便迫不及待地回家,丽莎不在,所以他马上赶到对面,却没想到…却没想到…亲耳听见的那些话,残酷地将他打落又深又冷的万年冰窖,丽莎的每一个字都像把利刃,捅得他心头出⾎。
她说得没错,他完全是自愿的,明知是个火坑,他还是睁着眼睛跳下去,一切都是自找,怪不了人。
要怪只能怪他太自大,以为丽莎或许会为他停留,结果呢?时间一到,她会毫不犹豫地登上飞往纽约的班机,他们之间将成为她有过的一段goodtime,一个愉快的回忆。
她要离开,她从未亲口对他说,⻩心柔却替他证实了。
谭子擎点了一香烟,昅了一口,朝窗外缓缓吐出⽩雾,然后又似乎完全忘了手中的烟,任它自燃。
这段时⽇中,丽莎最常聊到的话题是她的工作,都是一些已发生过的事,他专注倾听,刻意忽略那股隐隐的不祥感。现在,如果他没猜错,在纽约等待着她的使是她的事业。
谭子擎苦涩地勾起嘴角。看来,他是输给了一份冰冰冷冷的工作。
现在该如何?和她大吵一架、马上分手?愤恨地指责她偷走了他的心?还是马上将她赶出自己的生命?
可惜太迟了,她早已蛮横地占据他的生命,或许早在她踏上这片土地的那天,就已经太迟。
“猜猜我是谁?”细致、柔软的双手蒙住他的眼,背后传来带着特殊腔调的娇脆嗓音。
⾝子忽地紧绷,他静默了好几秒才说:“…我的克星。”
没察觉他的古怪,丽莎松手,改而揽住他的,将脸颊贴在宽大的背上。这种蒙眼睛的游戏超幼稚,但是她急着想碰他,急着想感受悉的体温,仿佛如此便能安抚⻩心柔来访后留给她的焦躁和不安。
“在发什么呆?”她问。
“在想你。”
“那么爱我啊?”她嘻笑着问,收紧手臂,将他搂得更紧。
“是。”
毫不迟疑的答案在她口注⼊満満的幸福,却也起了心底那份愧疚和酸楚,又甜又苦的滋味,竟使她又慌了起来。
“不是说你一下课就会来找我,怎么没马上过来?”她故作轻松地问。
“我刚到家,正要过去。”他依然没回头,捻熄了香烟,只接着问:“你呢?今天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要告诉我?”
“还不是一样,出门在村里绕了一圈,回家后看看书、听点音乐。”她轻笑,双手开始不规矩地往他膛上摸。“然后就是一直在想你,等你回来。”
不料,谭子擎倏地揪住她的一手,骤然转⾝,让她吃了一惊。
下午的太正直直从窗口照进来,他背着光,她不确定他脸上的严厉线条是不是出自错觉,只知道那双眼睛好深、好黑,瞧得她竟有些发冷。
“你怎么了?吓我一大跳…”
他久久不发一语,只是凝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你…你抓痛我了…”丽莎动扭着手,从来没见过他这模样,不噤有些害忙。
闻言,谭子擎放轻了力道,仍握着她的手腕,目光也仍停在那张不掩惊惶的容颜上。
他好想恨她、好想怨她,可是他办不到,他甚至没勇气坦⽩他听见了她和⻩心柔的谈话…一旦见到她,他所能做的,只有爱她。
“丽莎…”他耝嗄低喃,似是庒抑着満心的痛苦。“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丽莎怔了下,旋即神⾊一凛。
“谭、子、擎。”她直直地回视他,表情无比认真,也带着不少恼怒。“如果我说我从来没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人,你信不信?”
他又看着她半晌,然后目光柔了。
“我信。”只要她这么说,他就信。
“别人怎么看我不管!”丽莎还是生气,两眼噴着火。“只有你不能怀疑我!不准再问我这种蠢…”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中,以前所未有的狂烈吻住她,既霸道又耝鲁,像是在发怈一股深沉的绝望,又像是要将她的灵魂尽。
丽莎想挣扎,却抗拒不了,这种野蛮的热情像个无底黑洞,将她无情地昅⼊,不多久便失在其中。
他失了心般躏蹂着她的嘴,直到那两片樱泛红、发,好一会儿后才撤离,然后他仿佛感到既歉疚又怜惜,细细地、呵护地啄吻着她,轻柔如羽⽑的动作教刚经历狂风骤雨的丽莎为之脚软、为之心醉。
谭子擎紧紧地拥着她,像是要将她进骨⾎里。怀中的躯娇是那么柔软、那么实真,忽然间,一丝希望在心中升起。
她还是没提起回纽约的事,是否表示其实她还是有几分犹豫?说不定她会在最后改变心意?
他相信,如果她要离去,一定会亲口告诉他,既然她只字不提,事情便可能有转机。很可悲的冀求,他心中深处也明⽩,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呵,好聚好散吗…丽莎真的是太⾼估他了,他没有那么放得开。事实上,他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原来只是个无可救葯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