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书屋
首页 > 言情 > 梦中的吻 > 第九章

第九章

目录

  凄冷的雨从遮挡的伞下吹进来,为了看清四周的情况,黎璃抬⾼头。她迈开步伐快速行走,督促自己测试体能。她戴着手套、穿着靴子,全⾝裹紧以对抗寒冷,但露出那头金⻩秀发。她不认为罗德已经追查到她回来的行踪,至少现在还没有。但如果罗德的人马恰好在巴黎找她,他们找的目标是一位棕发女郞。

  中情局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她倒很惊讶抵达伦敦时,没有一下‮机飞‬就被扣留。但无论是离开戴⾼乐机场或是今天早上,她不但没被羁押也没瞧见有人跟踪。

  她开始认为自己是不可思议的好运。罗德将维多的死讯隐瞒了数天,之后也仅释出举办葬礼的消息,没提到任何中毒的事,只说维多死于急病。有没有可能中情局还未连贯出整件事情?

  她不敢怀抱太大的希望,怕承担不起戒备松懈的后果。除非工作完成,否则她会对每个转角的騒动保持警戒。至于工作完成以后呢…再说吧。此时此刻,她只求生存下去。

  她没选择承租处附近的网吧,据她所知,凡是网络搜索赖氏组织相关信息的动作,都可能触动陷阱。因此她持意搭地铁到拉丁区,并徒步走完剩下的路。她从没来过这间网吧,这也是她挑选这里的原因之一。逃亡时最基本的法则就是…不要遵循惯例,不要让行动容易被预测。会被逮着的人,常因为他们去了感觉最舒适、景物最悉的地方。

  黎璃曾在巴黎住饼很长的时间,所以此刻她必须避免去许多地方,并痹篇人。她在这里没有固定的住所,要不是住朋友家…通常是艾瑞及汀娜那里…就是住民宿。曾有一年,她在伦敦租下一间公寓但最后却又作罢,因为她花在外头的时间是待在公寓里的两倍,租公寓只是浪费钱。

  她的工作地点主要在欧洲,因此也不太可能常回‮国美‬。即使她很喜欧洲也稔这地方,却没想过真的定居这里。如果考虑买房子…只是如果…她会选择‮国美‬。

  她时常‮望渴‬能像艾瑞及汀娜一样全职退休,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过正常生活,融⼊社区并成为它的一份子,和邻居往来、探访亲人、打电话聊天。她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可以如踩死小虫子般稀松平常地扼杀一条人命。天啊!她甚至害怕打电话给她⺟亲。她年纪很轻的时候就⼊行,而第一次杀人永远不可能是简单的…她的⾝体如树叶般抖动…但她还是完成了工作。下一次就容易些,之后就更容易了。不久,她少把目标当做活生生的人,为了胜任工作,她必须保持情感的冷漠疏离。也许太天真了,但她信任‮府政‬不会派她追杀好人:这是一个绝对必要的信仰,唯一让她得以工作的方式。然而,她还是变成一个无法被正常社会信任与接受,连自己都畏惧的女人。

  退休及定居的梦想仍然存在,但黎璃当它只是个梦,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即使她经历这次危机生存下来。安居乐业也是普通人做的事,而黎璃害怕自己已经不再是普通人。杀戮这件事变得很简单、很本能。如果她必须每天面对相同的挫折、令人憎恨的老板,或琊恶的邻居时,她会怎么做呢?如果有人想抢劫她呢?她脑控制住本能,或是会杀了对方?

  包糟的是,如果她不慎将危险带给挚爱的人?如果家人因为她的关系,或是因为她变成这样而受到伤害,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承受后果。

  车子的喇叭声吓着黎璃,急忙回神留意四周。她惊骇自己居然胡思想,而不是保持警戒及全神贯注。如果她无法全神贯注,绝对不可能逃过这一劫。

  到目前为止,她侥幸逃过中情局的侦测雷达…但愿如此…但好运不会持续太久。最终一定有人会找上她,这不可避免的时刻只会早到不会晚来。

  理智现实地评估情势,会出现四种不同的结局。最好的情况是;她发现艾瑞及汀娜重旧业的原因,而不管是什么事情,一定是会令文明‮家国‬疏离赖氏组织,并迫使他们取消行动的恐怖情事。中情局当然不会再召用她;无论她的行动多合理,一个任意杀害有用资产的约聘探员,已经不能稳定执行职务。所以。她赢了正义,但成了‮业失‬的人,如此一来就回到之前的考量…她能否过正常的生活。

  次好的结局是;她没能找出⾜够有力的罪状…贩卖武器给恐怖份子并不够穷凶极恶,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必须隐姓埋名过一段时⽇。届时她一样失去工作,又回到是否她能够保有一份正职,并做个邻家女孩的问题。

  最后两个可能都是残酷的。她可能达到目标,但被杀了。还有一个更差的结局是;她可能什么都还没做,就被宰了。

  她很希望前两种结局的机率是一半一半,但这四种可能的情况,其发生机率并不均等。她认为无法活下来的机会将近百分之八十,而这数字可能还太乐观。即使如此,她还是会拚尽全力争取百分之二十的存活率。她不能放弃希望,而令丽雅失望。

  拉丁区有如一座由铺设鹅卵石的窄小街道所构成的宮,平⽇挤満从邻近索邦区来的‮生学‬,及被稀奇的精品店和具民族⾊彩的商店昅引而来的购物者,但今天寒冷的雨冲淡了人嘲。然而,网吧永远都是忙碌的。黎璃一边收起雨伞,脫下⾝上的雨⾐、围巾及手套,同时勘测着店內,找寻一台没被占用且位置又最不显眼的计算机。她在那件有衬里的雨⾐底下穿了件加深眼眸彩度的蓝⾊厚⾼领⽑⾐,短靴上是件宽松下垂的编织长。一把套⼊⾜踝⽪套的二二口径左轮手,就挂在右脚踝上,随手伸进短靴就可以拿到,而下垂剪裁的宽松长,刚好蔵住可疑的突出线条。过去几个星期,因为每次接近维多前的搜⾝,所以她无法携带武器,毫无防卫能力的感觉令她恐慌至极。但以当时的情况,无防备反而比较好。

  她找到一台坐定时可看见门口的计算机,除了角度绝佳之外,还拥有店里最隐密的位置。然而,一个看似上网查看电子邮件的‮国美‬少女正占住位子。‮国美‬人很容易就被认出来,黎璃心想;不是因为他们的穿着或是风格,而是他们本⾝一种由內而出、近乎傲慢的自信,这种自信特别令欧洲人恼怒。她自己可能仍保有这种姿态…她应该仍有…但这些年来,穿⾐服的格调及外表态度已经改变许多,多数人看她的肤⾊发⾊,会误判她是北欧人,或是德国人。现在已经没有人一看见她,就自然联想到‮国美‬派及球。

  她一直等到女孩查完电邮离开后,才悄悄地走去空位。这里每小时的收费非常合理,无疑是因为大‮生学‬常来消费的缘故。她先付了一个钟头的钱,预估自己至少需要那么久。

  她从法国最大的媒体“世界报”下手,搜寻介于八月二十一⽇和朋友最后叙餐,到二十八⽇他们被杀,那段时间的数据库。唯一出现“赖氏组织”等字的新闻,是在‮际国‬财经版有关维多的报导。她看了两遍,想找出任何另有隐情的线索,但却徒劳无功。若不是她不懂财经议题,就是真的没暗蔵玄机。

  巴黎地区共有十五份报纸,大大小小皆有。她必须逐一搜寻,涵括七天最有可能发生事情的所有资料。这项工作相当耗时,计算机有时花费漫长的时间才下载一个网页。有时网络断线,又必须重新登⼊。过了三小时后,当她搜寻金融报纸“探索”的新闻时,才中了大奖。

  一则仅有两行篇幅的小花絮。八月二十五赖氏研究实验室发生‮炸爆‬,继而引发火灾,他们用“规模很小”及“有效控制”来形容这事件,仅造成“轻微损失”绝不会影响实验室研发疫苗的进度。

  艾瑞是个神乎其技的爆破专家。他认为只要谨慎规划,就可设计出⾜量消除目标的炸葯,所以他向来不赞同漫无节制的大规模破坏。炸掉一个房间就够时,为什么要毁掉整栋建筑?或是摧毁一栋建物就够时,为什么要将整条街夷为平地?“有效控制”通常被用来形容他的杰作。汀娜除了是个神手之外,还擅长闯越保全系统。

  黎璃不脑葡定是他们做的,但感觉像是。至少是一条可以追查的线索,但愿它会引领到正确的方向。

  趁网络还联机,她叫出所有赖氏研究实验室相关的资料,找到地址及实验室总监的名字等寻常却有用的资料,发现实验室的总监就是她认识的乔文森医生。原来如此!她接着用搜寻引擎找他的名字却毫无结果,当然她并未预期他会将自己的住宅电话公开在网络上。最简单找到他的途径就是网络,但绝不是唯一的方法。

  她注销网络,伸缩双肩,并前后摆动头部以放松颈部紧绷的肌⾁。她已经三小时没离开计算机终端机,每一条肌⾁都僵直,同时也需要上化妆间。她感觉有点累,但不似昨天那般疲惫,她很満意从地铁快走到这里时所展现的体力。

  离开网吧时仍下着雨,但雨势已减弱到比⽑⽑雨稍大。她撑开雨伞,想了片刻,接着往来时的相反方向走去。她肚子饿了,虽然已经多年没吃,但她非常确定中午想吃什么:一客大麦克汉堡。

  洛克再次自我质疑下一步要采取的行动。他开始该死的厌倦这种质疑,却无法自拔。

  他找到贾家以前住的地方,发现住所明显清理整修过,现已出租或出售给另一个家庭。有个耝略的念头,想闯进去瞧瞧可以发现什么,但那行动仅限于没人搬进屋里时才有意义。一个年轻妈妈开门接保姆…从外貌相似度来看,应该是她的⺟亲…在她可以阻止之前,两个学龄前小孩夺门而出冲⼊雨中。两个大人用尽叫唤及嘘声围捕两个格格笑的攀墙小将,将他们赶⼊屋內;年轻妈妈抓着雨伞及提袋又冲出来。可能是赶着上班或是采购,但都不关他的事。重要的是,这房子已经有了新住户。

  就在此时,他开始质疑下一步的行动。他原本想向邻居及当地市场的店面老板,询问贾家的事,例如他们有哪些朋友等问题。这时他突然想到,如果他先问了那些人,等到她来探问时,一定有人会告诉她,前一天或甚至几个小时前有个‮国美‬男人也问过这些问题。她不愚蠢;马上会知道那代表什么,随即找另一个地方蔵起来。

  昨天为了赶上她而紧追在后四处跑,如今他必须调整思考模式。除非能确知她的下一步,尾随在后才有效。现阶段,他承担不起惊动她,或令她再度消失无踪的后果。

  经由穆查理的管道与法国涉的结果发现,黎璃以柯玛莉的⾝分飞回巴黎,但护照上的联络地址却是鱼市场。她也有小小的幽默感,他想。她不会再用柯玛莉的⾝分,也许她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又套用另一个他绝对查不出来的角⾊。巴黎是个居民超过两百万的大城市,她对这地方又比他悉许多。他仅有一点点机会与她集,他不想因太过急躁而功亏一篑。

  他轻松地开车绕行社区,感觉四周的环境,以一种随兴的态度,观看匆忙走在街上的行人。不幸的,大多数人撑着雨伞遮住了部分面貌,即使没被伞遮住,他也不晓得黎璃现在用的是什么伪装。除了没扮成老修女,她似乎千变万化,也许他应该开始留意那些修女。

  同时,他或许应该跑一趟赖氏实验室,亲眼瞧瞧外部的警备措施。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可能需要混进去?

  吃了一顿不健康但心満意⾜的午餐,黎璃搭国营铁路到艾瑞及汀娜居住的郊区。抵站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微弱的光断断续续从暗的灰云里露脸。天气没有更温暖,但至少不再有雨而令人外表狼狈。她依然记得维多去世那晚的短暂暴雪,巴黎今年冬天还会有雪吗?巴黎并不常下雪。丽雅多喜玩雪呀!几乎每年冬天他们都带她到阿尔卑斯山滑雪,三个大人疼爱她更甚于自己的生命。黎璃自己从不滑雪,一个小意外就可能令她几个月无法接工作,但她两位已经退休的朋友如痴如狂地热衷这项运动。

  回忆如同明信片般一张张闪过她的脑海:丽雅三岁时穿着一件鲜红的雪⾐可爱圆胖的样子,堆出一个你且极不对称的雪人。这是她第一次上阿尔卑斯山。丽雅在羊肠小径上滑行,尖声叫喊:“看我!看我!”汀娜头朝下掉进雪堆并爆笑着,看起来像传说中的喜马拉雅山云人而不像个女人。丽雅在楼上睡时,他们三人围着炽谈的火炉开怀饮酒。丽雅掉了第一颗牙、开始上学、第一次独舞表演、第一次出现从小孩转青少女的征兆、去年开始有月事、烦恼她的发型、吵着要涂眼睫⽑。

  黎璃短暂地闭上双眼,⾝体因痛楚及愤怒而颤抖。她的心中盈満哀伤,得知他们的死讯后这种感觉时常出现。从那刻起,她仍看得见但已感受不到灿烂的光,太的温暖似乎无法照临⾝体。杀了维多令她満意,但仍无法唤回光。

  她驻⾜在朋友以前居住的房子外头,如今里头已住了其它人,她怀疑他们是否知晓几个月前曾有三个人在这里丧生。她有种遭到‮犯侵‬的感觉,似乎每件事都应该保留原样,他们的物品应该原封不动。

  她返回巴黎、亦即发现他们被谋杀的那一天,她已取走一些照片、丽雅少许的游戏器具及书册、几件童年的玩具,一本由她开始而汀娜欣然接手的丽雅幼儿时的相簿。当然房子那时已经被隔离围封也上了锁,但这并不能阻止她。原因之一是她有钥匙,再者,如有必要她也会将屋顶一片片掀开进⼊屋內。其它剩下的物品呢?他们的⾐物、‮人私‬财产、滑雪器具呢?那天之后接连几个星期,她忙于找出是谁杀了他们,并着手复仇的计划:当她再度返回时,房子已经彻底清理过了。

  艾瑞及汀娜各有一些亲人、堂兄表姐等,但都不亲。也许有关当局通知那些亲属,他们已前来收拾物品。她希望是如此。若是亲人拿走他们的所有物倒还好,她憎恶是被某个不相⼲的清洁人员将东西打包后扔掉。

  黎璃逐户敲门和邻居们聊聊,探问友人被谋杀前的那个星期,是否看见任何人来访。她之前已经问过他们,但当时不知道该问什么问题。他们当然都认得她:这几年她常来这里,点头打声招呼,停下来寒暄一下。汀娜向来是个和善的人,艾瑞稍微孤僻些,但对丽雅来说没有人是陌生人。她与这些邻居维持非常良好的关系。

  尽管如此,却只有一个人记得看到一些事:那是住在隔两间屋子的鲍女士。她大约八十多岁,有老年人的乖戾情,喜坐在窗前编织东西。由于她经常编织,所以这条街发生的事她几乎都知道。

  “但我已经全部都告诉‮察警‬了,”她开门后不耐烦地回答黎璃的问题。“没有,他们被杀的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年纪大了,视力没那么好,听力也不好。而且我晚上都将窗帘拉上,怎么可能看到外面?”

  “前一个晚上呢?那一整个星期呢?”

  “都一样,我跟‮察警‬说了。”她瞪着黎璃。

  “‮察警‬什么事都没做。”

  “他们当然什么事都没做,一群没用的东西。”她嫌恶地挥着手,将很多每天竭尽心力工作的公仆都一并算⼊。

  “你有看到不认识的人吗?”黎璃耐着子再问一次。

  “只有那个像电影明星一样帅的年轻人。有一天他来了几个小时,我之前没看过他。”

  黎璃的脉搏快速跳动。“你可以形容一下他的长相吗?拜托你,鲍女士。”

  老妇人怒视一阵子,嘴里咕哝念着些骂人的字句,像是“弱智⽩痴”还有“胡涂笨蛋”接着厉声说:“我已经告诉你了,他长得很帅。⾼大、瘦削、黑发,⾐服很讲究。他搭一辆出租车过来,走的时候搭另外一辆。就这样。”

  “你看得出他的年纪吗?”

  “他是个年轻人!对我来说,五十岁以下都是年轻人!不要再拿这些愚蠢的问题来烦我了。”话一说完她往后退,砰然将门关上。

  黎璃深呼昅。一个年轻英俊、穿着讲究的黑发男子。巴黎有数千个男人符合这条件,这城市到处都是年轻英俊的男人。这是一个起点,拼图的一小部分,但若就这单一线索来看却毫无价值。她没有嫌犯名单,也没有照片选集可供鲍女士指认,因此她无法期待这位老妇人会挑出一张照片说:“就是他,就是这个男人。”

  这线索到底说明什么?那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可能雇用他们,炸掉赖氏实验室里的某些东西,或者他仅是个恰巧来访的友人?艾瑞及汀娜可能在别的地方与雇主碰面,而不是让他登门造访。事实上,在外面碰头的可能反而较大。

  她着额头,还没想通这件事,也不知是否能够厘得清楚。她不知道令他们接下任务的原因重不重要,也不知那是什么工作。她甚至无法确定是否真有那么一件工作,但这是唯一合理的假设,所以她必须凭直觉进行。若现在开始质疑自己,她也许就会停止行动。

  她走回火车站月台,陷⼊无限的沉思。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