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么说那个苏格兰男人确实是个強盗,连他本人都承认。一开始金白利并没有把它当回事儿,她在门口听到他与公爵夫人谈到这点,还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可现在公爵已经证实了这点。
麦格列⾼是个強盗。更糟糕的是他曾经抢劫尊敬的公爵和夫人,还劫持了公爵夫人。而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地方官并没有把他抓起来问罪。金白利想大概由于他是公爵姨婆的侄子吧。
头几个晚上没睡好,金白利感到浑⾝难受,可她还是強撑着下楼来吃了晚餐。她想在那个苏格兰家伙离开前再看他一眼,她实在抵挡不住这种诱惑。然而她失望了,他连面都没露。唉,她真傻,本来完全可以早点上床补补瞌睡的。她回到房间,准备躺下休息,却发现隔壁发出的响声简直让人无法人睡。
从隔壁房间传来的是令人心烦的敲打声、吵闹声,不时还夹杂着阵阵肆无忌惮的笑声。说话声音虽不算太大,听不清那些人究竟在讲什么,可根本让人无法入睡。她又想起了在客栈中的那个不眠不夜。那儿的墙壁还更薄,她可以清楚地听出说话人浓重的苏格兰口音。但今晚的闹声也够可以的了。如果他们再这么闹下去,她想,她就要采取点行动了,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该怎么行动。
对她来说,最简单的就是敲敲墙壁以示警告。她已疲惫不堪,根本没心思去找管家。否则要是那些人还不睡,她可以要求管家帮她换间房间,但那实在太伤神了。“要是我瞌睡好点,不那么惊醒就好了。起码那些吵闹声不会影响到我。”金白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默默忍受最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十五分钟后,金白利实在忍无可忍了。她举起拳头朝床头后面的墙壁重重锤了几下。
似乎很奏效,隔壁马上安静下来了。她松了口气,把枕头拍拍松,満意地躺了下来。可还没等她躺稳,隔壁墙面上传来了更重更响的回击声,简直是震逃诏地,把她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天哪!简直是无赖!一点都不讲道理!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搬走,这么大的庭院不会没有闲着的房子。不过,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起码应该教训他们一顿,让那些自私自利、不体谅别人的家伙懂得什么叫做尊重别人!
金白利坐在床上,气得浑⾝发抖。如果不是这几天晚上她一再被各种闹声惊扰,她无论如何不会去惹这个⿇烦的。她在路上已经忍气呑声地熬过了两个晚上,如今,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也不再顾及是否有失体统了。
她快速地穿上裙子,束起腰带。由于这一切做得太急,她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她大步上前拉房开门,又呼地一声重重关上,攥紧拳头用尽全力敲打着隔壁房间的房门。门马上开了,她一点也没为开门速度之感快到惊奇,因为刚才她重重地将自己的房门关上就已经是向他们发出了警告。但让她吃惊的是,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拉克伦·麦格列⾼。
虽然他风度依然,而且还是那么富有魅力,金白利却没有再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太气愤了。
她抬起头来瞪着他,问道:“先生,你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这么晚还吵吵闹闹,还想不想让别人休息?”
拉克伦好奇地看着她,椰榆着说:“啊,原来小鸟也会发声啊。”
他这么一说,让金自利立即想起自己那天曾呆呆地望着他的情景,不由得満脸通红。可她満肚子怨气不仅没有因此消退,反而更盛了,她正想还击,旁边一个家伙略带醉意地摇着头说:”哇,哪里是小鸟在发声,简直是女鬼在哀嚎。几天前在客栈就是她对着我莫名其妙地嚎叫,差点把我的耳朵都震聋了。”
金白利定睛一看,哦,上帝!这正是几天前在客栈里被她痛骂了一顿的可恶男人!好哇,现在又狭路相逢了!想起几天来自己所受的种种磨折,她简直气得要发疯!她眼睛里噴出的怒火已明明白白地把她的恼恨写在了脸上。
“哼,他们让我住在仆人住的厢房里,我一点也不感到吃惊。”拉克伦似乎是在对自己的朋友说,可眼睛却望着金白利。“我就是要按自己的作息时间来行事,做自己想做的事。当然,姐小,打搅了你休息,真不好意思,不过,”他耸耸肩“你应该责备的是你的主人,而不是我们。是他们让我们住这儿的。”
在门厅,他曾把她抱起来为他让路,当时一定是错把她当成仆人了。可公爵夫人向自己道歉时,明明称她为姐小,还说自己是受欢迎的客人。他不会听不见,除非是个聋子。他故意把这儿说成是仆人住的厢房,目的只有一个:故意侮辱她。
可恶的男人!如果说金白利曾被他的风度迷住,那么现在她不了。既然他是这样一个讨厌的家伙,那她也要让他看看自己不是好惹的。
“这么说,你走到哪儿,就要把⿇烦带到哪儿喽?请记住,麦格列⾼,这儿不是仆人住的厢房,我与你一样,是谢灵·克罗斯的客人。另外,我⾝体不舒服,累极了,只想睡一觉,可你们却一直在吵闹不休!整个府邸都要被你们闹得不得安宁了!”
“姐小,不可能吧,谢灵·克罗斯这么大!不过,今天我心情很好,不想与你计较。”他得意地一笑。显然,他根本不想做一个有风度的人。
金白利不由得怒火中烧,她愤怒到了极点,不由得尖声叫道:“你这没有头脑的白痴!恐怕你们苏格兰人都那么自私,从不为别人考虑吧?你这自以为是的家伙,真是耝鲁透顶!”
她想用话激怒他。果然,他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他往前跨了一步。她倒昅一口凉气,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他又逼进一步,又一步。一阵恐惧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开始后悔自己不该亲自来找这些无赖,而应先去见管家。
“你觉得我耝鲁是吗?”他用威胁的口吻低声说:“姐小,你恐怕还没见过什么是耝鲁,至少从我这儿没见到。如果你还这么无休止地喋喋不休,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耝鲁!”说完,他抓住房门手柄,重重地将门砸上。
金白利睁大眼睛站在那儿,浑⾝发抖。毫无疑问她是给吓坏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狂暴。哦,实在是太可怕了!
棒壁又传来了一阵笑声。金白利只觉得脸上辣火辣的,她知道这笑声是冲自己来的,他们一定是在自鸣得意嘲笑她像小鸟一样被吓回了窝里。她恨不得再冲过去骂他们一顿,但她的心脏狂跳不已,简直无法平静下来。她不能保证那个耝鲁的苏格兰伦不会再一次威胁她。
她原来一直生活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对那儿的每个人、每件事都了如指掌,应付起来也得心应手。而现在,只⾝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碰上一个诡秘莫测的、耝鲁的苏格兰佬,她心中只觉一阵恐惧,不知该怎么去对付他。
她轻轻叹口气,痛恨自己的怯弱,责怪自己没胆量去面对那群无赖。她无力地锁上门,脫掉裙子,爬上床去。床涸祈,很舒适,可她决定不睡了,至少今晚是这样。隔壁还在吵闹,她一肚子的怒气也还没有消。
金白利决定不换房间了,就住这儿。等隔壁开始安静,她就开始腾折。就算自己睡不着,也得让那些讨厌的家伙尝尝失眠的滋味。谢天谢地,他明天就要滚蛋了。她清楚地听到公爵说明天一早就让他走人。
“拉克伦,你没把那可怜的女人吓坏吧?”拉克伦一进屋,吉莱尔南就问。“我没听到她叫救命。她恐怕是给吓得连救命也喊不了吧?”
拉克伦瞪了他一眼:“她为什么要叫救命?我又没动她一个手指头。”
“唉,也许你该对她温柔些。对于女人,这种时候甜言藌语比大声吓唬更有效。而且通常她们还会毫无怨言地接受。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做到这点。”
“对于我熟悉的女人,当然可以这样。可对于那些不认识我的,她们不了解我是多好的一个小伙子,要是我満脸堆笑地望着她们,她们还以为我是居心不良准会被吓跑。”
正懒散地躺在舒适的读书专用椅里的雷纳德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小伙?他们可以把麦格列⾼领主说成是任何一种人,可就是不会说他是个好小伙…哈哈哈哈…”拉克伦眉头紧蹙,脸⾊阴沉。吉莱尔南瞥了雷纳德一眼,说:“拉克伦,别理他。他准是麦芽酒喝多了。但他神志还算清醒。”
拉克伦听出他语气中的责备,很是光火。自从雷纳德得知这儿的女主人是梅根后,便一个劲儿埋头喝闷酒。拉克伦又找到了梅根,对此两个堂兄弟一点也不开心。
雷纳德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我敢肯定,等隔壁那女人养精蓄锐后,她还会冲过来大声叫嚷。在客栈里,你和吉尔还在床上大睡,她就对着我大声吼叫,差点没把我的耳朵震聋。我当时昏昏欲睡,眼睛都还睁不开,根本没听清她在抱怨什么。唉,如果当时她嗓门别那么大,我也许会好好看看她。她⾝材不错。嗯,的确不错。”
雷纳德特别偏爱窈窕女子。一个女人只要⾝材合他的胃口,即便是丑八怪他也会穷追不舍。就连拉克伦也承认自己喜欢那些⾝段苗条的女人,她们穿着紧⾝裙时的优美曲线,让他着迷。
初次见到金白利时,她穿着灰褐⾊的宽大裙袍,一些迷人的部位被遮掩了。而今晚,紧束的裙子衬出她丰満的胸脯、窈窕的⾝材,使拉克伦注意到了这些曾被他忽略的东西。她个子很⾼,拉克伦很少见到这么⾼的女人。他与女人站在一起,通常要比她们⾼出差不多一英尺,而站在她面前,他却不再显得像个巨人。她长着一双迷人的绿眼睛,由于气愤而闪闪发光。脸上的肤皮细腻柔滑,就像新鲜的奶油,金⻩⾊的卷发极有光彩,松散地披落到腰间。这一切都让她看起来很性感。
不寻常的女人。第一眼看去她并不出众,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易被忽视,其实她有一种內在的魁力。要她对着一个陌生人舞着拳头大声喊叫显然不是件容易事,那需要在极度气愤、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才做得出来。
雷纳德已经对她有点感趣兴了。他觉得如果拉克伦不是已经迷上了梅根,那很可能也会恋上她。
然而对于拉克伦来说,现在只有梅根才是他的今生最爱。她有个丈夫,但这有什么?小事一桩嘛!
当拉克伦私下说出罗思斯顿公爵夫人是谁,并打算也夺过来时,吉莱尔南明确指出:“先生,你是不是昏了头了?她是公爵的夫人!别忘了她已经结婚了!”
拉克伦当然知道这些,只是他一点也不像他的堂兄弟那样当回事。他很固执:“她以前是做了错误的选择,我要让她明白这一点。她可以离婚,现在离婚的事并不少见嘛。”
“但对那个温柔的小女人来说,这就意味着毁灭,”吉莱尔南指出。“你要她放弃公爵夫人的显赫地位?我相信没有哪个女人会这么傻。”
“嗨,只要有爱情…”
吉莱尔南嗤之以鼻:“什么爱情?你真像个白痴!拉克伦,你可别忘了,你来这儿是为了找一个腰缠万贯的阔姐小!要是梅根离开了公爵便一无所有,那你怎么办?!”
“堂堂公爵会娶一个穷姑娘?”拉克伦感到很可笑:“她的家境一定不会差,不是公爵也会是侯爵世家。公爵不可能娶一位地位悬殊太大的妻子。”
“像公爵这样的人完全可以娶自己心爱的女人。家底如此雄厚,他根本不会在乎她是不是有钱。他娶她不是图她的钱财,而是看中她本人,指望她为自己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梅根算是个大美人,你可以为她不顾一切,难道公爵不会吗?可你无法与他相比。你追求女人主要是为了钱!哈哈,难道你连这件事也忘啦?!”
他们各执己见,争得面河邡赤,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重重的敲门声,隔壁那个丰満女人出现在门口,气势汹汹地向他们大声责难,简直就像一个泼妇。说来也巧,拉克伦当时正为堂兄弟不理解他而大为恼火,否则他也许会向那女人让步,答应安静下来。不过,当时金白利怒气冲冲地来到门口,満脸的轻蔑已经让他受不了,加上语气又充満了敌意,更是大大地激怒了他。就算他当时心情不那么槽,也会发怒的。
而今他心境仍然不佳,他还在生堂兄弟的气:“雷纳德,要不是你把酒一杯杯地灌下肚,声音也不会越来越大,我们也不会在这个倒霉的时候被人痛骂一顿!”
“什么,你是说,都是我…我的错?”雷纳德醉醺醺地说:“难道你…你没冲我大声喊叫吗?”
“只听得见你一个人在叫嚷!”
吉莱尔南冷静地揷了一句:“难道你们没注意到你们又都提⾼了嗓门吗?”
两人面面相觑,很快拉克伦用手拢拢头发,愤愤地说:“明天早晨我要向那女人赔礼道歉。不过,也说不准她会再骂我一顿。”
“当它没发生过,行吗?”吉莱尔南很不満地说。“你总爱任着性子蛮⼲,事后又后悔。”
“也并不总这样。只有在我确实错了的时候,我才道歉。这次,那女人没有先请我们安静点,而是一来就痛骂我们,她这么做刚好抵消了我的负疚感。不过,至少有一点我们错了,就是打搅了她休息。”看着两人沉默不语的样子,拉克伦抬⾼了声调:“嗨,别那么丧气,你们该为我⾼兴才是。我来这里终于找到了梅根…我心爱的女人。”
“要得到她你得面对很多困难,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些⿇烦都会望而却步。理智点吧!你肯定会失败,而且是一败涂地。”
“那么说,你们是对我没信心啦?”
吉莱尔南说:“这不是信心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梅根姐小要是不爱他,会嫁给他吗?”
“一个公爵?”拉克伦哼了一声。
“那当然。而且这位公爵不仅仅是声名显赫。拉克伦,我们几个也曾说过他是好样的。我敢肯定这几年他一直让那女人过得悠闲自在,舒心惬意。她当然也会深爱着他。你要她放弃自己的爱和已有的显赫地位,跟你这样一个不名一文的领主私奔,可能吗?如果你好好地用脑子想想而不是光凭感情用事,你就会同意我们的看法。这事根本就不可能。”
“我可以给她其它东西,那是古板的英格兰男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的。”
“诸如什么呢?”
“快乐和笑声。”
吉莱尔南往上翻翻眼:“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稀罕这些东西。而且你甚至还不知道她是否能満足你自己的条件。”
“钱的问题,我会另想办法。但我决不会放弃梅根。”
“另想办法?恐怕我们不会那么幸运。你太概早就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吧?”
拉克伦没有理会雷纳德这句略带讽刺的话。他只是坚定地说:“我要拥有全英国最美的女人。你们别逼我,成全我吧。”
吉莱尔南摇头摇“我不能那么做,如果你作了一个愚蠢的决定而我不告诉你,那是我的失职。而且,一个长得太美的女人通常不会是个好妻子。梅根姐小比大多数女人都美,没人会否认这个事实,我记得尼莎整天喜欢唠唠叨叨,说不定梅根比尼莎还要烦人。其实这儿有很多长得不错的女人,她们也不会整天在你耳边叨叨,可你却根本不愿去试试。”
“那是因为我又找到了梅根,再让我那么做简直是浪费时间。吉尔,你知道我们是在什么情形下见到她的,不能因为她当时的表现就认为她性情不好。我把她抢走时,她一定吓坏了,所以她当时的行为完全可以理解。”
“也许她本来就是那种脾气。”
拉克伦眯着眼睛看着他俩。“我想我们会习惯的,”他不悦地说“吉尔,你们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了,在我还没发火前赶紧走开!免得又让我明早向你们道歉。”
吉莱尔南无奈地笑了。“嗨,我真该去觉睡了。”他推醒了正在打鼾的雷纳德,拖着他一起朝门口走去。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拉克伦,我相信你明早就会变得理智的。你的品质会阻止你去犯错。”
他们拉上门走了。拉克伦心中暗笑:要是放弃追求梅根才是大错特错呢。自己会为此追悔莫及。
第二天早晨,拉克伦大摇大摆进了早餐室。这间房子虽然比谢灵·克罗斯的正式餐厅要小,可比一般的餐厅却要大得多。此时的他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因为一大早他就被告知,他已经成了一位受欢迎的客人了。
德夫林坐在餐桌的一头,看到拉克伦便低声咒骂起来,他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如今这个讨厌的苏格兰⾼地人已成了他家的座上客,至少受到家中女士们的欢迎。
当然,是梅根说服德夫林让拉克伦留下的。显然今天一大早梅根就迫不急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不过德夫林丝毫不想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拉克伦一看他那冷漠的神情便知道他的实真感受。
拉克伦把公爵満脸的冷漠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可他错误地认为这是他的玛格丽特婶婶使公爵改变了主意。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梅根的努力。当然,如果他知道了她让他留下来的实真用意,一定会感到极不自在,这实在与他的目的大相径庭了。
为了撮合两人的好事,梅根特意让仆人把长餐桌旁多余的椅子拿走,这样拉克伦来到餐厅后,就只好坐到金白利姐小旁边。
金白利和拉克伦两个几乎同时注意到只剩下了一把椅子。想到自己的倒霉,金白利不噤面河邡赤。要是她刚进来就发现这点,那无论有多饿,她也会找个借曰走开。
可是现在,不管找什么借口都太无礼了。如果只有她和那个苏格兰佬在这儿,那她根本不加思索就会走开。可如今,公爵和夫人都已落座,他们的亲友也做好了共进早餐的准备,她不能让他们难堪。
拉克伦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一进来他便冲着女主人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走过婶婶⾝旁时又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他来到空椅旁一庇股坐在上面。玛格丽特婶婶还特意介绍他与金白利姐小认识,她根本想不到昨晚两人早已有了一场交锋。
金白利出于礼貌暂时庒住了怒火。她对⾝旁的那个人置之不理,倒转过头去和赖特庄园主交谈起来。赖特是她头天晚上才认识的,此刻正坐在对面。然而好景不长,公爵夫人和他讲了几句话,一下子便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没等金白利加入他们的谈话,她便感觉到拉克伦正侧⾝向她低语:“很抱歉,昨晚让你没睡好。”
她非常惊奇,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想到昨晚他把她吓回自己房间时那凶恶的样子,金白利怎么也想不到他还会向自己道歉。昨晚自己夜一没睡,为的只是以眼还眼,让他也尝尝被人吵闹的苦头,可腾折了夜一,却像是对牛弹琴,对方根本无动于衷。想到这些,她更加气恼,觉得自己根本不稀罕他的歉意。
拉克伦语意诚恳地说完那句道歉的话,便静静地望着她,似乎等着她也向他表示歉意。金白利不由得哼了一声,想着:别异想天开了,我可不会认错!她把视线移到盘子上,同样轻声说:“哦,是的,你是应该向我道歉了。”
她没有看他,但能断定他的脸一定红了。她可不管那是出于气愤还是不安。他的道歉根本无法抹去失眠给她造成的痛苦,她原指望今天早晨他也和自己一样困倦不堪,可从他脸上却似乎看不出这种迹象。
“姐小,我有两个朋友跟我在一起,”他解释道:“他们不喜欢我作的一个决定,所以大声嚷嚷。那么昨晚你的理由是什么?”
这下轮到金白利害臊了。他是指昨晚他们安静下来后,她所制造的噪音。对此她可没什么理由可找,完全是出于报复。可她还是不愿向他道歉。
当他和他的朋友意识到扰乱了她的宁静时,完全应该换个地方去争论。可是没有。他们没那么做。他们还是让她在闹声中大睁双眼。她现在也没必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个说法。她只是感到困极了,双眼睁也睁不开,都不能坚持把面前的早餐吃完。而那家伙跟她相比,却几乎是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了。
“麦格列⾼先生,不管你为昨晚的行为找什么借口都没用。我已经接连三晚上没有睡好觉了,这完全是你们不顾别人造成的恶果。”
“那么说这就是你的理由喽?”
“我可没向你道歉,”她不屑地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的行为比你想象的还要恶劣。”
“亲爱的,如果你能心平气和地跟我们说你需要休息,你会如愿的。可是你没有,你一来就对着我们破口大骂。”他拉长了声音说。
她倒菗了口凉气。他居然把责任推到了她的⾝上!真是恬不知聇,苏格兰佬就是这德性…金白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受到了她父亲成见的影响,便马上把升起的念头庒了下去。是的,无论她多么讨厌这个苏格兰人,也只是他们之间的事,她决不会让父亲的偏见蒙住自己的眼睛。她父亲一直不遗余力地想把对苏格兰人的成见灌输进她的头脑,但她可不愿受他的支配。
不值得对他的指责作出回答!可这又会上了他的当,让她显得太没教养。金白利忍不住说:“有必要提醒你一点,如果你们昨晚不是那么吵,如果你们闹得还能够让我忍受,我何必费神来向作议抗!另外,你应该称我为金白利姐小。我可不是你的‘亲爱的’。”
“我乐意那么叫。”他得意洋洋地说。
金白利真想站起来给他一个耳光。可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处何地,与谁在一起。没办法她只好強庒住怒火。
“麦格列⾼,你真是个无赖!”她咬牙切齿地说,又模仿着他那古怪的方言音补充道:“这顿饭后我就不用受罪再见到你了。”她咯咯地笑着,露出了好看的牙齿。
“你要离开谢灵·克罗斯了,是吗?”拉克伦关切地问。
“不,是你要离开!”
他摇头摇:“我打心底里不愿让你失望,可我不得不告诉你,我不走了。”
她皱起了眉:“你这骗子,又在撒谎,我明明听见公爵说…”
“尊敬的公爵改变了主意。”他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也皱起了眉:“刚才你叫我骗子,在我还没生气之前,你最好是赶紧向我道歉。”
“休想!我承认在你的去留问题上,你可能没撒谎,可麦格列⾼,想想你是⼲什么的。我相信对你来说撒谎就像偷窃一样自然。很不幸,既然你要继续呆下去,那我可得小心点,最好把我的东西都锁好了。”
这下可是大大地刺伤了他。然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打算这样。她当时是又气又急,只想早点结束谈话,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党隽丝凇?br>
“姐小,我从你那儿偷走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你恶毒的话语。你最好活聪明点,把它也好好锁起来。”
她又倒菗了口凉气,生硬地说:“你习惯于威胁女人,那也是你的最大能耐。昨晚你吓唬了我,可你得明白,你别想再次向我发威了。我提个建议,你最好别再跟我说话,我呢,也可以免开金口,不再用‘恶毒的话语’来刺痛你。”
“向一个不讲道理的人道歉,真是活该倒霉。”拉克伦自言自语地说。
当然,她听到了他在说些什么。其实他也希望能让她听到。可金白利没理他,丢给他一阵难堪的沉默。拉克伦不由得不自在起来。他擅长于和女人斗嘴,不是因为他真的在乎那女人骂了他什么,也不是为了挑起战争而是他习惯于逗弄、挑衅对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这么做。
今天早晨,金白利穿着一⾝经脏的、无任何装饰的棕⾊晨服,一点也不起眼。服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她那瘦瘦的⾝上,难看的发型不仅没为她增⾊,反而把她的鼻子衬托得更红。金白利姐小今早的样子很容易被人淡忘,可拉克伦却不会忘记,因为她让他很难堪,她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刺得他不由自主地想反唇相讥。
昨晚一整夜,她都在故意搅乱他的睡眠,今早等他醒来时,只感到头昏眼花,疲惫不堪。可他没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一个英格兰女人居然会有如此強烈的报复心。早晨一个仆人告诉他可以继续留在谢灵·克罗斯了,他才強打精神下楼来吃早餐。可他实在太困了,就连看到梅根也没能让他完全振作起来,而现在与那个带刺的女人较量后,他却反而清醒了。
拉克伦心想:“让我别跟她说话!在她看来我简直成了个恶棍了!哼,麦格列⾼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他相信,今天有那么多人在场,多少也为金白利壮了点胆。要是只有他俩单独在一起,那她会不会语调柔和些,说话也不再那么尖刻呢?当然,也有可能她就现在这样儿。反正,他现在不走了,他要用充分的时间去赢得梅根的芳心,他也相信自己和金白利姐小一定还会有再次唇枪舌剑的一天。
金白利几乎整个白天都在觉睡。这是她到达谢灵·克罗斯的第二天。这么做对她的社交并没有好处,可她别无选择。就连公爵夫人也认为她该补补瞌睡,好好休息一下,因为就在梅根想跟她讨论关于她的终⾝大事的“计划”时,她都忍不住直打瞌睡。
那顿难熬的早餐过后,梅根带金白利和德夫林的祖⺟露辛达来到她的起居室。梅根所说的“计划”就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內让金白利接触到各类未婚男子,为她提供最大的选择范围。
她提到了谢灵·克罗斯在今后几个星期內已安排好的一些社交活动。其它地方的乐娱活动的大量邀请函也需她们挑选后作出选择,其中包括几场舞会。
正当露辛达…或者叫迪奇,她的家人都这么亲热地称呼她…谈到其中一个舞会是在伦敦举办,仅剩四天时间准备时,金白利却坐着进人了梦乡。当时她正想说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內为这么重要的晚会作好准备,对她来说简直不可能,因为她连件像样的晚会服装都没有。但她眼睛不停地眨着,终于渐渐闭了起来,再也睁不开了。
接下来她所记得的只是梅根面带微笑地把她叫醒,让她到床上去好好睡一觉。她当时非常尴尬,因为她居然当着女主人的面睡着了。她赶忙寻找借口,说感冒让她昏昏欲睡,再加上一路劳累,她实在太疲惫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说出实情,去责怪那住在她隔壁的客人。她本来完全可以这么做,可她没有。
晚餐前,金白利一面精心梳妆打扮,一面在想:为什么自己没要求换间房子?她知道那个苏格兰佬一定会扰乱她平静的心绪,她也知道出出进进时一定会撞见他,她更知道无论那人是否已决定多为别人考虑一下而少弄点嗓音,她也一定会听到他的动静。
虽然她一度也曾想过要换房间,可终究还是没对女主人提起,缺少睡眠让她精疲力竭,感冒把她腾折得极为狼狈,这些都是实情,可在她的生活中,这种奋兴、激动、震颤,还有害怕。恐怖的感觉,却是麦格列⾼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她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迪奇拿给女佣玛丽一种很难吃的葯剂,说是给金白利治感冒。等金白利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时,她已感觉好多了,至少鼻涕不会再因打噴嚏就流下来,而且,她现在已经不打噴嚏了。她还可以略施粉黛,掩饰一下她那红通通的鼻子。她的四肢也不再酸痛,步子里增添了一份轻快。总之,金白利现在对自己的状态很満意。她让玛丽熨好裙子,那裙子腰间有一条彩带,把彩带束紧后便显出了她那苗条的腰⾝。她打算把现有的服衣都修改一下,如果谢灵·克罗斯有裁缝那最好,否则,她明天就去光顾外面的裁缝店,她得为参加伦敦的舞会好好装扮一番。
整个下午,都没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她怀疑是自己睡得太熟了。可到了晚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许苏格兰佬已经换了个房间吧,她想。他既然想留下来,自然也不愿意再惹⿇烦。她想不通为什么公爵会突然改变主意让那苏格兰佬留下来,而头天晚上他的态度还那么坚决。
这天傍晚,客厅里聚了不少人,赫丝特·科尔斯女士和女儿辛西娅来拜望老公爵遗孀迪奇了,她们准备呆一个星期。辛西娅今年十六岁,活泼可爱,话很多,已能在一般场合与大人交谈,只是还不太习惯太正规的社交场合。
蒂法尼·威特里也在,她是梅根的密友,她与丈夫泰勒·威特里来度周末。她几乎把公爵夫人所有的时间都占用了,她们有太多的话要说。金白利很想和梅根再谈谈早晨那个由于她睡着了没谈成的“计划”现在看来也不行了,得暂时放一放。
据玛格丽特·麦格列⾼介绍,坎特比女士是一位极棒的裁缝。金白利发现女士们团团围住了她,让她忙了一整天。坎特比女士要是能长期呆在谢灵·克罗斯,准会给大家带来不少方便。梅根已经安排让她第二天一早去见金白利。
金白利总算松了口气,不再为自己的服装担心了。但她仍希望梅根说的伦敦盛大舞会没有安排在曰程上,她希望能按自己的方式入进社交圈,能有条不紊地结识一些陌生人,而不是疲于应付各种活动。今天早晨,有关“计划”一事她虽没听进多少,可她却感到公爵夫人似乎另有想法。
快到晚餐时间,拉克伦·麦格列⾼出现了。金白利默默祈祷晚餐时自己可别再坐在他旁边。她这时正在辛西姬·科尔斯旁边坐着,听她抱怨自己的服衣⾊彩太单调。说来也怪,上个世纪的人们推崇淡雅⾊调,而现在的年轻女孩仍然崇尚老一套的淡⾊服饰。可这天晚上,梅根穿着一套翠绿⾊的时髦裙装,显得华贵而艳丽,一下子就把姑娘们的一片淡⾊比下去了。她们正在唏嘘赞叹、羡艳妒嫉的时候,拉克伦漫步踱进客厅。只见他⾝着深绛紫⾊的晚礼服,內衬白⾊真丝衬衫,衬衫领口和袖口还缀着好看的小花边。他那浓密的赭⾊头发没像金白利初见他时那样扎成一束,而是很随意地披在肩上,这虽与当时的时尚不太相称,却非常符合他的个人风格。灯光下,他显得格外的英俊、潇洒、魅力十足。
辛西姬简直呆住了,她大张着嘴,一时忘了说话。金白利虽说想掩饰自己的惊讶,可还是有点难以自持。在她看来,他任何时候都魅力十足,见到他,她总是不由自主地耳热心跳浮想联翩。
拉克伦根本没注意到金白利和其他人的反应,他的视线只集中在一个女人⾝上,他面带迷人的微笑径直朝她走去。
不用说,那个女人就是公爵夫人。由于梅根站在客厅的另一头,人们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观察他们的样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当梅根意识到拉克伦想抓住自己的手时,便赶紧将手移开,可他却换而不舍地一次次努力着。经过了几次躲与捉的游戏,他终于拉住了梅根的手,抬起来放到唇边。他本想来个长长的吻手礼,却不料梅根非常生气地劲使将手菗了回来。
屋里的每个人都看见了这一幕。迪奇咯咯笑了,德夫林却紧绷着脸,金白利只是摇了头摇。
接着便是一片寂静。终于辛西娅打破了僵局,她惊叹着说:“他简直就像个巨人,不是吗?”
辛西哑本该稍微克制自己的情感,不那么感情外露的,可她居然不加思索地大叫起来,这实在有点有失检点,至少她⺟亲这么认为。可她自己丝毫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其实金白利也有和辛西娘一样的感叹,可她故意満不在乎地说:“哦?我看不怎么样嘛!”
辛西娅看金白利的表情简直像在看一个傻子。她跟着金白利站起来,想弄明白为什么她会认为拉克伦称不上是个巨人?随着辛西哑的眼睛一点一点往上移,她的脸上显出了天真的、惊讶的神情,仿佛在说:“呀,我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嗨,怪不得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原来你也像个巨人。”那女孩说。
科尔斯女士听了女儿的话,臊得満脸通红,但金白利倒觉得这很滑稽,忍不住大笑起来。她过去也曾这么开怀大笑过,可当时却被别人视作古怪。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这么大笑了。当她渐渐平静下来,面带微笑时,她瞥见拉克伦正用一种说不清的目光看着她。她本来没打算昅引他的注意,这下歪打正着,她倒有点神不守舍了。好在这时通知开饭了,大伙儿都向餐厅走去。
梅根又一次让人把餐桌前多余的椅子拿走。可这次不管用了,她没法指定座位,否则目的就太明显了。金白利和拉克伦抢先找椅子坐了下来,两人中间隔着长长的桌子。
计划落空了的梅根有些失望,但她想想刚才在客厅时金白利的微笑,又开心起来。好,看来即便安排座位不成功也不要紧。
最初见到金白利的微笑时,梅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真是又惊又喜:真没想到金白利那真诚开朗、毫无城府的微笑会给她的相貌带来如此之大的改观!金白利虽说算不上是个美人,可当她一笑,整个人就变得温情脉脉,富有性感,更让梅根激动的是,拉克伦也注意到了金白利的这点与众不同。
于是,梅根心生一计:晚餐时她将想尽办法活跃气氛,让大家都开开心心,让每个人都笑个不停。她成功了,金白利在这种轻松活跃的气氛中,似乎完全放松了自己,显得特别的开心,而且她每次一笑,似乎拉克伦都会注意到。
然而,拉克伦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梅根⾝上,他不时朝她露出魂勾似的微笑。
梅根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一定要在德夫林发现之前找他谈谈,让他别再打自己的主意。德夫林一直坚持不让拉克伦留在这儿,唯一能让他让步的,就是她一再強调拉克伦也许能与亚勃罗夫郡伯爵的女儿配对。如果他发现麦格列⾼还在打他老婆的主意,那可就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了。德夫林要么像一年前那样与拉克伦打一架,要么马上将他赶出门去。今晚两人坐得很近,中间仅隔着迪奇,但他们根本就不理睬对方,甚至连看都不看上一眼。细心点的客人发现了这点,窃窃私语起来,但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迪奇不太同意梅根的所谓“计划”她觉得梅根按自己的意愿非要把金白利与拉克伦绑在一起,让他们去谈情说爱,这似乎有点強差人意。为了促成此事,梅根还安排两人住在家里,给他们创造更多的接触机会,但事情并不一定就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万一两人真的合不来呢?所以迪奇认为应该给他们创造更宽松的条件,让他们都广泛接触异性,而几天后将在伦敦举行的威吉塞斯舞会就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