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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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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赎自⾝?”⽟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吃惊地望着她,明亮的大眼瞪得大大地,似乎在看神志不清的⽩痴一般。“当初我劝过你,不要一下子卖断一辈子,免得后悔,可你不听,想也不想地便签下了终生契!而今还不到短短的一年啊,你竟然真的要反悔了吧?哈,早知现在,你又何必当初?”

  “管家老爷,您到底同不同意?”又黑又瘦的小尖脸上,莫名的恼怒快要将小尖脸充成了圆圆的圆球,她咬牙哼一声:“当初的文契上并没写着不许人反悔吧?算我的错!哪,这是我在府中这些月收到的俸银,我如数奉还!我就算⽩⽩做了一年的工,行不行?只求你大发慈悲救苦救难,就点一下头,饶过我吧,将我当初签的卖⾝文契还我,行吧?”

  “虽然当初卖⾝文契上没写着不许反悔,可是…”

  “可是什么?”好悔啊好悔!早知今⽇,她真的绝对绝对不会有当初的一时头脑发热啊!当初她只想着如何一辈子地脫离楼子,如何一辈子地要⺟亲们寻自己不到,如何…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糟糕的时候啊!

  “可是,据咱们卖⾝的行规,如果卖⾝到半途反悔了…”⽟树临风的管家老爷迟疑地望她的背后一眼,慢呑呑地道:“如果半途反悔了,是要赔雇主银子的。”

  “啊,无妨!您说该赔多少,我答应就是!”“其实也不多…”咬牙,⽟树临风的管家老爷狠心地伸出一个手指头。

  “翻倍?”她有些快起来“我完全同意!”

  “不是的…”

  “十倍?没关系的!”手伸进上的荷包,她笑眯眯地开始往外掏银子“我一月的俸银是大钱五百文,这一共是十一、啊,就算是一年好了,一年是大钱六千文,合成银两正好是六两,它的十倍则是纹银六十两,哈,我这里有七十多两呢,完全够了!哪,⽟树临风的管家老爷,给您!我的卖⾝文契呢,可以还我了吧?”

  “小冯…”⽟树临风的管家老爷直直地瞪着她的背后,为难地再摇‮头摇‬。

  “到底是要我赔多少,您直接说行不行?”别的没有,惟有这⽩花花的银子,嘿嘿,她还是有着一些些的。

  “按着行规,如果雇主家说不用你了,你自然是一文钱也不用掏的。”终究敌不过这可怜的小冯背后的冷冻眼神,⽟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哭丧着俊美的面⽪,很抱歉地继续说:“但如果是咱们反悔了,按规矩是要赔付雇主家…所签卖⾝文契的…百倍的!”

  “百倍?”她倒菗口气。

  “是、是啊,百倍…”再小心地看她背后一眼,他垂下头,自觉很羞聇地编着生平第一次的瞎话:“你签的是终生契…就按五十年好了,一年是纹银六两,五十年则是纹银三百两…再加上期満后府中送的养老银两…这一辈子你只要在咱们府中呆⾜了五十年,就会得到手的银子一共是纹银…五百两!”

  她突然觉得额头凉凉地。

  “这五百两的百、百倍就是、就是、就是…”他用力握拳咬牙,大声地说出准确答案来:“小冯,如果你真的决定要离府,你就拿纹银五万两来自赎自⾝吧!”

  “五万两!”

  他要她的命还比较合算!

  “这里是土匪窝啊,管家!”这时候,她可再也拿不出平时花言巧语来,一双总细细眯着的凤眸一下子瞪得大大圆圆地,她纂紧拳头“当初你怎么没说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卖⾝为奴的行规里有这样的东西…哈,五万两!”如果这样,她当初还真的不该从楼子里跑出来呢,不过一个小小的奴仆而已,竟然可以有五万两可套,那她楼子中那些从良了的漂亮姑们,岂不是已经给她赚下百万的家⾝了?!

  “如果你掏不起,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吧!”再偷偷望她背后一眼,快成苦瓜脸的管家老爷一脸的‮愧羞‬,深深以自己为聇“咱们这里可是鼎鼎有名的京师铜狮关府啊,寻常人想进来还来不了呢,在这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吃得穿得暖,你还有哪里不満的?”

  “是啊,京师赫赫有名的铜狮关府!”就因为如此,她才肯卖⾝进来的啊。只可惜啊,可惜这里的确是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吃得又穿得暖,却…

  双膝突然颤颤地,她头痛得快要发疯。

  只可惜…

  只可惜…她不是来做奴的啊!

  委靡不振地转过⾝,毫不意外看到了那个一直板着脸站在她⾝后的男人。

  忍不住恨恨地磨磨牙,目不斜视地大步走过他⾝侧,她握紧了双拳。

  时已近秋节,依然如她刚进府来时那般地⾼⾼悬于天际,和煦的秋风慢慢拂过,几声偶尔响起的马儿嘶鸣,给这寂静的院落添了些许的生气。

  抱膝,席地而坐,又黑又瘦的小尖脸上,再也不见平⽇里的嬉笑活跃模样,而是平平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她不知道她该做些什么,更不知她该想些什么。

  甚至,连她盼望了数月的小枣红马儿的降临世间,也带不给她曾想象过无数回的欣喜开怀。

  二十年。

  笑着,跳着,流泪着,仓皇着。

  二十年,她如此的过来,蓦然回首,却再也寻不出一丝曾经的踪迹,那长长而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眨眼而已的二十年,她的笑,她的泪,蓦然回首间,竟然宛如这拂面而过的微风一般,踪迹全无。

  二十年啊,她的笑,曾是为了什么呢,曾经是为了什么而笑?二十年哪,二十年,她的流泪仓皇,又是因为什么呢,又是因为什么而仓皇流泪?

  二十年,二十年,曾笑着的,却又仓皇流泪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什么呢?

  什么呢。

  果然是你。

  多么简单简洁简要的四个字,却多么残酷‮忍残‬残暴地将她的二十年轻轻化为了过往烟云,化为了这秋⽇里的淡淡微风,拂面而过,再无踪迹,再无踪迹,再无踪迹!

  她二十年来到底做过什么,她二十年来到底坚持着的什么!

  她这二十年来,到底算是什么呢?

  算是什么呢?

  什么呢?

  她这二十年。

  炳。

  果然是你。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曾费尽心机,曾费尽气力,曾以命相搏啊,二十年的到头来,却还是逃不脫这简单简洁简要、却又残酷‮忍残‬残暴的四字咒语啊,却还是逃不脫的啊!

  凤眸,忍不住地闭紧,手遮额上,她无声而笑,笑得无声,笑得颤抖,笑不可遏。

  二十年啊,二十年!

  罢了,罢了,罢了吧!

  薄薄的⽩,猛地弯起弦月也似的笑弧来,额上的手慢慢垂下,敛起的乌亮凤眸里,清幽幽的,似是世间最最透明最最纯粹的舂⽇湖⽔,轻风儿小心地吹拂而过,却不掀一丝丝的涟漪,却不见一点点的波澜。

  罢了。

  “我不是处子之⾝,你,知道的罢。”

  微仰首,她望向一丈开外的男人,笑嘻嘻地,似是又回到了一月之前的任何一天,笑盈盈地,望着所有眼前的人。

  男人明显地又皱了眉,显然对她如此坦⽩的大胆之辞颇是不赞同。

  “那夜你虽醉酒,行动无法控制,但神志其实却极是清醒明⽩的。”她眼也不眨,扫也不扫一旁偷偷看好戏的管家老爷与账房先生,眯得细细的凤眼只无遮拦地径自盯着他的双眼,笑声清脆而响亮“你是男人呢,男女之事懂得定不比我少上多少,你与我合时该发现我不是处子之⾝了,对吧。”

  男人还是什么也没说,本就沉了的脸⾊却在听完她这算得上是不知羞聇的言语后,马上黑得宛如包公在世一般,简直是…惨不忍睹。

  你懂不懂得羞聇两字!

  她敢打赌,休要说她,单是一旁看戏的闲杂人等,也从他黑黑的脸上看到了这几个字!

  哈哈。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开心了起来。

  “关将军关大人,您这位权⾼位重又是皇亲国戚的关大爷啊,这世间所有的女子,该是从来⼊不得您的法眼的罢。”她哼地笑一声,又黑又瘦的小尖脸上是人人看得出的不屑嘲讽“而今却強行用卑鄙的手段呢,将我这手无缚之力的小小弱女子困在这鼎鼎大名的铜狮关府,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男人啊男人,她就说啊,女人之于男人来说,除了是怈的工具,便真的不具任何意义了吧?

  “你留下来,我绝不会亏待于你。”过了好久,男人沉着威猛的黑脸,低声道:“你当初肯卖断一生在我府中,若不是为了生活,还能有其他什么原因?既然如此,你如今何必惺惺作态,吵嚷着要自赎自⾝?一个不是完璧之⾝的女子,能有此番际遇,已算是不错了。”

  “我该痛哭流涕着抱紧关大爷您的腿叩谢您的大恩大德的,是不?”她更笑得开心,银铃也似的笑声引得马厩中的骏马阵阵嘶鸣,开始躁动不安。

  “⾝为女子,你实在不该如此说话。”男人很是不赞同她轻浮的姿态,皱眉再皱眉“我肯不在乎你非完璧之⾝,已经是你的造化了。你若明⽩,便不要再如此的…”

  “如此的不知好歹?”她只手托腮,好奇地望一眼一旁低着头努力耸肩的管家老爷与账房先生,再似笑非笑地瞥瞥正人君子样的男人,热心地提供词汇。

  “你明⽩就好!”“可是我真的是不明⽩啊。”她歪头,勾,细细眯着的凤眸有意无意地展露不自知的‮媚妩‬风情“我还真的是不知好歹的呢,关大爷。我可不可以再问您几句话啊?”

  “你说。”男人突然咳一声,将视线飞速地撇开,竟不敢再看她明明不出众的普通女子容颜。

  “我虽已非完璧之⾝,可是,关大爷,您却也只能咬牙忍了这口气,是不?”

  “你说什么!”

  “我在说您的‘天赋异秉’啊。”她视而不见他的尴尬与恼怒,依然笑嘻嘻地“我在您这地盘上怎么说也有一年的光景了呢,⾝为下人奴婢的嘛,自然会多多少少地说一点点主人家的小道消息啊,我知道您府中后花园左侧跨院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呢,关大爷。”她调⽪地眨眨眼“关大爷,您的‘天赋异秉’已经让两手指头的女人家再也无法当个正正常常的女人家了,是吧?”

  “你!”

  “嘿,我说的不是事实吗?那您就大人大量,装作没听我说算了,反正这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解闷的小道消息而已,您与我认真计较做什么?”耸耸肩,她的眼角瞥到了账房先生与管家老爷不赞同兼警告的眼神,却依然笑嘻嘻地继续往下说:“那些被您坏了⾝子的可怜女人…就算您是无心之过,却还是‘过’了啊;就算您后悔了,可偶尔该发怈的情还是一定要发怈的啊…我这个三生有幸错地充当了您一回醉酒下…呃,您不必这么瞪我,我胆子很小的,倘若真被你吓死了,您想再寻我这么一个能从你⾝子底下全⾝而退的女人,却也是要花不少工夫的耶!”

  “你到底要说什么!”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羞!话语言谈竟然是如此的大胆!

  “我还没说我到底要说的话吗?啊,您别恼,千万别恼啊!我这就说,这就说!”她又不是傻子⽩痴,自然明⽩什么叫做“适可而止”更知道何时该“适可而止”憋在心头的恼怒也发怈得差不多了,她现在可以话归正题了“关大爷,我留下来,您是绝对不会正大光明地将我用八抬大轿送进主楼做您的正室子的,是吧?”

  “你明知顾问。”男人眉蹙得快要成团了。

  “那我再明知顾问一回,您不会生气吧?”她看他恼怒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里越来越快活“我⾝份低又非处子之⾝,不要说是做您的正房子,即便是稍微有名分的小妾家,也是不够资格的,对不?”

  男人这次没说话,却是认同的样子。

  “那我该以什么⾝份留下来呢,关大爷?”状似苦恼地拿手敲敲脑袋,她也开始皱眉。

  “侍寝。”

  原本,他打定了主意:若寻到那夜的女子,倘若她真已成亲,不愿跟随,他也决不強迫,除了力保她名节之外,他甚至乐意给他们夫一笔银两,让他们离府自由…可这名为冯婴的女子,却是独⾝,独⾝啊!

  在他冷着脸听关飞说完她的来历后,知她并无旁⾝的男人,便马上打定了主意,他要留她在⾝边!

  不为其他,只为了能在他情焚⾝之时,能有一处发怈之地!

  他既不想挥刀自宮永绝了后患、更不想做修心养的化外和尚,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有他的无奈,与其再度无奈地去找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女人发怈,倒不如找一个能容他…的女人固定下来…就算牺牲了一名女子,却也总比再害上许多的女人強上百倍吧。

  “哈,果然啊。”她神情自若地拍拍手“我的出⾝我的非处子之⾝,能够得到的,也就是侍寝的奴⾝份了呢。”

  “你…”男人皱眉瞅着她笑着的容颜,半晌,才沉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奴婢可是即将担负着替关大爷您‘消火’的千斤重担呢,您自然舍不得亏待奴婢啊。”手撑地,她从久坐的地上站起⾝,不看男人,也不看一旁目瞪口呆的管家老爷与账房先生,径直走到枣红⺟马的槽前,伸手摸一摸刚出生的小马宝宝,她淡淡开口“关大爷,就算奴婢从此是您的侍寝婢子了,可也能要求您给点赏赐吧?”

  “你想要这小马?”男人走近她,凝着她望向小马的温柔眼神,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微微软了下。

  “您答应吗?”

  “你想要便要,我不反对。”这小马看似精神,却是被驯马师淘汰出的劣马所生,即便长大也绝无成为⽇奔千里的名驹的可能,不过是无用之物,本看不进他的眼里,但若能讨她心,他送她又何妨?

  忽地,他瞪向个头刚刚及他口的女子,漆黑的眼里晴难定。

  他是谁,为什么想讨这女子的心!

  他肯忽略她非处子的⾝份,肯不理会她低的出⾝,肯赐予她侍寝的荣光,肯给她一世无忧的生活,已经是她的三生福分了…他何须讨她本不必要的心!

  想到此,他好生恼开自己莫名的心思来!

  “好了,你该知⾜了!”摔袖,转⾝,他沉下脸大踏步离去,再没回头。

  如果回头,他看到的,将是这惹得他恼怒、惹得他心神晴不定的平凡女子,是如何黯淡了明媚容颜。

  他却,没有回头。

  小马儿啊,小马儿。強行撑直的双肩,僵硬得几乎行动不能,颤抖的手指,轻轻摸着小马的枣河谔鬃,痴痴的眼,凝着小马⽔一般的眼瞳,淡淡苦涩的笑,慢慢浮出细⽩的角。

  小马儿啊,等你长大了,我放你自由,任你去飞纵小溪长河,任你去奔踏林海草原,任你去无拘无束,任你去自在逍遥,好不好,好不好?

  只当,你便是我。

  你便是我罢。

  淡淡苦涩的笑,由⽩的角,慢慢酿満了⽩的面颊,⽩的心,⽩的魂,⽩的生命。

  ⾝后怜惜似的两声轻叹,便似拂面的秋风一般,从⽩的容颜旁吹掠过,惊不起一丝的漪涟。

  窗外,月光如⽔,即使她这新搬来的屋子中没燃起烛火,可借着明亮的月光,她甚至能瞧到摊在窗前桌上的书里文字。

  隐隐约约的笑语喧哗从远处的院落里传来,仰首瞥一眼圆圆的月亮娘,她面无表情地吃上一口酥脆的月饼。

  犹记得去年的八月中秋,她还被⺟亲们围在楼顶的凉亭里,兴⾼彩烈地猜着盏盏精致花灯上的有趣字谜,吃酒划拳,‮夜一‬笑不归。

  往事如昨,尚历历在目,转眼却竟然又是一年。

  不过短短的三百多个时⽇,她由众星捧月而孤⾝一人,却又由孤⾝一人而再次地被众星捧月!

  虽然这“月”却是…

  奴,奴,奴啊。

  她不知为什么,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双肩抖动,吃吃地笑起来。

  哎哎哎,倘若⺟亲们此时还在她的⾝边,她们怕是要被她这可笑的新⾝份而惊得花容失⾊、啊,或者是快、还是终于出了一口心中已憋了五六年的怨气地拍巴掌庆祝一番呢?

  真想将这消息告诉⺟亲们,好让她瞧瞧她们的精彩反应哩!

  那一定会很有看头吧!

  想到此,她乐得简直是快坐不住了,倘若她有飞天之技,是定要去看看的!

  实在是受不了了啊!

  从桌上爬起⾝来,将手中已被捏碎的月饼随意地一丢,她扯起摊开着的书册,准备回內房挑灯夜读去,免得再想这些无法实现的奢望。

  ⾝后门轻轻被推开的唧呀声响却在此时传进了她的耳,呆了下,而后重新将书册放回桌上,面⽪上漾出笑嘻嘻的笑容来,她转过⾝。

  “关大爷,您来了啊。”

  门口,背手而立的⾼大男人,正板着威严正直的脸,微蹙着墨⾊的浓眉,漆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见了她脸上轻滑的笑容,眉又蹙得更紧了下。

  她却似没见到他沉似的脸⾊,只笑嘻嘻地躬⾝行礼“奴婢已等了您好久了耶,几乎是夜夜盼您前来盼得夜不能寐,您不是要奴婢侍寝吗,那为什么竟然好几天的不搭理人家?”

  偷眼望去,果然见他的脸⾊再沉下了几分。

  心中,登时更开怀了起来。

  嘻嘻,他既然強要她成为侍寝的奴,她自然就遂他心愿喽。

  似乎皱眉看了她好久,他才淡淡地跨进门里,反手将门关起,再慢慢地走近了她。

  他似乎还从没仔细打量过她。那晚他隐⾝马厩暗处,终于寻出了她的真面目,她的洞察人心曾让他吃惊,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她竟然已聪明地知道了他的心意,只用这笑嘻嘻地的模样对着他耸了耸肩。而后那有孕的枣红⺟马恰巧发出临产的痛苦嘶鸣,她于是再也不看他地便奔进了马厩!

  ‮夜一‬的紧张,他一直沉默无言地站于她的一侧,看她慌却又极是有条不紊、笨拙却又纯十分地与⺟马接生,那耐心而细致的温柔神情,是他从不曾从其他女子⾝上见到过的极致…美丽!

  美丽!

  他微低头,看着她只到自己口的纤细⾝躯,看着她依然又黑又瘦的小尖脸上轻浮油滑的笑容,他刹时有了短暂的惑:他那时刻如何可以将她看成了美丽的女子?

  “关大爷?”她微仰首,笑嘻嘻地回望着他。

  他不自在地在她笑嘻嘻的视线里收回了审视的目光,咳了声,他道:“与我更⾐。”

  她的回应却是…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而后转⾝走掉了!

  这女人…这女人!

  奇异地,他却没有恼怒,而是跟在她的⾝后,走进了她的卧房。

  向来,无论是更⾐梳洗还是‮浴沐‬,他从不曾自己动手过。可这一次,他竟然在这小女子的似笑非笑里,自己动手解去了⾝上的⾐袍!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摇‮头摇‬,伸手,竟然有了想抱一抱她的念头。

  可是,他再一次地落了空。

  那总是笑嘻嘻着的女子,已然自己坐卧到榻上去了!留给他的,依然是她的背影!

  心头,再次滑过某种异样的悸动。

  女子回首,依然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手腕拂过肩头,穿过窗纱的月光下,藌⾊的肌肤便显在了他的眼睛里。

  气息突然不稳了起来,強庒着腹间渐渐贲起的烈热流,他在她的似笑非笑里,慢慢地走近她,心里则在不断地说服自己:他将她留在这里,他来这里,不正是为了他的…情吗。

  侧⾝,坐上榻,手指轻轻地贴上她又黑又瘦的小尖脸,⼊手的滑腻,让他不由喉口紧缩,腹间的热流更炽。俯⾝,他想用去感受那份滑腻的香甜滋味,他想用躯体来感知这份再也无法隐瞒的悸动,口却传来冰凉的抚触,回神,他竟然已被这似笑非笑的女子推倒在了枕被之间。

  “关大爷,男女合,并非只有男人主动啊!”他微愕,不知是为了她胆大的举止,还是因为她惊世骇俗的言论。

  “男女合,鱼⽔之,巫山‮雨云‬,帏房之私…”她跨坐在他的⾝上,微冷的十指慢慢‮摩抚‬过他‮热炽‬的膛,喃喃自语似的笑瞅着他隐忍情的脸庞,缓缓俯下⾝来,细⽩的瓣轻啜他的嘴,将最后的低语吹⼊他狂的气息里“其实,都是男人怈的借口罢了啊。”

  他没听清她最后那句笑也似的哼叹,只有些动地伸双手搂上她的软,想将她翻⾝覆在自己⾝下,但她却执拗地与他的力量相抗衡,细细眯着的凤眼儿笑着缓缓打量过他的⾝体…便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里,他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坚持,黝黑双眼复杂地凝了她的笑脸好久,终于慢慢合起,开始用全部心⾝感触她主导的热情,接她主动给予的极致愉。

  月光下,‮热炽‬的感知里,他的心,不知为了什么,竟然柔软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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