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走廊里一个医护人员也没有,照明灯映得四周一片惨⽩。
女主角悄悄地推开病房门,房里反差分明的情景刺得她眼睛生疼不止…
一个面部浮肿的女人躺在一片雪⽩之中,散落脸庞周边的黑发十分醒目。
男主角垂首立在病前,背影分外哀戚悲怆…
女主角被眼前的一幕震得畏缩不前,呆站门口…
她觉得男人正在祈求病上的人宽恕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他向子谢罪的背影使她再承受不住长久以来的罪恶感。终于,她离开病房,并决定离开这个男人,她心爱的男人…
“好悲惨的结局,是吗?”柏原先生问杜晓雷。
一直沉溺在剧情片结尾那一幕里的杜晓雷这才回过神来。“是很悲哀。”
“我们的民族体系里好像一直潜伏着一种转化是非的东西;杀自或许是造成他人罪恶感的最⾼形式。”
他对“表姐夫”点个头,想到的是自己带葛月去看过的情人⾕里的亡魂。
影片內容令他感触良深。剧中的女主角是男主角的外遇,两人相爱的事实使得男主角的子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三个人的故事就某种角度来看,和他跟葛月以及林霭梅三人的故事有相似之处。
潜意识里,他一直视林霭梅为自己的子,而这个子为了他把自己卖了。子为他而牺牲,他却有了外遇,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林霭梅没有杀自,她甚至不知道他已深深爱上葛月;但他对她一直怀着的愧疚感,同样使葛月决定离开他。
他对林霭梅的愧疚感使他成了一个爱情残废。
“每次邀你住我家你都不肯,这次既然来了,你就多陪你表姐聊聊。我知道你们从小靶情就很好,你帮助她很多。”
他点点头。此番前来非关公事,他的确是为找林霭梅好好谈谈才愿意在柏原家住上几天。
“表姐夫⾝体还好吧?”
“靠葯物控制罢了。多亏你表姐了,她对我很照顾,我很感她。”柏原叹一声。“我对不起她。她是个好女孩,年纪又那么轻,嫁给我这个糟老头,实在太委屈她了。我愈来愈后悔,当初我实在不该同意她以下嫁于我的方式来报恩。”
“报恩”之说令他诧异,但他没忘记自己不该多言。
“当初我愿意帮她解决困难,是看在她不过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那个错误。
一个年轻女子因为一念之差而吃上官司,在人生记录里留下污点,是很可惜的。她很投我的缘,我几乎是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所以我在知道那件事之后就决定为她去跟她老板沟通,让老板原谅她,撤销对她的告诉。”
他还是没听懂事情的来龙去脉,显然,林霭梅对他隐瞒了一些事,很重要的事。
他朝柏原点点头,希望他能多透露一点。
林霭梅在此刻返家,打断了柏原的叙述。
“怎么样?我揷的这盆花好看吗?”她把揷花课的学习成果放实在茶几上。
两个男人同时赞美了一句。
“你这次来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林霭梅服侍柏原睡下之后,要杜晓雷随她到院子里来谈话。
“我要把公司卖掉,卖的钱全数归你所有。”
她闻言震惊不已。没料到他一下子?*稣饷戳钊四岩灾眯诺幕啊?br>
“为什么?”
“这几年来我一直活在你的影之下,现在我决定摆脫它。”
“为什么?”她没否认他所谓的影。“为了她,葛月吗?”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她?你怎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你跟她说那些话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要查出她的电话号码并非难事,你难道不晓得只要有钱,什么事办不到?”她变得动。“我没跟她说什么,只不过把你我的悲剧告诉她而已。你不是想提供她写作题材吗?我怕你说得不够完整,替你做点补充罢了。我相信你没有勇气把我们的最后一晚告诉她。”
“你错了,我对她没有任何保留。”
“你却没对我说实话!没告诉我说你爱上她,早就爱上她!”她忿忿道着:“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这件事?我说过你可以女朋友,可以结婚,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想保护她。”
“保护她?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我不会解释,直觉地想保护她,如此而已。”他不想说她可能会伤害葛月。
“是她要你把一切还给我吗?”
“不是。是我自己决定这么做的。”
她冷哼。“我该对你刮目相看吗?你不是一向坚持,要等自己有了一切之后才肯成家吗?现在呢?现在你却想先让自己一无所有,然后才要成家。造成你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重新活一遍,为我自己。”他顿了顿。“不为成家,葛月跟我已经分手了。”
这话教她更惶恐了。
“你不是为了她才想摆脫我?”
她无异已承认自己想一辈子绑住他。
“霭梅,你对我隐瞒了一些事,对不对?今天下午柏原先生跟我提到你当年犯了错。”
她立时一阵心虚。
“他怎么说的?”
“说你本来是要吃官司的,他出面替你摆平了那件事。”
她沉默了。
当初她犯下的错误是挪用公款。本想捧着那笔钱到他面前,问他那笔钱够不够他们结婚。但是事迹败露,老板要告她。是与老板有生意往来的⽇本商人、和她有过数面之缘的柏原先生⾝而出,替她解除了官司⾝的命运。
她本不在意自己留下污点,但柏原先生的义行使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因此事坐牢。感恩之余,她兴起了报恩兼报复的想法。
她要报复杜晓雷。她感他曾为她牺牲,但她也恨他,因为她也为他牺牲了很多,他却不领情。
既然如此,那就牵扯一辈子吧。
“为什么?”她哽咽了。“当初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答应跟我结婚?我以为我们早就承诺了一生。我的一切是在你的帮助下得来的,我愿意为你放弃条件更好的男孩子;我可以忍受周围的人笑我想不开;我也可以等你赚够了钱再结婚。可是我发现你本无意跟我结婚,你一直在敷衍我。”
“我承认自己是想敷衍你,但是我的出发点是善意的,我是为你的幸福着想,我不要你在嫁给我之后才后悔。”
“你想让我欠你一辈子?”
“我没这样想过。”
“我却这么认为。既然你要我欠你,那我也让你欠我。这一生我们就这样相互欠着吧,一生情一生还。”
“所以你后来鼓励我女朋友,鼓励我结婚,并不是出于对我的真心祝福?你很笃定我做不出这种事,因为那会使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所以你才会告诉葛月,说我无法爱任何一个女人?”
她默认了。
“你何苦这样做?你既已知道我无意跟你结婚,为什么不试着跟合适的人往,缔造一段美好的姻缘?我们的童年、少年时代已经不幸福了,为什么你还要做出让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事?”他沉痛不已,然而对她的愧疚感已不那么深了。
“你错了。我们还有机会幸福。”她已恢复冷静。“柏原先生过世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过幸福的下半辈子。有财富就有地位,我们可以永远摆脫贫穷。我们的孩子辈也不用过我们从前过的生活。”她停下来看他。“只要你没真听我的话,跟别的女人结了婚。”
杜晓雷又一次觉得自己不认识她,她善良、纯洁的本质仿佛一点不剩了。
“从现在起,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在社会上立⾜,哪怕是像从前一样,做的是卑微的工作,领的是微薄的收⼊,我都要走出你的影。”
她的眼底又浮现冷芒,但他已不再恐惧。
“霭梅,我从不希望你成为寡妇。柏原先生也许不能陪你很久,但我相信你可以在他百年之后重寻一段幸福的婚姻;但对象不会是我,请你原谅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得这么果断?你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爱的是葛月。”
“你说她已经跟你分手了!”
“我还是爱她。”他的眼睛变得润。“我现在可以坦然地对你说:我爱她。”
“你也说过你爱我!”
他没否认。良久,回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她后退两步。“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将我们的过去一笔勾销吗?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煞过去几年里我忍受的煎熬吗?一句对不起就想摆脫我,回头去找她吗?”
“霭梅…”
“休想!你休想!”她已失控。“就算你把公司卖了,把钱还给我,你还是欠我!欠我!”
她哭着奔回室內。
林霭梅不是没想过要这么做。也许柏原对她太好了,她不忍心;也许怕事情终究会被看出破绽,她难逃法网。所以,尽管她不止一次有过这种念头,但从没更正付诸行动。
昨晚和杜晓雷对谈之后,她铁了心。
柏原今晨醒得特别早。夜一没睡的她,兴起了说故事的冲动。
她把自己和杜晓雷的实真关系、过往种种,包括“谋”在內,对柏原全盘托出。
她害怕,也期待的反应终于出现了。
柏原恍然明⽩了一切,也因此而心脏病突发。
她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痛苦地向她说:“葯,我的葯…”看着他倒在地上,看着他不甘地闭上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呆滞良久,她终于正视这一幕。
她去客房敲门。
夜一无眠的杜晓雷本是恍惚的,被她一句“柏原死了”吓得无比清醒。
他马上冲进柏原房里。果然,柏原看起来已气绝。
“你做了什么?”他怒声质问。
“我…我没做什么。”眼神闪烁,难掩心虚。
“你说谎!”他看出异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想起葛月的“谋论”他觉得自己此刻已是共犯的⾝份。“你为什么连他都不放过?他并没有对不起你,你何苦害他呢?这是谋杀呀!”
他的责备和指控使她更加惊惶。
“不,我没有谋杀他,是他自己心脏病突发,没有人会知道我是故意不给他葯的。你放心,就算他的子女要求验尸也没关系,这几年我对他的照顾很周到,他们会相信我是清⽩的。这样不是正好吗?他这一死,我可以分得部分遗产,我们两个也可以在一起了,你说对不对?”
推开她,他走到电话旁。
“你要做什么?!”
“警报。”
“你疯啦?怎么能警报呢?”她抢下话筒。
“好。那你先打电话叫救护车,”他冷静了些。“幸好我们讲的是国语,就算你的管家听到你刚才那些话也还不要紧。你还得打电话通知他的子女,这是紧急状况。”
他说得都有理,于是她照办。
“他们应该会相信他是来不及送医才死的吧?”
望着她不安的神情,他很是无奈。
“但愿没有人怀疑你。”
避家刚在院子里浇完花,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愈来愈近,等车子在大门前停住时,他才知道主人的病又发作了。
柏原的子女不可能不怀疑林霭梅,一个愿意嫁给比自己大三十岁男人的年轻女子。
杜晓雷出现在柏原家的时间也过于巧合,于是他们要求检方深⼊调查⽗亲的死因。
杜晓雷和林霭梅的关系成了调查重点。
杜晓雷主动告诉检调单位,说他和林霭梅实为情人,而非亲属。柏原病发之时,林霭梅人在他房里,所以才错过了救急的时机。
两人是被分开约谈的。林霭梅強调自己无辜的说法,比起杜晓雷的说法,显然无法取信于检方以及死者家属。
饼失杀人罪。
林霭梅依然可以得到柏原的部分遗产。因为她只是对柏原不忠实,名义上还是柏原的合法子。
但她还是得坐牢。她已⼊⽇籍,自当在⽇本接受法律制裁。杜晓雷则被押解回台服刑。
他⼊狱了,但他却觉得自己自由了。
一生情,一生还?他不再欠林霭梅。
他欠葛月。如果可以,他愿用一生偿还,但愿他还有机会。
他在⽇本触犯刑法之事并未见于湾台媒体。他委托律师全权处理有关结束或转让公司的事宜。除了律师好友和他的老⽗及姐姐知道他正在狱中服刑,其他人皆不知他的行踪。
“我终于如烟火一般,噼哩地升起于天空。我的爱情也曾如天空中的烟火,璀璨地燃烧,然后熄灭成灰。我的绝望和希望曾同时存在,当我深深地爱过一回,再别离。”
杜晓雷默念着葛月在杂志上发表的一篇名为“没赶上的情人节”的短文。
姐姐应他的请托,送来每一本登有“揽月”作品的杂志。
只有这一篇和他有关。这一定是她在和他分手之后写的,在情人节后不久写的。
她不可能忘掉他的,他深信不疑。
他好想写封信告诉她,他自由了。虽然⾝处牢笼,可他被桎梏多年的心却自由了。
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坐牢是为了林霭梅,他犯的真正错误,不是过失杀人。
他无法清楚地向葛月解释这一切。此外,他决定给她机会,也许她会遇到一个有资格与她相爱的男人。
“既然你对她还念念不忘,那姐去找她,要她来看你。”
“不,我不要她知道我在这里。”
“你怕她看不起你?你犯的又不是什么大错。”
“姐,你不懂。我也不知该怎么向你解释。”他和林霭梅之间的关系,只有葛月明⽩。
“既然这样,你就应该看开一点,一切都等你出狱再说。”
“嗯。”梆月跟妈妈又周旋了一年之后,终于连夜收拾了家当,趁妈妈不备之际搬走了。
她也随即改行了。不改行的话,妈妈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找到她。她相信她的老板们就算答应替她保密,碰上妈妈那种脾气的人也会决定出卖她的。
一转眼,这已是她在这所国中代课生涯的第三年了。这个工作是爸爸动用人际关系替她安排的。爸爸答应替她保密,不会将她的行踪告诉妈妈,她信得过爸爸,于是她就在这里住下,在国中代课。
爸爸很⾼兴她能在极度困难时想到他。她本可选择离市区较近的学校,但她告诉爸爸,她喜这所乡下学校,因为这里远离尘嚣。
真正的原因是,这是杜晓雷的⺟校,这附近有他喜的一条小河。
每隔一段时间,她还是会打电话向妈妈报平安,顺便劝妈妈打消找她的念头。妈妈初时气个半死,后来便声泪俱下地求她回家,说是只要她肯回家,就不再她嫁人,连相亲都不必。
她信不过妈妈。
连续三天假⽇里,她回了台北。
“你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说你要来呢?”
宋绍钧抱着一岁多的女儿开了门,一见葛月就笑开怀。
她抱过小女孩,亲亲那张小脸。“叫阿姨。”
小女孩甜甜叫了一声。
“你老婆跟儿子呢?”
“在房间里。”他领她往里走。“有同事来看她,正在跟人家聊呢。”
梆月进房间没多久,同事们就向主人告辞了。
“对了,你收到我们寄的包裹没?”宋太太和她一起逗着初生的小贝比,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前两天寄的。我在坐月子,绍钧这阵子特别忙,你信箱里那些信件已经放了很久他才想起来要寄,对不起。”
“没关系啦,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信件了。我还没收到,寄外县市的包裹没那么快。”
“喔。”
宋绍钧夫俩是惟一知道葛月目前住址的人,受她之托,每隔一阵子会整理她信箱里的邮件,打包寄出去。
宋⺟在厨房里大喊着儿子,要他去买米酒。
宋绍钧拿着空瓶就要出门,女儿吵着要跟。宋⺟担心孙女一跟会害儿子不小心打破米酒瓶,于是哄着小孙女,要她待在家里。
小女孩近来有了危机意识,哪里肯依?
最后是葛月抱着小女孩跟宋绍钧一起去换米酒。
“我觉得离合器还是不太顺,你再试一下看看好不好?拜托你了。”
“嗯。”杜晓雷坐上顾客付的待修汽车,认真地检视。
“是有点问题。”他发动引擎,开着车在修车厂里兜了两圈之后,这么告诉顾客。“你请先到前面的办公室里坐一下,我修好车之后会通知你。”
“好。⿇烦你了。”
虽然他⾝穿工作服,満⾝是油污,但这位名贵轿车的年轻女主人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杜晓雷获假释出狱后不久,在台中这家汽车修护保养厂找到了工作。⾼工夜间部他学的是汽车修护,他认为如今自己是学以致用。
他决定从头开始。他要远离那个曾经承载浮华的梦,破碎理想的地方。
他必须远离葛月。
难怪姐姐后来说再也找不到“揽月”的作品。也许葛月在结婚生子之后就忙得没有时间写作;也许宋绍钧要她当个专职的家庭主妇;也许…
也许不写作她就可以忘了他,杜晓雷。
她可曾收到他的信?她还住在那栋公寓里,虽然早已从三楼搬到二楼,但不至于错过他的信吧?
她一定是收到了,但她什么也不能做。
半个多钟头之后,他到办公室里找到女顾客。
“姐小,车修好了,你试一下吧。”
姐小试过之后很満意。
“以后我的车要是有问题,都指定你帮我修!”说完她还朝他挤挤眼,扬长而去。
梆月放暑假了,应林⽟婷之邀,到台中陪她几天。
林⽟婷用前夫吴安生给的赡养费,在台中买了间小套房,新居落成她就搬来了,也在台中找到一份新工作,说是从此远离伤心地。
梆月到访的第一天,她开车带着她四处游览,结果车子出了⽑病,不得不到保养厂来一趟。
林⽟婷跟一个修车工人解释车况时,葛月发现工厂另一个角落里正在修车的工人十分眼。
那⾼大的背影同时昅引了她的目光和脚步。待她走近时,那名工人刚钻到车底下。
她蹲下,朝车底探头,只消一眼便使她惊喊出声:“晓雷?”
她没认错人,可是杜晓雷理都没理她。
“晓雷,你是晓雷。”她失神,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一时间満心満脑皆是疑问。“你出来一下好不好?”
“姐小,你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的,你快出来,”
他继续修车。
她站起⾝,朝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大声问道:“先生,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杜晓雷的…”
杜晓雷马上从车底出了来,于是她住口,盯住站在自己面前的他不放。
“为什么不肯认我?”
他按下适才的惊讶和此刻的动,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我的生活已与你无关。”
梆月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与杜晓雷之间的确有一大段空⽩,可是他不该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仿佛他已完全抹煞了两人过去的感情。虽然分手是她提出来的,也成了事实,可是她确信他会一直爱她,就像她会一直爱他一样。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你的公司呢?你…”“公司没了,前两年受金融风暴的影响,我撑不下去,所以把公司结束了。”
“喔。”她漫应一声,思绪依然纷,想不出还该问他什么。
“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敢多看她,他说着便要钻回车底。
“等等!你什么时候下班?我等你…”“葛月,”他狠下心打断她。“我想你我没必要再见面了。”
“你说什么?”
她承认他有权说这种话,毕竟她自己在分手后也没找过他,甚至不听、不闻、不问。
他已躲回车底,她愣怔片刻后也听见了林⽟婷大喊她的名字。
经过几年作息正常的生活,葛月几乎已忘了失眠的滋味,对杜晓雷的思念一分未减,只不过成了她⾝上的细胞而已。
她在林⽟婷家中度过两个失眠的夜,⾝上那些细胞却舒活了。
她在修车厂外等到杜晓雷收工,一见他出来便拦在他面前。
他左闪右躲,最后不得不停下脚步。
“跟我一起吃饭,我有话要问你。”她说。
“走吧。”片刻后,他说。“我带你去我和林霭梅从前常去的那家店。”
“嗯。”林霭梅三个字听得她很不痛快,但她仍跟着他的脚步走。
店就在附近一条巷弄里。
他向老板点了家常面和小菜。
“我现在只请得起这些。”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不偿钱。”她发现他一直不正眼看她,这使她恼火莫名。“吃什么都一样。你跟林霭梅能吃,我当然也能吃。”
她还是会吃醋,可见她也还爱着他。杜晓雷这么想着便决心要让她死心,彻彻底底让她忘了他。惟有如此,她的婚姻生活才可能幸福。
“葛月,你怎么会到台中来的?”
“朋友邀我来住几天。”
他点点头。“既然我们有缘在台中再见一面,我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谢谢你。”
“谢我?谢什么?”他的冷淡神情比他的话更令她恐惧。
“谢谢你听我讲故事,谢谢你在听的过程里一直是支持我的,也谢谢你在听完之后对我的责备,更谢谢你使我得到启示,使我下决心摆脫过去的影。是你,是你帮我打开了心结,我也因此获得重生。”
此刻他的眼神又如往昔般热炽。
梆月很感动,正想问他:既然心结已解,影不再,他为什么不回头找她?他却在她开口之前说:
“我还想对你说抱歉。因为我发现自己并不真的爱你。因为你是惟一支持我的人,所以我对你产生了错觉。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对你只有感,没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