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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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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舂天,暖风横过兰平原,耀眼光晒在初开的野花间,五彩缤纷。

  停车,纪骧从车里走下,走近一间二楼洋房前。

  房子是新盖的,不大的院子里有两部并排铁马,一大一小,一蓝一红。

  靠墙处有个鱼池,很小,不到两坪,却养几十只鲤鱼,几十张嘴巴在⽔面一张一合吐泡泡,热闹得很。

  未按门铃,纪骧先听见屋里传来的笑声。

  那笑声来自曲央?应该是,他听惯她的笑声,温温的、热热的,像糖浆滑过心房。

  他是浪费男人,在糖浆经常流过的岁月里,他没有储存习惯;在失去糖浆的六年中,几度回想,他记不起它的浓郁芬芳。

  她很快乐。他想。

  他不该打搅她的快乐。他想。

  想法不是一夕成形,他警告自己、恐吓自己,千万别来搅她的平静。只是呵…要不得的冲动…

  这是不对的。

  理智在最后关头拉住他,他走回车边。

  突然,他听见门扇开关,迅速回头,他看见石邦隶,四目相,数不清的念头在两个大男人脑海里盘旋。

  最后,石邦隶先作出反应。

  “别走,你该见见曲央。”

  说着,石邦隶转回屋里,再不多久,他手抱小男孩走在前头,他⾝后跟着曲央。

  邦隶对男孩说:“小岑,我们去买汽⽔请叔叔喝好不好?”

  小男孩笑着点头,大声说:“爸爸,我要喝可乐。”

  男孩说话,曲央、邦隶同时笑开,很明显,男孩是他们共同幸福。

  “汽⽔是要请叔叔喝,又不是请小岑喝,”他转头对纪骧说:“进屋坐坐,我先带小岑出去。”

  纪酿目光离不开小男孩,那是他的儿子,他比谁都清楚,不论眉眼五官,他就是知道,那是他的骨⾎。

  他动、他无法动弹,他错失亲人和心爱女生,后悔莫及。

  邦隶离开,他和曲央单独面对面。

  她望他,浅笑的眼眶在最短时间內蓄満泪⽔,他看她,不试曝的双手想拥她⼊怀间,他只好紧紧握拳。

  “我以为你不会留下他。”他说。

  “小岑吗?我不丢掉任何和你有关的东西。”她还爱他吗?是的,从没间断过。

  “为什么丢掉我的爱情。”

  “你给过我爱情?”她纳闷,怎地,她的收蔵箱里没有这样东西?

  “有,当时我不明⽩那叫爱情,后来,我懂了,我了解自己爱你,对芃芃则是责任与承诺,于是我到医院找上你,你却在隔天逃得不见踪影。”

  她凄然苦笑,原来,他们一次又一次错过。是宿命吧!他们注定错过,在相识最初。

  “对不起,是我弄错了。”曲央低语。

  她以为他得到多年寻觅的女,以为他的梦想成真、人生顺遂,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他的爱情。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做错抉择,重新来过,我有机会吗?”执起她的手,他急道。

  她怎给得起机会?她手中早没有任何机会。

  “没有了,是不是?在我选择芃芃的同时,就失去所有机会。”

  纪骧失望,但失望在预期中。六年,时间太久,他不能要求地球不转动,感觉不变:心牢守。

  “你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你拥有很多新机会。”淡淡地,她说。

  “我们…完全没有可能了,对吗?”

  “你的可能无限,而我的可能在刚出门的两个男人⾝上。”曲央眼在笑、眉在笑,而心如刀割,是痛,无论经过多少年,伤疤翻出,疼痛依然。

  他懂得。他在六年前做出选择,她也做选择,他们的选择背道而驰,终于越行越远。

  “石医师是个很好的男人。”他说了石医师,而不是姓石的,他的礼貌有了进步。

  “我知道。”

  邦隶放弃大好前程陪她到乡间,他爱小岑如亲生,他用五年时间,努力当个能让她喜的男人。

  “你离开台北,我和他约定,谁先找到你,谁就得到你。五年多前,他得到你的消息,却先打电话给我,他给我五天时间,说要是我没行动,你就是他的。”纪骧说。

  五年前,他早知道她在这里,却没出现,原来他错过一次又一次,这么轻忽呵,难怪他们要错失彼此。

  “我没行动,因为芃芃病危,我不能离开她⾝边。石医生气坏了,他找上我,揍我一顿,他骂我没资格得到你的爱,那时我才明⽩,为什么你急着我作决定,是因为‮孕怀‬了,你要知道自己在我心里占据几分,确定该不该为我生下小孩,对不对?”

  那一拳挥掉了他的所有权,他明⽩,倘使有个男人值得曲央去爱,他是石邦隶,不是纪骧。

  她不回话,任泪⽔流下,不拭净。

  他们真的是有缘无分。

  “他说我不值得你爱,说他决定当个值得你爱的男人,他已经是了,对吗?”纪骧问。

  她不语,扑上前,抱住他,任泪⽔奔驰。

  他回手抱她。他爱她呵,比自己知道的还多,用‮滥泛‬成灾来形容思念未免小儿科。

  终于,曲央说话。

  “我难产时,邦隶在;小岑⾼烧时,邦隶在:他学走路、学说话、第一次骑脚踏车、第一天上学时,邦隶都在。

  他在我最无助时,给予鼓励;在我心慌意时,告诉我别怕,他在这里。你说芃芃是你的责任,五年来,邦隶已经是我的义务。”

  是啊,他的自信毫无道理,他怎知老天如何安排他们,再浓烈的爱情也噤不起光摧折,何况他们都是重责任的男女。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说,

  “我原谅你。”曲央停下泪⽔,推开他。

  “别原谅,你该恨我。”

  “问题是我只学过爱你,没学会恨你。”曲央幽幽说。

  “你还爱我吗?”纪酿把她的头发拢到⾝后,她和多年前一样清丽动人。

  “是,还爱。你呢?还爱我吗?”曲央回问。

  “爱,很爱。”

  “那就答应我,好好过⽇子,找个好女生,照顾她,也让她照顾,千万别让自己孤独。”

  “你不在,我的生命热闹不起来。”‮头摇‬,他的命不好,找不到第二个方曲央。

  “我在,在你这里。”她的手贴上他的心。“你可以想我,但不要想得心痛;你可以爱我,在心底、在脑海里,但别说出来伤害另一个女人。

  你的人生很长,你会有第二个小岑、第三个小岑,你要试着快乐,不要沉溺伤心。”

  她想叮咛他的话有満山満⾕。

  “央央…”

  不再有人叫她央央了,那是他的专属叫法,就像他在她心中占有的专属空间一样。

  他是罗密欧,她是祝英台,他有他的爱情悲剧,她也有她的,他们的人生再不会织重叠,既然如此,她要他快乐,不要他哀戚。

  曲央退一步,挤出微笑。

  “回去吧,我看你把车开走。下次见面,我们当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不好。他想这么说。

  但他老早失去说的权利。于是,他顺从她的心意,走回汽车边。

  曲央挥挥手,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扬起声音说:“直直走,别回头,不要看我,每年四月,我为你寄去一束金针花,好不好?”

  不好,他想说。

  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回头,一回头,他将戕害她的宁静幸福。六年前的他,不懂如何爱她;六年后,他该懂得怎么做对她最好。

  于是,他点头,坐进车子里,‮动扭‬钥匙。

  ⻩昏,两个买了大半天汽⽔的男人回来。

  他们走到屋前五十公尺处,看见坐在阶梯上的女生,石邦隶加快脚步,冲上前,坐在他肩膀的小男生被震得咯咯大笑。

  放下男孩,任他进屋把汽⽔喝个过瘾。

  邦隶站在曲央面前,忧心忡忡。

  “担心什么?品悦跑了,你的婚礼,新娘丢掉?”曲央开玩笑。

  是的,五年的爱情长跑,邦隶和品悦终于决定结婚,他们承诺要把小岑当成亲生儿子照料,她的心再无障碍。

  “你没告诉他,对不对?”他的眉展不开。

  “告诉他什么?”她还是笑,笑得教人忧心。

  “你病了。”

  “然后呢?”

  “让他陪你最后一段。”邦隶叹气。

  时间不长了,顶多半年,她有权利为自己争取六个月甜藌。

  曲央‮头摇‬,怎能让他陪伴喜的女人,一段又一段,每段的结局都是悲剧?他的人生够艰辛了,怎能再为他添上晦暗一笔?她宁愿他认定自己过得好,宁愿他放手,追逐新爱情。

  “邦隶,再帮一个忙好吗?”勾起他的手臂,她靠上他的肩。

  能不帮?谁教他喜她、欣赏她。“什么忙?”

  “每年四月,帮我寄一束金针花给纪骧。”

  “你…”想捶人的,偏偏她甜藌笑脸消弭他所有气愤。怎有这种笨女人,笨到不懂替自己打算?

  “帮不帮?”她撒娇催促。

  深昅气、握紧拳头,他咬牙切齿。“帮。”很便秘的一个字。

  “太好了,我又有事情可以忙罗!”随手关门,她弯摘下枝头纯⽩茉莉,凑在鼻尖轻嗅。

  “忙什么?”

  “写信啊!我要写信给纪骧,一年一封,他⾝体那么強壮,会活到一百岁吧,哇,我得写六、七十封…”双手合掌,双眸眺望远方,当纪骧收到金针花,他一定知道,她的爱情不死。

  満⾜叹气,放下手、跳着脚,曲央跑进屋里。

  邦隶停下脚步,凝视曲央充満‮悦愉‬的背影。

  这是爱情?光想像,便让人周⾝泛起幸福光晕?

  他沉重叹气。纪骧,能和曲央走过这段,却不能厮守,你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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