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隋末,朝政衰败,各地群雄四起,竞相问鼎中原,其中以唐军势力最为強大,麾下猛将如云,横扫各军,建立起強盛的大唐帝国。
建国之初,北方突厥势力強大,兵部尚书府李敬德将军镇守大唐疆土,并派三子李驭至边疆长期戍守。
是⽇,李驭带领着一小队骑兵,轻装简从的来到与突厥境之地视察。只见马背上的他,瞵视昂蔵、气宇非凡,光下,⾝上的铠甲反着闪闪金光,正如他炯炯如火的双眼,俯视着⾼原下的突厥营帐。
“马蹄放轻,随我前进。”
他伸出手向后方的骑兵打着暗号,领着随从沿着一条山壁小径低⾝前进。这条路他探过数次,打算藉此潜⼊突厥后方,烧毁其粮草。
风沙卷起细小的碎石呼呼作响,空中盘旋的老鹰不时发出长鸣,李驭一行等十余人,庒低⾝子骑着马,在陌生的路上,谨慎地踏出每一步,丝毫不敢大意。
就在他们往小径末端逐步探进时,冷不防听见“咻!”一声,冷凝的声响划破寂静,带队的李驭猛然回头,赫见一枝长箭中随行的马匹。
中箭的马儿随即扬蹄,马背上的随从应声落地,其他的马匹受到惊吓,也开始窜。
李驭眼神一凛,定神往前方一看,石林中隐约闪着兵器的亮光。
“有埋伏!散开!”
他随即大喝,随从马上依言四散。不料,石林后已出数量惊人的飞箭。
埋伏的突厥兵人数比预期中还多,李驭神速左右挥剑,挡下了数枝近⾝的箭,但一行人的马匹却无法躲过,一匹匹中箭倒地。
石林中突地冲出大批突厥士兵,将他们团团包围,李驭与他的骑兵奋力应对,但敌众我寡,李驭知道这样的情势撑不了多久。
“杀出重围!能回去的,画出地图,择⽇报仇!”
李驭用汉语大喊,⾝上的军袍早已染红,随行的骑兵是李驭亲自挑选的精兵,个个骁勇善战。但双方兵力悬殊,包围他们的突厥人已经渐渐缩小范围。
“唰!”他一侧⾝,闪过一名骑着马冲向他的突厥兵,就在马穿过他⾝旁时,他一把拉下马上的人,一跃而上,飞坑卺马。
“大家分散快走!”
只见马缰一紧,李驭仰起马⾝,策马往另一个方向奔去。他⾝上已带伤,不过他知道,自己⾝为首领,赏金一定比随从多,他特意与随从们相反,不往回路走,希望能将突厥兵引往反方向去。
果然,大批的突厥兵紧追在他⾝后,李驭夺下的这匹马还挂着弓箭,只见他腿双紧夹马肚,弯⾝拿下弓箭后立即再一转⾝,拉満弓、架上三枝箭。
咻咻咻!
三枝箭不偏不倚正中三人。突厥兵一阵震惊,忙用突厥语谈着。
“是李驭,他就是李驭!”
“抓下他!有赏金!”
李驭虽然带着伤,却依然拉満弓,不放弃任何可以回击的机会,看得突厥兵瞪大眼睛,但他心底清楚,座下并非一等好马,不可能奔驰太久,而弓箭有限,再加上自己孤⾝一人,实在难以敌众。
“嘶!”
倏地,急奔的马猛然停了下来,原来他们已经来到悬崖边。
“快!抓住他!他没路可走了!”⾝后的突厥兵一拥而上,准备冲向李驭。
李驭看见悬崖四周,光秃秃的石头上爬着一些老藤蔓,后方突厥兵紧紧近,磨刀霍霍。
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他望了望⾼耸的悬崖,菗出随⾝配戴的短刀,就在突厥人要包围他之际,纵⾝一跃,往崖中跳去,徒留崖边议论纷纷的突厥兵…
陡峭的崖壁布満了大小岩砾,李驭一手紧握短刀,试图让刀锋划过崖壁,一手不断抓扯着崖上的藤蔓,大小落石不断往他的脸上划过,留下道道伤痕。
呲…
刀锋划着崖壁,发出尖锐的声响,这把随⾝配戴的短刀,是⽗亲李敬德特地请长安著名的工匠师傅铸造的,好让么儿能配戴防⾝。刀锋锐利、削石如泥,硬坚的刀⾝稍稍减缓了李驭向下滑落的速度,但⾝上、脸上早已经伤痕累累。
忽然李驭眼睛一亮,瞥见崖壁上突起的一块尖石,然而此刻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滑落的速度,眼见就要撞上,危急中,他瞧见附着在尖石旁的藤蔓。
当!
⾝上的盔甲硬生生撞在石头上,震得李驭几乎要失去知觉,弹起的⾝体再次撞上崖壁时,他奋力伸出手抓住了藤蔓。
盘错节的藤蔓承受着李驭的重量,开始一慢慢断裂,李驭的⾝躯,也随之一吋吋下滑。
隐约中,他听见下方似乎有流⽔声。
悬崖的下方是一条缓缓的溪流,听得见⽔声,表示离⽔面已不远,一般人会毫不考虑滑⼊⽔中,然而此刻在半空中的李驭,却抬头四处张望。只见他仿佛看到了什么,然后开始冒险的奋力摇晃⾝体。
李驭将自己的⾝体越越⾼,当然,藤蔓也因剧烈的摇晃,濒临断裂边缘。
一、二、三,放!
李驭心中默数至三,在自己⾝体到最⾼处时断然放手,只见他健壮的双臂奋力一攀,顿时⾝体悬在半空。原来,他看见壁崖上的一个小洞,现在他正使尽全力爬⼊洞中。
受了伤的李驭紧咬着牙,用尽全⾝力气,涨红了脸,终于,強健的双臂让他顺利攀爬⼊洞。石洞并不大,仅能勉強让他容⾝。一进⼊洞里,他便迅速地脫下⾝上的战袍。
一段藤蔓“啪”地断裂了,沿着山壁滚落⽔中,藤蔓之后,便是李驭的军袍“噗通”落⽔。
只见他在洞中缩起⾝子,遮蔽好⾝体。果然不久后,就听见崖壁底下传来阵阵的突厥语。
“是李驭的军服,快回报!”
“快派人沿河搜索!他一定还在附近!”
正如李驭判断,突厥兵只要见到他的军服,必定会以为他落⼊⽔中,开始往⽔里搜寻。⾝为唐朝第一名将之子,他知道自己无论是被生擒当人质,还是格杀后威示,对于突厥来说都是大功一件。
天⾊逐渐昏暗,阵阵冷风沿着崖壁刮起,崖洞中的李驭紧缩起⾝,少了战袍,这样寒冷的夜晚相当难熬。⾝上布満大小伤口,再加上一整天滴⽔未进,现下的李驭,仅脑瓶着意志力支撑。
直至确定崖下的火光消失、不再听见突厥语,李驭才动⾝准备离开。
此时的河⽔相当冰冷,李驭顺着崖壁滑落⽔中,紧咬牙关、忍着伤痛,奋力爬到岸边。他知晓必须趁夜⾊昏暗时,尽速脫⾝。
強劲的风透筋彻骨,好不容易骗过突厥士兵,李驭现在更是步步为营。
他低下⾝,先是大饮溪⽔,饮罢便一举头,伸手抹⼲⽔滴。接着牙一咬,用嘴撕裂⾐袖,咬住其中一端,将另一头紧紧住仍在流⾎的手臂,接着便起⾝往崖后前进。
没有月⾊的夜晚,李驭在依稀的星光下蹒跚前进,他不时抬头用星星确认自己的方位,直往东行。
陌生寂寥的夜⾊,荒芜一人的大地,李驭告诉自己,就算赌上自己的命,也不愿落⼊突厥人手中,让⽗亲为难。
他或跌或爬,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他体力快要不支时,隐约看见远处山林中,有些许微弱的灯火。
他用最后的一点意志力,爬到了灯火处。围篱外,他勉強打量着,这山林中的屋舍意外的相当别致,夹杂着汉族与胡人的风格,李驭正犹豫是否敲门时,却发觉视线越来越模糊,寒冷又疲惫的⾝体噤不住伤势,开始摇晃。
砰!一天的腾折,李驭已耗尽元气,他失去意识,在门外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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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李驭悠悠转醒。
“吱吱…吱吱…”
好像是鸟鸣,隐隐约约中,李驭感觉光线很刺眼,一丝眼外,好像有一个人出现在自己⾝前。
“你醒了吗?”
是个温柔的女声,说着汉语,李驭想回话,却使不上力。只隐约感觉一股淡淡的幽香,围绕在⾝边。
“小蛮,你扶他起来,我去拿葯。”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接着他便感觉有人从⾝后扶起了他,不久便闻到一阵浓厚的葯汁味。
“这位公子,你伤的不轻,这碗葯你先喝下。”女子对着他说着,李驭全⾝无力,昏昏沉沈中,喝了葯又再度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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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率领李家军在中原征讨各割据势力的李敬德,此时已经彻底平定江南,成为大唐立国的重要功臣。此刻人在京城的李敬德,正着手撰写兵书,并思量下一步该如何弭平北方外患。
此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进府,低声向李敬德禀报,只见李敬德脸⾊瞬间一垮,大步走出厅堂。
“你说什么?”偏厅中,李敬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重重拍桌。
“大人,据当⽇一同探路的骑兵回报,当时突厥兵人数众多,三公子以自己敌,恐怕、恐怕是…”
“说!”李敬德一声怒吼,传令兵脸⾊苍⽩,跪倒在地。
“据、据报…三公子…的⾐冠…已被突厥人寻获…”
小兵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李敬德已经打碎了桌上的茶杯,心底的震怒与心痛,让他面目狰狞、铁青着脸。李驭自小视诹兵法,带兵有方,对边境又最是了解,李敬德长期让他驻守严寒的北方,虽想藉此磨练他,却也同时对这么儿有着最深的愧歉。
这天晚上,李敬德在一间别致的小房间中燃起一炷香,只见他对着房內的一个牌位忧伤地说道:“阿琴,我没能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真的对不住你,你若天上有知,一定要保佑我们的驭儿平安。”
李敬德的夫人阿琴早逝,这间房便是他追思爱之处,纵横沙场的大将,在孩儿生死未卜之际,也噤不住悲伤和担忧。
李敬德⾝后,是李驭的两个哥哥,他们同⽗亲一般,按捺不住自己的担心。
“爹,三弟反应一向灵敏,再说他驻守边境已久,悉形势,不会有事的。”
李敬德的二子试图冷静地劝着⽗亲,一旁的长子则手握刀柄,紧抿着,一字一字地说道:“要是三弟不测…这仇我一定非报不可!”
⾝为铁汉的⽗亲,此刻却哀伤的叹道:“若真逢不测也就罢,要是落⼊突厥手中,恐怕会先被磨折至半死…最后再被要胁作为人质…”
两族冲突已久,李驭又是出⾝将相之门,担任戍守边境之重将,若真落⼊敌营,后果让李家人不敢设想。
望着焚香缭绕,李敬德与两位儿子彻夜未合眼,在过世的⺟亲房里锁眉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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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远在边境的李驭,终于在沁凉的夜⾊中醒来。
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柔软的垫被上,房间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他第一个动作,便是下意识地伸手握住配在间的那把小刀,警觉地下察看。
房里正点着清香的小香炉,这是汉人的器具,而房中桌旁摆设椅子,却是外族的习惯,李驭看着这些家具,心中更是纳闷,这种精致的工艺,看起来不是一般百姓能够拥有的。
此时,门倏地被推开,李驭虽仍显昏沉,手却不忘紧握着刀。
“嗯?你怎么下了,你的伤还没完全好。”
李驭听得出来这是之前那位姑娘的声音,他努力定神睁眼一望,模糊的眼眸中映⼊一位美貌的女子。
眼前这位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相貌清秀可人,明眸皓齿,一头乌黑的秀发半扎成辫子,飘散在纤细的⾝形后,正用一双⽔灵的大眼望着自己。
“你又是谁?我在哪里?”然而毕竟连⾝在何处都不知道,眼前虽有佳人,他仍警觉万分。
“你别怕,先放下刀坐着,这里没有别人。”女子见状却不介意,仍温声劝着他,并向前走了一步。
李驭破碎的⾐服下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脸上露出谨慎紧绷的神情,他手持利刃护在前,在确认女子眼眸清澈、毫无恶意时,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把小刀是我平时防⾝之用。”李驭收起小刀,向眼前丝毫不畏惧的美丽女子赔了不是。
“没关系,我了解,你一定是遇到突厥兵了。”
听到这里,李驭的心又是一凛,这小姑娘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是突厥士兵追击的目标,难道自己的⾝分曝光了?
只听她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上有伤,快坐下。”小姑娘依然柔声劝着。
“请问你是谁?跟突厥士兵又有什么关系?”
李驭依言坐了下来,但不明的状况还是让他不敢松懈。
小姑娘微启朱,说道:“我救过很多遭突厥士兵打劫的边境居民,有的是狩猎时遇劫,有的是为了羊只马匹失窃而起争执,突厥人时常仗着⾝強体壮,将汉人平民打得⾝受重伤。”
李驭闻言,心头放松了些,看来这位姑娘还未识破自己的⾝分,误以为自己是一般边界平民。
只听见这位姑娘轻叹了口气:“唉!但是也请你们不要就此痛恨突厥兵,那只是少数不守军规的人,其实,他们有时也是不得已的,可汗不是对每个部族都一视同仁,遇到灾荒时,他们的境况其实也很艰难,如果又正巧与存心诈欺的汉人做买卖…”
可汗?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头?
当李驭満腹疑惑时,另一位小姑娘进房打断了她的话。
“公…”
只见眼前的姑娘对其使了个眼⾊,她马上改口:“喔!这位公…子醒了?姐小,葯煎好了。”
这位小姑娘显然改了口,李驭见到方才的姑娘起⾝说着:“这是小蛮,这些天都是她在准备葯材,我叫蔚儿,还没请教公子贵姓?”
李驭起⾝打躬作揖,礼貌地回道:“多谢两位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改⽇必当重谢以报。敝姓李,名…三郞。”
李驭说罢,就听见名唤小蛮的这位姑娘慡朗的说道:“不用客气!我们家姐小常救人的。”
这位小蛮姑娘活泼可爱,与蔚儿姑娘温和冷静的个,截然不同。
小蛮话语刚落,便看向李驭,疑惑地说道:“只是,你的伤,比一般人都来的重喔!”
“那是因为我刚好在树林中狩猎,马儿受到突厥兵的惊吓,在树林中窜,我先是被大大小小的树枝割伤,而后又被士兵包围洗劫一空,最后不省人事昏在马上。醒来就在这了。”
李驭很快便找到理由解释自己的伤。
“李公子,你刚刚醒来先别说那么多话,来吃点东西,再把葯服了吧。”蔚儿不疑有他,招呼李驭进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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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人在长安的李敬德,面对満桌佳肴,却怎么也无法下咽。他起⾝,来回在桌前走动,亦不时抬头向门外张望。
一年前,他曾率领一万精兵北上抵御突厥犯侵,在灵州与突厥颉利可汉战一天,最终迫使颉利引兵北撤,唐军大胜。
是否因为此役而令突厥怀恨在心,一心擒李驭复仇?如果是这样,后果便不堪设想。他眉头紧锁,为生死未卜的三子担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