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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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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气,十一月的天空有着灿烂温暖的秋

  正如几年前,他们相遇的时刻…

  周末晚上,耿家的晚餐桌上,全员到齐。

  “相亲?你要去相亲?”小雹于介两岁的弟弟闻言,大惊失,差点连手上的筷子都掉到桌子上。

  “吃饭不要大呼小叫。”耿父冷着脸教训儿子。

  一家四个人里,有三名外科医生,照理说应该忙得很少有机会同桌吃饭才对;只是耿父非常坚持,一个礼拜至少要有一餐是全家聚在一起的。

  此刻,这个难得的聚餐时间却被老大耿于介轻描淡写的报告,硬是炸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三十岁相什么亲!”弟弟耿于怀还是不敢置信。“应该说,现在什么时代了,还有人在搞相亲这一套。”

  “是阿姨要我去的。”耿于介低头喝汤,不再多解释。

  雹于怀也安静了片刻,没有异议了。

  其实这阿姨也只是母亲的远房表妹,平时并不常联络,但因为耿于介他们自幼丧母,对母系的亲戚都有一份特殊的孺慕,从来不曾违抗过任何要求。

  “可是三十岁…”

  “三十岁怎么样?我三十岁的时候,你大哥已经四岁,你也两岁了。”耿老医师瞪了儿子一眼。“‘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你听过没有?”

  “有、有。《战国策》嘛。”耿于怀摇摇头。“老爸,就算大哥二十、三十、四十没娶,也不会有人怪你的。何况医院里那么多机会,大哥还不是过目就忘,根本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耿老医师马上神色一凛,很认真地问:“真的吗?医院里有很多机会?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过?”

  “是真的。我知道的至少就有五个。不是托人来介绍,就是自己跑来想认识。”

  “哦?都是哪些人?”

  眼看弟弟跃跃试,忙不迭要出卖自己,耿于介使个警告的眼色,口中安抚着浓眉已经皱起来的父亲:“没有的事,爸,不要听他胡说。”

  “如果有不错的对象,也该开始留意了。像我刚说过的,我二十四岁的时候认识你们的妈,二十五岁就结婚了,然后…”

  “老爸,你刚说的是《战国策》,还有你三十岁时我跟老哥几岁,可是没讲到你跟妈什么时候结婚。”

  “住口!”耿老医师发怒了。“谁教你顶嘴的!没家教!”

  眼看父亲跟二弟又开始例行的“联络感情”耿于介只是淡淡微笑,继续喝他的汤,置身事外。

  “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才清静没多久,耿老医师教训完二儿子,又丝毫不肯放松地回头询问老大:“几岁了?家住哪里?是做什么的?”

  雹于介把从阿姨那边听来的资料一一报告,耿老医师锁着眉认真听着,一面点头。

  “嗯,还不错。你跟人家约什么时候?”耿老医师听完,严肃地下了结论:“有空带回来看看。需要的话,我挪个时间去拜访她父母。”

  “老爸!”老二耿于怀大概刚刚还没被骂怕,又哀号起来。“大哥只是去吃顿饭,你干嘛搞得好像已经准备要结婚了!”

  “相亲之后就决定结婚的,也不是没有,当年我跟你妈…”

  这次是兄弟两人都忍不住呻起来。

  虽然父兼母职,不过耿老医师一向是个严父,对于教养三个儿子非常一板一眼,废话不多,只是最近他们发现,父亲越来越啰嗦了。

  尤其讲到老伴、也就是他们早逝的母亲时,更是滔滔不绝,从最小的琐事开始讲起,可以讲个半天。问题是这些故事他们兄弟都从小听到大,可以说倒背如,耿老医师还是重复好多次。

  “老爸越来越啰嗦了。是不是更年期啊?”饭后,耿于怀忍不住低声抱怨。

  “我觉得…爸是很想念妈妈吧。”面对皱着眉的弟弟,耿于介温和地说。

  遥望客厅里正在看已经娱乐化的电视新闻,依然直、一脸忧国忧民表情的父亲,兄弟两人顿时又落入沉默。

  母亲过世许多年了,父亲一直没有再娶。他们耿家始终缺少女主人,一家四口全是男生,刚气盛,没有普通家庭的温暖与柔和感。

  而他,身为三兄弟之首,其实早就下定决心,若是可能,他愿意尽早结婚,让这样的情况可以有所改变。

  说到底,耿于介的想法很传统。他希望遇到一个好女孩,和她共组家庭,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他有自信让小都生活得很好,不虞匮乏。

  可是,不知道是个性的问题,还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在医院里,仰慕他的人从学姐、同辈、护士小姐到病人家属,时有所闻,真正让他有机会认识并且深入交往的,却不多。

  可能是长相吧。他的五官都是父亲的翻版,浓眉俊目,鼻子直,还微微有些鹰勾,抿起嘴时看起来很严肃,让人望而生畏。

  一样相似的五官,在他二弟身上,就精致柔和许多。所以不知情的外人通常都直接认定,耿于介是个严肃至极的人。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电话。阿姨找你。”长相虽精致柔和,但其实有点没耐的耿于怀按了电话,连从沙发上起身都懒,直接把无线话筒对哥哥丢过去。

  “不要丢!掉到地上摔坏怎么办!”老爸又骂入口。

  “不会啦,大哥一定接得到。”

  这就是大家对耿于介的既定印象。反正不管再大的难题,往耿于介那里一丢,就不用担心了。他一定能搞定。

  “于介,明天我们约中午要吃饭,你记得吧?”阿姨有点紧张。“你不会临时被call去医院吧?”

  “不会的,约好要去,我就一定会到。”耿于介保证着。

  “那就好、那就好。”说完,阿姨还忍不住又加一句:“这个女孩子是我朋友的女儿。我看过几次,真的很乖巧,也漂亮的,只是内向一点;偏偏你也不是很爱讲话的人…唉。”

  雹于介失笑。“那我叫耿于怀跟我一起去好不好?他比较会讲话。”

  “不行!绝对不行!”阿姨马上烈反对。

  做阿姨的很了解,要是让耿于怀也去了,万一…这“万一”的可能还真是大的…变成无心柳柳成荫,岂不就糟了?

  雹于介的个性从来不争不抢,弟弟们要的,二话不说就让出去。其他什么都好说,难道连相亲对象都要让吗?开什么玩笑!

  “你听清楚没有?不能带于怀去,就你自己一个人。”阿姨紧张得连说好几次。“你自己来!就当来跟阿姨、还有阿姨的朋友吃顿饭,好不好?”

  隔天,耿于介当然是独自去的。

  时至今,他始终庆幸,当年他去赴了约、吃了那顿相亲饭。

  已经进入秋季,城市里的白天却还有着惊人的闷热。

  挥汗下了计程车,涂茹一抬头就看见餐厅里坐在窗边的耿于介。

  第一眼,涂茹没有细看他的外貌,而是被他低头看着杂志的样子给吸引。

  那么安静而笃定,好像身旁一切都与他无关,身旁来来往往的服务生或客人,都如同是默片的背景一样,完全不能干扰他。

  好熟悉的感觉。就像看到自己,在纷扰中,寻求一方宁静之地。

  和耿于介同行的阿姨先看到涂茹,远远就对着她挥手。他也跟着抬头望来,让她的心重重的一跳!

  这会是真的吗?这个男人,职业是人人尊敬的医生,长得又这么好看…是她的相亲对像?

  她一向是个不甚起眼的女子,除了乖巧懂事之外,没有别的优点。平凡如她,就算在诸多爱情中读到梦幻般的情节,却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两位太太一见面就热络的寒暄起来,涂茹看着耿于介把桌上的杂志收起来,然后,温和地对她笑笑。

  他刚硬有如刀雕的脸部线条柔和了,眼眸漾着笑意,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让她的心口仿佛灌入微温的酒,头也有点晕了起来。

  “涂小姐吗?请坐。”温醇的嗓音低低响起,耿于介还很有礼貌地起身接。

  站在他身边,虽然只是片刻,那修长的身材却让她更加局促了。

  之后,整顿相亲饭,她都处在那样有点紧张、有点慌乱的状况下。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耿于介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又问了哪些问题,她怎么回答的…这些,她回想起来的时候,居然完完全全没有印象。

  唯一记得的,是他看书时的侧面,和那抹淡然人的笑意。

  后来比较了一点之后,涂茹曾经问过他:“你那天到底在看什么书?看得好专心。”

  “Z衷漂。”他含笑回答。

  涂茹瞪大了眼。“骗人。”

  “是真的。”英俊的脸庞扬起有点调皮的笑意。“那一期有讲到我们医院,平常没空看,那天为了等某人,就顺便看了一下。”

  “讲你们医院怎样?”涂茹还是不信,偏着头,疑惑地问:“为什么医院会上八卦杂志?”

  “Z衷漂有派记者常驻我们急诊室,院方很头痛,开院务会议的时候还提出来讨论过因应措施。”

  涂茹仰头看着他,彼时,冬灿灿,他的眼眸泛着琥珀的光芒。

  令人透不过气的家、母亲高亢的嗓音、父亲的冷漠…一切都仿佛淡去,只剩下他看着书的侧面、他温暖的眼眸…

  涂茹只觉得心口有股隐隐的牵动。也许这一次,她该努力一点,克服自己的害羞与退缩。

  而她的母亲显然也有着相同的心思。那个初识的饭局之后,涂太太打了好几通电话,向耿于介的阿姨殷切询问探听,到底耿于介对自己女儿的印象如何。

  得知男方的印象还不错以后,涂太太便开始从女儿这边下手。

  “耿医师有没有打电话给你?”涂太太自己明明像是在电话旁边生了,不可能漏接任何一通电话,却还是不死心地追问埋首书中的女儿。“他有没有约你?有没有?”

  涂茹摇摇头。

  “你啊,就是这样,慢的,叫你讲几句话都讲不出来,这样怎么吸引人家注意呢?”涂太太一股坐在角,开始不地唠叨起来:“念到研究所毕业,都在当老师的入口,连跟人家应酬两句都不会。”

  涂茹继续沉默,试图暂时让耳朵功能失效。

  没想到母亲完全没打算结束的样子,口气一变,商量似地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女生主动一点也没关系,耿医师条件这么好,你该积极一点抓住他。”

  听得皱起眉,涂茹放下了手中的书,耐着子问:“妈,你要我怎么做?”

  正中下怀!涂太太理直气壮地指使:“他不打来,那你就打去找他。”

  “我…”涂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口。

  她才二十六岁不到,为什么母亲却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跳楼滞销货,看到个还算可以的对象,就忙不迭的要送上门去?

  好吧,耿于介不是“还算可以”事实上,涂茹也承认,耿于介的客观条件的确相当优秀,她母亲的急切是可以理解的。

  “你什么你,去打啊!”涂太太抢过女儿手上的书,把一张名片给她。

  “妈,那天也讲了,他工作很忙,你也有听到…”

  “忙,能有多忙?讲个三分钟电话会死吗!”涂太太柳眉倒竖,非常凶悍。她蛮横起来时是无人能挡的。“你打!现在就去打!”

  涂茹百般不甘愿,却无法忤逆母亲。握着电话,手心在冒汗。

  “我…我是涂茹,我妈妈叫我…”电话接通,才说了半句,突然又卡住。她咬住自己的下

  怎么好像小孩子似的,打个电话,都得推说是妈妈的主意?

  幸好耿于介一点也不介意,他温和回应着,带点歉意:“谢谢你打电话来,我一直想着要找你,可是最近真的很忙,实在很抱歉。”

  如果是别人,涂茹大概马上就认定这都是推托之词,只是在敷衍。可是,耿于介的语气却是那么真诚、自然,化解了涂茹的尴尬和别扭。

  而且…他说…一直想要找她…

  “没关系,那,你忙吧。”涂茹觉得耳子热辣辣的。光是这样听他优雅的嗓音,就让她心跳加速,简直要口吃。“我只是…打电话…看看…”

  雹于介轻笑。“我周末不用值班,你有空吗?能不能出来吃顿饭?”

  “这周末吗?”涂茹迟疑了一下。

  涂太太全神贯注地在偷听,此刻马上凑近,用力点头又猛捏女儿的手臂,不太轻声地提醒:“说好,你就说好啊。”

  “我妈叫我说好。”有点赌气、故意说给母亲听似的回应,果然让涂太太横眉竖目,不敢置信地瞪着女儿,简直想要动手打她。

  电话那边却是一愣,然后,传来一阵低沉却好听的笑声。“那真是谢谢伯母。礼拜六晚上可以吗?”

  约好时间地点,涂茹在母亲猛捏她的指示下,婉拒了耿于介来接她的好意。挂了电话,涂茹望望自己的手臂,已经被捏得浮起几道红指印了。

  “你要体贴他一点!人家是医生,那么忙,你还要人家来接吗?”涂太太大声训斥:“人家肯约你就很不错了,你多迁就一下,听见没有?”

  电话是她打的,他一开口约就忙不迭的同意了,还要怎么样?她还能怎样降低自己的身价?面对母亲的口沫横飞、谆谆教诲,涂茹完全无言以对。

  有时候连她都受不了自己的母亲了,更何况是一个外人如他?

  幸好耿于介从来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她母亲。有时候,涂茹甚至觉得,耿于介的耐已经到达无人能及的境界。

  到后来,耿于介每次打电话让涂太太接到,或是来接涂茹时,总是微笑着、耐心地和涂太太应对,温和有礼,让涂太太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无论如何,他们开始约会了。

  两人都静,耿于介的工作又非常累,所以见面总是吃个饭,顶多看场电影、散散步而已,简直像是时光倒二十年,三厅时代的男女交往,纯情得要死。

  涂茹却很期待,期待能与他见面、说话,甚至只是看看他也好。

  不只是从家里、从母亲面前逃开几小时而已。耿于介天生有种让人觉得安心的特质,讲话不疾不徐,从来不会打断她,总是很耐心地听她说话。

  渐渐的,她在他面前可以自在谈笑了。

  渐渐的,她发现才一分开,她就开始期待下次见面的机会。电话一响,就希望是他。在街上看到颜色、型号相同的车款,就忍不住想看驾驶是谁,一颗心怦怦跳着,希望能和他巧遇。

  所有小说里看过的,患得患失的症状,都一一在她身上偷偷出现。生平第一次,她能够贴近女主角的心,演练那些在恋爱中方能尝遍的喜怒哀乐。

  恋爱的定义是什么?两情相悦吗?

  那么,面对温和有礼的耿于介,她其实不太确定自己是在恋爱,还是单恋。

  就这样,他们清淡如水的交往了三个月。

  然后,农历年前,耿于介邀她到家里吃饭。

  行前,她失眠了几个晚上,不知道该穿什么,该带什么见面礼去,该说什么,又该怎么应对…

  去了之后,再来连续好几天还是睡不好…因为,脑海里一直萦绕着耿家的一切。

  雹家已经好几代是医生,在地方上颇有名气。他家从房子外观到内部的装潢、家具,一切都不张扬,却很有质感。尤其车库中一字排开的几辆闪亮欧洲房车,更是令人侧目。

  那顿晚饭,除了耿于介自己,耿老医师,以及耿于介的两个弟弟都在场。耿老医师显然花了许多时间与精神在栽培这三个儿子。涂茹在耿老医师严肃而刚硬的脸上看到二十年后的耿于介。

  只是,耿于介要温和多了。他在自己家里显然很放松,总是微笑听着旁人讲话,在父亲板着脸把涂茹问得脸通红又说不出话来时,轻松几句话便帮她改口了。

  “你们现在交往得怎么样?”耿老医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锐利地盯着涂茹,毫不客气地问:“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涂茹还在犹豫,耿于介已经接口:“很顺利。未来计划我们虽然还没讨论到,不过快了。”

  这是什么意思?涂茹记得自己恍惚中一直在想:什么东西快了?

  又失眠了好几天,终于,在她发现睡不好一个礼拜,可以成功减重两公斤之后,耿于介揭开了这个让她百思莫解的谜题。

  “我们是不是…就选蚌日子?”

  周末,刚刚一起吃过饭,耿于介送她回家的途中,好像在问她晚餐好不好吃那样,轻松写意地开口。

  因为已经反覆思量了一个多礼拜,所以他一问,她马上就听懂了,心跳陡地漏了一拍,耳子麻辣辣的烫起来。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和我爸爸下礼拜会找时间到府上拜访。”

  他还是那样平缓地说着,略低的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好像一切交给他就没问题了。

  这就是求婚了吗?她在心慌意中,模糊地想着:会不会…太快了?

  她大概在不知不觉中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耿于介低沉的笑声让她惊醒。

  “很快吗?”他修长的手指眉心,疲倦的他还是那么好看,涂茹几乎不敢直视他的侧面。“我认识你一个月就想娶你了,我们还是谈了快四个月的恋爱。这样算快吗?”

  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么爆炸的告白,涂茹整个人都傻了,连车子已经停在她家门口了都不知道。

  他带着笑的吻很轻、很温柔地落在她上,试图把她拉回现实。

  “你可以考虑看看吗?”耿于介请求着。

  他温暖的眼眸望着她,让她全身像是泡在暖洋洋的酒里。

  带着微醺的恍惚感回家,那天晚上,涂茹本来以为可以睡得很好,结果并不然。因为她作了梦。

  梦中,她是个快乐的新嫁娘,身边良人英俊拔,深情款款。她一身华丽白纱,挽着坚实有力的手臂,在祝贺宾客羡慕的眼光中,缓缓步上红毯。一切都很完美,她却老觉得有什么不对。

  到底是什么不对呢?明明应该什么问题都没有,美梦成真,结局圆,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呀…

  “裙子破掉了啦!”刺耳的尖叫划破背景轻柔的古典音乐,涂茹连在梦中都觉得一阵刺骨的惊慌开始蔓延,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背后下冷汗。

  “破那么大一个你还敢穿!哎唷!丢脸死了!雹医师怎么敢娶喔!还不赶紧下来我帮你补!”她母亲尖锐的嗓子喊得好大声。

  怎么办?大家都看见了。

  涂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羞愧死。是为了后面破了大、连股都出来的白纱?还是因为尖声斥责、毫不留情的母亲?

  从恶梦中惊醒,她猛然坐起,拥着棉被,不断发抖。

  “姐,你怎么了?”从小到大都跟她分享同一个房间、同一张的妹妹涂芬,此刻也被吵醒了,翻身,带着浓浓睡意,模糊问着:“你作恶梦吗?”

  姐姐一向浅眠,一点小事都能让她辗转大半夜,其实涂芬也习惯了。只是这段时间,涂茹几乎每晚都这样,涂芬不得不担心。

  “你又睡不好?要不要喝杯牛?”良久,涂芬没听到回答,也坐了起来。

  房间很暗,姐妹俩在上坐得很近,涂芬听见姐姐的呼吸浅而快,忍不住伸手碰碰涂茹的臂。

  “我…没事。”涂茹好半晌才说。

  “没事就好,赶紧睡吧。”涂芬又躺了回去。“你明天还要上班,我早上也有课。最近你常常睡不好,害我也…”

  在妹妹大大的呵欠声中,涂茹冷静地宣布:“小芬,我可能要结婚了。”

  “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涂芬马上睡意全消,笔直弹坐了起来。“姐,你刚说什么?!”

  黑暗中,只有走廊留的小灯漏微弱光线,涂芬努力想看清楚姐姐的表情,看她是不是睡昏头了,还是在开玩笑。

  不,不可能,她姐是她见过最端庄正经的女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所以,这代表…

  “耿医师向你求婚了?”心念一转,涂芬陡然兴奋起来。“什么时候?今天吗?他怎么说的?有没有很浪漫?有没有玫瑰花?有没有下跪?你怎么回答的?天啊,老妈明天大概会去买鞭炮回来放!”

  涂茹按住有些忘形的妹妹。“你不要叫,大家都在睡觉…”

  “姐,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涂芬抓住姐姐的肩膀猛摇起来。“天啊姐,耿医师那么帅,他们家又有钱,你好幸福喔!”

  “小芬。”涂茹略略提高声音,试图阻止。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四下俱静的凌晨,交谈的话声,加上妹妹的吼叫、咯咯的笑声,已经把隔壁房间的父母吵醒。

  涂父是小学校长,涂家住的是略陈旧的式宿舍,壁板很薄,就有这个坏处。

  “你们不睡觉在吵什么?”母亲在隔壁房间不地骂过来。“半夜三更的,明天都不用上班上课吗!”

  “姐,你说啊,赶紧说啦!”涂芬一个劲儿的催,看涂茹迟疑着不肯开口,干脆拉开嗓门帮忙。“天大的好消息!姐要嫁啦!雹医师向她求婚了!”

  这一听,乖乖不得了,简直比互助会的开标还让涂太太关心,只听她砰乓下了,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三步并作两步的,奔过走廊,冲到女儿房间,劈头就问:“小芬你说什么?真的假的?”

  “真的,不信你问她!”

  光灯被母亲啪的一声打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眼,涂茹反地遮住眉额。

  凑到面前的,是母亲那张很平凡的中年妇女的脸,犹有睡意,却热切渴盼得让人心惊胆跳。

  “小茹,你说,耿医师说要娶你了?”

  她的手臂被母亲紧紧抓住,吃痛之下,她往里缩了缩。

  “是真的要娶了,还是随口唬你一下的啊?”她父亲慢地走到房间门口,一脸懒散睡意地问。

  “有没有说结婚之后住哪里?要搬出去还是跟他家人住?”

  “他妈妈死很多年了,应该没有婆媳问题吧?”

  “那婚期大概什么时候,他有讲吗?大概想请多少人?”

  “吵什么啦,半夜不睡觉!”连小弟都起了,很不高兴的用力敲着壁板,要大家安静。

  涂茹被排山倒海而来的问题轰得头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一场梦,会变成这样的情况。

  望着眼前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家人们,在凌晨两点多,聚集在小小房间里的荒谬情景…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根本也是一场梦,只是她还没醒来而已。有一天当她醒来时,一定会觉得很可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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