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觉得刚才的午餐不好吃?”
离开餐厅,坐上劳斯莱斯以后,成泽有些不悦的眯起眼。
“没有,味道很好。”宁晓雨从刚才就闷闷不乐的低着头。
“那你怎么装那个表情?”他提⾼了声音。
“可是真的很贵耶,如果自己买材料,用不到一万块,我也能做出味道差不多的料理。”她对于付账时那⾼达几万元的价格,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呢?”成泽转头看着她。
“我是很感谢你请我吃饭,不过就是觉得有点奢侈和不值得…”
“反正也不会有下一次,而且花的是我的钱。”他冷冷的打断她。
好心请她去吃饭,这小丫头居然还不领情。
“你生气了?”宁晓雨看到他的脸⾊沉。
“生气?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成泽瞪着这愈来愈得寸进尺的丫头。今天他带着穿着“朴素”的她走进顶级法式餐厅时,众人的目光尽是诧异。不过,他倒是很享受他人愕然的目光。
“明明就有,还不承认。”她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成泽利眸一闪。
“没有,我没说什么。”她露出讨好的笑容,脸上的酒窝可爱的显露。
这个丫头,愈来愈放肆了,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为何他没有因此感到不悦,反而觉得有趣呢?也许是因为这些年来,所有人对他只有尊敬惊惧与小心翼翼,没有人像她如此单纯直接,甚至敢和他顶嘴。
“你真的只有这些⾐服?”成泽继续冷眼看着她。“要不要我先借你钱去买一些漂亮的⾐服?”
“你不是很讨厌以貌取人吗?怎么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这样穿很丢人?”她倏地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你自己呢?真的完全不介意?”
“也不是说不介意…”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宁晓雨抿了下嘴。“谁都想穿漂亮又有气质的⾐服,可是也要量力而为,而且我觉得穿什么并不能代表这个人的品格。”
成泽的嘴角不露痕迹的勾起一抹赞赏,看她说话时认真思索的表情,明⽩她的话是发自肺腑,并不是唱⾼调。
“反正我现在就只有这样的⾐服。”
一抬头,她天生乐观的格又展露无遗。“也管不了别人喜不喜。”
“也对,你本来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行我素得很。”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想起她是怎么死烂打的住进他家。
“成泽,你能不能让车子在前面转角停一下?”宁晓雨恍若未闻他的话,突然奋兴的拍他的肩。
成泽浓眉紧蹙,这丫头真是愈来愈没大没小了。“为什么要停车?”
“你不要问这么多!停车,停车…”
他指示机司停车,冷眼看着她打开车门冲出去。
这丫头又想⼲什么?
成泽静静的坐在车里,视线追随着她走进路边一家小店。不到五分钟,就看到她双手各拿着一份剉冰大步走回来。
他替她打开车门,看到她満眼都是笑意。
“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吃这个。”一坐进车里,她就将一份芒果剉冰放到他面前。
“我不要…”
“很好吃的,真的。我前几天出来买菜时也买过,味道超!”她笑盈盈的看着他。
成泽勉为其难地接了过去。
“吃吃看嘛。”宁晓雨老早已经一口接一口,一边期待的看着他。
和他一起生活了一星期,对于他的口味她也摸出了几分,他从来不吃任何甜食。“冰冰凉凉的,不是很甜。”
成泽望着手里堆成小山似的剉冰,拿在手里倒真是凉快的。
“反正现在也没人看见你吃这个,还是你觉得它不够⾼级?”她眨着小鹿般的大眼。“或者是你不敢吃?嫌脏?”
“想用将法?”他一贯冷漠的眼里闪出难得的戏谑,嘴角扬起笑容仍旧动人心魄。
“成泽,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总是不笑?”她乐呵呵的吃着刘冰,笑靥如花。“反正不吃是你的损失,以后可不要说我小气哟。”
他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将剉冰递给她。“那你替我扔掉好了。”
“唉啊!”她马上嘟起嘴。“你怎么这样,人家很诚心的…”
“我又没说不吃。”看到她动的表情,他这才笑着收回手,舀起一匙剉冰放进嘴里。
“天啊!你吃了耶!”她做出夸张的表情,眼睛睁得圆圆的。“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成泽湛然有神的眸子闪着戏谑的光芒。“没有想象中那么…”
见他突然停顿,她立即紧张的追间:“没有怎样?”
“你真是丝毫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感情,这样很容易被人看穿的。”成泽突地话锋一转。“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是不行的。”
宁晓雨浓密的睫⽑无奈的垂下。
“我爷爷也这么说过我,所以一直不让我离开茶园。”
“你也不必觉得难过,没有人天生就会虚以委蛇,与人周旋的。你可以慢慢地学…”成泽发现自己竟然在教她,他一向不是好管闲事的格,而且他的时间珍贵,绝不允许自己浪费无谓的时间。
“我不要。”她瞠目打断他的话。
“你不要?”难得他想好心帮她,她竟然拒绝?!
成泽不悦的抿紧,脸部线条也变得冷硬起来。
“我很感谢你愿意替我着想,但是我只想做我自己,就算会因此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也无所谓。”她深昅口气,将负面情绪抛之脑后,眼底又浮起笑意。
“像上午那种事再发生也无所谓?”他的眉心打着结。
“都已经过去了嘛,而且有你替我出气啊。”
“不是什么时候你的运气都会这么好,认识像我这样的人。”
“可是从我到台北之后,运气就一直很好啊。”她三、两口解决了堆得像一座小山的芒果冰。
“真是乐观…”面对这样乐观的她,成泽也只能头摇。
“对了,你真的要解雇那些保全和接待员吗?”宁晓雨一整脸⾊,眼中染上几许忧郁。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成泽望向窗外,恢复他一贯冰冷的神⾊。
“哎啊!成泽,我知道你是说一不二,也知道你是个恩怨分明的上司。不过我已经没事了,有你那些话就⾜够了。我想他们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宁晓雨将脸凑到他的面前,不断劝道。
“那又如何?我们公司不需要这样的员工。”他仍然望着窗外。
“你怎么知道以后请的人会比他们更好呢?解雇员工会让人觉得你不近情理。你明明是个亲切、善良又有正义感的人,不要在下属面前树立那种狠心绝情的负面印象啦。”
成泽的嘴角忍不住菗搐了一下。
亲切、善良、有正义感…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如果你收回成命,他们一定会心存感,以后绝对会更努力工作。业失是很严重的事耶,说不定有很多人都靠他们的薪⽔过活,他们的家人又没有得罪你,为什么要他们跟着一起试凄呢?”不理会他那张臭脸,她努力的“说服”他。
“如果我坚持解雇,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唠叨下去?已经到家了。”成泽指了指窗外。
“我不下车!除非你答应我不会解雇他们。我不想因为我而害别人丢工作。”
“又来了。”看着她眼里的固执,成泽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觉得有趣。“我会解雇他们是为了你,你反倒要为他们求情?”
“就是因为事情因我而起,我才不能坐视不管。成泽,你就不脑萍虑一下吗?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不好?”
“如果我说我不会改变决定呢?”那双漆黑的眼,闪动着幽深的光芒。
“我当然无法左右你的决定,不过我也有我的坚持。”
“下车。”他面无表情。
“成泽!你怎么这样冥顽不灵!像块石头似的!”她跺了跺脚。“你的决定太严厉了,我都不计较了,你就不要再…”
“我没说我不考虑。”他一句话就堵住她的碎碎念。
“哦?”她愣愣的看着他。“你会考虑?”
成泽微微颔首,神情依然冷漠。
“成泽,你真好!”宁晓雨天喜地的跳下车。“剉冰要化了,你记得快点吃完。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做⽇式咖哩好不好?”
成泽看到她脸上仿佛中乐透似的傻气笑容时,眼里终于有了些许笑意。“今天我不会回来吃饭。”他可不像她每天都闲着没事做。
“那我煮消夜等你。”宁晓雨用力的朝他挥挥手,愉快地跑回家。
成泽关上车门,嘱咐司机开车。
她离开时的那句话,那个笑容,竟莫名的在他脑海萦绕不去。
其实这个丫头⼲⼲净净的模样看来还舒服的,再加上那双⽔灵灵的大眼,还有微笑时弯弯的嘴角…虽称不上美女,倒也清秀可人。
不过,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到台北?过去二十几年,她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才会造就出她这种奇怪的格?
成泽微眯起双眼,他对宁晓雨的了解,似乎还是太少了。
而他,开始对她好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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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晓雨唉声叹气的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
成泽走出书房时,就看到她发呆的模样。平时习惯了她的开朗活泼,这几天她突然沉默起来,连他都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对。
“宁晓雨,浴室里的浴巾是不是应该换新的了?”成泽走向她,瞪着她。“还有一些东西要采购,我会让余秘书将清单开给你。”
“明天吗?”她茫然的抬起脸。“好,我知道了。”
她平时不是很讨厌被他指使吗?怎么今天这么乖顺?
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求职广告,所有事皆了然于心。
“你的朋友回台北了吗?”他看似无意的在她旁边坐下,随手打开电视。
“韶云?她每次出国都不会和人联络,除非她回来,否则我是找不到她的。我每天都有打她的机手,可是她还没回来。”平时他问这些事,她是不会这样轻易的回答。
成泽的双眉微微众拢。“宁晓雨,你应该有念过书吧?”
“当然,我当然有念过书。”终于,她的神情变得愤起来。“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你过去二十多年都没有离开过南投,那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台北?”她的学历成泽不想问得太清楚,但从她平时的谈吐来看,教育程度应该不算低。
她有丝迟疑,黑⽩分明的眼里有抹少见的谨慎。“你想知道吗?”
“我发现你很喜用反问来回答我的问题,这是过度自我保护的表现。”成泽关上电视,目光炯炯盯着她。“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可以什么都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丝惭愧浮现在她微红的脸颊上。“我只是很少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其实除了陆韶云,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成泽点点头,即使对她有着难解的好奇,他也不想调查她的过去。如果她想告诉他,那么他自然就会知道。
“我现在有时间可以听你说。”
他刚和法国的合作者通完电话,新的并购计画进行得非常顺利。
宁晓雨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从小就和⽗⺟分开,一直由爷爷抚养。爷爷在茶园里工作,所以我也就在茶园里长大。”她的声音出奇地冷静。“爷爷对我的管教很严,所以我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什么朋友。以前我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茶园很美丽,镇上的人也都很好,可是…”
看见她突然沉默的侧脸,成泽知道她的內心并不平静。
“可是我不再是小女孩了,我有自己的想法,对未来也有计画。我想出来看一看这个世界,看看台北到底是什么样子?所谓的城市是不是像书里或电视里演得那么繁华?”她眨了眨浓密的睫⽑,眼里浮现望渴的光芒。
“韶云曾经在镇上生活过一段⽇子,后来她考上台北的大学。偶尔我会和她通电话,她会告诉我许多有关台北的事,今年她回老家过年,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她很鼓励我,也答应让我住在她家里。”她回⾝看着他。“我好不容易才说服爷爷让我到台北来。”
“到台北你有什么计画?”他赞同她的决定,可是她对未来真的有规画吗?
“当然有!”她的眼中闪烁钻石般耀眼的光芒。“首先是找一份工作,然后我还想去读夜校,学一些自己喜的东西,还有…”她神秘一笑。“我有一个小小的梦想,为了实现它,我一定会努力的。”
“什么小小的梦想?”对这种小女孩般的梦幻呓语,成泽微眯起眼,该不会是找个好老公之类的吧?
“暂时还不能说。”她摇头摇,仿佛这个梦想神圣不可犯侵。
“等我有把握了,再告诉你。”
他非常怀疑她梦想的实真。
成泽静静的看着她,她眼里的幸福光芒,教他按捺下心中的疑问。她的梦想与他无关,他不必过问,也没有理由打击她的信心。
“找工作顺利吗?”
宁晓雨正沉醉在自己的梦想中,却被他这句话拉回现实。
“啊?噢…我有寄一些履历出去。”她有些沮丧的垂下头,额前几缕乌黑的发丝跟着垂落。“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接到面试通知。”
成泽嘴角微抿,奇特的沉默着。
“不过你不用替我担心,我会继续努力的。”宁晓雨深昅一口气,立即又振作起精神。“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城市,会没有我可以做的工作。”
“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他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我没有任何经验,也轮不到我来挑选,只要工作时间稳定,我可以胜任就行了。”
“对于薪资有什么要求?”
“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只求赶紧找到。”她的笑容掠过一抹乌云。
“有没有考虑到东华集团来上班?”成泽不曾⼲涉过公司的人事,所有的员工都是通过人事部严格的考核才能进来工作。
“成泽,你!”宁晓雨愣愣的看着他。
“要安排你进公司工作并不难,有一些简单的职务,你应该可以很快学会。”说实话,他也对自己的举动感到不解,为了她,他竟然打破自己定下的规则。
这一次,换宁晓雨沉默了。
“如果没问题,明天我就让余秘书替你安排工作。”他的口气冷硬。
“等一下!”她脸⾊仓皇的望着他。“成泽,我告诉你这些事,并不是希望你替我安排工作。”
“我知道。”他的表情更加刚毅。就是知道她并不想依靠他,所以他才会破例用她。
“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员工,你善良宽厚,单纯又没有心机,做事认真,也很聪明。”这是他和她相处后得出的结论,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
“谢、谢谢…可是我哪有这么好…”一抹红霞悄悄爬上她的脸蛋,宁晓雨的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喜悦,他对她竟然有这么⾼的评价。
“当然,你也有很多缺点,固执无赖、坚持己见、判断力薄弱、盲目乐观、脾气暴躁…”
“等、等一下!”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气呼呼的瞪圆了眼。“我哪里无赖、哪里脾气暴躁了?”
“这要问你自己,你不早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算了,和你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我才不要去你的公司工作,我不想被别人说我是空降队部,更何况我不喜你公司的职员。”她抬起下巴。
“未经思考就胡说话,冲动…这又是你的缺点。”成泽也站起⾝。“你要想清楚,这是个好机会,而且可能是你最好的机会。”
“你不必再说了!”撇了下嘴角,她无畏地视他的目光。“不管我是不是适合去你公司工作,反正我都不想去。”
“为什么?”看到她毫不退让的眼神,成泽不悦的众拢眉峰。这么好的机会,多少人求也求不来,而他难得一次破例,竟被她一口回绝,他的心里自然不舒服。
“因为有你这么苛刻的老板,犯一点小错就可能随时丢饭碗。”宁晓雨直言不讳。
“我那么做又是为了谁?”她的理由惹恼他,这丫头太不知好歹了。“而且最后我还是收回了命令。”
为了她,他早就不知道坏了多少自己定下的规则。可是她呢?一再践踏他的好意。熊熊怒火在他眼里燃烧,她果然有将他惹火的本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想靠自己,不然就失去了我独自到台北生活的意义。”宁晓雨的眸中有丝愧疚,她已经够依赖他了,怎么还能凡事都⿇烦他?
如果有一天,她不得不离开他,少了他的依靠,她又该怎么办?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种无谓的固执,有时真的很让人生气?”看着她平诤的神情,他的怒火却无处可发。
“有啊。”她闷闷的说道。
“谁?”是谁和他一样,快被她给气疯了?
“不就是你吗?你刚才问我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想说我很常惹你生气吧。”她委屈的努了努嘴,可怜兮兮的低下头。
成泽愤怒的扬眉,但看到她垂头的柔弱模样,満腔的怒气怎么也发不出来。
“工作我会替你保留,如果你想要的话,就告诉我。”也许是对她那种义无反顾的固执有丝敬佩,他决定不和她计较了。
“我还是想自己找找看。”她的回答照样又发他的怒气。
“随便你。”不想再和她浪费时间,成泽冷冷扔下这句话,迈开大步离开客厅。
宁晓雨抬头看着他宽阔的背影,眼神里有种莫名的温柔。
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不想她吃苦,也不想她出去碰壁。但他不知道,他愈是对她好,就会让她愈想依赖他。
一旦依赖变成可怕的习惯,终会变成大网将她捆绑住,让她动弹不得。而她终会离开,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宁晓雨咬着下,眼里有着留恋不舍,更多了些悲伤和无奈。
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傻,经过这些⽇子的相处,她不会看不出他是这间屋子的真正主人,而他和韶云并不相识。
初到台北的晚上,她又急又气又紧张,本无法认真思考。现在的她,就算察觉自己的错误,却也不想离开。因为她懦弱,她害怕。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个温暖的住处,她还能去哪里。而且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一定会无聊寂寞,向他借住几天,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为他增添了⿇烦,心里不免有些罪恶感。
所以,为了证明她不是一无是处,不是只会依赖他的米虫,她一定要自己找工作,不再靠他分毫!
宁晓雨下定决心,握紧自己的举头,暗暗叫了声!
加油,宁晓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