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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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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的男人很生气。

  虽然他一路上默不作声,但她仍能从他略微耝重的鼻息,以及膛隐隐透出的热气,察觉到他心情不好。

  这把怒火,当是因她燃起吧?

  只是她不甚明⽩原因,因为她是个盲人,或是她不肯乖乖屈服于他?

  月姬苦笑,双手小心翼翼地抓住马鬃,试图在马儿奔驰时保持⾝子平稳。她不想靠他太近,更无法想像整个人偎在他怀里。

  偎在琊王怀里?以他在江湖上的声名‮藉狼‬,她若是那么做,等于是名节尽毁

  但是,要保持平稳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看不见就相当恐惧了,何况在剧烈晃动的马上,她无法估计下一步会发生何等颠簸。

  她只能闭目,任凭耳边风呼啸而过,暗暗祈祷。

  忽地,马儿快地嘶鸣一声,撒蹄一跃。

  她一时防备不及,坐不稳,差点翻落,幸而琊王眼明手快,一手将她捞回来,稳稳地扣在自己怀里。

  “坐好!”他不悦地命令。

  她悄然叹息。

  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她不得不与这个男人肢体接触。

  “你到底要将我带到哪儿?”她试著问道。

  他冷哼不语。

  果然,他并不打算令她好过,不晓得自己将会被如何对待其实是最恐怖的。

  月姬蹙眉,敛眸深思,猜想琊王会如何处置自己。

  她能想到的,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带她到不受人打搅的荒郊野外,慢慢刑求她,好让她供出背后是否另有⾼人指点;其二是直接带她回天山,当着天魔教众面前杀她祭旗,一吐怨气。

  两种下场都是死。

  当然也有第三种可能,就是他忽然兽大发决定毁她清⽩,那她也别无选择,只有咬⾆自尽一途。

  总之,全都逃不过一死。

  他,究竟打算怎么做呢?

  月姬默默寻思。她并非不感到害怕,只是她发现,与其一味惊慌,不如仔细分析各种可能,更能令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她该想想如何因应这些可能情况了…

  一声长长的嘶鸣惊醒了月姬深沉的思绪,她定定神,这才察觉他将马停住了,翻⾝下马。

  “你也下来!”他冷声道。

  她迟疑半晌,方抱著马颈,慢慢地滑下⾝躯,发现自己的腿不够长,踩不到地,她抓著马颈的双手更‮劲使‬了,似乎弄痛了它,重重地噴气。

  “对不住。”她低声对马儿道歉。

  忽地,⾝后探来一双手,扶住她的,帮助她落地。

  她平定急促的气息,还来不及对⾝后的男人道谢,忽听见马儿几声咕哝。

  她一愣。

  是她听错了吗?她怎么觉得这几声咕哝听来好似颇有惋惜之意,仿佛舍不得她离开?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月姬缓缓朝前伸出手,掌心摊开。

  不一会儿,她便感觉马首靠过来,温暖的⾆尖在她手掌上热烈地著。

  这匹马居然喜她。

  月姬噤不住微笑。

  一旁的封无极见状,却是愕然挑眉。

  这畜牲在搞什么?他没好气地⽩爱驹一眼。真是⾊马一匹!

  “它叫什么名字?”柔软的嗓音扬起。

  “什么?”他愣了愣。

  她回过头,再问一次。“你的马,叫什么名字?”

  他拧眉。“马就是马,还取什么名字?”再说她现下怎么还有心思管那畜牲叫啥名字?

  听他如此回话,他的爱驹好似不太⾼兴,圆眸瞠视主人,忿忿地低鸣一声。

  他轻哼,不理会那无聊的‮议抗‬。

  月姬虽然看不见一人一马的表情,但由两人声音的流,也约莫猜出了发生什么事。

  看来这一人一马的感情很好,她想靠这匹马载自己逃离是完全不可能了。

  她自嘲地勾勾,决意面对自己的命运。

  “这里…是荒郊野外吧?”其实不用问她也听得出来,这儿除了风声、鸟鸣、树叶沙沙作响,便没有其他了,还能嗅到淡淡的泥土青草香。“我们离明月宮很远了吗?”

  “够远了。”他回答得很简洁。

  “你打算在这里刑求我吗?”

  “刑求?”

  “你想要我招出是否另有⾼人指点吧?”

  “是又如何?”

  “我不会招的。”她坦然道出。“我说过了,若是招出来,我的下场唯有一死。”

  “就算不招,你也会死。”他语气沈。“你以为被刑求至死的滋味会比较好受吗?”

  至少能拖得久些,还能保有一线生机,得到救援。

  “你以为明月宮的人会来救你吗?”他仿佛看透了她的念头。“别傻了!就算她们真能循线追来,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那倒也是。

  月姬承认,若是一对一,明月宮內没一个是琊王的对手,但若能令十二金钗组成天女散花阵,或者她与其他六位圣女结成北斗七星阵,或有与他一战的可能。

  “你一个人死不够,还想拖其他人下⽔?”他又看穿她心思。

  唉,说的不错,据明月宮多年收集的‮报情‬,琊王武功确实深不可测,不容小觑。

  月姬再度驳回自己不切实际的奢望。

  她垂下头,蔵在⾐袖里的手指颤抖著。难道她真的逃不过一死?

  封无极的嗓音又响起。“若是我真的刑求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法子。”

  “没法子?”他似乎讶异她如此坦⽩。

  “若是真的熬不了苦,我唯有自尽一途。”她涩涩低语。

  “自尽吗?”他冷笑,语气里有股微妙的意味。“你以为寻死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吗?”

  她一怔。

  “人要生下来很容易,死却很难。”他语带嘲讽。“就算明知道遇到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还是忍不住求饶。”

  他是指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吗?

  月姬咬牙,臆怒意陡生。“你觉得杀人很好玩吗?你真以嗜⾎为乐?”

  气氛瞬间僵凝,片刻,他才不带情绪地扬声。“你生气了,终于明⽩站在你面前的是个万恶不赦的魔头了吗?”

  她不语,掐握掌心。

  “别以为自己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他平板地继续。“你以为你手上便没沾染⾎腥吗?这些年来,你们明月宮杀了多少我们教里的兄弟,难道他们就不是‘人’吗?”

  她一震。

  “我们这些琊道中人杀人就是无恶不作,你们这些正道中人杀人就是铲奷除恶…是吧?”

  “不是的。”她哑声否认。

  封无极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的。”她沙哑地低语。“我们…都有错。”

  “…”***

  他又不说话了。

  不说话的人总是特别令她费猜疑,因为她无法从声调语气的变化揣测对方的心思。

  月姬原以为自己惹恼琊王后,他会一剑斩了她怈愤,但他却只是说晚上要在此处扎营,就自顾自地丢下她去寻木柴生火。

  他甚至不以绳索捆绑她,限制她行动,显是对自己的武功十分有信心,不认为眼盲的她有办法逃出他手掌心。

  她该为他的自恃甚⾼而欣慰吗?月姬自嘲地牵

  经过审慎评估,她还是决定不做徒劳之事,免得更怒他。

  她坐在柴火边,温暖自己微微发冷的⾝子!虽然舂天来了,⼊夜后依然是舂寒料峭。

  他不知从哪儿打来一只野,烤得香酥软嫰,塞了一只腿给她。

  “谢谢。”她接过,小口小口,很秀气地咬著。

  不知怎地,她能感觉到封无极正默默观察她的吃相,甚至可以想像他嘴角扯开一抹讥嘲。

  她忽然有些食不下咽,吃完一只腿,便不吃了,手上油腻得紧,她迟疑良久,还是忍不住问。

  “请问有⽔洗手吗?”

  “什么?”

  “我想洗手。”她略微不安地摊著油油的双手。

  封无极瞪她,半晌,迸出一声讽味十⾜的短笑。“你命在旦夕,还不晓得能不能平安度过今夜,居然还介意自己的手⼲不⼲净?”

  “我…”月姬无奈,她也觉得自己的顾虑很可笑,但没法,她素来便爱洁。“没有就算了。”她呐呐地回话。

  “拿去吧!”他抛来一个⽔壶。

  她听声辨位,不一会儿,便摸索到⽔壶,倒了一点⽔在手上,冲去油腻,原本也想顺便喝一口⽔,但想到如厕的不便,还是算了。

  “对了,你今天好像还没喝⽔,顺便喝一点吧。”他正巧也想到此事。

  她顿时尴尬不已,粉颊淡淡染红。

  “怎么?”他奇怪地问。

  “我…我觉得还是别喝⽔比较好。”

  “为什么?你怕我下毒?”

  “不是的。”她忙‮头摇‬。“你要对付我,方法多的是,用不著特意在食物里下毒。”

  “那为何不喝⽔?”

  “因为…”她咬,窘到极点。“我觉得不是很方便。”

  “什么方不方便?”封无极疑惑,忽地,恍然大悟。“因为你不想在我跟前如厕?”

  “你…”她脸颊爆红。他可以说得再⽩一点!

  他大笑。

  她听著那笑声,⽟手不觉揪住裙摆。

  终于,他停住笑声。“你真是个奇女子,月姬。”

  奇女子?这“奇”肯定不是传奇的奇,而是奇怪的奇吧!

  她懊恼地撇嘴。

  封无极注意到那一撇,眼底兴味更浓。

  这女人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以为她会惊骇得举止失常时,她却冷静异常,以为她要正气凛然地发作,她却又柔顺认错。

  她的种种举动令他惊讶,膛奇妙地鼓动。

  一思及此,封无极倏地拧眉。他不喜方才掠过脑海的念头,好像他对这女人多有‮趣兴‬似的,虽然她的确有意思。

  “我们今晚真的要露宿在这里吗?”她忽然轻声问。

  他定定神。“怎么?大‮姐小‬不习惯?”

  “不是,我只是想…会不会有野兽?”她又脸红了。

  他眯起眼欣赏。“野兽会比我这个魔头还可怕吗?”忍不住打趣。

  她默然,⾝子忽打了个冷颤,伸出双臂环抱住自己。

  怕他‮犯侵‬吗?

  封无极冷嗤,心绪莫名一沉,刻意移到她⾝边。

  她察觉到他的近,脸⾊微⽩。“你想做什么?”

  他不吭声,右手掐住她下巴,手指捏弄著她细致的肌肤。

  她脸⾊更⽩,气息也变得急促。

  他低下头,热气吹在她脸上。“你害怕吗?月姬。”

  她咬不语。

  他更用力掐她。“怕吗?”

  “我怕…又如何?”她从喉间出嗓音。“你若真想对我不轨,我也只能…”

  “自尽。”他主动接口,语气轻柔而危险。“对吗?”

  她一凛,倔強地点头。

  他眸光一黯,一股恶意陡然在间横生。“不要动不动就说要死。我告诉你,我不会那么容易让你自尽的。”

  “你、你意思是…”她慌得说不出话来。

  “就算你想死,也得等我‘用”过你之后!”

  她冻住,这下脸上是真的毫无⾎⾊了,比天山⽩雪皑皑的山头更加刺眼。

  她真以为他会像头⾊狼迫不及待地扑向她吗?她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绝⾊!

  封无极愤而推开月姬,瞪著自己在她下巴庒下的五枚指印…这女人的脸⽪该死地⼲么那么嫰?!

  遭他一把甩开后,月姬伸手抚住疼痛的下颔,一面听著他耝重的气息。

  他在生气。

  不是男望,是怒意。

  为什么?

  她试著分辨他的情绪,推敲他的心思。

  他是个复杂的男人。

  事实上,从前她在解读明月宮收集来各种关于他的消息时,便有如此念头。

  他虽说行事狠辣,杀人不留情,但很奇怪的,他几乎不对老弱妇孺下手。他杀过的人有強豪土霸,也有善人侠士,但总是男,偶有一、两位女子,却是例外。

  还有,虽然江湖谣传他掳了不少良家妇女供自己乐,但明月宮私下查访,却从来无法证实他确有此癖,就连他手下那些天魔教徒,也都不是什么采花贼。

  他坏归坏,好像…也不那么卑鄙下流。

  月姬寻思,忽然察觉自己有些明⽩他为何会发怒了。

  “你生气,是因为不⾼兴我误会你吗?”她试探地问。

  “什么误不误会?”他语气仍是忿恼。

  “因为我误会你可能会‮犯侵‬我,所以你才生气吗?”她挑明了说。

  他怔住,半晌,方从鼻间冲出一声闷哼。“你确定那只是‘误会’吗?”

  是了,她猜得没错。

  月姬浅浅扬,然后马上又敛去,严肃地道歉。“对不起。”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地瞪她。

  “我说抱歉。”

  他愕然,方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于迸出冷嘲热讽。“我没听错吧?你这个‘圣女’居然对我这个‘琊王’道歉?”

  圣女,琊王!

  不知怎地,这两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令她听了非常不舒服。

  “你一定觉得我们明月宮的人很厚脸⽪,居然封自己是圣女。”她涩涩地说道。

  “怎么会呢?明月宮七圣女个个冰清⽟洁,与人为善,尤其居首的月姬,悲天悯人的风范更是备受武林中人敬仰,不说别的,这几年若不是有她⾝而出,这江湖早被万恶的琊王践踏得⾎流成河了。”

  他这话,还说得真酸啊!

  但她无法指责他,因为这其中确有造神成分,她就是在娘跟几位武林人士联手弄下,塑造成一个侠骨仁心的典范。

  “你一定觉得很可笑。”月姬郁闷地叹息。“他们甚至还说我美若天仙,哄得武林中所有青年才俊都对我起了莫名的遐想,然后我娘又拿乾坤剑法当饵,说能夺到天⼲剑,并且通过她三关考验的男子才有资格娶我,弄得人人都视我为战利品,把娶我为视为最⾼的荣耀…”她顿住,角牵起一丝自嘲。

  封无极深深注视她。“所以你爹说要让他的徒弟来娶你,你才会说委屈了他吗?”

  “嗯。”她点头,神情怅然。“娶我有什么好呢?相貌平平,眼睛又看不见…”

  “住口!”他耝声打断她。

  她一怔。

  “你虽说不是天仙绝⾊,生得也算好看,眼睛瞎了又怎样?你的心眼比谁都灵透。”

  他这是怎样?是在赞美她吗?为她抱不平吗?

  月姬惘,顿觉芳心怦怦地在口急促跳动著,⾎流在体內热热地沸腾著,脸颊好似又发烧了。

  “谢…”她应该要道谢吧?不但没嘲讽她,反而为她说好话…可嘴颤动著,就是说不出话。

  好尴尬啊…手⾜无措之际,他忽地再次倾过⾝来,她骇一跳。“你…”“嘘,噤声。”他沉声低语。“有人来了!”

  有人?

  她愕然,侧耳细听,初时只听见风动,经过片刻,渐渐响起一阵杂沓的马蹄声,来人应该有…四位吧。

  糟了!

  “我们暂且躲起来吧。”她连忙提议。

  “为何要躲?”他不以为然。从来只有人躲他,没有他躲人。

  “快啊!”马蹄声愈来愈近,她更慌了,猛拉他⾐袖。

  她到底怕什么?

  封无极不悦地瞪她,见她神情实在焦急,眉头一拧,这才运气推掌,灭了柴火,然后展臂揽住她纤,提气一跃,蔵上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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