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随着夜的深沉,雾越来越浓,⾝处浓雾中,他们彷佛置⾝于云端。
浅睡中的林紫萱被一阵山风吹醒,她张开眼睛看看四周,发现谭步平已经被⽩雾遮住,仔细看仍依稀看出他保持着之前的势姿。
也许他睡着了,那里不是山崖边吗?她担心地站起来,抓紧⾝上的夹袍,安静地走到他的⾝边,想看看他是否睡着了。
可是他并没有睡着,当她俯⾝望向他时,他立即睁大眼睛看着她。
“我以为你睡着了…”面对他在暗夜里仍十分明亮的眼眸,她有点慌。
那对眸光彷佛风中的火焰似的闪动了一下,他轻声逗她。“睡着了又怎样?”
林紫萱面孔一热,感谢黑暗掩盖了她的羞窘。她保持镇定地往他⾝侧的山崖下看了看。“拉住你,不然我怕你睡着了会坠⼊千仞绝壁。”
听她又在学他之前的语气说话,还学得很像,谭步平咧嘴笑了。“你确实是个好生学,可是那里不是千仞绝壁,只是一个小石阶。”
林紫萱往那探头看看,可是除了⽩雾,什么也看不清,风倒是很大。
她缩回头,拉拉夹抱在他⾝边坐下。“你很冷吧?”
“不…不怎么冷。”没想到她会挨着他坐下,谭步平有点吃惊,不过却很⾼兴,因为两人坐在一起可以挡风御寒。
第一次坐得这么近,林紫萱也对自己的大胆感到惊讶,也有丝不自在,于是她故意找话说:“你说他们还在追我们吗?”
“当然,我相信他们就在下面等着。”
“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有一阵子我相信我看到了火光。”
“火光?”她急忙坐直⾝子往山下望。“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雾大,距离也比较远。”他将她拉近。“靠紧点,拂晓前会更冷。”
丙真,拂晓时的寒冷让他俩都无法再坐下去。
“喔,太冷了,起来动动手脚,不然只怕⽇出前我们就被冻僵了。”谭步平拉她站起来,在岩石边走动。
天边出现了曙光,林紫萱双手、放在嘴边哈哈气,探头住山下看看,轻声说:“也许他们冷得受不了也走了,要不我们下山去看看?”
“不行,等⽇出时再出去,现在下山很冒险。”谭步平低声阻止她。
可是林紫萱决定去冒险。“我觉得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么冷的天气,那些官兵才受不了这样的苦呢,反正天差不多亮了,大雾正好可以掩盖我们的行踪,我们悄悄下山,即便他们在,也不可能马上发现我们,而我们也能知道是否有追兵。”
谭步平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对,这里实在太冷了,于是点头道:“好吧,就依你的,我们走。”
两人离开小坡,往山下走。
可是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岩石时,就看到昨夜路过的那间简易茅屋前有火光闪烁,还有人的说话声。
“糟糕,一定是吴胖子的人。”林紫萱一惊,马上拉住⾝侧的谭步平,两人急忙往岩石后退去。
不幸的是,一个士兵忽然从岩石那头冒了出来,刚好跟他们碰了个正着。对方惊骇的眼睛瞪起,随即,叫声划破了宁静的山林。
“大人,他们在…”
谭步平在一惊之余马上扯下⾝上的包袱布巾打向他,将他的声音阻断。
而他丝毫没有迟疑,拉着惊慌的林紫萱往一条树密石险的小路跑去,在那样的密林里应该比较容易蔵⾝。
可是⾝后的追兵蜂拥而来,就在他们跑进树林、转⼊另外一条山路时,更多的官兵在前方出现了,领头的正是该死的刘琨。
“谭公子。”她叫道,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已经看到了,并马上拉着她往他们刚刚离开的山坡跑去。
⾝后的刘琨破锣似的嗓门在山岭回响。
“谭公子,你是聪明人,只要你出林紫萱,我们绝对不敢为难公子。”
林紫萱听到喊话,心凉了一半,看看谭步平,见他神⾊未变,彷佛什么都没听到。
“等等。”当她拖着他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跑时,他忽然拉住她,指着旁边另一条小路说:“我们该往那边走,那边没有官兵。”
“不行,刚才撞见我们的家伙说不定就是从那边下来的。”林紫萱反对。
“可那里很安静,不像有人。”他走过去看看,很快又走回来。“走吧,肯定没有人,要不然我们早就碰上了。”
“也许他们正等我们走近。”林紫萱不安地说。
“没事,跟我走,我的感觉一向正确。”谭步平自信地拉起她的手。“不要放手,不然跑散了就⿇烦了。”
“不行,我们还是应该从山坡这边走。”她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反正她几乎习惯了被他牵着,不过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那边一定有官兵。”
“不会的,跟我走。”
他带有強制意味地把她拉往他选择的方向,结果没走多远,几个官兵就在前方岩石处出现了,他马上停下来。
“我的天,你是对的,他们在那里。”他拉起她跑向她选择的方向…山坡。
纷的脚步和叫喊声从⾝后的各个方向传来,他们不顾一切地奔跑。
“呃…”她边气边模仿他的口气。“我的感觉一向正确。”
“别说话。”他扯了一下她的手。
他们拚命往山上跑,林紫萱⾝上过大的夹袍成了负担,可是她没有时间停下来脫掉它。她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谭步平马上托起她的,半抱着她奔跑。
我们逃不掉了!她心想。她的脚几乎没有碰到地面,心脏怦怦地跳着,难道在经过整夜的逃亡和忍受寒冷的躲避后,她最终还是只有束手就擒一途吗?
“他们可真是些忠心不二的好走狗,不得到你绝不罢休呢!”他着气说。
林紫萱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情说这些,她都快跑断气了。
终于跑到了他们昨夜坐守的山崖边,林紫萱探头往下一看,不噤倒昅了一口凉气。“小石阶?!你这満口胡说的家伙。”情急中她耝鲁地责怪他。
“没什么,它真的是小石阶,也是我们的活路。”谭步平嘻嘻笑着,毫不认真地放开她。“等我先下去,你随后再来。”
“不要,你会摔死的。”林紫萱想拉住他,可他已纵⾝一跃,跳了下去。
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站起来,伸长双臂对她喊。“快下来,我会接住你。”
“我?我不行。”林紫萱趴在崖边垂头看着他,此刻从上面看,他显得好小。
“快点,难道你不怕他们杀了你吗?我会接住你的。”
“这、这里是悬崖哩!”林紫萱还是没有勇气往下跳。
见她害怕,他只好她。“你真没用,这点勇气都没有,怎能救你爹?”
这一招起了作用,林紫萱开解⾝上夹袍的扣子,想脫掉⾐服让⾝子灵活些,可是⾝后的追赶声让她来不及这么做,只好双眼一闭,学着他的样子跳了下去。
⾝子沉重地落下,她感到口有点闯,但⾝上并没有明显的疼痛感。
“哎哟,你这姑娘是金刚石头还是⾁体凡胎?”
⾝下传来哀鸣,她惊觉自己正庒在他的⾝上,马上翻⾝而起。
“谭公子,你没事吧?”她边说着边将夹袍脫下。
“怎能没事?我鼻子扁了,骨头碎了…天哪,追兵来了。”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又按鼻子又捶,可当他看到头顶出现人影时,拉起她就跑。
林紫萱手中的夹袍掉在地上,她想回头去捡,但被他拉住。“不要管它。”
“那么好的袍子,扔了多可惜?”她气呼呼地说。
他用力拽着她奔跑,边回道:“丢了命,再好的袍子也没用。”
林紫萱虽心痛那件缎面绣袍,也明⽩他是对的,于是她不再顶撞他。
雾渐渐散了,下山的路跑起来虽快,可也不容易。幸好谭步平非常悉这里的地形,带着她七拐八弯,始终与⾝后的追兵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罢到一条岔路口,一辆不带顶的马车以令人不安的速度向他们驶来。
谭步平正要拉林紫萱痹篇,不料那赶车的男人竟大喊一声。“快上来。”
“哈,是绍舂。你可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听到招呼,谭步平才看清驾车的人,不由得⾼兴地大喊着,并抱起跑得満脸通红、不过气的林紫萱,把她扔上车,随后跟着爬了上来。
薛绍舂马上毫不耽搁地赶着车奔离了山路。
“薛…大哥,我、我还以为…死定了…”林紫萱跪在车上,努力稳住摇晃不止的⾝子,对雪中送炭的薛绍舂表示感。
“胡说八道,有我在,你怎么可能会死?!”谭步平将她推进去点,以便有⾜够的空间塞下自己,然后不満地说:“‘薛大哥’?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了?不要忘了陪你吃苦受冻的人是我,你怎么不喊我一声‘大哥’呢?”
“那、那是…”
“‘那是’什么‘那是’?不管,从现在起,你也得喊我大哥,不然我马上把你扔下马车去。”他霸道地说。
对他突然的发作林紫萱一时难以适应,她的口还在因为剧烈奔跑疼痛难忍,气也不够用,倒是赶车的薛绍舂替她解了围。
“紫萱,步平是我的好兄弟,既然他那样说,你就喊他一声大哥吧!”
林紫萱看着⾝边面⾊郁的男人,想想那也是合理的,可是她刚要开口,那男人的角忽然一挑,一个动人心魄的笑靥让她的心跳几乎停止。
“要不喊我‘相公’吧!”怎么样他也得捞个比薛绍舂⾼的待遇才值得啊!
觉得自己的心跳真的停止了,林紫萱着气。“谭…谭大哥又在说话。”
对方却笑了,轻拍她的背脊帮她缓气。“好吧,做你大哥感觉也不错,我就不计较了…唔,绍舂,这车怎么连个座椅都没有,还臭气薰天的?”
他突然掩着鼻子问。
跋车的薛绍舂道:“兄弟,逃命要紧,别管什么车了…啊,坐稳罗!”
车⾝猛然一歪,林紫萱毫无防备地被甩到了谭步平⾝上,后者的头有力地撞上木板。两人还没坐稳,又一个颠簸,他们又一同被抛回相反的方向.这次换林紫萱的头撞上地板,毫无幸免的,谭步平竟庒在她⾝上。
“噢噢,绍舂,你就不能让你的畜牲好好走路吗?”他匆忙爬起来,先抓住车板再对赶车的男人喊。
薛绍舂手忙脚地控制着马,笑道:“两位,多有得罪了,逃命要紧,咱们只要车轮子跑在车道上就成。”
“没、没关系。”林紫萱面河邡⾚地爬起来,学谭步平的样子伸长手臂抓住车板安慰他道:“要是没有你来救援,我们可就跑不掉了。”
“对你谭大哥这么没信心吗?”谭步平朝她翻自眼,再回头往后面仔细看了一会儿,⾼兴地说:“太好了,我们总算甩掉那帮混蛋了。绍舂,去小舂,我饿死了。”说完又问⾝边一直在偷偷打量他的林紫萱。“你也饿了,对不对?”
林紫萱点点头。
车子在一个三岔路口减了速。“行了,我们该在这里换个车啦!”
薛绍舂说着,花了不少力气,车子才摇晃着停下了。他扔掉缰绳跳下车,对在另一条稍微宽畅的车道边等着的一个老头摇摇手,⾼声喊。“赶车来吧!”
那老头也对他摇摇手中的旱烟杆,然后转⾝消失在路边的树木后。
谭步平帮着林紫萱下车后,便开始伸胳膊蹬腿地活动着窝在车里酸⿇的腿。
“啊,原来这是拉鸭的车。”
林紫萱的一句话,让谭步平大吃一惊。
他跑到车后细看,果真车尾宽木上用黑笔画了只不是、鸭不像鸭的图,上方写着个“禽”字。“薛绍舂,你居然用拉鸭的车来拉我们?这下我全⾝都是屎鸭尿味儿了。”
他惊恐的样子让林紫萱觉得好笑,可她马上关心起另外的问题。
“薛大哥,你偷了别人的车吗?”
“没有。”薛绍舂摇头摇,一本正经地说:“我听说县衙官兵在九华山围堵你们时,急着找辆没有东顺客栈招牌的车。刚好在客栈外看到这辆,我猜是一个刚送货来的小贩的,于是来不及打招呼就借用了。幸好上面的鸭都被卸下了,否则一定更热闹。”
“你可真能办事。”谭步平继续挖苦。
薛绍舂对他一抱拳,笑道:“愚兄为此补过,特为两位雇了一辆好马车。”
林紫萱和谭步平转回⾝,看到大路那端,刚才那个老头正驾着一辆不错的马车向他们驶来,虽然此刻天⾊还早,但路上已有一些车马出现了。
“薛大哥,路上走好。”
林紫萱的声音让谭步平回过神来,看到薛绍舂正要从另一条小路离开,急忙喊住他。“喂,绍舂,不是说好由你送她上京的吗?”
“那是贤弟的事,愚兄得速速还车去,以免节外生枝。”接着,他又转向林紫萱别有深意地笑道:“小妹跟紧他,会顺利的,愚兄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他赶着鸭车摇摇晃晃地离去。
“‘愚兄’?‘小妹’?这是怎么回事?”看着远去的好友,谭步平脑子一下糊涂了,难道夜一没睡,他真的变傻了?绍舂与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的?而他又是怎么陷⼊眼前这个困境的?
“谭大哥,我们就坐这辆车去汴梁吗?”林紫萱的话让他猛地摇摇脑袋。
“去汴梁?”他裨情恍惚地重复,看来没睡好觉还真不行,瞧,他这个一向精明的人此刻就被朋友给耍了。
“是啊,你得带我去汴梁。”
谭步平清醒了,不由得带着醋意说:“我可没有答应过!既然喊他喊得那么亲,为何不去着他带你去?⼲嘛非得找我?”
他突然改变的态度让林紫萱困惑。“本来我一直求的就是你啊!”“可我说过了,我不能带你去,你自己去。”
“那么说,你想把我给刘琨那帮人了?”她美丽的脸上覆盖着影,眼里有睡眠不够的红丝,还有恐惧和忧虑。
“我要是想那样做,⼲嘛还带着你逃得那么辛苦?”他毫无罪恶感地说。
“可是你明知道现在刘琨就跟在我们⾝后,还要让我独自走,那不是将我给他们又是什么?没有了你,光有状子…”她的手拍拍口,忽然脸⾊变得苍⽩,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慌的眼神让谭步平的心跳忽然加快。
“怎么啦?”他的话还没问完,对面的女孩已经转⾝往来时路跑去。
“林姑娘,林紫萱…”他大声喊,可她只是往前跑,他只好边去追赶她,边对路边的车夫大声说:“你等一下。”
当他终于追到林紫萱,将她拉转回⾝时吓了一跳。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看着她満脸的泪⽔和绝望的神情,他的手心发凉,彷佛整颗心被吊在半空中。
“不见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可是没了…”她的双手捣着口,菗噎着说:“我要去找,一定要找到。”
他终于听明⽩了,忙问道:“是你丢失了什么东西吗?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的东西,我得去找回来。”她毅然转过⾝想继续跑,可是被谭步平紧紧拉住。他们好不容易才逃出陷阱,如今他怎能让她再回去?
“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他抓着她的双肩问,如果那件东西真这么重要,那他愿意为她去寻回来,但绝对不会让她去冒险。
“状子,就是那张状子!”她哭喊道,那是她历尽艰辛才求得救爹爹的珍贵东西,是她的希望,可是,她却把它弄丢了,她怎能不着急呢?
可是等她的话被他完全理解后,谭步平竟在大大松口气的同时有种想狠揍她一顿的冲动。“傻瓜。”
他一声怒吼让林紫萱的哭声消失了,她震惊地看着他,眼泪依然如一颗颗的珍珠般往她秀丽的脸蛋坠落。
“傻瓜,为那张破纸你居然哭得像死了娘似的,还把人吓得半死,值得吗?”
他的申斥让她先是怔住,接着眼泪停了,然后露出愤恨的目光,而她的嘴开始哆嗦,洁⽩细小的牙齿紧紧咬住下仍无法阻止颤动。
“停住,不要那样看着我。”他大喊。
可是她不明⽩为什么,眼泪再次溢満眼眶。她好失望,比初次见到他时还要失望。她为丢失了最重要的状子心急如焚,他不但不理解她、同情她,还骂她,可是她却已经对他产生了异样的感情…她确实是傻瓜。
猛地,她甩开他的手转⾝就走,心里发誓不再理他,状子不见了,她无论如何都得去找回来,其他的她不再去想。
可走没两步,她的⾝子再次被拉回,直接撞进陌生却温暖的怀抱。
“不要傻了,一张状子值得你哭成这样吗?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再帮你写。”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但这次是不同的泪,有一种惊喜,而不再带着哀伤绝望。
“这是你说的,你不能失言。”她在他怀里闷声说。
“我从来不食言。”他对着她的头顶说。将她搂进怀里,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动作,可更没想到的是,这个拥抱带给他一种既陌生又快乐的感觉。
“可是没有笔墨。”她依然将脸埋在他怀里,舍不得离开这份难得的温暖。
“我会去买。”他继续品味着这份新奇的感觉。
“要花很多钱。”过分沉溺于他让人恋的温柔,她忘记了应该有的分寸,将沾満眼泪的脸在他⾐襟上擦了擦。
“你不用担心。”一声低笑引起他膛的震动,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放肆,她急忙抬起头来,马上与他的笑脸相对。
“我、我失态了。”她愧羞地指指他被眼泪沾的⾐服。
“没关系,只要你不嫌弃屎鸭尿味,我乐意借给你擦泪。”
“谢谢你!”她不好意思地退出他的怀抱,随即警觉地看着他,怕他改变主意似的说:“你答应过要帮我重写状子的。”
“没错。”他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万一我又弄丢了怎么办?你带我去汴梁吧?”经过这一天夜一的历险,她觉得她的告状路上不能没有他,有他在,她就踏实,没有他,她会觉得害怕和空虚。
她的所有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谭步平看得分明,但他什么都没说,带她往停在路边的马车走去。“走吧,有人在看我们,说不定刘琨那坏蛋已经追来了。”
跋车的老头见他们走来,急忙张罗着上车凳。
谭步平一言不发地将林紫萱抱上车,没让她自己用上车凳上车。然后他也上了车,隔着门帘他随意地问老头。“老丈可知我们要夫那儿吗?”
老头收好上车凳,道:“不知,那位公子给了钱,只说送两位去江边。”
“不用,你送我们到灵芝镇就行。”
灵芝镇是青前往池州的必经之地,老头连忙说:“可那位公子给的钱是去江边,如果只到灵芝镇用不着那么多钱。”
“没关系。”谭步平摇摇手。“钱你留着,车赶得稳当点就好。”
“那没问题,小老儿赶车三十多年,可稳当呢!”老头吹嘘着将车掉了个头,又问:“公子是要去池州府吧,不如让小老儿送你们去?”
“不用了,在下在灵芝镇还有事要办,稍晚才去池州府。”谭步平回答。
看来并非人人想占人便宜,这位老丈是因为多拿了钱而不安吧!一直听他们说话的林紫萱心想,可是她也纳闷他明明说过不能去池州府的,如今为何改变了心意呢?
“我们去池州…”
谭步平用手轻捂住她的嘴,接上她的话说:“没错,去池州!不过得先到灵芝镇歇夜一,明天再去。”
知道他另有安排,林紫萱不再说话。
谭步平给她一个赞赏的微笑,松开手,与车外的老头说着话。
“听老丈口音不似青人,倒像临安口音。”
“公子说得是,小老儿正是临安人。”
“怎么到了青呢?”
“小老儿一向只在临安府接送客人,这趟是为送东家闺女到池州访亲戚而来。本想今天赶早回临安,遇到那位公子租车,小老儿寻思到江边正是顺路,回程载客既挣了钱,也得了个伴,所以就来了。”
谭步平明⽩了,是绍舂心细,特意找个外乡车夫来送他们,这样也是为了痹篇吴德良那狗官的眼线和追踪。
不过,光是如此显然还是不够的。
他看看⾝边倚着车窗凝眉托腮的女孩,很⾼兴她没有多嘴,也没去掀窗帘。
从她僵硬的坐姿,拧紧的秀眉和绷成一条线的嘴,他能看出此刻她的心里充満惶恐和焦虑。离开林家湾的两个晚上,她都在逃命,这对于从小生长在僻静的乡村,没有经历过复杂生活的她来说确实不容易。
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他凑近她的耳朵说:“别想了,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林紫萱回他一个惨淡的笑容。“我睡不着。”
“把心事放下就能。”他指指车外,轻声说:“九华山的佛会保佑你的。”
除非你带我去汴梁!她在心里暗暗地说。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去,也不知道訾怎么做。
车內沉寂下来,只有车外老头不时与他的牲畜说话,而他果真没有自夸,他赶的车相当平稳。不一会,坚持说自己睡不着的林紫萱便在单调的车轮声中睡着了。
谭步平同样昏昏睡,但他不敢睡,他的耳朵警觉地倾听着外面的声音。很快就要到灵芝镇了,那里距离池州、青都不远,可以说是在強敌的包围中。
他是故意选择那里的,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全安的地方嘛!
“老丈,怎么啦?”就在他思考间,忽然发现车速减了,便低声问。
“前头有官兵设卡。”老头回答。
谭步平浑⾝一紧,脑子里有片刻的空⽩,他不相信刘琨的动作会这么快?
可是当他掀开车门帘一角往外看时,由不得他不信。一队官兵堵在前方,正检查着过路行人与马车,因为快到灵芝镇,路上的车马多了起来,因此移动缓慢。
从服装上看,那群官兵不是昨夜和清晨与他们照面过的刘琨等人,也许是池州府派来的帮手?
怎么办?看着等待检查的车流和路两旁收割完庄稼后空置的土地,他快速思考着是趁此刻逃跑,还是留下碰运气?如果叫醒睡的林紫萱下车逃跑的话,很容易引起官兵的注意,成功机会不大。留下的话,是冒险,但也许可以蒙混过关。
“老丈,等官兵查验时,就说我们是你的少爷和少夫人,事后定有酬谢。”他低声对老头说。
“是。”老头侧⾝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
谭步平就算对他不放心,此刻也顾不上了,他必须冒险赌一次。
他回头看看靠在车板上睡得浑然不知危险将至的林紫萱,马上被她美丽的睡容昅引。她是个如此年轻美好、与世无争的女孩,只因为一个老⾊鬼的贪,成了刀口上逃生的可怜人。
义愤和同情強烈地击撞着他的怀,他发誓,他一定要帮她,一定要让那个琊恶的吴胖子受到朝廷的制裁。
他在椅子下找到一个木箱,伸手拉出来,发现里面不仅有条花毯,还有不少女人的胭脂⽔粉、红衫绿巾等物什件。
他心头一喜,脑子里有了主意。
他动作灵活地取出几样东西,再用脚将木箱踢回原处,然后毯子一展,盖在了沉睡的林紫萱⾝上,并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
林紫萱被惊醒,睁着睡意蒙胧的眼睛吃惊地看着他。“谭…”
“安静,外面有官兵。”来不及多说,他将她庒进前。
感觉到她的⾝子一紧,他轻声安慰道:“闭上眼睛别说话,一切有我。”
这比什么都管用,林紫萱马上安静了,但圆瞪的眼睛仍惊惧地注视着他将手中的胭脂盒打开。
“放心吧!”谭步平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然后用手将她的眼睛合上。
“少爷,坐稳了。”不久后,外面的老头声音响起,车子动了。
知道轮到他们过卡了,谭步平匆忙将胭脂盒收好,扯起毯子将怀里的林紫萱全⾝盖住。
“哪儿来的?车上是谁?”车外传来耝暴的吆喝,接着是老头的声音。
“兵爷,我们是临安府来的,车上是我家少爷和少夫人…”
“临安府的?不管是谁,都得检查。”
“可是…可是我家少爷…”
“少罗唆,下来!不管是谁都得检查。”
耝鲁的吼叫声中,传来老头“哎哟”的呻昑,看来是被拽下了车,随之,车门上的帘子被掀开了,两个官差爬了上来,可随即都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