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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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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冬日短暂的阳光慵懒地了脸,稍稍减缓了空气里凛冷的气息。

  那一,被翔韫一个唐突而卤莽的吻叨扰后,聂云棠心中著实懊恼,恍惚了好一阵子。

  虽说她心里依然彷徨至极,但日子还是由指间悄悄地滑过,转眼时序已经进入隆冬。

  而名册的搜查进度,随著狙击腾铎的行动失败,再度陷入瓶颈。

  她私下偷偷跑了几赵书肆,与组织取得联系,上头甚至打算要放弃整个任务。

  听到这个决定,聂云棠竟有些不甘…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地步,若组织真要她放弃,这了局的情况如何收尾?

  为了这个计画,她执著、坚守的复仇信念,全因为牵扯入腾玥格格的生活而了谱。

  她向来波澜不兴的心,早已落在翔韫身上,因为爱情。

  她下不了手,杀了那个对娘亲薄情寡义的老福晋,因为亲情。

  这可笑至极的牵绊,实际上是一样也不属于她的…而她居然还寡廉鲜、昧著良心,想取代腾玥格格的一切?

  聂云棠手托著香腮,想这些事想得入神。

  “格格,贝勒爷差人送了点心食盒,说是要让你尝鲜。”

  聂云棠闻言,低声啐了声后,一张粉脸已管不住地气得煞白。

  自从那胆大妄为的好之徒偷走了她的初吻后,便窝囊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影也没见著。

  婢女见她轻颦著眉,表情甚是不悦,战战兢兢地又道:“奴婢再去帮格格重新沏一壶热茶…”

  聂云棠瞧也没瞧,直接道:“送去给我额娘吧!我喝茶就成了。”

  若依以往翔韫黏她的程度,他定是会黏她黏得寸步不离、比狗皮膏葯还紧,这会儿倒连个影子也不见。

  眼不见为净倒也算了,他却存心捉弄她似的,三天两头差人送点心过来,偏要她猜不透他的心底究竟打著什么主意。

  “福晋用完膳才刚歇下。”

  “要不赏给你,让大家分著吃了。”

  “谢格格赏赐。”婢女福了福身,饶她再大胆也不敢拒绝。

  只是,若是让贝勒爷知道,他这些日子差人送来的点心食盒,全进了这些奴才的胃里,不知会做何感想?

  见她依然杵在身边,聂云棠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我坐坐,不会迟了时辰的。”

  “福晋待,今儿个要替格格打扮、打扮。”

  听她这话,聂云棠柔软一笑。“我这身模样难道不好?”

  若与以往江湖侠女的衣打扮比较,来到豫亲王府后,她也算是为自己的装扮费了些心思了。

  婢女闻言,仔细打量著主子,瞧她一身浅紫罗裙,外罩著杏领袖,滚著圈白狐狸的短袄,瞧来清纯又高雅,实在也无从挑剔。

  “格格丽质天生,不用费心装扮就很美了。”婢女说得真诚,唯恐一个闪失又要得罪主子。

  瞧着婢女的反应,她嗤地一笑,哪听得惯这些?

  “这不就得了?你下去吧!不用伺候我了。”她有些不以为然地打发走婢女,心里却无端烦躁了起来。

  今晚豫亲王府为了庆贺腾铎历劫归来,老福晋特地在府中雅致的亭台楼阁中设了赏雪宴。

  这是个阖府同的温馨时刻,因此并不打算邀请戏班子来唱戏。

  本来她该为腾铎回府感到欣喜,至少她多了一个可以再奋力一搏的机会,说不准能扳回一城,在短期内取回名册也不一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聂云棠就是意兴阑珊,提不起劲。

  难不成她真被翔韫那斯文鬼给闹惯了,没了可以拌嘴的对象,她的生活竟平淡得索然无味。

  现下没他在身旁逗著,她竟觉得浑身不对劲?

  聂云棠重新为自己斟了杯热茶,幽幽叹了口气。或许真正疯的人是她呢!

  ***

  寒风抚过天地,落雪沙沙地飘落,窗外的雪声和微微呼啸的风声清清楚楚撞入耳底。

  翔韫杵在圆檀桌前,浑然不知所觉地看着火舌噬手中那张纸。

  这一刻,他的心就像手中的纸片,在火光下一点一点燃烧成烬。

  原来…这便是答案!

  或许是思绪太沉,以致于他并未察觉纸已燃尽,被煨烫的炽热刺痛了指尖。他轻轻甩动被煨烫的手,抑下百转千回的思绪,任手中被火燃过的黑色纸片飞散而去。

  “三爷,软轿备好了。”

  阿图鲁的声音由门外传来,翔韫浑浑噩噩地回过神,仔细将心头涌动的思绪藏在心底。

  他知道该面对的还是躲不过!

  ***

  转出八角亭,聂云棠不眼前一亮。

  入了夜,天色暗下,数十盏琉璃灯的聚光落在枯枝、老梅之上。而积雪、冰柱在光线的照下,转著晶莹剔透的绚烂光彩,别有一番不同于白的风味,月夜灯下的雪,美丽神秘地让人痴

  聂云棠再放眼望去,见沿湖楼台已摆设整齐。

  几张榻上全铺著锦软垫,榻前还有几张墨漆几,几旁搁著一只炭烧暖炉,瞧来温暖又舒适。

  “大冷的天,偏就找不到你,快进来偎个暖。”老福晋见著她的身影,飞快地瞟了她一眼,忧心喃著。

  聂云棠没好气地柔声道:“女儿不过是在园子里走走晃晃,不碍事的。”

  “你呀!真被宠坏了。”腾铎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连忙吩咐著婢女伺候妹妹坐下。

  聂云棠垂下眉,任婢女摆布著。

  “多吃些,特别差厨房多做了些你爱吃的饽饽、酱牛末烧饼…”老福晋叨叨念著,布在她瓷碗的菜都堆成了小山。

  “谢额娘。”聂云棠顺从举筷,低著头默默吃著。

  老福晋替女儿布完菜,继而望向儿子道:“方才差丫头送过去的那盅汤,你喝了吗?”

  一想起儿子那一段在山东遭狙击并失踪的期间里,吃尽了皮苦头,老福晋心里便有说不出的牵挂与心惊。

  “喝了!额娘不用挂心。”腾铎不自觉叹了口气,有些招架不住老福晋的碎嘴。

  “哪能不挂心?要不是你媳妇儿灵巧,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一提起善若水,老福晋一扫往日对她出身的偏见,笑得合不拢嘴。

  腾铎置身事外,意味深长地瞧了妹妹一眼。“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是把心思放在玥儿和翔韫身上比较实际些。”

  聂云棠抿了抿,还没来得及开口,老福晋已抛开悲伤的情绪,顺著道:“也是、也是,你和若水的亲事定了案,接下来就轮到这对小头了。”

  “额娘呀!您怎么同大哥瞎起哄呢?”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每每话题转到“腾玥格格”及翔韫身上,她的头皮便管不住地直发麻。

  “皇上宠你可是宠上天,你的婚姻大事可轮不到额娘做主,怕是皇上那头早就有谱了。”

  腾铎在一旁帮腔,向来严谨的脸上挂著温柔的笑意。“前些天大哥进宫面圣,皇上还赏了些栗子面窝窝头,要我带回来给你尝尝。”

  老福晋闻言叹道:“这是咱们家修来的福气,玥儿改明儿个可得进宫叩谢圣恩呐!”

  “是,女儿知道。”聂云棠轻敛著眉,被扣了一顶皇恩浩大的大帽子,哪还敢反驳。

  她知道,腾玥格格儿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除了家人之外,更是得皇帝的宠爱。听说打从五岁起,就常被宣召入宫,简直比宫里的皇格格们还受宠哩!

  思及此,她不由得暗自苦笑,真可谓是“人比人、气死人”

  “翔韫!”

  突地,腾铎沉朗的嗓音扬起,聂云棠听著那名字,鼻息里钻入翔韫身上惯有的淡墨香,心头扑通直跳地率先了方寸。

  为何她有一不见如隔三秋之感?难道她对翔韫那患得患失的悸动,已到深不可拔的地步了吗?

  没察觉女儿紊乱的思绪,老福晋像早知道他会出现,热络地差人为他添碗备箸。“劳驾贝勒爷走这一趟,实在过意不去呢!”

  翔韫温文地同老福晋请了安后才道:“福晋千万别这么说,腾铎一路风尘辛苦,我们哥儿俩好久没见,正巧利用今儿个,来个不醉不归。”

  “正巧让你得了个便宜。”

  聂云棠瞧见腾铎扬拳捶了他的肩头,可以看出两人私甚笃。

  顷刻之间,聂云棠感觉到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莫可奈何地,她只得抬起头朝他甜笑道:“韫哥哥!”

  “精神瞧来不错。”他淡笑以对,眸底却藏著她看不透的汹涌波涛。

  打了马虎眼,聂云棠不愿再把心思放在翔韫身上,现下唯一能做的,只有拚命把食物往嘴边送。

  老福晋定下手中的动作,呷了口茶,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们一同面了圣,皇上如何发落那些叛?”

  腾铎的目光依然清定,淡淡说道:“皇上还在酌量。”

  叛?聂云棠猛地回过神,陡然变的错愕让身子虚晃了两下。大冷天的,她的手心因为志忑不安,居然沁出汗来。

  这是几时发生的事,为何她没得到半点风声?

  老福晋颔了颔首,关心起儿子的安危。“咱们家就剩你这一脉香火,无论如何自个儿要小心。”

  他闻言一怔,随即坦然道:“额娘放心,这件事孩儿暂时还没有手的余地。”

  老福晋沉默片刻才摇头叹息道:“也是!这事咱们的确不上手。”

  听到这,聂云棠的心像灌了千斤重似的,虽然听得糊涂,却感觉得出话题里的怪异与沉重。

  到底是谁被捉了?正当她暗自凝神,再捕捉更多讯息时,却不其然地与翔韫若有所思的幽阗眸光碰个正著。

  她不由得一颤,连忙挪开视线。她不明白,为何翔韫今的眼神黠灿得让她感到头皮发麻?

  “玥儿妹妹,你又走神了。”

  她恼怒的瞪著他,被他那难以言喻的眼神左右了思绪,心里愈想掩饰,这种感觉就愈强烈。

  于是,管不住心口冒上的火,她微微抬高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噢!”翔韫皱眉,疼得险些翻下椅榻。

  “活该!”对著他发出口语般的嘲笑,聂云棠得意得很。

  腾铎蹙眉,不解地瞥了两人一眼,刚毅的脸显现疑惑。

  “没事,我同玥儿妹妹在玩游戏。”他含怨地说得咬牙切齿。

  老福晋瞧两人挤眉眼的模样,笑着对翔韫道:“皇上虽然没说实,但也有七、八分意思。你们打小靶情就好,能结姻缘,是修来的福分与缘分呐!”

  “福晋放心,我会好好待玥儿妹妹的。”翔韫不知死活地应了话,语气还坚定得很。

  在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聂云棠几乎可以瞧见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得意笑容。

  她绝对相信,他是故意的!

  偏偏这个现下,众人皆对她投以欣慰的眸光,纵使她心里别扭得很,表面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回以翔韫一抹甜笑。“韫哥哥说的是,将来,我也会好好对韫哥哥的!”

  像是听出她语气里咬牙切齿的回应,翔韫朝她投以温文一笑,得聂云棠只想掐死他。

  为防她真的失控赏他几拳,翔韫不疾不徐地道:“我们的事不急,应该先说说腾铎和若水姑娘的亲事。”

  就是、就是!她就是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话题会一溜地,直接转到她和翔韫身上。

  “大家没话聊,可别拿玥儿的事说起玩笑。”她嗔道,温婉含蓄的小脸上透著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瞧着两人的互动,腾铎抑下心头的疑惑,取笑道:“还没成亲就一个鼻孔出气,真成了亲,你们这对小夫不就蛮横得无天无理了。”

  “大哥好好的,怎么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谁要嫁给他来著!”她嘟嚷著,心里矛盾至极。

  翔韫听他这一说,不委屈地嘀咕著。“就说姑娘家的子忽风忽雨…”

  忽地,笑声漫开,聂云棠打量著他映在琉璃灯光下的俊雅轮廓,竟有些心虚地偏过头痹篇他的眼神。

  她终究有一天会离开这豫亲王府的。当她离开时,这也代表著腾玥格格的死期将至…

  如果他接到腾玥格格死去的恶耗,他会有什么反应?

  “傻孩子,今儿个怎么犯起羞来著?再说你和翔韫这亲事也不是说办就办,横竖也要拖到过年,甭心呐!”

  老福晋错把她的反应当作姑娘家的羞赧,正巧圆了她过度激动的模样。

  “全是你们说,我说什么哩!”她垂敛下眉,暗暗想着,杂陈的思绪直在心头翻腾著。

  这时屋内氛围转暖,众人又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著。

  转眼已近戌时,老福晋倦得撑不住了,同他们代了几句便令奴才送她回房。

  而腾铎和翔韫不知怎地起了酒兴,两人颇有不醉不归的架势。她闷著,找了个借口便早早退了席。

  离席前,她瞧见翔韫以著一种矛盾而悲伤的眼神,绝望而苍凉地默默瞅著她。

  那眼神里,有著他不同于往日的情绪。

  ***

  因为翔韫那眼神,让聂云棠心里的思起伏。

  走走停停间,那理不出头绪的紊乱心思,让她觉得回“咏月苑”这一小段路,似乎走了好久。

  她不懂,为何他会出现那样的眼神,让聂云棠的心异发紧揪。

  “臭家伙!装什么忧郁?”

  抬眸凝向黑夜苍穹中格外温润的月光,脚步遂转往腾铎的院落,却被突如其来一个拉扯给吓住了。

  “啊!”在毫无防备下,聂云棠险些尖叫出声。

  “嘘!是我。”

  聂云棠的耳底落入那熟悉的低嗓,嗅到他身上淡薄的酒味,脑子里的思绪紊乱成团,教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使劲地转了转身子,仰头不悦地打量著他忧郁的神情。“你做什么?席这么快就散了?”

  不知翔韫杵在风里多久,他衣上结了一层薄薄寒霜,圈抱住她的双臂寒意颇重。

  无视她懊恼的模样,翔韫牛头不对马嘴地开口。“腾铎已经回房了。”

  脑子嗡嗡作响,她故作镇静地深深打量著他。“那…那又怎样?”

  “我知道…”他在她耳边耳语,未尽的话语引人揣测的意味深长。

  聂云棠疑惑地对上他向来柔和的眸光,无暇细思他话中的深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与他对视许久,聂云棠长长吐出口气问。

  翔韫冷冷一笑,嘴角勾出一抹讽刺,向来温和的眸光难得严峻。“你觉得我想告诉你什么?”

  这一刻她才清楚意识到,究竟是她低估翔韫,又或者是翔韫比她更适合“千变”这称号?

  感觉到怀里的娇躯,他该庆幸,他比腾铎早一步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只要在腾铎尚未起疑前,阻止这一切…事情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回避著翔韫别具深意的注视,想装作毫不知情,可心却不由自主地了拍子。“我没心思同你打哑谜!”

  她挣著,激动地想逃离他的束缚。

  翔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然的语调仿佛极力压抑著内心的情绪。

  “逃避没有用,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他强迫她看着自己。

  “你、你!”莫名地,她的心猛然加速跳了两下,隐约觉得捉住了他语气里的隐喻,却又不敢肯定。

  忽地心口一,他眸光锐利,语气沉重地迭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潜进王府的目的是什么?还有…腾玥在哪里?”

  在确定心中的疑点后,他暗暗观察著她的一举一动,动用了朝中的各种关系,暗地追查了好一阵子。

  终于就在赏雪宴前,探子给了他回报。

  聂云棠难以置信地颤了颤,感到胃部一阵轻微的痉挛。“为什么你会知道?”

  “天底下没有不会被揭穿的秘密。”

  向她颤然的目光,翔韫异常平静地再开口道:“再说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腾玥。”

  原本,她只企求蒙混一天是一天便罢了,但现下看来,似乎再也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揭穿?”

  她冷冷开口,再也无须掩饰的情绪赤地摊在他眼前。

  顿时,翔韫懵懵的神色像是挨了一记闷,清俊的脸上一点血也没有地震在原地。

  探子的回报无误,眼前的腾玥格格真的是叛组织里的一员!

  看着他震惊的神情,聂云棠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知道,翔韫此刻是为谁而悲。

  脸上最后一丝血在瞬间褪去,聂云棠从没想过被揭穿,会面临怎样的下场。不懂的是,在她与腾玥格格一模一样的面容下,翔韫是如何识破她的伪装?

  翔韫抑下心中的痛苦与无奈,涩然地开口道:“在你醒来的第二,我不是拉著你到外头赏芦花景吗?你的脖子…不…是腾玥的脖子有个伤疤。”

  在婢女替她挽起发的那一瞬间!

  聂云棠马上就忆起当时的情形,难怪…当初她会觉得他的眼神有异。

  “还有,你的手有著薄茧,那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格格该有的手。”

  在他印象里,皇亲贵族里的女子皆重视保养,膏脂抹手是必做的功课,就连他的额娘虽已上了年纪,也有一双吹弹可破的玉手。

  在她大病初愈后,他第一次握她的手时,便因为她指间和掌面上的薄茧子而感到有异。

  所以当时才会藉著打量她是不是变瘦的理由,捏了捏她的手,确定这一切是否出自他的错觉。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事实印证了他当时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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