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请了两天假,姜青天一直努力让生活恢复正常。
其实住进宿舍,没她想象中那么可怕。每一栋都独立成户,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除了见面时点头打个招呼,并不会特地登门去串门子。
而隔壁的他,让她提心吊胆了几天,后来发现要接送小煊的她出入时间和他完全错开,紧悬的情绪也缓和下来。除了住进的那天以外,她没再和他遇见过。
她没想到,反而是小煊让她难以面对。小煊已经察觉到他的身分,但在她那场大哭之后,小煊不再提起,她也就这么避而不谈,她是鸵鸟,她知道,她却只能这么逃避着,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先这样吧,安稳地生活,等她存够钱,或许搬出去,或许换份新工作,到时候再说了。
“妈咪,有电话。”姜煊拿着手机跑进厨房找她,手机铃声大作。
姜青天正忙着准备晚餐,连忙把火关小,擦手接过电话,按下通话键。“喂?”
“青天,你快回办公室来一趟,我找不到你要给联招会的资料!”总务长气急败坏地大吼。姜青天脸色一变。她前天就把资料全送上去了,还特地叮咛总务长要赶紧处理,若是今天没送出去,会来不及参加联招,那这段时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我马上回去。”她把火关掉,除下围裙。“小煊,妈咪出去一下,你乖乖在家,有事情马上打手机给妈咪,你知道妈咪的号码。”
她不放心留小煊独自在家,但她更不可能把小煊带进办公室。小煊脸上的绷带已经拆了,只剩下一小块纱布,就算是她杞人忧天,她也不敢冒被人认出来的风险。
姜煊眼中闪过—丝光芒,只一下下,随即笑得乖巧无比。“妈咪会去很久吗?”
“我不知道,我会尽量快点回来。”姜青天叹了口气,不放心地再次叮咛。“不能帮不认识的人开门、不能玩瓦斯炉、不能在楼梯间跑。”每说一句,姜煊就点一次头。
巡视该关的都关了,她才急急出门。
姜煊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直到听见关上大门的声音传来,才一跃而起,开了门跑到对面,他踮起脚尖按着门铃,隔了段时间,都没人回应。
叔叔不在吗?他犹豫了下,走到大门,一把拉开。他没有帮不认识的人开门、没有玩瓦斯炉、没有在楼梯间跑…他只是…跑出去而已。
他知道他这样很不乖,但他好想见那个叔叔,如果妈咪知道会难过,那他就偷偷跑去再偷偷跑回来,妈咪不会知道的。
通往行政大楼的路上有街灯,仍暗暗的,他忍着恐惧,小小声地唱歌壮胆,小跑步地直往前进。每次妈咪载他回家,他都会偷偷问一点。他知道妈咪在那栋大大的房子工作,叔叔也在那栋大大的房子工作。
路不远,他很快就到了。跑进行政大楼,他躲在柱子后左顾右盼,看到有两个女学生走来,鼓起勇气上前。
“大姐姐,请问一下,有个叔叔很帅很帅,有蓝蓝的眼睛,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校园里突然出现小孩,两个女孩有点傻住。
“帅?蓝眼睛?你是说理事长还是洛恩董事啊?”其中一个直觉回答。
另一个反应就快了些,弯身问道:“小弟弟,你怎么进来的?妈妈呢?”
“谢谢大姐姐!”怕被发现,他开始拔腿狂奔,见电梯开着,不顾一切就冲进去。门一关上,才发现里头有个大人,他身子一僵,用眼角悄悄看他,那个人,也用眼角瞄他。
“几楼?”沉默一阵,艾文不耐烦地问。哪来的小孩?他最讨厌小孩了!
哇!外国人耶!姜煊听不懂英文,只能睁着大眼睛瞧他。
“快说,不然丢你出去!”他龇牙咧嘴地恐吓道。
被他表情吓到,姜煊往后一靠,好死不死把楼层按钮全着了。
“哦!天呐!”艾文惊喊,看着电梯门在四楼打开,下班时间,只余走廊的灯是亮着的,有种森感,他赶紧按下关门键。“你在搞什么?!”不知为什么,这小孩越看越讨人厌,很像是记忆深处,他就不喜欢的那张脸…
姜煊瞪大眼,很想跑,但看到外面不亮,他不敢跑出去,只好鼓起所有勇气问眼前这唯一的人选:“叔叔,请问你认识理事长还是洛恩董事吗?”他不懂意思,只知模仿那两个名词的发音。
五楼,门打开,艾文生气地按下关。他中文依然不通,但这两个称呼听惯了,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理事长!”他拍着自己的膛。
他要找的人不是他!姜煊惊骇地猛摇头。“那洛恩董事呢?”
六楼,门又开了。
“他在七楼!”艾文按下关,伸出双手比了个五和二,用力摇晃。“你早说嘛,按个什么劲啊!”听不懂,但从他的表情语调也知道他在骂他。姜煊小嘴微瘪。这人好讨厌,大喊大叫的,随便骂人。
七楼门一开,电梯外的人影把艾文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温洛。
“找你的!”来得正好!艾文快步走出,朝内一指。要不是他忘记拿手机又折回来,才不会遇到这麻烦。
“叔叔!”好不容易找到他,姜煊马上开心叫道。
正准备下班离开的温洛怔了下,见电梯门关上,他伸手按开,走进电梯。“你自己跑来这里?妈妈还是爸爸呢?”
姜煊没有回答,只是一迳地笑。
那可爱的笑脸,让温洛缓和了面容,也扬起笑。这小男孩的脸越看越熟悉,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难道他见过他父亲吗?会是大学同校吗?
电梯门再次关上,他直接按了一楼。“我送你回去。”
“嗯。”姜煊点头,看着他的大掌,怯怯地问道:“叔叔,我可以牵你的手吗?”见他点头,他马上开心地握住他的手。
那软的触感,透过掌心,直达心底。
“你的伤好了?”温洛柔声问道。
“医生说下礼拜就可以拆线了,小煊很勇敢,都没有哭哦!”他兴奋道,努力想把自己的优点传达给他。
“很,比叔叔还勇敢。”温洛给予夸奖,马上见他笑弯了眼。“你爸爸有没有陪你去看医生?”
小脸上的笑僵了下,姜煊抬眼看他,眨了眨,像在犹豫什么,最后才说道:“我很少看到爸比。”现在爸比却牵着他的手…一想到这里,那张小脸又飞扬了起来。
那个男人真那么夸张?莫名地,一股怒气直往上冲。“火灾那天,你爸爸在吗?”
姜煊摇摇头。
懊死的王八蛋!温洛有种想杀人的望。他弯身将他抱起。“别怕,以后有事可以找叔叔。”
“好…”姜煊抱住他的脖子,觉得好足。
就算妈咪会骂也没有关系,他好想待在他的身边,他好喜欢爸比!
*********
洗完澡,出了浴室没看到儿子的身影,姜青天找上三楼又找到一楼,都没找到人,她不抚额,颓丧地叹了口气。
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第五次?她已经记不得了。她从一开始的担虑寻找,到现在的平静以对…因为她知道,小煊现在应该正安然无恙地待在对面。
自从那次她赶回学校,小煊就变得不听她的话了。那时好不容易好资料回到家,不见孩子,她快急疯了,却接到温洛打来的电话,说小煊在他那儿。
而她的手机号码,还是小煊跟他说的。
她只好强忍忐忑,登门把小煊带回,整段过程,她的头一直低低的,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她气极了,一踏进家门就要开骂,但在看到小煊无辜的眼神时,气顿时散了,只余愧疚,理亏的她有什么立场去骂人?她只能不断叮咛,要他不准再去找温洛。
结果听话的小煊,唯独这一点,她最在意的一点,偏偏当成了耳边风。即使她尽力防范,却总是被小煊找到机会溜了出去。他还是叫温洛叔叔,却把他当父亲一样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发现小煊和他的相似。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印象所造成的盲点吧,他不曾起疑。
姜青天闭眼,烦躁得很想大吼。她明明看着小煊入睡后,才去洗澡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小煊是在装睡。
原来小煊和她那么像,平常听话乖巧,一遇到他,就了缰,只是那时她十九岁,而小煊,才六岁,他们都抵挡不了他的魅力。
别发呆了,快去把小煊带回来吧!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披了件外套,开门走出,去按他家的门铃。
须臾,门开了。一身轻松的居家打扮,仍掩不了他俊傲的气质。
姜青天咽了口口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请问小煊在你这里吗?”
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温洛的脸上读不出思绪,他侧身一让。“在。”
姜青天探头,看到小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心慌了下。“对不起,我马上带他走。”
“我来。”温洛快她一步,走回客厅,轻柔地抱起小煊,小煊仍睡得好。
站在门口,姜青天看着这一幕,觉得好感动。怎能怪小煊不听她的话?那双强稳的臂膀,是他一直企盼的。
见温洛走回,她想接手,他却只是微抬下颚,示意她开门。从他眼中看到坚持,她怕吵醒小煊,只好帮他开了门。
“二楼吗?”进了屋,温洛抑低声道。
“呃…对…”他足下未停的强硬姿态,得她不得不回答。
温洛踏进主卧房,把小煊放在上,视线迅速地在房内绕了一圈,蓝眸微眯,绽了丝光芒,他没说什么,直接转身走出。
姜青天忙着帮小煊盖被,点亮头小灯,等她回头,他已不在。他只是好心帮她,没其他想法吧…她松了口气,心头闷闷的,却说不上是失落,还是解。
她走出房门,看到站在楼梯口的他,不惊讶地停住脚步。他不是走了吗?
“到楼下谈。”他领先下楼。
谈?谈什么?压抑内心的慌乱,姜青天把房门带上,不安地走下楼梯。
“你先生呢?”一见她下楼,温洛马上问,低沉的嗓音有着浓浓的不悦。
“他…他加班。”姜青天一惊,答得不假思索。
“加班?”温洛冷笑,朝她近。“现在十一点多,有什么班需要加到那么晚?他是真的忙,还是对你们母子漠不关心?”
狂肆的目光和问句,迫得她心慌,她不由得后退。
“他、他待会儿就回来了…”她嗫嚅道,心几乎快停止跳动。
她的回答,让温洛脸色更加深沉。
“回这个家还是别的地方?”想到她为一个无情的男人解释着,情绪就不试曝制地波动。“他多久没回来了?他在这个家里的东西少得可怜!”
他忍很久了!他观察着,想说服自己那是他的误解,但事实证明,确是如此!主卧室里只有她和小煊的东西,根本不见男主人的存在。而且每一次,不管多晚,都是她独自来接回小煊,他从没见过那该死的男人!
他步步进,不留任何息的余地。她的背抵上了墙,再无路可退,她只能紧靠着,藉以支撑虚软的双腿。
“我…”她找不到足够的理智开口,他灼热的目光,让她的脑袋糊成一片。
对上她的眼,那双盈盈水眸出被人勘破的困窘及无助,钻进他的心,烙下痕迹。
见她慌张地垂下眼睫,想痹篇他的目光,他勾起她的下颔,不让她逃避…
“他连火灾都不在你们身边,你还冀望他什么?”距离缩短,她沐浴饼的清新味道窜入鼻息,惹他身子整个发疼,更疼的是他的心,为她隐瞒的困境感到心疼。
老天!小煊对他说了多少?姜青天感觉自己紧贴着他,因洗完澡而未着内衣的轻松穿着,如今都成了令人无措的尴尬,出门前加披的外套,起不了作用。
“放开我…”她红了脸,推着他,努力想隔开两人的距离。她好怕,他的强肆、他的气息,如同当年,引着她崩毁理智。
她的举动,翻覆了他所有自持的制。她曾这样倚在他怀里,拥着他,而不是推拒他,而今,那个幸运儿成了别人,却不懂得珍惜他的幸运!
强烈的妒意让他理智全无,温洛低下头,吻住那红的瓣。
姜青天想逃,却被他托住后脑,用猛烈的吻,贪婪地噬她所有的呼吸。他霸道地啮着她的,咬痛了她,反而更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深藏的记忆被唤起,她本能地反应着,拱起身子,完美的曲线更贴上他游移的大掌,立的蓓蕾顶着衣料,渴望着他的触抚。
她因情而蒙的眼,微蹙着眉的隐忍表情,都让他移不开目光。她是如此人,和他是如此契合,他当初怎离得开她?
他重的息在她耳畔回,混合挑耳垂的舌,引她全身颤栗。她沉沦着,双臂紧拥着他,体会他给予的一切。她想他,她要他!她的身心都狂地呐喊!
大掌探进她的衣内,那柔腻的肤触,让温洛不足喟叹。他醉了,醉在这远离多年的甜美中。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口而出的话语,他怔愕,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动作完全停住。他在做什么?!
他的停手,让她稍稍清醒。她的前因呼吸急速而起伏,敞开的衣领,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旎。
姜青天望着他,疑问全写在眼中。他想说什么?为什么吻她?他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谓,依然对她有着感情吗?若不是这样,他气什么?她嫁了个不回家的老公,跟他没有关系啊,不是吗?
脑海因震惊一片紊乱,第一次,温洛尝到什么叫狼狈。离控制的举止已让他够猝不及防了,她质问的视线,更是让他无法招架,他只能无言以对。
她咬,气他的沉默。
“为什么?”说些什么呀!别让她自己瞎猜,她受够忐忑的折磨了!
记起自己的姓,温洛要自己冷硬,但向来坚固的心被她的温柔攻陷了缺口,他必须凝聚所有的自制,才说得出口。
“望。”他面无表情地吐出。
就这两个字,侮蔑了那美好的感觉,同时也侮蔑了他们的过往。
当怀有期待,失望的打击,会伤得更深。姜青天惨白着脸,心像被人狠狠划上一刀,痛得她发颤。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而是压抑着,着自己去接受一切,当他再次出现面前,她无法再自欺欺人,她一直爱着,爱得这么深。
她不是从前的她了,但他依然是他,不肯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要她去猜。她做不到啊,她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视自己如无物,别无所求地爱他。她现在有小煊,不只是自己一人,要她怎么去解释她和他同共枕,却没有名分?
若他还是不肯承诺,她也只能忍痛放手,再一次把爱深埋,像过去没有他的日子一样,她可以的…
“如果你对我和小煊只是同情,请你收回。”她望向他,眸子一瞬也不瞬。“就算我不幸福,也是别人的责任。”
坚毅在她的眼底闪耀光芒,灼痛了他。突然间,温洛觉得自己是如此怯懦。他什么都没办法给她,他只能保有自己,和他不愿付出的爱。
置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平板着脸,旋步走出。
当房门关上,姜青天滑坐在地,痛苦地闭上了眼。很简单,就这么说开,她的心情也不用再随着他起伏。他应该也不会想再和小煊牵扯了吧?小煊只要碰了几次钉子,也会断了对他的孺慕之情。
一切都不用担心,都很好,回归于平静,就这样…她自嘲苦笑,勉强打起精神,把衣襟扣好,扶墙站起。
置于桌上的手机鸣唱着,那是代表老家电话的铃声。会用这支电话打给她的只有母亲,而这么晚,她和父亲早就该睡了…
脑中马上闪过不祥的念头,她急忙咬,不敢再想,赶紧上前接起。“喂?”一接起,母亲哭泣的声音,更是让她手都抖了。“妈,怎么了?你别哭啊…”“为什么?这是遗传吗?我也没做过这种事啊,怎么你们三个姐妹一个个都这样…”姜母哭得好伤心。
“到底什么事?妈,你冷静点。”她强抑害怕劝道。母亲已经哭成这样,她不能再添加她的压力。
“你妹妹…白…她怀孕了…”
姜青天睁大眼,当场愣住,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
“而且、而且她还跟你一样,不肯说对方是谁,你爸气得把她关在二楼,不准她离开!”姜母放声号啕大哭。“你说说我该怎么办,要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