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很快就黑了,没能走出连绵山峦的军队原地扎营。
一堆堆篝火照亮了狭窄的山谷,随著夜的深沉,守在火堆边取暖的士兵相继睡去,守望的士兵不断地往火堆里加树枝断木。
终于,夜更深了,在同伴的鼾声中,守望的士兵抵挡不住猛烈袭来的睡意,靠著身后的大树便呼呼大睡。
万籁俱寂间,一条黑影悄然无声地窜过夜蒙的树林,向那顶位于两座帐篷之间的圆形小帐篷迫近。
冬雪合衣躺在温暖的皮上,疲惫不堪,却毫无睡意。
但是为了阻止她哥哥的騒扰,她很早就借口累了,而假装睡的样子。
尔朱天宝想到她这么多天来所受的苦,对她的说法深信不疑,因此并未她,只是进来看看她,要她安心睡觉后就离开了。
躺在漆黑的帐篷内,在夜深入静时,她睁著眼睛回忆著她与葛荣之间的一切,不管是甜美的,还是丑陋的,都在她眼前重现,在她心底掀起巨大的,让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她知道无论他对她多么残酷,她还是爱他、想念他,今生今世,他都会被她珍藏在心底。
忽然,帐篷内一个轻微的响声惊动了她。
难道是哥哥进来了?她惊讶地想,僵硬地躺著不敢出声,那声响继续靠近。
不是哥哥!她确定地想,难道是野兽?
她惊惶地马上坐起身来,却看到一个黑影向她扑来,她来不及喊,嘴就被来人有力的手捂住。
“别喊,是我!”来人在她耳边轻语,沉重的呼吸在她面颊形成暖暖的气流,她情不自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是他!是他来了!她的心激动地跳,不管他为何而来,总之他来了。能再次触摸到他,她感到幸福和足。
被她热情地抱住,葛荣的心轻松了,他放开手,拉起她环在自己上的手,低声说:“来吧,跟我走!”
冬雪毫不迟疑地跟著他来到帐篷后部,看到他掀开被割破的帐帷,外面的月光而来。
原来刚才的响声是他割开这里发出的。冬雪心中想着,跟著他钻出那个小。
冷风吹过,四周没有人影,但帐篷另一边的火堆边传来说话声,葛荣攥紧她的手,两人紧贴在帐篷上倾听了片刻。当一片云彩挡住月亮时,他不失时机地拉著她跑向不远处的树林。
远处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夜啼,冬雪紧张得手心出汗。此刻如果惊动了她那残暴的哥哥,那他俩都活不成!
幸好当月亮再次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时,他们已经进入密林中。
“你能走吗?”他低声问。
“能。”她赶紧点头道。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鼓励与赞赏的微笑。
冬雪浑身一热,他的笑容给了她新的希望,他的手让她重新感觉到他的温柔。
他们沉默且平静地在山林中疾步走着,即便冬雪心里有千万个问题,也不想打破此刻的静谧与和谐,与他并肩走在黑乎乎的山林内,她不觉得恐惧和疲惫,所有的愤怒、伤心和失望也都消失无踪,如果可能,她愿这样追随他走一生。
梆荣表面上很平静,可是内心却波涛汹涌。但此刻他什么都不能说,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会向她忏悔,会用全部真心换回她的宽恕,用他的余生向她证明。
终于,当再也看不到尔朱天宝的营地时,前方的山坡上出现人影。
梆荣拉著她快步跑过去。
是强子和松子!冬雪松了口气。
两个侍卫见到她也很高兴,但大家都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葛荣急急将冬雪抱到自己马上,跃上马坐在她身后,他们也匆忙上马。
四人三骑迅速住山林深处咆去。
依偎在葛荣的怀里,被他有力的双臂环绕著,冬雪觉得有种回到家的感觉,真想靠近他,感受他久违的体温,可是因为他一直没跟她表示什么,她也不明白他何故来找她,因此不敢太放纵自己的情绪。
在行至一条浅时,冬雪对水的畏惧心让她身躯僵硬。而他将她往后一拉,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低声说:“闭上眼睛睡一会,我不会让你掉下河!”
她温顺地靠著他,闭上了眼睛。
而她没想到,这一闭眼竟沉入了梦乡,当她醒来时,东方已经出曙光,月亮只剩下淡淡的身影。
“大哥?”看着目青山,她急切地呼唤。
一双铁臂环住了她,头顶响起他的回应。“睡吧,我在。”
听到他的声音,她安心地靠回去,可是再也没了睡意。看到身边只有强子,而年轻的松子不在时,她惊讶地问:“松子呢?”
“我让他去给独孤如愿传信了。”葛荣告诉她。
这天,除了停下来歇息吃东西,让马饮水吃草外,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马上。看着连绵起伏的山丘,冬雪纳闷,这里有没有不是山林的地方?
当她问起时,葛荣告诉她,山外就有村镇,但为了掩藏行踪,让她哥哥无从跟来,他们只能走山路,绕道去博野。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处山崖边停下,那里有间木屋和一个小小的池塘。
梆荣将她抱下地,强子马上过来解下马鞍,牵马去饮水。
“来吧,我带你进屋。”他伸手拉她,但她没有伸出手回应,而且脚步迟疑。眼前的景让她想起另外一处的茅屋和泉水。
“你要让我独自留在里面吗?”她问。
梆荣的心一恸,脸上的肌绷得紧紧的,他注视著她的眼睛。“如果你愿意,我会陪你。”
“我愿意!”她急忙回答,随即羞愧得垂下了头,耳都红透了。
梆荣脸上的线条放松,轻声说:“很好,我不会再离开你。”
说完,他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进简陋的看山人的小木屋。
夜晚的山林是寂寞的,这里位于燕山靠近平原的地段,山势不高,因此没有凶猛的野兽出没。在围著火堆吃完烧烤的野味后,葛荣让早已疲惫的强子进帐篷去睡了,而他也带著冬雪回到木屋。
木屋内,尽职的强子已经为他们铺好,并点上了随身携带的烛火,白蜡树脂在暖暖的火焰中散发著清香。
“大哥,你昨夜为什么要冒险来救我?”坐上铺了兽皮的,冬雪终于开口问他,这可是憋了她一整天的问题。“你还要我做人质吗?”
梆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正背对著她将门关上。
“你恨我吗?”他对著门板问,并没有转过身来。可是她看见他紧绷的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
他很紧张,也很忧虑,她想:这可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固执果断的齐王。
“不,我从来都不恨你,这你应该知道。”她说。
“冬雪…”他的肩膀放松,转过身来面对著她,可眼睛里的忧虑依然存在。他一个箭步来到边,跪在上拉住她的手。“你真的不恨我吗?在我对你那样恶劣之后,你真的不恨我?”
他眼中的忧虑让冬雪反握著他的手。“是的,我不恨你,只是气你忽然之间不再理我,还把我送去给我哥哥…”
虽说不恨他,可是回忆起那些事,她仍委屈得掉下泪来。
他拉过她,将她搂在怀里,内疚地说:“我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那天看到山谷中你哥哥的伏兵时,我就担心你会被他夺走,也担心你会乘机逃离我,所以当你说出你哥哥来了后,让我扔下你离开的话时,我很生气,后来,你动作越来越慢,还状况百出,甚至…”
说到这,想起当时自己对她极不仁慈的言行,他的声音变得迟疑。
冬雪在他怀里闷声接上。“甚至摔下马,得身是伤,于是你认为我是故意的,是为了逃离你而使的苦计?”
“我是傻瓜,我应该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他喃喃地说。
“是的,你就是傻瓜!”她忽然推开他,泪水涟涟地指责他。“难道你对我的信任就只有这么一点?”
听到她失望的语气,葛荣的心紧了,可是他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能怎么想?”他望着她的目光黯淡无神。“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绝不放开你,可那时你还是一心只想让我走,把你留下…”
“我都是为了你的安全啊!”冬雪激动地为自己辩解,却在他阴郁的目光中猛然醒悟:当认定她是故意制造麻烦来逃离他时,他确实受到伤害了,很深的伤害。这也是后来他为什么那样冷漠和顽固的原因。
看来他真的很在乎她,所以当确信她背叛他时,他痛恨她、厌恶她。想到这,她的委屈消失了,她靠近他,拉拉他的衣袖。“大哥,我告诉你的都是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要逃离你,我爱你!我不是故意要坠马的,是珈珞…”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他看着她,心里有说不清的歉疚。
“你知道?”冬雪惊讶地问:“你知道了,还那样对待我?”
“不是的。”无法忍受她那样的目光,他一把搂过她,害怕她跑掉似的紧紧抱著。“我听到你们的谈话,听到尔朱天宝跟珈珞的对话,所以我明白自己错了。”
“这么说你在那里?”她欣慰地问。
“是的,我在那里,你如果没有停下马,直接奔进树林里,就会看到我。”
“喔,大哥,你让我伤心得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用力搂紧他的。
“冬雪,都是我的错,我误会了你,伤了你的心。”他俯下身想亲吻她,可是她将脸埋在他前,只让他亲到她的头发。
“冬雪?”他惊讶地喊。“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可是我脸上的疤…很丑!”她颤抖地说,恨起自己脸上的伤疤。
他的心剧痛,后悔不迭,是他对她的冷漠导致了她的畏缩。
他确实是个大傻瓜!他暗自咒骂著自己,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急于伤害她,却忽略了当自己伤害她的同时,他也伤害了自己,而当他用她来打击尔朱天宝时,他自己也深受打击。因为在不经意间,冬雪早已占据了他的心,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告诉自己,他没有爱上她,也不能爱上她,他对她的所有热切渴望只是因为她美丽的身体、温柔的碰触和那燃烧他的熊熊火焰。
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否认自己的感情已经不可能,阻止自己也已经太迟。
因为,他已经爱上了她!
他捧起她的脸,不允许她的逃避。
她鼻子和眉毛处的伤基本上都好了,可是面颊上那道从嘴角直到太阳的伤口还有点红肿。抚摩著那正在结痂的伤口,他手不由得颤抖。
“还痛吗?”他轻声问。
“不,不痛了。”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想拉开他。他专注的眼神和颤抖的双手令她忘记了自己的问题,只是张大眼睛看着他,心跳如雷地感受著他轻柔的触摸所带给她的那种颤栗。
他迅速抓住她的手,将其翻转过来,轻轻抚摩著那些横贯掌心的伤疤。
“让我看看。”他轻缓而坚决地说。
她惊讶地问:“你不是正在看吗?”
“不,我要看你身上的伤。”
“不要…”她不愿让他看到那些丑陋的疤痕。
可是他不接受她的拒绝,把她倒在上,动作纯地掉了她的衣服。
当她白皙纤细的身体展在灯下时,他的心再次为她受到的伤害而颤抖。
他的手指轻柔地抚摩著那些已经痊愈,但仍留下痕迹的伤疤。
冬雪躺在那里,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他的手指带给她一种全新的销魂蚀骨的感受,她渴望他继续,却又害怕他继续,在矛盾中,她忽然蜷缩起身体,转过身去。
他惊讶地扳过她的身子,看到她脸泪水。“冬雪?为什么流泪?”
“我很丑。”她哽咽地说。
“不,你一点都不丑。”他用毡盖住她,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再过一些日子,伤疤都会消掉不见的。”
“真的吗?”他的话似乎安慰了她,但还没有让她完全相信。
“当然是真的。”他无法忍受与她的任何分隔,匆忙起身掉衣服,再钻进毡,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抱住她,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用力而贪婪地吻著她,持久而热烈。
等她需要气时,他才放开她,充情地说:“就算你全身都是疤,在我眼里你还是最美丽的女人!”
“说谎!”冬雪在他前指控道:“不久之前,你还嫌弃我不理我呢!”
“那时我是个傻瓜!”他抱紧她,在她耳边说:“可是我从来没有嫌弃你,不管你脸上有没有伤疤,都没有!冬雪,我告诉过你我心中住著一个恶鬼,你要帮助我克制那个恶鬼,帮助我赶走它,不要再让我做出伤害你的事,因为,我爱你。伤害你比伤害我自己更让我痛苦。”
他的低语让她的心跳似乎停止,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她多么想要他的爱,渴望被他爱,因为她是如此地爱他!
“你…爱我?”冬雪双目含情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像一潭秋水,把他从头到脚都淹没了。他无法用言语表达他心中的爱意,随即俯身用一串含爱的亲吻附上她微开的小嘴。“是的,我爱你,不论我多么努力地尝试,都无法远离你,无论我多么气你,都不能持续对你的怒气,因为我是这么地爱你。”
突然降临的喜悦令她神采飞扬,眼里盈了泪。“我还是你的人质吗?”
“是,你永远是我的人质,爱的人质,我要你今生今世为了爱,留在我身边,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喔,他真的爱她!
听著他动人心弦的爱语,看着他眼中愈来愈浓的深情,感受著他的无限爱意,她相信这一刻将是她生命中最美妙的时刻。
她搂过他的头,用力亲吻他,再次深情的表白。“大哥,我爱你!”
他紧紧抱著她,用最直接的方式向她证明自己对她的爱。
在浓情意中,他们用身体述说著心的语言,用发自内心的爱织出动人的爱情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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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看,那里有座城呢!”
第二天正午,当冬雪看到在他们的前方出现一座城楼时非常惊喜。那是她离开晋后第一次看到城池。
“没错,那是清苑城,我们今天就住在那里。”
“太好了!”冬雪的快乐马上感染了葛荣,可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看到一对人马从开启的城门内走来,领头的正是独孤如愿和宇文泰,还有几个她没见过的将军,松子也兴奋地跟在后面。
“看,他们来接我们了,进城吧!”他放在她腹的手紧了紧,双腿一夹,坐骑马上往城门奔去。
见到人,冬雪很高兴,可是没有看到珈珞。虽然那个女人不值得同情,但想起她被哥哥打伤后逃走的情景,她不免有点担心。
“独孤将军,珈珞没有来吗?”她轻声问走在葛荣马侧的独孤如愿。
“来了,她昨晚就回来了。”独孤如愿看了眼她面颊上的伤答道:“她说你哥哥打伤了她,把你带走了,没想到王上找到了你。”
“是的,他找到了我。”想到昨夜的甜蜜,冬雪把手放在葛荣环著她的手上,正与宇文泰说话的葛荣立即握住了她的手。
独孤如愿看到他们凝视彼此的模样,知道这两人之间已经雨过天晴,不由得为他们高兴。
进城后,葛荣吩咐她好好休息,将她交给强子、松子去守护后,自己就离开去忙其他大事了。
虽不愿让他离开,可是想到他的身分和责任,冬雪听从了他的安排。
且说昨天深夜赶回的珈珞听说葛荣带著冬雪回来后,马上紧张起来,她不怕别的,就是害怕冬雪将她对尔朱天宝坦白的事告诉了葛荣。
她知道葛荣最恨的就是背叛,她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成功地挑起了他对冬雪的仇恨。因此,如果让他知道是自己从中捣鬼,那他一样不会原谅她。
她赶紧更衣打扮,看到铜镜中脸上的红肿不再明显时,心里踏实了些。
走出房门,她直接往葛荣的房间跑,可是在门口被强子和松子挡住。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她恼怒地看着这两个过去对她还算有礼的士兵。
强子冷静地说:“因为王上要我们守在这里,没有王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王上在里面吗?”看看他们横抱前的长刀,她无奈地问。
“不在。”
一听到这个答覆,任的珈珞更加生气了。“王上不在,你们保护谁?喔,难道是她,尔钟诂雪?”
两个士兵不回答,也不看她,只是坚定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珈珞恨恨地一跺脚,骂道:“死小子,等著瞧,总有一天让你们好看!”说完便转身跑了。
她四处找了一阵,也没找到葛荣,不管问谁都说不知道,这下她的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以前葛荣虽然不受她的惑,但对她一向温和有礼,像今天这样不许她进他的房间,不把行踪告诉她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难道那个女人把内情告诉了他?
就算她告诉了他,她也不怕,凭自己与葛荣多年的“亲人”关系,她相信只要让她见到他,她一定能说服他,让他相信是那个女人在撒谎。
可是,她要去那里找他呢!
这时,她看到宇文泰正在马厩边整理马具,脑子一转,她走了过去。
“宇文将军,看到王上吗?”她换上最温顺甜美的微笑问他。
丰文泰抬头看到她,便问:“找王上吗?王上在北门视察呢!你又做了什么坏事,干嘛把王上气成那样?”
宇文泰本是信口问的,因为与珈珞很,又知道她一向刁蛮,因此只当这次也是她的任惹恼了王上。
可是珈珞做贼心虚,马上紧张地问:“没有啊,你干嘛这么说?”
宇文泰低头更换著马鞍带子,说:“因为王上也在找你,还很生气地要郑将军明天一早送你回左人城去。”
“真的吗?”她脸色苍白,这正是葛荣一贯的作风。只要他确定了一个人的背叛,他不会给你机会解释,要么杀死你,要么赶走你,绝对没有第三个选择。
如此看来,他肯定是相信了那个女人的话。
回左人城?
不,那里虽然是齐国王都,可是把她送回去,意味著她再也不能接近王宫,不能跟随在他身边,从此得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奇大辱!
没注意宇文泰正在说什么,她转身往城北走去。
梆荣果真在这里,不久前一场大雨冲毁了这里的一段城墙?士兵们正利用打仗的空余时间加紧修复断墙。
“王上,你找我吗?”她振作精神,装做什么事都没有地跑过去。
听到她的声音,葛荣转过身来,冷漠而严肃地看着她,不在乎身边是否有人听见地说:“是的。我要你收拾好行李,明天一早郑武会送你回左人城。”
“为什么?”
“你应该明白为什么!”
“我不想回去…”
“那你就去你想去的地方,除了我的身边!”他无情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王上,你不能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她在说谎!”
梆荣面色一沉,想到冬雪身上的伤疤和所经受的痛苦,他无法原谅这个一再加害她,并在他耳边煽风点火的女人!“难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是假的吗?你不要想再嫁祸于人,也不要再浪费口舌。走吧,在我发火前离开我的视线!”
“我姐姐要是活著,你绝对不敢这样对我。”她孤注一掷地搬出她姐姐。
梆荣冰冷而锐利的目光直她心窝,让她不由得打颤,而他的话更让她心惊。
“如果你姐姐还活著,相信我,你死定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往城内走去。
珈珞看着他绝情的步伐,知道这次她无法再说动他。
看着修复了一半的城墙,她心中陡然冒出一个念头,令她面色惨变,但随即,眼里出破釜沉舟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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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冬雪坐在窗前,数著天边最灿烂的星辰。心里却在想,葛荣怎么还不回来?从中午分开后,她一直没有再见到他,而多年养成的习惯和脸上的伤让她不愿走出门去寻找,也不想向人打听,只是安静地等待。
门外传来说话声,接著是轻轻的敲门声。
她走过去,将门打开,看到独孤如愿和宇文泰站在门口。
直觉他们前来一定与葛荣有关,她将他们请入,急切地问:“两位将军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是的。”独孤如愿先开口。“姑娘能否去劝劝王上,让他早点歇息?”
“大哥他怎么了?”她焦虑的问。
“珈珞逃走了。”
珈珞逃走?冬雪心口一痛,难道她的离去是葛荣不再见她的原因吗?“如果因为珈珞的离开,你们王上心情不好,我去劝有用吗?”她冷漠地说。
“姑娘理解错了。珈珞不是离开,而是叛逃!”独孤如愿纠正她。
宇文泰也补充道:“她投奔王上的仇人…你哥哥,就像当年的贺六浑!”接著他将王上要送走珈珞,并与珈珞有一场烈争执的经过告诉了冬雪。
冬雪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对葛荣的心情自然十分理解。
“贺六浑为何背叛他?”想起哥哥军中正春风得意的督军,她若有所思地问。
宇文泰轻蔑地说:“他最初不过是个连刀剑马匹都买不起的汉,虽然有些谋略但无人赏识,后来是王上怜惜他,将他收入帐下,又送他兵器坐骑,可是,当看到你哥哥兵强马壮,深得朝廷器重时,竟卖主求荣,叛逃而去,那事伤了王上的心,如今,珈珞也这么干,这个臭婊子!”
“他在哪儿?”冬雪问。
知道她会去安慰他们无力相助的王上,两个少将军都很高兴,宇文泰马上说:“我们带你去。”
在一间布地图、旌旗的房间里,冬雪看到了葛荣。
他坐在一张带扶手的椅子上,双臂屈起,两手顶著下巴,耷拉著肩膀,低垂著头颅,仿彿冰冻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冬雪看着他,感受到他全身散发出来的忧伤和愤怒,她的心为他而痛。
她轻轻走进去,屈膝跪在他身前,抱著他的双腿,将脸侧放在他的膝盖上。
两个少将军站在门口看到这幕,相互对视了一眼,独孤如愿将门关上,两人退到了门边。
屋内,葛荣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到来,仍然文风不动地坐著,冬雪也不开口,只是安静地抱著他。如果他愿意这样坐下去,她愿意一直陪伴他。
炉火发出“呲呲”的响声,已经末了,天气开始暖和,它显得有点多余。
忽然,他动了,但是冬雪不想动,只要能依偎著他,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脸上、脖子上,他握惯了刀剑的壮手指轻柔地抚摩著她柔的肌肤,带给她动人心弦的温情。
她扬起脸看着他,他的眼里有一丝茫然,像一个犯了错误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的小男孩,她的心里充了柔得化不开的爱意,她倾身向前,渴望更靠近他。他分开膝盖她,于是她进入,双手抱住了他的,将脸紧贴在他的前。
搂著她纤细的肩膀,他发出一声长叹。“唉,我真希望能与你永远这样相依相偎,不要管什么战争、王朝!”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绽放著热情的火花。“大哥,放弃王权和征伐吧,我们到大鲜卑山去隐居,我给你做饭衣,我们一起打猎放牧,共同平静生活!”
她美好的描述让他心动,可是那美丽的图景对他只是一个梦。
带著一声叹息,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将那道梦幻色彩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