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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宫帷之内巧心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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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掬慧宮建于⾼台之上,殿阁⾼阔。既纳光通透,又阻热隔寒。怀贵妃乐正绯心此时歪在偏殿厢厅里的贵妃椅上,⾝边跪着一个⾝着湖绿宮⾐的宮女,执着美人棰在轻轻的替她棰腿。边上还立着一个年约二十六七岁的宮女,⾝着青绿⾊女官的宮⾐,手中捧着茶,半低着头向她说着什么。

  绯心不时微哼一声,眼眸还带出一丝初起时的微懒,软红纱缕包裹着她的⾝躯,与⾝下绒丝锦毯相映,招展出明媚的曲线。

  她似睡犹醒,慵懒而闲适,腿部传来的恰到好处的力量让她全⾝都格外的放松。若非是那微泣的菗噎声不时的传进她的耳,这个早晨还算是不错。

  在她的榻边不远,光洁彩釉的砖地上,还跪着一个女子。看⾝着装饰,绝非普通宮女。但此时她鬓发散,环佩半移,双眼‮肿红‬,纤细的⾝体微微抖着。面⾊青惨,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那女子一直竭力忍着喉间的呜咽,但还是有细碎的声音流淌出来。她眼尾的余光一直在看绯心的表情,当注意到眉轻轻的蹙起的时候,更想生生扼住自己的声音。但偏是让她抖的更厉害起来。

  “本宮不愿再见你,让你自己上报居安,托病外养。已经是本宮对你最大的恩典!”绯心的声音依旧懒懒的,轻描淡写,她有着极为‮媚柔‬的五官,略飞的眼角此时熏上一点点烟蓝。额头绘着蓝金的樱彩。与她的⾐衫相配,格外明。长发绾出蝶髻,垂下两缕翅尾飞在肩头。髻上是星星点点的碎花单簪,皆是深深浅浅的蓝与柔粉。与她面上微微的漾红,凑成华丽的媚⾊。便是此时,她依旧情温生柔,如风脉脉。

  绯心懒洋洋的看着边上的宮女,微扬了下颌。站着的宮女明⽩其意。微点了下头应着:“娘娘,那奴婢先退下了。”

  绯心偏头翻了一下⾝,将膝微拱了一下吩咐:“这里再重些。”她的声音酥软清淡,半眯了眼看着殿梁下垂落的十彩琉金苏帘。那明晃晃的华光让她的睫⽑微抖了一下,力度合宜的捶敲让她又有些昏昏睡。完全视那跪着的女子不存在一般,更让那女子更加面如死灰。

  “娘娘,臣妾知错了…还请娘娘看在,看在臣妾…”她呜咽着说不下去,额间已经泛了⾎肿,想是磕头磕的久了。但她浑然不觉疼痛一般,趋膝伸手,想再靠近绯心一些。却让边上执棰的宮女一个眼神,又生生的定住了⾝。

  绯心听了她的话,静了许久,慢悠悠的说:“本宮看在你是五嫔之一,给你留些脸面。别扰了本宮的清静,下去!”她轻轻咄了一声,帘珠轻摆,帘外侧立着的一个年轻太监有如得令,趋⾝而⼊。手肘间的拂尘微,板着平平的腔调:“俊嫔娘娘,趁着今⽇天早,您就请吧?”

  这声音一出,边上已经一阵悉索轻响,鬼魅般的贴过来两个小太监,皆是蓝⾐宮服,带着帽,一个手上已经拿了包袱,一个伸手便来摁她。

  那女子眼瞳泛红,面上斑驳的残妆让她的表情此时有些狰狞:“乐正绯心,你算什么东西!暴发户的女儿,民出⾝的烂货…”她歇嘶底里,变腔走调的声音还未出完。两个小太监已经连捂带扯,让她险些翻了⽩眼。他们浑然不顾,拖死尸一样的将她拽了出去。

  领头地年轻太监弯躬着:“娘娘。奴才这就去办事了。”

  绯心闭目不语。他静静地慢慢退出去了。她眉头微微舒展。并不以之前所听地话为意。在后宮这里。肯当面骂你。已经算是忠厚了!倒下地不一定是输。站着地。也不见得是赢。所以。她并未有半点快意。也没半分不悦!

  三年了。不知不觉。又来一个舂天。芳草吐碧。柳展樱飞。⾼阶外石榴出新芽。此时正是清晨。铜鹤上还蒙着初露。殿外雀儿踏枝清歌。采摘凝露。宮娥个个明肌如雪。笑颜胜花。有条不紊地忙碌。与初⽇之光相辉映。格外明媚。而这锦绣之季。正是选秀时节。

  三年前。她同样也是自端门而⼊。穿过这厚重而⾼阔地城洞。进到这座恒永噤宮之內。⼊宮不久便封为昭华夫人。第二年便晋为三妃之首。如此奇快升位。勘称百年首例。

  但她知道。之所以可以升位如此之快。并非是因自己有绝胜之姿。亦不是⺟凭子贵。更不是家世显赫。而是。她长得与这掬慧宮地前任主人。慧贵妃有六七分相似。

  人有相似并不离奇。只是她。不仅长得像。连举止神态。习惯爱好。无一不像。正是如此像。勾起圣上对慧贵妃戚怀之心。她才能一举扶摇而上。得蒙荣宠。

  她并不介意当个替⾝,太后将她挑选而来,正是当这个替⾝。她并不爱这蓝粉妖饶,不爱这软红纱质,但现在,她⽇⽇都做此妆容。她不喜十彩琉金,不喜太过耀眼的东西,但现在,她这掬慧宮內,皆是五光十⾊,触目明。因她现在这一切,都是因她的“像”而拥有的。她要一直“像”下去,直到死亡的那一天。她很清楚,这就是她的人生。这坐恒永城,便是她的家,她的‮场战‬,亦是她的坟。

  帝七岁登极,至今已经十五载。以十一子的⾝位继承大宝,康太后功不可没。虽然帝非太后亲生,但太后抚养躬亲,⺟子情深。宣平九年,帝大婚,太后在大婚三个月后撤帘归政,在寿舂宮颐养天年。如今,帝亲政已经六载,勤勉俭慎,朝野皆安。与太后更是⺟慈子孝,为天下之典范。

  谁说皇家无亲恩,太后正是见宣平帝失妃痛楚,朝思暮想,这才自秀女之中选中绯心,以慧妃为典,严加训练,以安帝心。所以说,绯心的荣华富贵,不仅是皇上给的,更是太后给的。

  她并非出⾝士族,⽗亲商贾起家,虽然富贵,但⾝份低下。

  锦泰重农轻商,尤重世族背景。⽗亲虽然多金,仍为大家所轻。他深知世族重要,为了子孙后世,便于宣平三年捐得一个散职。广散金银,苦心钻攀,才为她争取一个待选之位。所以,这个机会对她格外重要。她所肩负的,不仅是她一个人,而是他们整个乐正家。唯有她⾝居⾼位,得蒙圣宠,她的兄弟才有机会⼊仕以报效朝廷,以正家声。

  后宮斗争,古来有之。加上皇后与她,后宮现有名位妃嫔共计二十三人。今年选秀一过,更会有美女充盈宮房。不过争斗于她并不陌生,她是庶出,娘亲连个二房都没争上。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她自小便在夹生存。但是,她却被大娘视为己出,更得到⽗亲垂注。过程已经不必多说,连这个参选的机会,她都是苦心争取到的。斗争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份,融进她的⾎管里,流淌在她每一滴热⾎里。后宮生活何其无聊,不斗岂不是错负光。进宮以来,她一直扮演着慧妃的角⾊,婉如慧妃重生一般天⾐无。没有一件是她喜的,只有斗,她喜!就算不能成为赢家,也绝不能倒下。

  她正顾惘神思之间,忽听碎步轻响,珠帘微漾,她知道是刚才出去的绣灵回来了。绣灵在宮中已经呆了十三四年,现在是她掬慧宮的掌宮宮女。绯心从当时派给她的宮女掌事之中精选出来。成为绯心的心腹之一,宮中之事,事无巨细,她皆有方打听。

  绯心微微睁了眸,正看到她巧步轻移,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金彩璃托盘,上面摆着几本册子。她贴近绯心的⾝边,没有开口。绯心懒懒一伸腿,一个眼神,捶腿的绣彩会意。收了棰微一个福⾝,便轻轻向着殿外而去。刚才所发生的事,就像尘埃一样,风一卷便散。半点痕迹也没有,不但在绯心眼中心中没有,连带她宮里的所有下人眼里心里,也都跟灰尘一样不值得一提。

  绣灵将盘子送到她手边:“最上这本子,都是过了二围的。下头的,是已经刷下去的。”

  绯心睨了一下,直接从底下菗出一本来展开看。上面不仅详录了人名,家世背景,甚至因何被淘汰,被何人淘汰都标得清清楚楚。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势姿‬,一点点的看。被刷下去的,也有可能咸鱼翻生,这就需要更详细了解这些女子的背景。

  选秀是一档子极繁重的工作,有些家世不好的,可能连籍册都不能上到內充就被刷下去了。但人有八面,八爪游触,指不定哪条须子就碰上边沿。比如她,她的家世本不能⼊目。若非太后注意到,把她扒拉出来的话,她也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家。她能被太后注意到,就说明太后看得有多详细。待选过千,初选过后得三百人,能最后进⼊宮闱只有八十,而最终点封者更是廖廖。但当时籍册刚到,还不及送至內充之时,太后已经点明让她⼊围。

  上次选秀,皇上因慧妃而痛,本不管,所以太后代掌。但这次,皇上要亲选,皇后相辅。但皇后已经不问后宮之事,太后实在不能放心,又不好当面⼲预,只得悄悄将此任委于她。她心里明⽩,要论用人,太后有的是方法可以得到消息,但偏让她来做。一是现在太后居寿康宮,每⽇前来问安络绎不绝,人多言碎,实在不是很妥当。二是太后已经明言不管,放手由帝亲选,再动人查访,实在有伤帝颜。

  自小读背记就是绯心的強项,她自知没有过人之慧,所以加倍用心。強煅记忆,百般锤炼,虽然不能过目不忘,但亦能记个七八。她一篇一篇的看着,面上不动声⾊。过了一会,她慢慢伸手自发上拔了一支单簪,在几个人名下戳点了一番。绣灵自然是明⽩的很,躬着⾝说:“这几个是籍册都未⼊便下去的,家世可都…”

  “太后宮中耳目众多,这点子东西她还用得本宮?不过是过本宮一道手,拿本宮当个牌罢了。”绯心低语着“皇上此次要求亲选,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以外打外而已。她们的家世可都好的很,外充哪敢除名?不过是,外跟太后一系相抵而已。”

  “既然如此,娘娘何必还兜揽这事?”绣灵小心的说了一声。

  “帽子都先给本宮扣上了,本宮不接也得接。”绯心轻笑一下“反正不揽也得揽,索替自己揽几个。这几个人让小福子给本宮绘了像送来,指不定哪天能展翅⾼飞呢!”

  “此招好险,太后既然已经自外充便除名,自然是不想让皇上看。若是弄她们进来,岂不是与太后作对?”绣灵低声应着。

  “谁说弄她们进来,若是皇上宮外遇上,哪里是本宮的过错?成与不成,皆看她们。不过是让她们记得本宮的恩典便罢了!”绯心说着,将簪子随手递给绣灵。皇上虽然说是亲选,但他政务繁忙,哪有时间将这等琐碎一一记挂心头。

  太后不愿意让这些世家大臣之女进宮,自然是怕皇上借此封其⽗兄,以外打外。太后当初能瞧上她,也是因为她家世实在是提不起来。再怎么封也脫不了商贾的铜臭,完全对太后无害。而她心里也明⽩,自己家族是完全指望不上的。一味合太后虽然‮全安‬,但太后年事已⾼,外连横也很重要。宮中的事,一味的心狠手辣没什么用的。最后只能落个妒嫉的恶名。她的家族还巴巴的等着她振声威。坏名声,她才不要!

  她静了一下,见绣灵仍是不动,便略扬了眉低语着:“怎么不去?”

  “娘娘。”绣灵低声说着“绣灵多嘴一句,上次娘娘弄那对姐妹来,皇上骂娘娘是…这都一个来月没来掬慧宮了。如果这次再让皇上知道是娘娘安排的,到时真是连太后都一并得罪了去!与其这样,不如娘娘想想,如何讨得皇上回心转意才好?”

  绯心怔了一下,月余之前的事她当然记得。他喜谁,要哪个是他的事,但她帮着张罗就是错。让皇上沉美⾊,就是佞。但是,她就是不知道要如何讨得他回心转意。她本就是慧妃的替⾝,竭尽模仿之能事,借着他对慧妃的恩怀之情登上贵妃之位。但恩怀之情早晚是要烟消云散的,后宮佳丽逐争芳,即便是再新鲜美丽他都有厌的一⽇。更何况,还是她这样的冒牌货?

  她不求他对她有情,只求有恩便罢了。她现在辅助皇后掌六宮之事,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力求后宮升平,大家皆大喜。她苦读《贤妃传》,自小更是将《女经》,《女孝》烂她当然知道礼仪廉聇,况且帮助圣上挑选适合的妃嫔本就是一个贤妃该做的事。但是,她没能换得一个“贤”却换了一个“佞”字!

  以⾊事人皆不能长久,况且她的“颜⾊”也是借了曾经那位的恩典。如今,斯人已逝,恩情不再。他缅怀也够了,凄哀也⾜了。她还能留在这个位置上,当然是他给了太后面子。但这面子还能给多久,本没人知道。她要巩固这个地位,当然只能走曲线了。

  “这次又不是在宮內,皇上去汤原行宮,路上的事哪里就算到本宮头上了?”绯心摆了摆手“去吧,小心点便是了。”

  “娘娘,皇上往⽇里去行宮,哪一次不带着娘娘?这次连跟娘娘说一声都没有。皇上总赞宁华夫人舞姿绰绝,我瞧娘娘也不…”

  “绣灵,你今天话多了。”绯心半闭了眼睛,舞姿卓绝?慧贵妃生前可不会舞。她的任务是做一个好替⾝而已。绣灵明⽩她的意思,便不再多话,静静的退下了。召唤绣彩以及一应女官⼊內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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