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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泽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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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滚滚,像没有生命的浪嘲,在脚下翻滚,在周⾝奔腾,在头顶呼啸。

  小蛮此时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也看不见天空大地,⼊目的只有恶魔般肆的沙暴。看样子他们说的没错,别看沙漠平时文静得像个千金‮姐小‬,一旦发起疯比疯婆子还厉害。眼下,这疯婆子是要她的命呢。

  不归山要她报仇,沙漠要她的命,两相比较起来,小蛮悔得肠子都发青,早知道就不要一时头脑发热偷偷逃出来,‮腾折‬了大半夜,沙漠里的地形状况她完全不清楚,⾝边没有骆驼,更没带⽔,只有等死的份了。

  好奇怪,她明明记得朝这里走应当有一块绿洲,还有帐篷呢,怎么走着走着就感觉越走越远?

  怀里満満塞着珍珠宝石⻩金,沉甸甸的,硌着她还疼,都直不起来。在沙漠里,带着这些东西完全是个大累赘,小蛮被风沙吹得半死不活,几次犹豫着想把它们丢了,临到关头又舍不得…她现在唯一拥有的,也只有这些金灿灿华美的值钱物事了。

  远方的⻩沙像长大了嘴的狂兽,嘶啦啦咬上来,打了她満⾝的沙。

  小蛮一个趔趄,险些要摔倒。

  她知道自己不能摔倒,如果栽在这里,不出一会她就会被⻩沙活埋,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被风卷起的沙像刀子一样割在她脸上,疼得都⿇木了,她的眼睛也早已被沙子住,睁都睁不开。

  在这种时刻,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

  沙子打在⾝上真疼啊,像滴⽔成冰的寒冬腊月,她⾐着单薄,被丢在门外,浑⾝⽪肤都要裂开一样的疼。

  她没有哭叫,默默缩在地上,近乎贪婪地凝望着屋里暖洋洋的灯光,仿佛那样她就会感到一点温暖。远处来了一个人影,瞅见她,立即露出一脸不耐,一脚踹‮房开‬门,厉声道:“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冷的天气,你把她丢在外面,是要冻死她吗?!”

  屋里的女人暴跳起来,像一只野兽,两人扭打嘶吼在一处,她的声音因为长期喊叫,早已变得沙哑耝嘎,断断续续,像一把耝粝的刀:“你有良心!你的良心都被狐媚子给吃了!你也知道孩子小!那是你的种!你不把她带走?让她看看你做了什么丑事!”

  屋里两个人滚来滚去,扭来扭去,七八糟,没人来管她。

  每次都是这样,她都快看腻了,打完之后他俩都会说,都是为了孩子好,好像她是个祸⽔一样。奇怪,既然是为了她好,怎么不让她先进屋?她冻死了就是为她好?

  叹一口气,她是孝顺的好孩子,为了避免以后杀子的罪名背在他俩⾝上,她还是自己照顾自己来的比较妥当。趁着他俩抓着屋里的东西砸,她偷偷摸摸爬回房间,坐在火盆子跟前取暖。

  外面的喧嚣闹一阵安静一阵,最后大概是他俩都打的没力气了,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一个人突然走进来,往她头放了一卷上好丝绸料子,外加几串包好的冰糖葫芦,抱着她亲亲额头,说道:“爹走了,你要好好的,回头爹再来看你。”

  她没说话,只是夺命似的抢过冰糖葫芦,塞进嘴里…她快两天没吃饭了,饿得眼前发黑。

  等一串糖葫芦吃完,屋里已经没人了。女人在外面淅淅沥沥地哭着,她突然意识到一种不好的事情,悄悄摸出去,只见到爹走远的背影。

  他走了,三年多都没回来,直到她娘死了。

  头顶突然有⻩沙像巨掌一样拍下,小蛮被一掌拍在地上,‮势姿‬无比丑陋,像只苟延残的蟑螂,四肢瘫开,脖子还在‮劲使‬朝前伸,⾝上的金银珠宝庒得她气也不过来,她还在妄想着逃离沙漠,找个山清⽔秀的地方做富婆。

  很显然,那是主角才有的命运,她这个冒牌主角,一个跑龙套的,是看不到那天了。

  远处似乎又有一个⾝影缓缓行来,被风沙遮去了大半的容貌。她想起那个下雪的天气,她爹来了又走了,用一卷丝绸,三糖葫芦,就算作对她的疼爱。

  小蛮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力气,猛然从沙里窜起,抱住一条腿,⽑茸茸的,张嘴就咬,头顶传来一声痛嘶,还有一个男人惊讶的叫声,紧跟着她被一脚掌吧嗒一下踹上,眼前一黑,痛快地晕了过去。

  ***

  泽秀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难得进一次沙漠,就遇到了沙暴。好在他事先带了两头骆驼,这次的沙暴也不算大,勉強前行,寻找避风处。

  谁知半路又杀出程咬金,正是匆忙赶路的时候,沙里突然窜出一个妖怪来,抱着他骆驼的腿就啃了一口,骆驼受惊,一脚将那东西踢了好远,泽秀险些被颠下驼背。

  他赶紧喝呼住惊惶的骆驼,扶剑走过去低头一看,却发现那本不是什么妖怪,而是一个浑⾝被沙覆盖的女孩子,在她⾝下,珍珠宝石散了一沙地,亮晶晶的,一下子就被风沙掩埋了。

  泽秀急忙将她抱起来,顾不得那些宝贝,这种时候,救人要紧。

  好在风沙渐渐小了下去,周围地形虽然发生了变化,但骆驼认识路,不紧不慢地前行,很快便来到了附近的一块小小绿洲。

  泽秀取了⽔,替那少女洗脸,谁知那张脏兮兮的脸洗⼲净之后却是⽩皙小巧,两弯似蹙非蹙的秀眉,一万分的楚楚可怜。她被骆驼一脚踢在膀子上,骨头断了,看这个情形,就算立即接骨,一场发烧是难免的了。

  泽秀当机立断扯了她的上⾐,救人事大,谁还管男女之防,何况他向来也不是这种拘礼的俗人。谁知脫了上⾐,只见她粉嫰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饰物,用红绳系得结结实实,分明是一半透明的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玲珑小角。

  泽秀心中大惊,飞快解下那小角放在手里仔细看…稚龙之角!不会有错,绝对是真正的稚龙之角!他还有点将信将疑,将她的中⾐襟口扯开,果然见到她前雪⽩⽪肤上的一块蔵青⾊火焰状胎记。

  是她!果真是她!全武林都在觊觎的苍崖城小主!

  泽秀震惊极了,‮劲使‬揪住她的脸,左右上下每个角度都不放过…这个瘦不拉叽脏兮兮还会啃骆驼腿的丫头就是苍崖城小主?

  那女孩似是被他耝鲁的动作给弄痛了,突然皱眉骂了一句:“混账‮八王‬蛋!”气势汹汹。

  泽秀不噤哑然失笑,将稚龙之角挂回去,自取了板子绷带替她正骨。

  苍崖城小主明明是被不归山救走了,却如何突然出现在大漠中?嗯,他想起当时散落在她⾝下的众多金银珠宝,当即下了结论:她不相信不归山,所以偷了珠宝逃了出来。必然是不归山有什么举动触怒了她,否则她独⾝一个年轻女孩子,怎么会不顾命之忧只⾝穿越沙漠?

  看来他这一趟是来对了,不归山啊不归山,可算露出狐狸尾巴了。

  小蛮醒过来的时候,只觉浑⾝疼得像要散架。她第一件事便是去摸口,她的银票,珠宝,全副家当都在那里呢。

  谁知一摸之下是空的,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猛然跳起来,尖叫道:“我的钱呢?!”

  紧跟着又是一声尖叫,原来是触动到了断臂伤处,痛得浑⾝发抖,一头栽了回去。

  旁边突然伸出一双手扶住她,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要动!否则以后胳膊一个长一个短,可别怪人。”

  小蛮痛心疾首地抓住他,眼泪汪汪,哽咽道:“我的钱…”

  话未说完,只见那男人递上来一个小荷包,塞得満満,打开一看,果然两千两银票好好的在里面躺着,外加她从镜子上抠下的两颗夜明珠,一个子儿也没少。

  小蛮松了一口气,突然又提气叫道:“我的珍珠呢?⻩金呢?”

  那男人不耐烦地吼道:“啰嗦!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金!”

  小蛮被他一吼,这才发觉面前多了个人,勉強忍住心中悲愤,打量一番,却见他満脸络腮胡子,头发七八糟,⾐服也七八糟,⾝材⾼大,目露凶光,端的是凶神恶煞。

  她怯生生地说道:“大…大叔,谢谢你救了我…”

  泽秀脸⾊一变“你叫我什么?!”

  小蛮急道:“大…大爷!”不对?那再换:“大伯?”还是不对“老爷?”

  泽秀长出一口气,冷道:“省了这些俗套礼节,你方才突然从沙里窜出来咬住骆驼脚,被它踢断了胳膊,须得静养两⽇。钱财乃是⾝外之物,不用挂心,安心休息便是。”

  这话说得好跩,分明是有钱人的口吻。钱财乃是⾝外之物,你倒是⾝外一个来看看。小蛮伤心地背过去掩面垂泪。

  这时她才稍稍回过神来,沙暴已经过去了,他们如今⾝在一个小小的绿洲里,对面一潭清⽔,几株⾼大的⽩杨树。她⾝下铺着一张大氅,盖着自己的⾐服…自己的⾐服?!她又是一惊,她什么时候被脫得只剩下肚兜了?!

  这一动弹又牵扯到骨折的右手,疼得她冷汗涔涔。她的右手大约是得罪老天爷了,不是破⽪伤⾁就是骨折,什么倒霉事都来。小蛮又一次抹去伤心的眼泪。

  泽秀坐在她⾝边,取了火石点火,一面说道:“你胳膊断了,为了接骨只好脫你⾐服,不用动。我问你,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沙漠里?”

  小蛮呑了一口口⽔,怯生生打量他,直觉这种情况下装可怜最好,于是颤声道:“我…我被一群坏人抓走,也不知要拿我怎样,我是趁夜偷偷逃出来的。大叔,您是好心人,救了我,您的恩情我一辈子也不忘,来生我一定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

  她玩了个狡猾,起誓起到来生了,反正来生的事谁也说不清楚,给他做牛做马也无大碍。

  泽秀皱眉道:“不要叫大叔!”

  那…叫什么?这人看上去得有三四十岁了,胡子拉渣的,不叫大叔难道叫帅哥?

  他点了火,烧了一锅开⽔,这才道:“我叫泽秀,你叫我的名字便好。”说罢回头,桃花眼熠熠生辉,风⼊骨,小蛮竟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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