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袁绍的选择
在天子的警告和陈蕃,胡广等一批在帝国士大夫官僚中有着莫大影响力的领袖发话,朝中隐隐出现的一股排挤‘浊流’官僚的势头被庒了下去,而太生学在郭泰和贾彪的严厉训斥下,参与‘清议’的人数也逐渐减少,至于那些企图投机的骑墙派见轰轰烈烈的弹劾‘浊流’就这样无疾而终,再加上从尚书台流传出来的天子话语,他们也都是立刻撇清关系,做出了旁观者的姿态。
对于那些自负的‘清议’人来说这样的结果是他们和背后的士族⾼门所始料未及的,天子只是略施手腕就将事情庒了下来,而且并没有对他们发出责难,这让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剖⽩忠心的言语没有了用武之地,天子这种近乎漠视的态度让他们感到了不安。
士族⾼门的政治嗅觉要比那些只懂得‘清议’,以人之名自居的清流要⾼明得多,他们几乎是很默契地退出了‘清议’,不过他们想不到的是,司马防这时已经将他们一一查了出来,汇录成名单,呈给了天子。
短短不到半个月內,原本气势汹涌的‘清议’风嘲一下子七零八落,再也不成气候,只剩下一些人仍在那冥顽不灵,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对于‘清议’,刘宏抱持的态度很简单,那就是一定要为己所用,对那些士族⾼门来说,‘清议’就是一柄杀人不见⾎的利刃。
“陛下,王越回来了。”郭喜在天子一旁轻声道,这时那进来禀报的小⻩门已经退了出去。
“让他进来。”刘宏想到了曹,这个被他认为可以培养为嫡系的人才,宦官之后的他因为出⾝在雒的世家弟子中经常受到排挤,才和袁绍这个同样为其他世家弟子所轻的袁氏庶出长子成了好友,两人可算是同病相怜。
“参见陛下。”王越一礼后,从怀中掏出了那份天子命他一定要弄到手的文章呈了上去。
听着王越的回禀,刘宏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意外,他倒是没想到曹竟然最后将这份算得上是那位卫大人死⽳的文章给了那位歌伎,‘是怕她被迁怒,才给她这东西吧!’嘴角轻笑,刘宏忽然觉得曹并不是旁人所想的那般奷诈狡猾,‘汉征西将军之墓。’也许是他的肺腑之语,只是最后时势他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那个叫袁绍的少年离开家了吗?”刘宏看向王越,庶出的长子,⽇后的豪杰,有谁知道袁绍年少时曾经窘迫至斯,他和曹的飞鹰走马,放浪形骸,只是一种无奈罢了。
“在城南买了处宅子。”想到那个英俊的⾼大少年,王越的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撩动了一样,眼中仿佛又出现了这个少年默默地背着⺟亲离家时的情景。
“是吗!”刘宏不置可否地道,心里却是觉得是时候到将两人招⼊细柳营的时候了,对于那些士族⾼门和各地豪強来说,恐怕只有很少人会出派嫡出弟子,而是出派不被重视的庶出弟子,不过自己从始自终想要的只是那些庶出弟子,十年以后,这些人就是他手中对付他们的急先锋。
曹嵩的府邸內,司马防看着面前这位在帝国官僚中风评极好的大司农,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他的长子曹被选⼊了细柳营,是天子亲自下达的命令。
曹嵩颇为意外面前司马防这位天子近臣所带来的消息,自己的儿子他太清楚不过,平⽇里飞鹰走马,没少让他心,真不知道天子从哪知道阿瞒的,竟然派司马防这位心腹亲自来传旨,犹豫了半晌,曹嵩终是开了口“不瞒司马侍郞,⽝子顽劣,恐怕有负天子恩典。”
“看起来大司农并不知道令郞的才能啊!”司马防笑道,他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大司农,心想这就是天子常说的‘关心则。’吧!
看着司马防意味深长的笑容,曹嵩最后答应了下来,他觉得天子还不至于让这位中常侍来跟自己开儿子的玩笑,也许阿瞒进了细柳营真能长进也说不定。
当司马防离开大司农府邸的时候,城南的一处普通宅院內,袁绍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一⾝羽林盔甲的王越,怎么也想不到天子让他去细柳营从军,并且还赐下了十万钱和四名服侍他⺟亲的宮人。
“绍儿,还不快谢过天子恩典。”袁绍的⺟亲周氏看着儿子,在一旁连忙道,当儿子带着她离开袁家时,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儿子,耽误了儿子⽇后的前程。
听到⺟亲的话,袁绍连忙跪在地上,接过了王越手上的诏书,作为庶出的长子,他从小没有受到⽗亲太多的关爱,也从没有得到过来自长辈的认可,天子突如其来的看重让他百感集,那种心中骤然涌起的滋味只有他一个人才明⽩。
看着袁绍起来,王越脸上露出了笑意,和看重曹的司马防不同,他更喜这个孝顺⺟亲的少年“千万不要辜负了天子和你⺟亲对你的希望。”拍着袁绍的肩膀,王越沉声道。
袁绍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看到了⺟亲眼中的欣慰。
看着进屋的部下脸⾊,王越的眉头皱了皱,接着朝⾝旁的袁绍低声道“你⽗亲来了!”临行前,天子吩咐过他,不能让袁绍回到袁家。
袁绍原本充満生气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他是趁着⽗亲不在时,带着⺟亲离家的,对于重视名誉的⽗亲来说,自己这样的作为无疑是不可原谅的。
“袁太常,或许会原谅你这个儿子,可是你⺟亲回去的话…”看着犹豫不决的袁绍,王越心中有些歉意,可是他不得不这么说,因为这是天子的意志。
听到面前羽林军官的话,袁绍看了眼一旁脸上正洋溢着笑容的⺟亲,又想到了⺟亲过去被⽗亲那几位大族夫人欺负的情景,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怒意。
“娘,您先回內屋休息。”袁绍开口道,接着王越带来的四名宮人会意地走到了周氏⾝边,周氏并没有多想什么,她只是觉得儿子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
“此事有天子做主,不用怕。”当袁绍踏出家门时,跟他一起出来的王越开口道,在帝国的传统中,不孝是很大的罪名。
“嗯!”袁绍回答得很安静,他并不在乎自己,他只是不想⺟亲继续被那些女人侮辱欺负。
袁逢在听到下人的禀报后,从马车內走了下来,看着站在不远处一脸冷⾊的长子,心中的怒气一下子窜了上来,竟是没有看到他⾝旁穿着羽林军盔甲的王越。
“逆子,你娘呢!”袁逢心里还是看重这个一向听话的长子的,把长子的离家当成了子周氏的过错。
“这事和我娘没关系。”袁绍本来还是想和⽗亲好好说话的,可是⽗亲的语气也让他愤怒了,他大声道。
“你!”看着第一次出言顶撞自己的长子,袁逢举起了手,就要往儿子脸上打去,不过他的手刚落下,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袁太常,令郞已⼊细柳营为武官,是天子亲自让下官来传诏的,以后和您就是同朝为臣,虽然官职比不上您,可也不是您当街可以打骂的。”王越横⾝在袁绍⾝前,看着又惊又怒的袁逢道,接着放开了手。
“你跟不跟我回家。”袁逢的脸⾊变得一片铁青,最后他没有再说逆子这样的话,只是沉地看着长子说道,对他来说,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我不会回去。”袁绍开口道,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袁逢打断了他。
“今天你不跟我回去,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以后你也不必再回来。”看着大街上渐渐有人围观,袁逢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扔下一句硬邦邦的绝情话语后登车而去。
袁绍看着⽗亲的车驾离去,脸⾊变得惨⽩一片,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追上去,⽗亲没有他,还有其他子儿女,可他只有一个⺟亲,他不会让⺟亲在那座冰冷的宅院里抑郁而终。
王越看着⾝旁的少年,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吧,⽇后总有一天,你⽗亲还是会认你的。”
袁绍默默地摇了头摇,他明⽩王越的意思,可是他不希望自己⽇后功成名就时,⽗亲再来认自己,因为那已不是亲情,而只是剩下冰冷的利益。
看着袁绍孤寂的⾝影越来越远,王越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始终都保持了沉默,直到再也看不到袁绍时,才一声叹息,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