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雷峰塔倒,任我行出(上)
众人见督学⻩老先生失⾜落⽔,都大惊失⾊,齐齐扑到船舷边。此时因为大船已驶近岸边,船速缓了下来,那位老先生只不过在船后十余丈外的⽔中挣扎而已。
计歪歪见状大惊,连忙大声道:“快快,快去救⻩老爷子,谁若救上⻩老爷子,赏⽩银一两!”
⽩银一两在这些船夫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当下便有两个⽔好的船家脫了外⾐,纵⾝跳进湖⽔中去。当此时地,吴天德不便展露⾝手,只是和任盈盈、蓝娃儿二人也挤在船边观看。
那两个船家卖弄本事,为了一两⽩银不顾湖⽔寒冷,游到⻩老爷子⾝边,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子,单手划了回来。到了船边,早有人丢下纤绳去,先把⻩老爷子拉了上来。
⻩督学立在船舷边,浑⾝透,冻得⾝子哆嗦,脸⾊铁青,颌下一丛山羊胡子颤抖着,真是狼狈已极。这些士子文人中有几位是他的生学,连忙挤上前来嘘寒问暖。
⻩督学眼看这么多名流殷商围在⾝边,实在太过丢脸,为了挽回颜面,忙⼲笑一声道:“刚踏船头忽摆开,天公为我洗尘埃;时人只道归东海,一跃龙门便转来。呵呵,这冬浴一番,倒也别有一番风情阿欠!”
几名士子不噤拍手笑道:“好诗,好诗呀,夫子出口成章,实乃当代名士也!”计歪歪听了把手一松,老夫子吓得一把抓住了船舷,只听计歪歪笑道:“原来老夫子是有意跃⼊湖中,啧啧啧,打扰了你的雅致了!”
⻩老夫子嘴青里透⽩,怒视着计歪歪,一时却说不出话来。计歪歪走回船央中,大手一挥道:“开船回去,我们要继续开会啦!”
知府崔呈秀正在后衙休息,听到下人回报说那班富绅名流们回来了,现在已经到了武林路,连忙赶到偏厅,见几个衙役正在房中闲坐,这些南方人怕冷,还在房中生着一盆炭火。
崔呈秀忙道:“快些,把炭火撤去,嗯把窗子全打开,老鲁,你去,灌几壶没烧开的⽔来沏茶,来人呐,去把那些带钉子尖的板凳搬过来”
这位读诗书的知府大人虽然为了荣华富贵有些不知廉聇,但是这种损主意还想不出来,都是听了计歪歪捎来的那位京城上差的损招儿,昨⽇用来招呼了那些道貌岸然的老爷先生们一天,效果着实不错。
不过今⽇显然这些招数他都用不上了,那些老爷们走进房来,拉着他的手热泪盈眶,一致认为冬季修湖,是⾼屋建瓴、⾼瞻远瞩,具有划时代的伟大意义,直把崔知府听得心花怒放,简直连他自已都要相信这个举动真的英明无比了。
崔知府连忙叫人拿出文房四宝,一众士绅名流们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唯恐落于人后。今天见了⻩督学落⽔,他们心中都暗暗揣测是崔知府暗授机宜,叫衙役暗中绊了⻩老夫子一跤,那可是有品秩的朝廷员官呐,这位知府都敢下手,若是再不识相,自已还说不定要倒什么霉呢。这些人惯于见风使舵,既然已决定同意清湖,又何惜于一些漂亮话,怎么也要显得自已志向⾼洁吧?
吴天德三人也随在众人⾝后来看个究竟,见了这般景象,任盈盈瞧了半晌,轻轻转过⾝来以袖遮掩,趁人不注意时悄悄举起手来,对吴天德翘了翘大拇指,眸中带笑,不发一言而去。
她此时容貌虽是一个面貌平庸的书生,但那双笑眸可真个令人**,盈盈一笑间,神采灵动,那翘指不语的动作,更是令吴大掌门浮想翩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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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清淤的大工程终于开始了,有那些富得流油的豪绅们出钱,那些文人墨客们大肆鼓吹宣传,这事儿反而成了崔呈秀上任以来的一大政绩,既然百姓没掏钱,又有工可做,自然平民百姓们也乐见其事。
崔呈秀将此事禀报朝廷,还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声势造得这么大,梅庄四友纵然心思缜密得无以复加,又怎么可能想得到是有人在打西湖底下的任我行主意?
为了以防万一,吴天德真是做⾜了功夫,果真对整条西湖进行修缮清淤,当然把重点放在了梅庄脚下那片⽔域。
十多万民工同时动作起来,西湖上真是热闹非凡,向问天暗中监视梅庄,果然见梅庄四友来到湖边察看,眼见主持清理西湖的是杭州著名的工匠‘小鲁班’计崴,整条西湖到处都是民工劳作,声势浩大已极,又有官府役差督工、士子名流广为宣传,不噤疑虑顿消。
梅庄在杭州也有些名声,所以⻩钟公还备了一千两⻩金,着‘一字电剑’丁坚送到知府衙门捐资行善,崔呈秀清理西湖的善资已⾜,这笔⻩金自然落⼊自家袋中,大喜之下,亲笔大书‘西湖人家’四字,裱了大匾,吹吹打打地送到了梅庄去。
因为计歪歪关照先重点清理梅庄一角的淤泥,所以无论是工具还是人力都尽量用在这些区域,只七八⽇功夫,清出的淤泥已⾜以堵塞西湖⽔源。为了不引人注意,计歪歪令工人将污泥尽量向两岸堆集,中间仍留了一道隙,便那一角的湖⽔不致完全堵上。
那被围堵的湖⽔呈三角形,一面临⽔,一面临山,另一面被长堤所阻,堤外是一处园林,园子虽然不小,但园中景⾊较之小南园可是差得远啦,这里是一位退仕的户部侍郞自家的园子。
为了怈去西湖⽔,又由杭州知府崔呈秀出面,稍稍对他透露了魏忠贤修风⽔的事情,那位侍郞大人就连忙答应下来,以自已的名义出头,雇了数百人修理园子,暗中将园中⽔池挖宽挖深,只待掘了长堤放⽔之用。
待一切准备停当,吴天德与向问天等人暗中商议行动之期,当下决定四人当夜进攻西湖梅庄,去救任教主的事虽然要紧,反而没有甚么凶险,便由计歪歪主持截⽔放⽔、向问天带了两个昔年的心腹手下来,其中一人精擅缩骨之术,进牢救人的事便与这二人负责。
听得当夜便可救出⽗亲,任盈盈奋兴不已,蓝娃儿却比她还要雀跃,这些⽇子吴天德知道梅庄里必然派人来湖上打探,蓝娃儿容貌大异于中原人,所以严令她不得离开小南园。别人的话她或许不会听,但是吴天德的话那自然不同,所以小姑娘在小南园里呆得难受,有机会出去活动一番,自然⾼兴得很。
梅庄距那角西湖⽔不远,长堤走到尽头,沿着两排柳树拾阶而上,便可见幽静中的梅庄⾝影。当夜月光明朗,树影婆娑,柳枝影子落在四人夜行⾐上,斑驳陆离。
向问天似到了旧游之地,路径甚是悉,领着三人转了几个弯儿,只见坡前遍地植着梅树,老⼲横斜,若是初舂梅花盛开,香雪如海,那风景定然如同仙境,这庄子建在这儿,想来也是由梅树而取名。
穿过一大片梅林,来到一座朱门⽩墙的大庄院外,只见门前两盏风灯,隐约照见门楣上“梅庄”两字。向问天仰望山庄,虽在夜⾊当中,犹可见他一双晶亮的眸子烁然闪动,似乎十分动。
过了半晌,向问天才长长昅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们今⽇的目的只是救出教主,不宜久战,梅庄中情形,你们都已十分悉,一会儿进到庄中,按照图中所绘,由吴兄弟、小蓝姑娘去庄中放毒,我和大姐小寻到庄角寄放火药的那间石屋,只待山下湖上出烟花火箭,立即同时动手,然后齐扑后院,迫梅庄四友下令炸牢,只要山下炸爆声起,立即撤退前去接应教主,他他在地底关了整整十二年,不知受了多少磨折,想必⾝子十分虚弱,我们救了教主便立即逃走!”
当下四人分作两路,闪⾝跃进院內。院中是好大一个天井,天井中左右各植着一棵老⼲如虬龙的梅树,向问天与吴天德彼此打了个手势,各自闪⾝隐向左右暗处。
吴天德按照向问天所绘的梅庄地形图,沿着左侧曲廊绕至后堂去,在一排房前停下,见这排房子与前边一排房子的后墙中间隔了一个长圆形鱼池,月⾊下,偶尔还有几尾大鱼卟咚自⽔中跃起,溅起几抹⽔花,在静夜之中十分清晰。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时,吴天德侧耳静听,不闻有什么动静,便回过头来向蓝娃儿招了招手。蓝娃儿捏了捏间的鹿⽪囊,那里面盛了她写下名单,由吴天德去为她搞到的一些物药配成的毒药,这些药粉毒不烈,有些类似于蓝凤凰所制的‘软脚虾’,不过效药更加持久,粉末撒在地上,⾜可撑得一个时辰。
吴天德先取出解药呑下,蓝娃儿小心翼翼将药粉依次撒在那些房屋门楣窗棂上,向吴天德引手作势,二人一路行去,将几排房屋前尽皆撒了药粉,穿过中堂,俯⾝在葡萄架下,向后边院落窥伺。
据向问天和计歪歪综合而来的消息,那地牢就在后院⻩钟公的卧室之下,从这里再往前是一片低矮的花圃,那院墙下是常年有人夜间值守的,所以不能贸然穿越。
山下湖中,计歪歪二更时分就已安排那些夜晚时偷偷留下的船工驶了大船来,将淘出的淤泥倾泻于原来留出的那个缺口上,同时以灯光为号,通知了埋伏在长堤那边户部侍郞园中的六十多个壮汉。
这些人不知计老爷要他们做些什么,不过计歪歪不惜⾎本,这一晚可是给了每人三十倍的工钱,那些壮汉一想到扒开大堤后便可以揣着银子去青楼找个风的姐儿觉睡,一个个都是精神百倍。
这时他们见了灯火,立刻从花丛中、树林里跳将出来,举着锹镐扑上长堤,如狼似虎地将那长堤当成了倚门卖笑的姑娘,好一通作践。
怈⽔长渠早已挖好,不⾜两丈宽的长堤一挖开,再让⽔流一冲,缺口愈发大了,湖⽔汩汩而下,怈向事先挖好的蓄⽔池中。
等到三更天向问天他们上山时,那湖⽔怈得已不能没膝,⽔势也缓了下来,计歪歪发急,跑到岸上要那些壮汉跳进⽔中将缺口掏得更深更大,又过了半个时辰,湖中积⽔一空,月光下但见油亮亮的黑⾊淤泥沉积湖底。
计歪歪跑到湖中趟了几步,这些污泥经年累月沉积下来,已变得十分结实,淤泥表面又具张力,踩上去只不过陷下脚面而已,计歪歪大喜,连忙跑回岸上,点然两枝烟花火箭,向夜空当中。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犹如点点繁星散开,吴天德、蓝娃儿见了立即长⾝而起,直扑后院。烟花甫一炸响,那值宿的庄丁也已发觉了,他们望着夜空正自发呆,不知非年非节的是何人半夜燃起烟火,忽见两道人影自廊下一跃而起,疾奔而来,不噤骇然警醒:西湖梅庄安逸了十多年,终于有人杀上门来了!
埋伏的六名庄丁齐声大呼,呼声未毕,已被吴天德趟⼊人群,刀光如匹练,狂风扫落叶一般将他们劈斩与地。吴天德终是不忍杀害这些小人物,只用刀背袭击,但以他浑厚的功力、刚猛的劲道也砍得这些人骨断筋折,晕倒于地。
蓝娃儿却无他这些顾虑,只是她纵⾝冲到时这六名庄丁已被放倒在地,蓝娃儿见左手房中跳出一人,月⾊下一手提剑,一手抓着带,似是匆忙奔出,一闪⾝便跳了过去。那人冲出房子尚未问明何事吵闹,忽见月⾊下一道刀光凌空而过,骇然向后一跃,那刀锋自⾐带上一划而过,子脫手落地,露出两条⽑茸茸的腿大来。
这人吓出一头冷汗,也顾不得此时如何不雅,眼见蓝娃儿又是一刀横来,急忙横剑一架,随即长剑横挥,嗤的一声轻响,月光下蓝娃儿觉眼前一道长长的电光疾闪而过,这人出剑极快,须臾之间已是连刺三剑,剑光横空,如同道道闪电。同时那人借纵跃之机踢倒子,好在上⾐肥大,遮住了羞处,又是在夜间,否则可真是羞煞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