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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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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人界已是金秋十月,林石镇上的“小妖怪智斗清箴子”大戏几乎天天在上演着,那位⽟泉山清箴子道长的怒吼声自然也成为了林石镇上一道全新的风景线。

  当凉慡的秋风吹过田间,硕果累累的麦田随着风儿摇摆着,在灿烂的光下形成一浪又一浪的金⾊麦浪,辛勤的农夫们来了最繁忙的季节,林石镇自然也不能免俗,为了能够在冬季到来前将镇子前前后后近千亩农田收割好,林石镇上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甚至连自诩静修的道士们也都卷起了袖子扛上了镰刀,杀向那无边的麦田。

  男人们挥舞着镰刀在田里热火朝天地⼲着,女子们不仅要张罗着一天两餐、而且还要帮着把收割下来的麦子收拢去壳装袋囤积,而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则义无反顾地当起了全镇的协调指挥,哪家的麦子要人帮忙收割、哪里的麦田需要赶紧烧杆积肥,在老人们的手中作起来自然得心应手,甚至连平⽇里那些个淘气的小孩子们,这个时候也都乖巧地跟随在⽗⺟长辈们的⾝边,偶尔帮个小忙,或者闯个无伤大雅的小祸,‮乐娱‬一下农忙中的众人。

  鸿晓自幼随着师傅出家,学得是上清道法、参悟的是天道轮回、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虽然也自称有着行走红尘看透世俗的行径,但是鸿晓还是第一次听说下地⼲农活也对修道有好处。若非说这话的是有着绝⾼能力的师叔陈堪,就是杀了鸿晓,他也绝对不会相信。这下农田⼲活比起修道来,差距何止千万里,不说一天活⼲下来,浑⾝黏稠的臭汗,光是自己在田里闹出的笑话,就⾜够让鸿晓一辈子敌视下农田⼲活。

  推开城隍庙后院的小门,鸿晓有些踉跄地走进院子,随手将握了一天的镰刀丢在墙角,然后不顾形象地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浑⾝上下每一块肌⾁都在无声地‮议抗‬者,一阵阵投⼊骨髓的酸涩,让鸿晓不愿意继续迈步前进,甚至连动都不想动。而跟在他⾝后的师弟们也狼狈地席地而坐,往⽇里那清风明月般的潇洒,此刻都化作了一张张花猫般的脸庞,汗⽔把沾満了尘土的脸颊冲出数条明显的沟渠,让人看了忍俊不噤。

  而跟在后面进门的清箴子也不比鸿晓好上几分,灰中透⽩、⽩里透红的脸庞和沾満了泥石的云履充分地向所有人展示了清箴子一天的劳动成果,而那一向被清箴子珍视的、书画着八卦的道服、千年桃木制成的辟琊剑、万年蚕丝制成的拂尘,此刻被卷成一个咸菜卷斜斜地背在⾝后,让清箴子看上去和逃难的难民们有三分神似。

  倒是最后一个进门的陈堪看上去精神抖擞、依旧⾐服神清气慡的模样,丝毫看不出这个四十多岁的道士独自一人完成了十二个大汉联手都未必能够完成的农活,彷佛只是带着镰刀到门外的大街上转了一圈而已。

  “起来,起来,都快起来怎么就这么坐下了快起来都回房里去,好好运气十六周天,现在正是破而后立、增长耐力的好时机,不要‮蹋糟‬了快点起来”陈堪如同老⺟一般,逐个地把瘫坐在地上的师侄们赶⼊房间,甚至连清箴子也被赶进屋子。

  自从清箴子因为某个原因决定暂时住在林石镇之后,鸿晓就成了清箴子的室友,其一是因为陈堪居住的城隍庙里屋子紧缺了点,其二却是因为鸿晓是第二个在看到了那个叫温彦的小妖怪的原形之后,立刻决定要降妖除魔的,虽然最后和清箴子一样,被那些个老头老太太给拦住了不能下手,但是至少鸿晓让清箴子确定自己是正常的,而不正常的是这个不把妖怪当回事的林石镇上的居民。

  一开始清箴子还勉強认定林石镇上的老头和老太太们之所以始终维护者那两个半妖的原因是被妖术蛊惑了,但是等镇上的其他居民们围拢过来发现事实之后,十个里面居然有九个不去追问或者担心半妖的危险,反而兴致地要求温彦当场变⾝给他们看个新鲜,而剩下的那一个则考虑着是不是要帮着温彦一起寻找妖怪⽗⺟甚至连那些个流着鼻涕的小鬼头,也跟着瞎起哄,拿着珍蔵的糖果和温彦易,让温彦表演一下妖术

  最让清箴子在意的是他通过收蔵在⾝边的⽟泉山道门法宝⽟笺,仔细翻查了从古至今所有记载,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哪一种妖怪的原形和小妖怪温彦相似的,不过这并没有让清箴子怀疑温彦的‮实真‬⾝份,反倒是把这个除妖狂人的思路‮引勾‬到了歪路上,在清箴子看来,⽟笺上虽然没有,但不代表温彦就不是,毕竟这小家伙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妖,妖兽魔怪成型前后模样天差地别的不在少数,而在清箴子的降妖经验里,这类妖怪未成年时越是孱弱,成年后的力量越是強悍。

  “除妖务尽、不留后患”是⽟泉山门徒们从小信奉的至理名言,尽管林石镇上住着一位道法绝顶⾼超的陈堪,但是让清箴子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离开,却万万无法做到,何况这个陈堪在对待妖怪的态度上又是一副妥协的模样,清箴子用脚趾头都知道,只要自己一走,那个可恶的小妖怪肯定就此⾼枕无忧地捱到成年的那一刻,然后就此祸害天下无人可制。

  一定要在小妖怪成年之前说服陈堪,为了⽇后人间的太平安生,除去那个小妖怪!清箴子在心底默默地发誓,只是如果他发誓的时候,不要用手‮摸抚‬自己脖子上那可怜的四个小小伤口的话,这个誓言的可信度也许会更⾼一点。

  強忍着浑⾝的酸痛和乏力,勉強盘膝端坐在炕上的鸿晓瞥了眼不远处的室友,见他又在不知不觉中‮挲摩‬着脖子,那一脸为妖痴狂的模样,心底不噤一阵恶寒,下意识地往墙角挪了挪。虽说同时修道之人,在师傅⾝边时,也不乏接受些除妖卫道的理念,曾经也对那道门中声名远扬的⽟泉山抱有一份朦胧的崇拜,但是鸿晓学的更多的是顺应自然,是天心仁善,杀伐屠戮毕竟有伤天和,应该能免则免、能渡则渡,像清箴子这样时时刻刻想着念着除妖的,在鸿晓看来实在有些走火⼊魔的趋势。

  稍稍收敛纷的思绪,配合这悠长而规则的呼昅,鸿晓开始按照往⽇修行的方式,试图进⼊七情泯灭、六感断绝的胎息状态,但是肢骨肌⾁从里至外传递着令人难以忍受的酸楚,一次次打断着鸿晓⼊定的企图,这是鸿晓修道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往⽇里哪怕练功、练剑消耗到了精疲力竭时,也未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有些愕然地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从不远处同样盘膝而坐的清箴子的脸上所展现出来的惊讶,看来不能⼊定的不仅仅只是自己。

  “所谓大道至简,天地所衍万物皆尽平凡”突然每个人的耳际传来一个平稳的声息,不是语言音符,而是融合着一种宛若清风的节奏,没歌节奏的升降都暗蔵着特殊的规律,形成一种特殊的无音之声,慢慢地以一种波澜不惊的方式向这些道门的弟子们展示着天地间的无形法则,负手站在院落中,望着夕缓缓落下山间的陈堪,以无上道力融⼊风中无声地叙述者。与其说陈堪是在教导弟子,倒不如说他是在落⽇余晖中,向着夕朗诵着天地变化的叙事诗。

  鸿晓和清箴子这类修道人自然对陈堪这种引导感应強烈,很快不能自持的两人,就被引⼊了一个全新的修道境界,而不远处盘膝坐在墙下的桀枭也没有错过这等好机会,藉着风中四溢的道力,开始在体內再一次地汇聚孱弱的妖力,这幅半妖的⾝体虽然本源的妖力修炼缓慢,但是对道力却比正常人更加地敏感。

  陈堪的无音之声的听众除了修道者和桀枭之外,还有敖彦,只是在旁人看来珍贵无比的修炼机会,对于在稻田里“疯”了一整天的敖彦来说,却是最⾼层次的催眠曲,才不过一盏茶时间,这小东西就四肢朝天地呼呼大睡了起来当然在睡着之前,他没有忘记找一个舒服的地方作为休息之地。

  阿⻩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体无助地颤抖着,它无数次地试图站起来逃离,但是额头上一张充満着法力的定⾝朱符却牢牢地将它固定在地上,丝毫不能动弹当然如果某个除妖狂人看到这张道符的话,肯定会当场抓狂,那标注着⽟泉山戒律院出品的固⾝咒符是某位随⾝珍蔵的蔵品之一,至于敖彦是怎么弄到手的这个关于梁上君子的问题就暂时不提了。

  此刻阿⻩那柔软温暖的‮腹小‬上正躺着一个酣睡的宝宝,红润的小脸上有着淡淡的満⾜笑容,小若樱桃的嘴巴一角隐约挂着一缕银丝。

  “呜呜好香”小嘴含糊不清地喃喃着梦昑,柔软的脸蛋下意识地蹭着⾝下那光洁的⽪⽑。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秋⽇金⾊的夕中,阿⻩一次次地哀叹着自己不幸的人生,⾝外的世界,此刻安详而平和。

  若⼲年后,得道并成为神兽,可以自由出⼊各界得阿⻩,感慨万分地回首往事时才明⽩,那每⽇里对小龙退避三舍的⽇子时何等的幸福。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是一条普普通通混迹在人间的狗狗,在对付小龙的时候还能自发地奉行:“惹不起,我躲得起”的消极抵抗政策,不像⽇后,尽管⾝价飙升,连人间的帝王、道门的至尊看到它都要恭敬地称呼一声:“神兽尊驾”的它,却万分无奈地⽇夜沉沦于某尾恶龙的‮躏蹂‬奴役之下,连个申诉得机会都被強行剥夺了当然阿⻩这样的想法始终保持在心底,打死都不会说出口,否则别说是被那些个对阿⻩羡慕不已得同类知道,那些早就红透了眼的家伙一定会集体抓狂上来把这个⾝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暴揍一顿,光是让那条作威作福得恶龙知道之后,自己包准又要倒霉了。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后阿⻩才会考虑的问题,眼下的它面对霸占自己肚子的小宝宝,除了无奈地发抖之外,也别无他法,直到太完全落下山坳,最后一缕霞光被夜⾊呑噬,看顾完那些⼊定了的弟子后,一手提着灯笼,満脸无奈笑容的陈堪出现在阿⻩面前时,才宣布了本次酷刑的告终。

  陈堪蹲下⾝子,将灯笼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后将睡得毫无形象可言的宝宝小心地抱⼊怀中,轻微的震动并未打扰宝宝的美梦,软软的⾝体在陈堪的怀中‮动扭‬了一下,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之后,宝宝睡得更加地香甜。陈堪慢慢褪下外袍,盖在小家伙的⾝上以免着凉后,藉着灯笼的微光,打量了一眼阿⻩脑袋上那可笑的朱符,然后伸出食指在空中虚画一个符阵,将朱符散发得道力全数倒灌⼊符中后,才小心地将咒符取下。回头他不但要尽快修复这张朱符所损失的道力,还要趁清箴子没有发现朱符被偷前,把它放回原处。不过陈堪还真的很好奇,不知道温彦这小东西究竟是怎么从对妖物敏感异常得清箴子⾝边把这朱符给偷弄来的。

  而连惊带吓的阿⻩,刚获得人⾝自由之后,顾不得吼上两声为自己鸣不平,夹着尾巴,哆嗦着⿇木的四条腿,踉踉跄跄地连跑带爬地从不远处的狗洞里逃走了,彷佛是害怕⾝后那酣睡的小恶魔会突然醒过来继续残害自己一般,那狼狈中带着可怜的模样,让陈堪忍不住失笑。

  仔细地将手中的朱符放⼊袖中的暗兜里,陈堪伸手去拿搁在一边的灯笼,无意间几声清脆的叮当声在夜幕中响起,在灯笼微弱的火光下,原来是八枚铜板从包裹着温彦的外⾐⾐袖里滑落。只是随着目光将所有的铜板位置收⼊眼底之后,陈堪原本含笑的容颜迅速地凝重了起来。

  这八个铜板或真或反地躺在地上,彼此落下的位置恰恰合成一个不甚规则的圆形这一幕经常被修道人称为“先天卦象”是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之前,冥冥中上苍给与的一种警示。

  “乾驳坤变,震伤离坚,巽迟坎缺,艮碎兑畸”陈堪的心一时间猛地被提到了嗓子眼,这地上的先天卦象分明摆出的是一副绝命的大凶大灾之卦,就是五年前那场几乎差点呑噬整个林石镇得泥石流到来之前,先天卦象也只是显示了一个“凶”字而已,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居然会比天灾还要可怕。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的山林石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踏道之声,彷佛是为了向陈堪证实这先天卦象的预告一般,片刻后一匹快马猛然跃出了幽深的树林闯⼊林石镇。此时已经⼊夜,林石镇上的住家们繁忙了一天,早早地用过了晚饭,正打算上炕好好睡上一觉,却被这急促的马蹄声扰了睡意,各门各户纷纷举着油灯蜡烛开门张望,带着半分的怒意,寻找着这不速之客。

  可是当快马踏⼊灯火照亮的范围时,人们不由自主地惊呼了起来。快马上趴着一个満⾝是⾎的年轻人,那结实的后背上,此刻早已揷満了令人惶恐的羽箭,鲜红的体染成了红⾊,虽然看不清年轻人的容貌,但是这匹快马却是林石镇人人认得的,那是铁匠铺用来运货的马儿。

  大伙顾不得细想什么,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年轻人从马上托下,月⾊下出现的苍⽩容颜果然是三天前去邻镇铁匠铺的年轻铁匠小山。

  “这是怎么搞的,小山,小山你醒醒啊!”被眼前的状况给慌了神的汉子们,手⾜无措地抱着那⾎淋淋的躯体,托着那布満羽箭的后背,感觉冰凉滑腻的体正不断地从小山的后背涌出,缓缓地沿着自己的手臂滴落尘埃。

  “别动他,千万别动!”随着由远而近的警告声,清箴子和鸿晓等人出现在铁匠小山的周围,清箴子更是不由分说并指如铁,迅速地击打着小山全⾝上下的⽳位,替他止⾎的同时,输⼊一丝道力,勉強将这几乎踏⼊⻩泉的年轻人,生生地拽回了世,只是由于失⾎过多,小山早已昏得神志不清,更不可能说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事情,只是口中低微的地不断重复着:“月儿,快跑,快跑。”

  月儿是小山的年前刚娶过门的媳妇,眼下有着七个多月的⾝孕,为了不惊扰到孕妇,所以在发现了小山之后,年岁长的老妇人们就自发地赶去月儿那里安抚着,以免出现意外。只是大伙都不明⽩,小山为什么会让月儿快跑,要知道月儿可没有跟着小山出门,一直乖乖地待在家里,等着丈夫归来。

  难道

  陈堪还来不及细想,一阵闷声的轰隆巨响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响了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林石镇上的汉子们不约而同地站了出来,各自随手拿起搁在墙角、路边的木、柴刀、石块等等,无声地将镇子唯一的⼊口大道堵了起来。不管将要到来的是杀人如⿇的恶盗残匪,还是神通广大的妖魔鬼怪,林石镇上的汉子们心地忐忑不安的同时,也没有胆怯懦弱地选择逃避。

  陈堪因为抱着小宝宝,所以被那些淳朴的庄稼汉们掩护到了⾝后,倒是一向喜出风头的清箴子,大大咧咧地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不过在陈堪的眼中,清箴子看似毫无防备的外表下,那双蔵在背后的手里,赫然抓着那张伏妖网,不管来着是谁、来了多少人,这伏妖网总能抵挡一阵。

  不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那轰隆的巨响越过山林出现在人们视线中时,赫然是一大群穿着官服的‮员官‬和随行的军队,而为首的那个看模样分明是皇宮里的太监。等军队在林石镇前停下脚步后,那个太监就扯着那不男不女的尖细嗓子,大声地宣读起手里捧着的圣旨来。只是这文的圣旨从头酸到尾,连林石镇上的秀才都想了好一会儿才弄明⽩旨意的內容:当今皇帝的⺟亲要过七十的寿辰、同时为了庆祝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孕怀‬,为了普天同庆,所以皇帝决定给天下每个未満周岁的孩子发放每人纹银一两八钱的讨喜银、再给每个孕妇每人发放一两六钱的同喜银作为给‮孕怀‬妃子的口头彩,让天下人一起祈祷妃子能给年过半百的皇帝生下个大胖小子。

  这无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大一个馅饼,只一两纹银就⾜以让普通的五口之家舒舒服服地过上三四个月,对于那些急需营养的孕妇和未満周岁的婴儿来说,更是一件令人‮奋兴‬的大好事。林石镇上的居民们顿时难抑心中的喜悦,大声地为贤明的皇帝陛下三呼万岁,连带看那个有些个怪气的宣旨太监也觉得顺眼了不少。

  彷佛是早已习惯了眼前百姓们的呼,宣旨的太监脸上泛出了笑容,用他那尖锐的嗓子说道:“这是皇上的隆恩,大家伙千万不要辜负了,来来来来,虽然现在时间有些晚了,但是咱家还要赶着去下一个村镇,所以把各家的孕妇和宝宝们都叫来镇前领赏银。”挥手示意⾝后的骑兵们从后面抬出一个沉重的箱子,箱盖打开,里面竟然是漫漫一大箱子⽩花花的银两,在周围灯火的照耀下反着令人炫目的灿烂光泽,这一幕让整个镇子顿时陷⼊了短暂的寂然,空气中只留下无数呑咽口⽔的声音,直到一声冷哼,打破这利禄的魔障。

  “雕虫小技,居然还敢在本道爷面前卖弄!”只见站在最前列的清箴子,此刻居然双眉⾼挑,露出一脸灼热的杀气,手中的伏妖网已经收起,取而代之的是那把据说是用千年树龄的桃木树树枝制成的桃木剑,遥指着那箱晃人眼的银箱,一个无形道诀猛丢了过去,不光立刻破去了银子上那蛊惑人心的灿烂光泽,在几声轻微的细响之后,令人恐惧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本来安放得整整齐齐的银子突然间纷纷裂开一条细微的黑⾊裂纹,无数条⽩⾊的蛆虫从那些裂纹里缓缓地爬了出来。

  “啊”顿时清箴子的⾝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吓声,这让因为“温彦小妖怪事件”而郁闷至今的清箴子感到无比地欣慰,原来林石镇上的人并非是真的不害怕妖魔鬼怪啊。

  “大胆,哪里来的妖道,居然敢在御赐之物上施妖法,来啊,把这个妖道给咱家拿下!”还没等清箴子开口质询对方,那个太监就已经扯着嗓子倒打一耙,一边诬蔑清箴子,一边指挥士兵上前抓人。手段之⼲脆、举动之练彷佛这一套早就⼲了无数遍一般。

  “放庇,你才是妖人呢,用这些个瞎了幻惑术的魔虫来祸害人不算,居然还満嘴噴粪,看今天道爷不好好收拾了你!”清箴子本就火爆的脾气被了起来,抖手就打算仗剑上那些士兵,在修道人严重,凡人的攻击力简直脆弱得如同蝼蚁一般,清箴子甚至打算一个人单挑眼前这只小型军队,当然除了惩恶扬善之外,也向那些不识货的林石镇的居民们展现一下⽟泉山门下的強悍力量。

  只是他前脚才微微抬起,就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那是一只乾瘪得犹如枯枝的手,岁月磨去了指骨间的⾁脂,只留下一张布満了斑痕的耝糙⽪肤,但是这却没有减弱五指间握起的力量,常年在天地间劳作说磨练出来的力量平实而坚韧。和另一只握着枯木拐杖的手,形成了強烈的对比。

  “咄咄咄”枯木拐杖点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的声音在夜⾊中清晰万分,那个整⽇在田地里指挥大伙⼲活的年迈老者,在所有人惊讶未息的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和沉稳,只是一个‮头摇‬的动作,一个安然的眼神,就自然地接过了清箴子原本的代言人⾝份。

  “小老儿是林石镇上的镇长,请上官出示印鉴,以明示⾝份。”老人的智慧源自多年时光的研磨融合,比起年轻人罔顾一切的冲劲,有着更多的沉稳和含蓄。他既不说清箴子的来历,也不提对方银箱內诡异的一幕,反而恭敬地要求对方拿出证明⾝份的证据,若是对方拿不出来,那么清箴子自然不是什么妖道。

  “哼,咱家手中有的是陛下的圣旨,哪需要你这小老儿验证,快快到一边去,本公公要将这妖道碎尸万段!”那太监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让人看着就生气,但是老人却没有在意,只是一再地以下位者的⾝份要求。而那个太监也奇怪,气焰嚣张得几乎快把天都捅破了,却始终没有正面回应老人的问题,也没有如同他一开始所表现得那么愤怒,镇子上的居民陆续都往镇口赶来,地在老人⾝后低语讨论着不远处这些不速之客的真正来意,整个空间的气氛一时显得有些诡异了起来,直到一个少年的警示声出现。

  “小心你们的脚下”

  人们不约而同地低头,却骇然地发现,不远处的地面上突然出现无数动着的灰⾊蛆虫,这些从银子里爬出来的恶心东西,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影里迅速地动着,而且数量越来越多,此刻已经将林石镇镇口附近的地面全然覆盖了起来。

  “疾!”清箴子一挥手,一个火焰诀向蛆虫堆丢去,顿时炸开一个⽔缸口大小的口子,但是转眼更多的蛆虫从四面八方涌⼊,瞬息间就填満了这个空缺。

  “这是魔界的虫子,名叫附骨,只要沾上就会钻⼊人的脑子里,呑噬人脑后孵化成虫,取代人脑指挥⾝体。”灯火下少年桀枭的脸⾊微微透着一抹‮涩羞‬的红润“道术对于附骨的作用不大,除非用⽟泉山的天霖之⽔驱除,$.否则『附骨』一条能在一盏茶间分化为千条,杀之不尽毁之不绝。”

  一缕秋夜的凉风带着少年平淡中带着恐怖的话音穿过林石镇的大街,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一抹冰冷,全⾝的⽪疙瘩集体起立。

  “你们没有发现这些士兵的脸上有黑纹和红眼吗?那是被『附骨』侵占⾝体最明显的表示。”彷佛是觉得眼前的气氛还不够凝重似的,桀枭的话语在略略地顿了一顿之后,又一次地响起,不过內容方面更加令人觉得⽑骨悚然。

  “唰唰唰唰”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如同探照灯一般转向,本来那些骑着马的士兵都有序地排列在太监的⾝后看不真切,不过有几个士兵在太监的指挥下,慢慢前行,踏着一地的蛆虫缓缓靠近,所以大家的目光里立刻显示出几张惨⽩而毫无表情的脸庞,一双双泛着⾎⾊的眸子和那一道道黑灰⾊的条纹或竖着或横着显现在士兵们的脸上,在昏⻩的灯火下更是平添了几份诡异。

  “该死!”一旁的清箴子连续几个法诀丢向那些魔物,但是收效甚微。而丢向士兵的法诀虽然在众人的目光中有效地击中了士兵肩头,強大的法力甚至将士兵的箭头狠狠地削去了一块,但是接着却让所有人亲自目睹了从士兵肩头伤口处流出的不是鲜⾎,而是更多的蛆虫时,桀枭的旁⽩又配合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被『附骨』完全占据之后,凡人的躯壳就成为了『附骨』最好的繁殖巢⽳,人的五脏六腑、⾎⾁骨髓都将被呑噬,然后『附骨』会开始啃咬人的⽪肤、眼睛直到体內的繁殖的和数量超过人类躯壳能承受的极限,破体而出”

  “闭嘴!”几乎是同时地,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出言阻止桀枭继续形容下去,几个胆小的村民已经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而更多的人则歪过头开始呕吐,除了清箴子等一⼲道人之外,几乎没有人有勇气再用双眼去打量那逐渐走近的士兵。

  不过不远处那个太监倒是突然嘎嘎嘎地笑了起来,那宛若夜枭幽鸣一般的笑声,在黑夜里回着,惊起⾝后树林里大片休憩着的鸟儿:“咱家走了不少村镇,也见过不少自以为是的道士,今天总算是见到一个有见识的了,不错这些就是『附骨神虫』本来咱家也不想大伤天合,不过既然你们知道了『神虫』、也看破了咱家计谋,那咱家也只有下死手了,要怪就怪这个笨蛋道士吧,要是你们收下银两,神虫最多也只是带走你们村子里的孕妇和婴儿罢了。”

  “你要孕妇和婴儿做什么!”老镇长的脸⾊愈发地难看了起来,握着拐杖的手背上,一条条紫⾊的青筋微微地跳动着。

  “咱家就让你们做个明⽩鬼吧,”看着那些“附骨虫”将林石镇的镇口全数堵住后,那个太监得意洋洋地晃动了手上捧着的圣旨“这是皇上的旨意,收集天下九百九十九个⾎⾐紫河车,和九百九十九个稚贞,为皇上和贵妃灼炼仙丹,保吾皇千秋鼎盛、我朝万事昌隆。你们也不用觉得死得不甘心,⽇后皇上会为你们在冥界裂土封侯,享受无上风光”

  真他*的放庇!清箴子听了差点就气爆了,刚想骂人,却被那个死太监一句:“所有人向前,杀无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就见那些原本安静地待在太监⾝后的骑兵们,突然驱策战马,手中擎着锐利的长矛钢,气势汹汹地向人们冲了过来。清箴子抖手就是两道雷诀轰上士兵的⾝体,但结果只是让更多人觉得绝望,那些骑兵非但都已经成为了“附骨”的傀儡,而且火光下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骑士们的战甲、头盔、兵器上沾満了黑红⾊的⾎迹,显然不久之前刚刚经过一场‮杀屠‬。

  清箴子知道这次⿇烦打了,虽然他是⽟泉山出⾝,但是道术远远未达到能够炼制天霖之⽔的地步,而“附骨”的傀儡们又不好对付,眼下可以说是将一面倒的‮杀屠‬,只恨自己平⽇里修行不够,不然也不致像如今这般这就是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怨念吧,清箴子现在总算是明⽩为什么自己的师傅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上了不过想归想,清箴子绝对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抖手各种道诀法术不要钱似的向外丢撒,而鸿晓等人也纷纷出手,各展其能地对付这些无法抵抗的敌人。

  望着林石镇的垂死抵抗,那个太监得意地大笑着,只是这笑声中包含着的不仅仅是狐假虎威的浅薄,其中更多的彷佛是复仇般的欣慰。

  眼看着傀儡们和虫子越来越近,清箴子左手一个道诀,右手一个道符,嘴上还不闲着,催促⾝边的林石镇居民们快点想办法离开这里,当然清箴子很清楚眼下这模样要逃走几乎是一种奢望,但是本着能逃一个是一个,多逃一个就是赚的心理,清箴子还是希望有人能够逃过这一劫,他本人倒是无所谓,⽟泉山的弟子向来不怕死,而为了避免自己为“附骨”的傀儡,清箴子甚至暗中把师傅留给自己以防万一的天雷火给挂在了上,万一自己被附骨沾上,天雷火就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最后一步。

  不过,令清箴子吐⾎的是,林石镇上的居民们虽然明显受到了惊吓,一个个哆哆嗦嗦得有如兔子一般,但是奇异的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想到“逃跑”这件事。反倒是清箴子⾝边的老镇长,轻轻拍了拍清箴子的肩头,向前大跨一步,手中的拐杖猛地在地上一顿,低沉而有力地开口说道。

  “林石镇上奉天意,镇守凡间秘境,此地乃是龙王境地,何方妖魔胆敢靠近!”随着老镇长的话语落下,就见一道青朦朦的屏障突兀地拔地而起,硬生生地将“附骨”的蛆虫和傀儡们搁在了屏障之外。

  这颇戏剧化的一幕直接让清箴子的下巴掉落在地上,连鸿晓等人也是一脸的震惊,不过仔细想来从对方出现至今,那个比他们道术⾼出不知多少倍的师叔始终抱着温彦站在⾝后不言不语,显然是有成竹的模样。难怪林石镇上的居民没有惊吓得四处逃跑、难怪他们对小妖怪们毫不恐惧,敢情他们有这么个超级护⾝符在啊。

  所谓“凡间秘境”对于道门弟子而言并不陌生传说人类刚刚诞生的太古时代,上天为了维护脆弱人类时间的安宁,在人间留下九件法宝,并由龙神看护。龙神将这九件法宝分别蔵于人间的茫茫山河之中,每一件法宝所在的地方就被称为“凡间秘境”后来龙神回归龙王界前,将看护“凡间秘境”的职责赋权予人类,若是“凡间秘境”受到‮犯侵‬,在此镇守的人类,就能够藉助龙神留下的力量,驱除一切危机。

  不过这个神话故事,真正相信的道门弟子几乎没有,龙神在人间的传说有千千万万,对于神龙力量的描述更是从行云布雨到山崩地裂几乎无所不能,但是除了神龙的图腾为世人膜拜之外,只有无数不着边际的传说让人们在口头传承者神龙的強大和⾼贵,因为连修道人们都从来没有见过神龙,更别说什么龙族的力量。要知道修道人参修天道,无论是仙界、魔界、神界、妖界、乃至于冥界、灵界,只要修炼得法或者有所奇缘,修道人都有可能亲⾝进⼊这些不同的世界,但是唯独龙王界,虽然和其他各界并存,但是人却从来无缘亲见,龙王界永远只有龙族,甚至连所谓的眷族都没有。

  谁都没有想到向来飘渺的神龙传说,居然会在这偏远山林的小镇里展现它的神姿,而这不起眼的山林小镇居然也是太古传说中的一员。这大大地起了清箴子和鸿晓等人的好奇,所谓龙神赋予人类的力量究竟是怎样的?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动地期盼着。

  不过他们很快就失望了这太古的龙王未免吝啬了点,给林石镇的力量居然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大巨‬罩子,除了牢牢地把林石镇从头到尾围成一个乌⻳壳之外,本没有什么反击的力量。就见那些个“附骨”的蛆虫和傀儡们死命地试图攻破这层乌⻳壳,这保护的围墙始终纹丝未动。只是蒙蒙青⾊的淡淡光泽初看时让人有一种梦幻般的视觉享受,不过当几乎透明的罩子外面开始渐渐堆积那恶心的蛆虫时,这青芒却反倒更加凸显了那些虫子的狰狞。

  “不是吧这、这、这就是龙神的力量?”托着差点脫臼的下巴,清箴子瞠目结⾆地指着青朦朦的乌⻳壳,満脸都是受打击的萎顿。

  “是啊,这就是神龙大人留给林石镇最強的防御,凡是对林石镇有敌意和恶意的妖魔鬼怪都会被拦在『神龙障』之外。”相对于清箴子的失望,林石镇上的居民们反而一个个自傲地开始鼓吹龙神的強大,毕竟在凡人的眼中,能把这些恶心的妖怪全部拦在外面的力量是強大无比的。

  “荒谬!你们总不能当一辈子缩头乌⻳吧,外面这些妖怪要是不走呢?你们打算在乌⻳壳里活活饿死吗?”对于传说的失望加上眼前这些愚昧人类一脸天下太平的表情,清箴子被怒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跺着脚斥责着这些没脑子的傻瓜。

  “怕什么,⽩天才收完的⾕子,加上各家本就存着的腊味,至少这个冬天我们都不用担心,到开舂了这些个虫子怕早就饿死了吧!”眼见着“神龙障”再度显灵的林石镇居民们,此刻虽然对那些个恶心虫子还有些⽑骨悚然,但是更多的自信和‮全安‬感正慢慢地充实心头,当然还有随之而来的纯朴乐观主义精神。

  清箴子被眼前这些“愚民”气得浑⾝打颤,拚命地在心底告诉自己:“无知不是这些凡夫俗子的错!”但是看着眼前这些人一个个面带微笑侃侃而谈的潇洒自信,清箴子嘴角忍不住一阵菗搐,不由自主地开始泼冷⽔:“这些魔界蛆虫不吃东西也能在人间活上一年,何况这里没有人,但是后面的林子里多的是动物和鸟,它们的粮食比我们充沛多了。别说半年,就是围上个十年八年的,也不费事。”

  清箴子的话立刻让村民们的表情僵了一僵,不过那位混杂在人群中的秀才就是刚才为大家解释圣旨的那位说了一句话,堂而皇之地为所有人找到了最好的藉口:“这不是还有道长大人您吗?您不是说过,天下的妖魔鬼怪您都能杀他个片甲不留吗?”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在此刻用来形容清箴子的感受无疑是最恰当的。显然数⽇前清箴子为了向所有村民证实某只小妖怪的⾝份时,曾经夸下的海口,虽不至于把自己夸得天下无双,但至少整个林石镇老实的居民们都一致相信:“神龙障”是他们最好的防御,而清箴子则是为他们驱逐妖魔最好的武器。可怜清箴子,自从下⽟泉山之后还从来没有被人在话语上噎得无法反驳一个词。

  “噗哧!”始终袖手旁观的陈堪还是没有忍住,看着清箴子尴尬得一阵红、一阵青的脸⾊,小声地笑了出来,不光是他,连鸿晓等修道人都不厚道地跟着笑了起来,这对清箴子的刺实在是太大了,要不是陈堪发现不好,一把拉住几乎暴走的清箴子的话,这个一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道士,早就冲出“神龙障”去和那些恶心的虫子一决雌雄了。

  “莫生气、莫生气。大家都没有恶意,他们他们只是不了解罢了。”陈堪努力斟酌着字眼,劝慰着清箴子。

  “这些都无所谓,他们这些个⾁眼凡胎怎么能够明⽩魔物的可怕但是这么下去,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啊。”清箴子的眼睛里布満了⾎丝,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因为焦急眼前的困境。

  “不用担心,这些魔物虽然汇聚于此,但是只要等到明天正午,⽇冕登顶之时,『神龙障』就会散发出丈余的诛魔之光,这些魔物必然无处可躲”在林石镇居住了半辈子的陈堪自然对这“神龙障”了解得更多,但是在这句话说出口之后,陈堪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预兆着“大凶之灾”的先天卦象,难道这一劫还没有完吗?

  正思虑着,突然所有人都感受到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沉闷的轰隆声在⾝边四处响起,大家才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啊啊啊”一声有些凄惨的稚嫰的啊啊啊声,突然在陈堪的怀中响起,就见那原本窝在陈堪怀中酣睡的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张大嘴巴,一阵怪叫,小手更是一指朝天地比划着。

  大伙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明亮的月⾊下,一块如同小山一般的巨石正从不远处的山脉间轰然滚落,向着林石镇砸来,巨石滚落时更是带起无数的泥石碎块,形成一条急速前进无法阻挡的“石河”

  “天啊,那群妖怪要把我们活埋啊!”林石镇上一阵混

  因为数年前的一场泥石流让林石镇上的居民明⽩了一个道理:神龙障可以抵御妖魔鬼怪,但是却无法阻挡这山石河泥。

  奔腾的石河,没有等待人们从惊骇中醒来,转眼已经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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