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心药
虽然心里很惦记这件事,但一回到在京都的府邸就被一大堆事务上了⾝。原先的估计是错误的,长野业正和竹中半兵卫他们不但已经通知了我的到来,而且派了一个奉行官带着大量待处理的文件在等我。
没办法,毕竟要公事为先!除了吃晚饭外我一直被埋在文件堆里,直到后半夜才算处理妥帖。一觉睡下再睁眼时,已经快到了中午。急忙着扒拉了两口饭,就备上车马出了门。
“诸星殿下,您辛苦了!”在池田恒兴的门上我遇见了他的家老河岩久信,一开口先问候了我的旅程。这是个没多少才能但很忠厚的长者,从小是看着池田恒兴长大的。
“池田大人在家吗?”我虽然问了但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池田恒兴是个闲不住的人,一般这个时候早就出去闲逛了,加上现在又没到忙碌的时候,要想他老实的呆在家里实在很难。我是早上起得太晚了,但今天一定得见这小子一面,说不得只好在这里坐等了!
“我家主公正在家中!”没想到池田恒兴居然没有出去,这实在是违反了惯例。“请殿下在客厅稍候,我这就进去看看主公起来了没有!”河岩久信答得非常匆忙,好像极其欣慰于我的到来。
我进到客厅坐了下来,阿雪站在了我的⾝后。应该说四周的环境与我上次来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我却明显感觉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
窗明几净一如既往,庭院里的花草松柏依旧修剪得精致细腻。只是经过的几个院子里却没有见到几个家臣、仆从,全无了往⽇热闹活跃的气氛,偶尔出现的几个下人也全是満面愁容的匆匆而过,似乎被一种愁云惨雾所笼罩。
“抱歉让您就等了!”没过一会儿河岩久信就又跑了出来,一张老脸上充満了且忧且喜的神⾊。“主公请您到內室见面,请随我来!”说完就当先引路而去。
“哦!”我无意识的轻昑一声。这个家伙居然不出来我,实在是有欠教育。我随着他向里走去,想着“猴子”和明智光秀的话,以及这一系列不正常的状况。
“您请吧!”河岩久信替我来开了屋门,闪⾝站在了边上。
“呕!”我刚往门前一站就险些吐了出来,一股夹杂着酒味的浓烈霾腥臭之气扑面而来,险一险顶了我一个跟头。伸手把门完全敞开并站了一会儿,等里面的“毒气”放得差不多了我才抬腿迈⼊。河岩久信尴尬的站在一边,看着我这番有些失礼的举动。
尽管门已经全都打开了,可由于窗子全都关着屋子里依旧显得很黑,和外面強烈的光相比显得似乎浮动着一层氤氲的雾气。尽管已经放进了不少新鲜空气,可浊酒的味道和霉的气息依旧很重。在四处的角落里,横七竖八的散落着不少的酒瓶。如果是不知道的人贸然闯进来,一定会误以为是进了一间几百年前的墓室。
“大哥你来啦!”屋角影处一个原本以为是塑像的东西突然说了话。
“你?”由于一进来就被这间屋子里的诡异氛围所惑,以至一时竟然忘记了来这里的最初目的。直至细看才算明⽩,那件塑像一样的“东西”居然就是池田恒兴。
此刻的池田恒兴全无了往昔的奕奕神采,一⾝⾐服皱皱巴巴的箍在⾝上,头发已经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洗了,一绺一绺搭拉着。由于长时间缺乏光照和酗酒的缘故,他的脸上呈现了一种类似烟鬼牙齿般的⻩⽩⾊,満脸密密⿇⿇的胡子茬就像是刚割过的麦子,昏⻩的眼底上布満了纵横错的⾎丝,配上厚厚的眼屎显出一种离的神⾊。
“混蛋!”原想他可能心里有些疙瘩,预备了些宽慰的话来开解他,可看到他居然是眼前这样一副鬼样子,我庒不住心头火一下子冒了出来。“你TMD作死啊!堂堂退武田信玄的池田恒兴,会是你这般的行尸走⾁?!找面镜子好好看看你自己,看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人?鬼?嘿、嘿…这很重要吗?”他⼲笑了两声对我的破口大骂毫无所动,看精神状态完全是个死人,一个心死了的“死人”
“哦…”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看来不是一两句话能让他起“死”回生的。
“我…我去替您倒一杯茶来!”河岩久信转⾝出了门,从后面看他的脊背佝偻得很厉害,看来正是由于他的不懈努力,这才勉強维持住了这座府邸表面上的体面。
“究竟为了什么事,只是阿市公主吗?”现在连当头喝都不管用了,我只好耐下子和他讲道理,至少先把缘由搞清楚。“我知道你对阿市公主的一片心意,可你帮不了她也没办法!现在要做的是保重你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內…”
“力所能及?嘿、嘿…”池田恒兴空洞的笑着冲我翻起了眼⽪。“大哥,你真的很冷静客观!你总是一贯的冷静客观,只是我不知道:如果现在是仙芝嫂子处于这种情况之下,你是否还能如此的…”
我再次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觉得一股琊火直冲脑门,我不能容忍他用这种方式提起仙芝。正好此时河岩久信把一杯茶放到了面前,我随手端起来向池田恒兴泼去。茶⽔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虽然温度不是很⾼但也烫得他一灵。
“你…你!”在结束了片刻的震惊后河岩久信对我怒目而视,面对自己的主君受到如此侮辱一个武士绝对不能漠视,尽管他是个一贯谦和的老人。
“不必动!”就在他手按刀柄阿雪已经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池田恒兴却平静的止住了双方。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茶⽔后说道:“我刚才说得没错!大哥你确实非常的冷静,前些⽇子主公来时表现的可比你动多了!”
“阿市公主…真的对你就那么重要吗?”愤过后我感到一阵深深的同情,他关于仙芝的那段话对我触动极大。
他点了点头,一头发使他的脑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海带卷。“我见到阿市公主时她并没有哭,可我宁愿她放声大哭,看到那种神情我的心几乎都要碎了!有时我真后悔,后悔当时没有菗出刀来杀了她,那样才是最终的解脫!可我知道…我下不了手!”说到这里他居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看到他这个样子,一件困扰我许久的事情最终下了决心。
“这…”河岩久信还有些犹豫,可最终池田恒兴冲着他摆了摆手。我也对阿雪使了个眼⾊,她会意的点了下头手扶刀鞘走了出去。门被从外面关上,那股“毒气”又开始慢慢聚集。
“如果你真正想解脫阿市公主的痛苦,就更应该保重自己!”我义正词严的对池田恒兴说道:“现在阿市公主把自己淹没在痛苦里,生命中她已失去了全部希望!‘猴子’、柴田这些人或垂涎她的美貌、或觊觎这个进⾝的机会,全都对她别有用心!越是在这个时候你越该⾝而出,保护她、重新给予她生活的希望!”
“可…可我做不到哇!”他继续菗菗咽咽的说到。
“你就不能像个男人吗?!”我大骂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了加藤段蔵送到北海道给我的那封信,向前一掷扔到了池田恒兴的面前。“拿着吧!它会达成你一切愿望,但其中也是要冒绝大的风险!”
“这是什么?”他止住了眼泪,用木呆呆的眼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封信。
“这里面装的是阿市公主活下去的希望,也是你的命!”突然我想起了他此刻的状况,又补充道:“如果你要是不够谨慎的话,那这里面还装着我和许多人的命!”
“哦…”池田恒兴用颤抖的手菗出信瓤,屋里太黑他看不清楚。挪了几步靠近一条窗,借着微弱的光亮看了起来。这是一封没头没尾不知所谓的信,而且字写得歪歪扭扭非常幼稚,从內容上大概可以猜出是一封平安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用了两种笔迹。“这…”他再次困惑的望向我。
“这是阿市公主两位公子的手书!”我的话音很轻,但效果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
过了很久,我几乎以为他已经石化了。“他们…眼下在哪儿?”他木哈哈的问出了这么一句。
“已经送到了朝鲜,现在应该在安东一带!”看他逐渐恢复了过来,我也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现在⽇本任何地方都已经不全安,任何人都可能利用他们为自己捞取好处!如果今后想要他们的信息我还可以继续提供,不过在风头过去之前他们最好留在那边。”
“大哥!”池田恒兴连滚带爬的来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声泪俱下。“今后无论⽔里火里,刀山油锅!只要你一句话,我池田恒兴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刀山油锅⼲什么?我想的可是荣华富贵!”我菗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对待阿市公主,也好好对待你自己!”
“是!”他答应了一声跳了起来,向着门口跑去。
“你⼲什么去?”
“去见阿市公主!”他一边跑一边把那封信揣在怀里。
“就这个样子去见阿市公主?”
“这…”池田恒兴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沉思片刻后他摸了摸満脸胡子茬霍的拉开了屋门。“久信!快去替我拿热⽔、剃刀和⽑巾来,再给我准备一桌酒席!这些天看你给我吃的都是些什么呀…”
院子里的河岩久信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仿佛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泪⽔慢慢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池田恒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扭头继续大喊道:“吉之助!虎丸!快去把我的佩刀‘竹之代’取来,我几天没管你们这几只小猴崽子,都要成精了是不是!”听到他恢复了往⽇生气的诈唬声,我无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