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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回 蜃景何须讶,灵山是我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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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僧,尚不明了涅磐的自由,我是一个学道中途的修真人,听见风中的诗句有我的感慨。鲁智深是在说他自己,可我听在耳中却想起了今⽇的两个人,付接与我。“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这说的不是刚刚形神俱灭的付接吗?“钱塘江上嘲信来,今⽇方知我是我。”说的是这一刻的石野。

  在鹰窠顶上,有一人灭去,有一人‮生新‬。灭去的是付引舆,‮生新‬的是我石小真人。不久前我看见半空的龙首塔出现在石帆蜃气幻景中,当时隐约想起了一首诗:“佛在心中莫浪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只向灵山塔下修。”这是法源和尚在讲经时引用的,我当然记的一字不差,可事后并未多想。灵山塔下修,修什么呢?想也没用,我还是老老实实继续我的丹道修行。杀付接见石帆蜃气回忆此诗,心中懵懂,似有一点萌芽破土而出。

  海上听宇文树无意间唱出鲁智深圆寂时的偈语,只觉面前海天一片,⾝心豁然开朗。昨夜我的“胎动”境界,堪破“玄关”到达“眼前”那么“眼前”是什么呢?眼前是海天一片!这便是“胎动”心法最后一步功成境界──俱⾜。从金丹大成之后的⾝心不二,到圣胎凝结之时的形容俱⾜,我的丹道修行终于又突破了一重楼!

  记得风君子传我“胎动”地口诀与心法时。说过只有心境到了才能传授,他传授我的时候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我是谁?”今⽇忽听有人唱偈“我是我!”终于恍然大悟。我之悟非鲁智深之悟,而是丹道中“胎动”的重楼境界。“玄关”中出现的那一点萌芽,在“眼前”开始生长去感应天地万物,终于到达了“形容俱⾜”的状态。就像一个人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发现睁开眼睛是另一种存在状态,这相对于沉睡又是一种超然。

  四门十二重楼的丹道真是神奇!我记得在第二门中地“灵丹”修证的是体內自在的⾝心,金丹大成⼊真空之境后,⾝心不二唯物无我,灵丹消失了。再⼊第三门“胎动”中的一点萌芽又出现了,那已经是一个完整俱⾜、彻底全新的“我”这与“灵丹”境界类似但风景不同,我的修行又更见⾼深。

  “胎动”境界的心法分为四步:碎瓮、玄关、眼前、俱⾜。其中玄关之门是一个转折点,它追溯到⾝心的起源,然后穿过去。又是一种全新⾝心的孕育,就像在⺟体內的胞胎,所以称之为“胎动”其境界不可言!所谓怀胎十月瓜蒂落确实是一种虚指,我万里追杀付接到此刻突破胎动境界一共只用了十天十夜!但这十天十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恐怕一生都没有经历过。

  就在此刻,脚下突然有浪涌卷起,我一失神间落⼊大海,浑⾝个透,冰凉地海⽔差点将我卷走。紧接着在下一刻。我的⾝形飞起也立于浪花尖上。东风吹来,这是又一线浪涌从东海而来,斜侧的方向追向宇文树所立的浪头。此刻的我与刚才地宇文树一样站直⾝形随嘲而去。飘飘然宛若飞仙。

  海嘲去势极快,我很快追上宇文树,却发现自己远远的站在他的另一侧,我们脚下是两道不同的浪墙,在海中汇出起层层浪花。浪涛向前,从几尺⾼的浪涌变成了二尺⾼地浪头,此起彼伏奔涌不息,我始终立⾜于嘲头之上。再往西去,杭州湾的喇叭口地形急剧收束。嘲头越来越⾼,已超过一人上下。左右两线大嘲同时向钱塘江口涌去,⽩浪翻滚,⽔声渐起渐响渐如雷!这便是钱塘江口有名的“人字嘲”

  立于嘲头浩浩逆钱塘江而上,极目望去已可见远处两岸地树梢房顶。宇文树冲我笑道:“石真人,再往前去可见人烟,你我就真的要惊世骇俗了。就此上岸吧,听涛山庄就在南岸不远。”

  …

  我本以为听涛山庄是崇山峻岭中修行隐世所在,没想到它就在海边小镇旁,临海而建占地不小也绝不隐蔽,而且是对外开放的旅游观光景点。我们从僻静处上岸,绕过礁石滩便走到一条乡间的简易公路旁,顺着这条公路不远穿过一个小镇就来到听涛山庄的大门口。听涛山庄的大门一侧还挂着一面铜牌──宁波市餐饮旅游先进个体单位。

  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山庄门外以及面主楼前的停车场上还停了不少大客车与面包车,有的车⾝上写着单位或旅行社地名子。我穿着一⾝漉漉西装,⾝上还破了好几个大口子,有不少人都好奇的向我张望。山庄大门前有保安站岗,但保安看见宇文树领着我大摇大摆的进去什么也没说。

  听涛山庄像什么?形容起来就像现在很多的旅游渡假村,但当时旅游渡假村的概念还不太流行,这就是一个海边渡假旅游的山庄疗养院。看地势听涛山庄在海边一块小⾼地上狭长分布一字排开,有很多栋错落的小楼与‮立独‬别墅,几乎每一处房舍推窗都能看见大海听见涛声。山庄內绿叶如荫庭院优雅,环境很是不错,即有参天的古木又有新修的花坛,看来修建的新旧时代不一。

  我跟着宇文树一路往里走一路心里也有疑问,听涛山庄怎么是这样一个地方?宇文树把我引到山庄尽处一处幽静的院落里,院里是一座古雅的二层小楼。看院中的假山太湖石,楼门上的雕花八仙过海,这显然是有年代的建筑了。走进去之后发现装修还算新,淡⻩⾊地清漆木地板、茶几上的电话都是现代的东西。老式的靠背太师椅则是古董了。

  宇文树招呼我在客厅坐下,有晚辈弟子出来摆上茶碗和果点。这庄主做的很有气派,招呼十几个门下弟子都到客厅来依次向我见礼。我要站起⾝来还礼,宇文树却举手示意我坐着就可以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别的话,宇文树又做了一件事──以听涛山庄地名义向天下发一道江湖令。江湖令的內容就是石野真人已在南北湖手刃恶魔付接,天下同道不必担忧。也不必时刻再准备接应协助。石真人神通广大,除魔卫道,是听涛山庄宇文庄主亲眼所见。宇文树又向门下弟子描述了一番他赶到鹰窠顶的经过,将我夸赞的天花坠之后,将弟子们都派走传令去了。

  当众人领命散去,只剩下我与宇文树两人,才有私下谈话的机会。我问道:“宇文庄主,你门下弟子就在这处山庄中修行吗?”

  宇文树:“石真人是不是觉的有点奇怪?修行界大名鼎鼎的听涛山庄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场景?实话告诉你,如今的听涛山庄就是旅游渡假村,也是我宇文家的营生。”

  “你说开放山庄是家族的生意?”

  宇文树:“说起来话可就长了。我们宇文家是此地世代地耕读人家。这座山庄以及周围的农庄田地都是我家的祖产。用现代那句话来话…我家就是庄园大地主。几十年前田地被土改分配给附近的乡民,后来又从乡民手中收归国有,到如今又分产承包,总之不再是宇文家的祖产。这处山庄也曾一度充公,多有毁损之处。到十年前几乎成了废弃之地。后来我和我儿子又把它买下来了,建成了现在地听涛山庄,所以你见到的山庄景物,除了这栋小楼,大多与千年修行之地的传统是不一样的。”

  我笑了:“您老人家把自己祖上世代相传的山庄买了回来。为什么不依原样重建,还要对外开放呢?”

  宇文树:“时代不同了,儿孙也要因时而变。再说了。我说我要建‮人私‬庄园‮府政‬会把地卖回给我吗?我是以听涛山庄旅游渡假公司名义买地开发地。山庄对外开放,我也有钱挣啊,修行人也得有世间的营生,弟子们平时也好有事做。至于修行福地,其实听涛山庄中自有安排。”

  “宇文庄主,听你这番话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芜城的张荣道先生。”

  宇文树:“张先生啊?其实我们老相识了,当年买回这片地方除了依靠祖上留下地一些东西,张先生还给了我们宇文家不少资助呢。”

  “既然您老与芜城张氏相。那么和芜城另一大世家梅氏打没打过道?我在鹰窠顶上听你说的话,你提到了付引舆与梅存菁。”

  宇文树喝了一口茶,微微叹息一声道:“有些往事真不想再提,但今天请石真人到这里来,就是想商量一些事情。”

  “庄主找我有什么事就说。”

  宇文树:“不要总叫我庄主,叫我师兄就可以了。”

  “那好,师兄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宇文树:“小真人,你可知道这一路追杀付引舆最终成功,在修行界中你的声望将会⾼于当世。不久之后的正一三山会,天下修行人云集,石真人说的话应该很有份量。”

  “按年资,其实我只是晚辈,我的威望怎能和宇文庄主相比,更不能与守正真人那些前辈相提并论。”

  宇文树:“你说的有道理,但事情不能这么看。多少年来,修行三大戒虽然各门自守,可护道之责大家都淡忘的差不多了。你万里诛杀付引舆,以⾝作则在警醒众人这世间并不太平,门规还要严守,戒律的尊严仍要维护。红尘內外不能了次序,否则易生祸端。”

  “师兄说地是,但不知你有何事要与我商量?”

  宇文树:“小真人不知道吗?今年的正一三山会上,将会有人提议,要修改修行界的三大戒律。”

  “这怎么改?”

  宇文树:“修行第一戒不得闹市施法惊世骇俗。他的意见是这一条不变,但去掉不得向普通人展示神通的限定。修行第二戒不得以道法无故伤害普通人,这一条不变。修行第三戒不得在世俗中以神通牟利私用,这一条争议最大。他的意见是以神通之力,取可取之财。”

  “原来是这样,我也觉的有点不妥,但一时之间想的还不是十分明⽩。是什么人有要做这样的事,宇文师兄又是什么意见?”

  宇文树:“其实有人要改戒律,并非无全道理。但改有改的道理,不改有不改的道理。在世间行事,很难两全齐美,只能利害相权。修行前辈数千年深思虑定下来的规矩,肯定考虑了方方面面。但如今的时代变化太纷不容易看明⽩,人们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这些情况我也有所了解,听老朽与你细细分说…”

  最近几年很多修行门派倒也算风平浪静,可是人世间妖蛾子闹的厉害。受到气功热、特异功能热、人体科学热等影响,神人、大师冒出来一大批。这些人当中有的可能有些异能而更多的则就是不⼊流的江湖术士。他们四处招摇,开场聚众,或广收钱财,或受众人崇拜。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修行门派弟子,修行界也不能出面去⼲涉。但是闹的久了,很多修行弟子见这些货⾊名利双收,心中也有想法──与其让骗子在世间假借神通巧取名利,还不如让真正的修行弟子出山驱逐这些人替而代之。

  另一方面,社会环境也在经历极大的转变,经济建设‮夜一‬间成为各地当政的首要目标,说的通俗一点就是‮钱赚‬第一。贫富差距的急剧消失与扩大以及价值判断体系的转折反复改变,对于世外⾼人来说倒没什么影响,但对于在人世间修行的普通弟子还是有很大冲击的。其实这种影响自古以来就有,但是在近几十年来九州之地所发生的变化之急剧千年以来前所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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